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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於琛

  她追著忽明忽暗的光點繞著圈跑,小小的身子像一隻飛舞翩翩的蝴蝶一樣。"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她興奮的轉到他的身旁問。

  "大學時誤打誤撞開車找到這個地方,自此後我每次心情不好時,都會一個人開車到這兒來。"

  "心情不好不該都是找一群人出去喝酒澆愁嗎?免得一時想不開,又剛好這兒的地勢最適合就這麼撲咚跳下去,這樣可平白無故便宜做我們這一行的人了。"水若楓輕扯他的袖子,笑的燦爛,一副好似生意找上門來的喜悅模樣。

  嚴思洛看著笑的天真又毫無心機的她,不禁失笑,怎麼從認識她以來,就發現她每每三句不離老本行呢?看來職業工會得頒一座"最佳業務推展"獎盃給她,也不枉她開口閉口來替自家公司推業績、打知名度了。

  但一想到曾發生的過往,他的一顆心又不免沉了下來,這時就算再多個無厘頭的水若楓好像也派不上用場。"那也許是你的處理方式,但我習慣一個人躲起來沉澱心情。"嚴思洛此刻孤冷的眺望著遠方說。

  在他的求學時代,過於顯赫的家世背景曾造成他在交友上的困擾,有一度他還曾陷於自我為難的泥沼中掙脫不出。到底,大家是為何和他交朋友的?又是以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他?

  每當他覺得痛苦時,他就會逃到這個地方來。

  也許在他流的血液中,也存有和他老爸一樣會放逐自己的基因吧!

  單純的水若楓此時尚無法體會嚴思洛心中的低落情緒,她小掌使勁一伸,揮向他的背,把他打得往前好幾步,幸好他精明,先一步腳底剎車,才沒真就這麼撲咚"掉"下去,一語應了方纔她的詛咒,"你在龜毛什麼啊?"

  "你--"他轉過身皺眉看她,卻在她毫無知覺的表情下棄械投降。算了,早就知道她是這樣沒神經的人不是嗎?也用不著再多計較了。

  倒是水若楓愣愣的腦袋瓜終於開了竅,察覺到一絲他的異樣,"你是不是在難過些什麼?"她轉來到他的面前,靜靜地覷著他。

  不知為何,就連一向粗枝大葉的她,此時都能感受到此刻他身上籠罩的那種淡淡落寞情緒,暈上她的心。

  但她是絕對不願意見到這樣的他啊!多想伸手去撫平地眉心的皺折,而事實上,她也真如此做了。

  沒想到她的手才輕觸到他的眉結,便結結實實地把他嚇了一跳。"你想幹什麼?"他握住她細細的手腕問。

  "我……我不想見到你難過。"水若楓緊張的咬著下唇,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怎麼辦?他是生氣她這樣碰他嗎?她沒有惡意的呀!

  "你……"嚴思洛在聽見她解釋的那一瞬間怔愕住,這才忽然明瞭善良的她是想要撫慰自己低落的情緒,是他誤會了她,頓時心中又是一陣感動。

  從小到大,其實很少人像這樣在乎過他的感受,或許也是因為他自己的排拒吧,甚至連他的父母,都是站在離他遠遠的心門之外。

  而這一次,她卻意外的觸動到他心中最纖細敏感的那一環。

  "我是覺得呀,有時候難過的事若說出來,可能會好一點。"水若楓圓四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她有點兒無辜的扭統著自己的手指說。若可以,她願意平分他的不愉快。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嚴思洛轉身以雙手搭住她的肩,敵眉認真的對她說,想傳達的是他心中因她的話而產生的那層最深的悸動。

  水若楓聽見他的道歉,這才慢慢露出燦爛的笑容,她偏頭看著他說;"哦!這回好像換你和我道歉了,不過我接受啦。"

  她輕鬆打趣的言語適時的化解了太多曖昧而尷尬的情潮,讓兩人又回到先前自然的感覺。

  "看來,我們得把每一次道歉的原因都記錄下來,等到將來再一筆一筆的好好算賬。"嚴思洛笑著說,夜空下,他炯炯有神的眸子,就像是兩顆星星,閃耀著明亮的光芒。

  他這像是規劃未來的允諾卻又再次撞擊水若楓柔軟的心扉,讓向來就粗枝大葉的她也不禁女孩子樣的稍稍扭捏了起來。

  真不好意思了ㄋл……但他這樣說是在暗示他喜歡她嗎?她能這樣認為嗎?她朝著他背轉過身,暗自慶幸還好是在這麼昏暗的情況下,他才看不請她一次又一次因他而起的內心騷動。

  "你瞧,"嚴思洛忽然牽起她的手走到平崖的盡頭,指著底下說:"看見那裡沒有?有亮燈的那一處。"

  水若楓這才發現他指的是在很底下的黑暗處,有一串黃色的光亮圈圍出一個心形的圖案,她驚訝的還想更趨前一些看個仔細:"這是人為的嗎?"

  嚴思洛點點頭,幾乎已經很是順手的又拎住她的衣領說:"我第一次發現時也很驚訝。於是隔天一早便又開車上來,往下看才發現那兒好像是一處花圃,很特別的被開墾在這,那些黃黃的小燈應該是照明用的。"

  "是嗎?"她蹲下身去,試圖更接近,以便看清底下那片像被嵌在黑暗中的美麗圖形。

  真是別出心裁,該是怎樣一個用心的花農才會做出這樣的設計啊?她的心情連帶著浪漫起來,不過這些好不容易才醞釀出的一丁點浪漫,卻一下子又被她的粗魯動作給扼殺掉了。

  "謝謝你帶我來這裡,我好喜歡這個地方喔。"她猛地站起身,卻差點就撞到站在她身後的嚴思洛的下巴,幸好他早有預感,先是後移了兩三步,才沒被她的"鐵頭功"襲擊到。

  "啊--"她大驚失色,慌亂中還以為自己撞到了他,於是揮出右手要去摸他,沒想到竟給結實實一拳擊中他的下頷,痛得他又硬生生倒退好幾步。

  "哇啊!對不起、對不起!"她看到自己造的孽,不禁哭喪起一張臉,原本荔枝般香甜的聲音也全部連皮壓扁在一塊,變得苦苦澀澀的。她想跑上前查看他的傷勢,嚴思洛趕緊先一步阻止她。

  "我沒事,我沒事,你別擔心。"他一手搗著自己的下巴,一手平舉向前把掌心推向她阻止她前進,即使痛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還是得咬緊牙根把淚水往肚子裡頭吞。 "真的嗎?"水若楓小心翼翼的站離他五步之遙,只敢引領狐疑的遠遠觀望他。

  "嗯!"嚴思洛好用力的點了一下頭。當然有事也要說沒事,否則讓她這一靠近,簡直就是拿命和她搏了,他可沒這麼不怕死。

  "那就好,那就好。"她聽他這樣說總算鬆了心頭一口氣,於是一下子就又很愉快的,突破他警戒的眼神和防護跑到他身邊,滿臉興奮的拉住他的手搖晃的道謝。"謝謝你帶我來這喔!"

  光是今天一個晚上,他就不知道帶給自己多少的驚喜了。

  嚴思洛張大眼看著她衝向自己,但在安然無事後,一顆心就整個鬆懈了下來,耳邊也又迴盪著她已回復新鮮荔枝味的聲音。

  "你不用和我道謝。"聽見她這樣一再和自己道謝,他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所以他只好撇開眼,假裝看向別處。

  他就只是想帶她來而已。她是第一個讓他產生這種衝動的人。

  這是否也意味,她是第一個真正踏入他內心世界的人呢?

  "對了,你怎麼會當上這家葬儀社的負責人?"他忽然提出這長久以來猜不透的疑惑,他老早就想問她了。

  為什麼好好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會和這種不吉利的行業扯上邊?

  水若楓笑了笑,雙手一攤,"我原先也不願意,但或許是我看起來太游手好閒了……"

  她老老實實的把自己接手這家葬儀社的始末都說給他聽,過程還唱作俱佳的比手畫腳一番,未了她還歎了好大一口氣:"就如同我說的,其實你是我接手後的第一個大case,如果過程中有令你不滿意的地方,真的對你很不好意思。"說完她還對他深深的一鞠躬。

  嚴思洛這才知道她接手這家葬儀公司的理由,他笑著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慰她:"至少,你還送給了我十張會員白金卡啊!"

  "別安慰我了,我常常造成你的困擾對不對?"水若楓扁著臉苦笑:"希望你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她調皮的吐舌頭,並揚揚自己的頭。

  "我說真的,你已經做得不錯了。"他在黑暗中轉過臉來,拿發亮的眸子直看進她的心裡。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她靦腆的又道謝。

  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說他是個好人啦?怎麼她就不覺得她自己是個更善良的人呢?嚴思洛心想。

  她有著一顆這樣溫柔又體貼人意的心--

  這一瞬間,他的心中霍地萌生一種念頭,如果能夠像這樣一直陪伴她的靈魂到終老,那該會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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