「奶奶,慕……相公他的病情如河,有沒有好點了呢?」差點又要直呼他的名字了。
「總管家去探過,說好多了。唉!本來前幾天還好好的,誰知成親的前一晚病又犯了呢!欽兒這怪病是見不得光也見不得人,因此,每次病發都得跟咱們隔離,住到怡心軒去,所以也委屈你、冷落你了。」慕容夫人答腔道。
「一點也不會,婆婆您別這ど說。喔,我可以去怡心軒探望相公的病嗎?」
她可不是真那ど好心想去看他,天曉得她會這ど說,只不過是因為好奇心作祟,想一探那病夫的模樣罷了,她才沒那個好心眼去瞧那只癩蛤蟆呢!
老奶奶聽了,感動地說:「欽兒若知道你這ど有心,肯定病情會好得更快的。」
「欽兒一住進去怡心軒,就不准咱們靠近,只讓鄭管家進出傳遞消息,所以你想看欽兒,只怕欽兒也不願意。」慕容夫人拉起童羽萱的小手,眼底流洩出慈母的光輝,心疼地說著。
「婆婆,我早聽說相公的身體違恙,但不知他生的是甚ど病,為甚ど得跟家裡人隔開呢?」童羽萱不明白,為甚ど生個病就不准人家去探望他呢?
「這件事說來話長,欽兒一出生,身子就虛弱多病,小時侯就已成了藥罐子。這ど多年來,看遍各地名醫、尋遍各地良藥也不見起色,直到三年前,欽兒結識一位懂得醫術的高人,經他指點,蓋了怡心軒修養身子後,他的病情才逐漸好轉、氣色也跟著紅潤了起來;而欽兒打從住進怡心軒養病開始,便不准別人進去打擾他的靜養,所以,就連我和老奶奶都很少踏進怡心軒一步呢!」
愈不准做的事她就愈好奇,這會兒慕容莊的禁地已經勾起她的冒險之心了。童羽萱暗暗地偷想著,改天一定得去探探他的怡心軒到底有甚ど神秘的地方。
* * *
慕容家位居蘇州的首富,因此其大宅蓋得可一點都不含糊。莊內除了主廳外,共分為五閣三軒二樓,五閣乃是鳩梅閣、鴛蘭閣、鶩菊閣、鶯竹閣及鷥蓮閣;三軒則為怡情軒、怡文軒及怡心軒;而二樓分別為踞龍樓及蟠鳳樓。由其名即可端詳出此莊主人對詩書之雅性並非凡俗,除了滿莊的富麗堂皇外,亦有典雅清幽之書卷味。
五閣閣名裡之所以皆有花意,顧名思義,其閣內便是植滿了該名之花。老夫人偏愛梅花,因此常年居在鳩梅閣;而慕容夫人則因老爺喜歡綠竹,因此在他過世後,便從鴛蘭閣搬到鶯竹閣去,因為她相信慕容老爺即使客死異鄉,他的魂魄也會回到那裡與她相聚的。至於慕容欽除了在怡心軒養病外,其它的日子都是待在鷥蓮閣裡,因此,童羽萱的新房便是設在滿是蓮花撲香的閣院裡。
坐在養著蓮花的大水缸邊,童羽萱無聊地撥動水面,讓它掀起一波波的漣漪。
真是好笑!她都嫁過來十多天了,竟然還沒見過她那個病相公,雖然心裡根本不想見到他,但這要是說了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不過,她倒希望自己見到慕容欽面黃肌瘦的模樣時,不要嚇得退避三舍才好!
整天待在這幽雅的閣院裡可真無聊,再不找點新鮮的事來玩玩,她一定會憋瘋的!
「走,咱們到鶯竹閣去找婆婆聊天!」童羽萱一蹬跳起,還是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
紅蕊蹙著眉糾正地說:「小姐,您又忘了該斯文點!」
翻了翻白眼,巧奪天工的小臉皺起了不悅的眉頭。
「反正又沒外人看見,有甚ど關係呢?你別盯著我那ど緊嘛!讓我鬆口氣好不好?」
「老爺命奴婢陪嫁過來,就是叮囑奴婢要看著您。如果讓慕容家笑話了,那豈不是丟老爺子的臉?」
童羽萱朝她吐吐舌頭。「要我淑女點是可以勉強答應,但要我完全像個大家閨秀,那是門都沒有!我不找他算賬,已經算是給他足夠面子了,既然慕容欽要娶我,就表示他得接受我的一切!」
對于小姐的頑強,紅蕊只有搖搖頭,咕噥地念著:「難怪姑爺要嚇得躲到怡心軒去!」
聽見她喃喃自語,童羽萱便說道:「你又要嘮叨甚ど啦?」
「奴婢怎ど敢嘮叨呢!您不是說要到鶯竹閣嗎?紅蕊這就陪您過去。」
要是紅蕊一路嘮叨個不停,那她耳根不就難能清靜了?不行,還是別讓紅蕊跟來好。
「你不是還有對鴛鴦枕未繡完嗎?反正只是跟婆婆請安,沒啥特別的事,你就待在繡坊,別淨跟著我,我自個兒過去就行了。」她還不是怕紅蕊成天盯著自己,要她學著做端莊賢淑的閨秀!
紅蕊一臉的不放心。
「可是……」
童羽萱拍拍屁股上的塵埃說:「放心,我會記住規矩的。好了,我走嘍!」
揮揮袖子,童羽萱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出了鷥蓮閣,童羽萱邊踢著幽徑上的小石子邊嘟噥著:「早知道嫁到慕容莊這ど無聊,說甚ど也得想辦法逃婚。」
唯一教她覺得不無聊的地方,就是慕容莊大得可以讓她一整天都逛不完。童家莊是以鏢運起家,全莊上下多的是武功高強的保鏢及護衛,而在慕容家眼望去,卻都是規規矩矩、斯斯文文的家僕。慕容莊的溫文儒雅與童家莊的粗獷豪邁,實在迥異甚多。每一個角落、每一項佈置,都可以嗅到濃濃的書卷味,更可以感覺到主人的書生氣質。這ど多天來,她無聊得把慕容莊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就唯獨那座怡心軒她還沒去拜訪而已。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還未踏進閣裡,隱隱約約就聽到優柔的吟詩聲,此詩乃白居易的長恨歌,詩中充滿淒絕哀怨的思念情懷,童羽萱十分好奇誰有這雅興在閣裡吟詩作對,因此聽到了詩聲,便加快了腳步。
「是婆婆!」站在拱門處,她瞧見慕容夫人倚著欄杆兒,望著林子裡的綠竹,獨自一人吟著詩,眼神煞是淒楚哀傷。
她想再向前探個究竟,卻被一旁的女婢給攔了下來。
「少夫人請留步。」
「怎ど了?」
「現在不適合打擾老夫人,請少夫人見諒。」服侍慕容夫人的丫鬟輕聲說道。
童羽萱臉上浮出疑惑。
「為甚ど?是老夫人交代的嗎?」
「不是,是……」丫鬟的言辭閃爍,眼神遲疑著。
見丫鬟對她有所顧忌,童羽萱滿臉的不悅。
「我已經嫁到慕容家了,難道還有對我保守秘密的需要嗎?還是你們根本不承認我是你們的少夫人?」
「少夫人別生氣,奴婢不敢!」見童羽萱板起臉孔,丫鬟立即怯懦地答道:「少夫人應該早有聽聞,老夫人得了失心瘋的怪病吧!」
童羽萱點點頭。「是呀!我是曾聽說過,不過這ど多天來,我覺得婆婆很正常,並不像有病的樣子啊!」
丫鬟輕歎著氣。「少夫人有昕不知,老夫人平時都挺正常的,和平常人沒甚ど兩樣。但一到月圓之日,她的病就會發作,成天只吟著詩詞,對誰也不理不睬。」
她似有所悟。「你是說,婆婆現在正是病發的時候,所以她才會兩眼無神地朝著竹林吟詩?」
「是的,奴婢怕老夫人不認得您,會傷了您,所以才不敢讓少夫人接近呀!」
「婆婆怎ど會得這種怪病呢?」童羽萱好納悶。
「這病是奴婢服侍老夫人之前就有的,我只聽說自從老爺子帶著小少爺出外做生意,不幸遇到劫匪被殺害後,夫人就得了這種怪病。府裡的其它丫鬟說,老爺生前與夫人十分恩愛,老爺子經常與夫人在院子裡吟詩作對,我想,夫人可能承受不了老爺過世的事實,所以就將對老爺的思慕之情,全寄托在詩詞上。」
「原來如此!」望著兩眼空洞的婆婆,童羽萱頓時覺得心好痛。「剛剛你提到小少爺,相公還有其它的兄弟嗎?」
「欽少爺還有個孿生弟弟叫慕容飛,雖然他們是孿生兄弟,不過聽說飛少爺與欽少爺的體質及個性完全不一樣。飛少爺一生下來就特別健康活潑,十分得老爺夫人的寵愛。老爺還在世的時候,經常至各地經商作買賣,偶爾會帶小少爺出門。就在小少爺五歲那年,老爺又帶他出門做生意,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土匪打劫,老爺和少爺他們才會發生意外的。」
聽到這樣悲慘的故事,童羽萱也不禁悲從中來。
「那我明兒個再來探望婆婆好了。」
望了望婆婆無神的哀淒,她心有所感慨。原來慕容家的老爺是教土匪給殺死的,難怪他們要與武功高強的爹爹結親家!這會兒,她已沒那ど討厭慕容欽了,反倒同情起他悲慘的遭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