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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應小薇

  「你不能逃避過去,芬娜。這件事一直像個不愉快的陰影緊緊跟著你,你目前唯一可做的是,」蘇卡諾平靜地提出建議:「面對他,且打倒地。」

  「但我沒有任何武器可用。」

  「有,你所知道的真相是最有利的武器。」

  「我不能告訴他。」她激動地說;「我永遠不能告訴他。」

  「但他最後一定會知道的。」蘇卡諾堅持地說。

  「他不會從我這兒聽到任何事。」

  蘇卡諾拿出煙斗,以慣有的不疾不徐的動作,小心地點燃,然後眼光銳利地投向她說:「你仍愛著他,對嗎,」他這番話平靜的敘述,使她震驚的不得不仔細想想。她可能仍愛著一位六年未見的人嗎?可能對這個自從相遇就輕視她的男人依舊存留一絲絲的感覺嗎?而且這個人是在她記憶中傷害她最深的人。她的直覺快速地否定了,但內心卻猶豫著。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下意識地用手圍住白己的身體說:「我該怎麼辦?」

  「你可以嫁給我。」他幽默的眼神裡透著無比慎重的態度,芬娜露出今天的第一次微笑。

  「哦!你真可愛。」她俯身向前,輕輕吻在他面頰上說:「那是沒有用的,你也知道。」

  「芬娜。」

  「讓你分擔這個消息後。我感覺好多了。」

  她很快地打斷語題。「我替你沖杯咖啡好嗎?」

  他緊抿的嘴角展開笑容說:「你知道我不會拒絕咖啡,正如同你不能一直拒絕我一樣,芬娜。」

  他的敘述使她心頭為之一震。喝完咖啡後,他並未停留太久,但是要離開時,他抱住她。並且比平常更熱情地吻她。

  「如果你需要我,我會一直在這兒。」他粗嘎地說。

  她鎖上門後,愧疚地歎了口氣,走回房間,關上燈。

  她曾嘗試去愛他,但卻不得不承認,她是像愛大哥一樣地愛他。

  那天夜裡她躺在床上,注視著眼前的一片漆黑,往事歷歷浮現,都帶著不同的痛楚。

  父母死後,是祖母照顧她的。但這印象早已模糊。她唯一清楚的是,她被帶到青幼院,那年她只有六歲,她還記得那地方有令人不習慣的味道,和又黑又冷令人害怕的長廊,以及和她一樣無家可歸的孤兒;就因為這些,使她更渴望有個溫曖安全屬於自己的家。

  在她快要畢業的那一年,孤兒院的孩子們被招待到萬隆市度假一個星期,就愛上了這個地方。她那時候就決定,當她完成秘書學院的課程後,就要將自己僅有的財產,收拾在小箱中,搭火車來此。

  後來,她真的這麼做了。不到一個禮拜,她就在飛達公司找到這份工作,她租了間簡陋便宜的小房子,但卻覺得自己彷彿是奢侈地住在豪華高級的五星級大飯店一般。

  芬娜利用所有的空檔時間去發掘萬隆市的裡裡外外。就在那命中注定的夏天,也是一月底,開始了這件令她遺恨的事。還記得第一次與查耶·魯安見面是在鄉間的一條小徑上,他痛苦地靠在賓士驕車的引擎蓋上。臉青得發白。不住掙扎地喘氣,她看了馬上過去幫忙。

  「藥丸。」當她幫他解開領帶扶著他坐在車前座時,他氣喘噓噓地指著前方抽屜。她很容易就找到小藥瓶。將背包內所剩的一點點水倒出,幫他服下。

  他臉色漸漸恢復正常。拖長了聲音說:「好多了。」微笑輕鬆地掛在嘴上。「我實在不該自己單獨出來,謝謝你,小女孩,你救了我的命。」她眨動著濃黑捲翹的睫毛下的大眼睛說:「我很高興啊!」她兩腿交叉地坐在車旁的草地上,抬頭望著這位老人。他正在撫平他的領帶,梳整他的頭髮。

  「我是沙裡爾·芬娜。」她不似平常那麼害羞地介紹自己。

  「我是查耶·魯安。」他微笑地回答著:「很高興認識你,沙裡爾小姐。」

  「我的朋友都叫我芬娜。」

  「芬娜。」他慢慢照著念一遍;那雙淡褐色的眼睛看著她腳上那雙堅固的靴子,滿是灰塵的丹尼布合身褲及紅色棋盤花紋的棉布上衣。「你是怎麼到這兒的?」

  「我走來的。」

  他皺著兩道又濃又黑的眉毛驚訝地問:「從萬隆市來此是一段很長的路。」

  「我知道。」她笑著揮掉卡其帽上的灰塵,然後又戴回頭上,柔軟低垂的帽線剛好為她的眼睛擋住了陽光,「我一直很喜歡走路。」

  「你多大了?啊,對不起,這個問題不該問像你這樣年輕的小組。」

  「我不在意。」她含羞地笑答:「我十九歲。」

  「你的父母住在萬隆市嗎?」

  「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她自然地回答這多年來已習慣的問題,深深地吸了口帶有強烈味道的海風。遠遠地望過滿是野花的草原,眺望著印度洋。「我父親在我出世前就去世了。母親在生了我之後也死了。」

  「你在孤兒院中長大?」

  「是的。」

  芬娜一向逃避這個問題、而且不喜歡告訴別人。但不知為何這次說起來卻輕鬆自然。他問了芬娜很多問題,也告訴一些有關他自己的事。他們一同吃著她帶來的乾糧,然後他送她回家。芬娜認為這只是件偶然發生的人生插曲,但過了幾天,她收到他的邀請卡、一部車子來接她到所謂的鄉間小屋。當她到達時,卻發現那是個巨大的宅邸、她被查耶魯安的財富嚇壞了。這是她以前從來看過。甚至連想都想不到的豪華。她為了此次晚宴,幾乎花去所有存款而買的薄紋禮服,此時此地仍然顯得那麼寒愴不宜。

  高大的雙扇門打開,引她進入一間大起居室,她慌亂地站在門口。直到聽見查耶魯安叫她的聲音。

  「我真高興你能來。」』他握著她的手簡短地說。

  芬娜緊張地欠身微笑,自然誠實地說:「我要是知道你住得這麼豪華,就會考慮是否接受你的好心邀請。」

  「不要讓這外表的豪華嚇到,孩子。」他慈祥地說:「我仍然是在鄉下小路倒在你腳旁的老人。你還慷慨地和我分享你的午餐呢!」芬娜還未來得及回答,他的兒子、繼女就進來了。她發覺比她小一歲的查耶·瑪莉有著一頭漂亮的卷髮,但自大勢利,一副被寵壞的樣子;查耶·卡達則是驕傲獨裁的模樣。芬娜內心不由得彷彿被人打了一記。

  但是廿六歲的卡達散發著朝氣勃勃的男子漢氣概,這是芬娜在過去修道院似的生活中所未接觸過的,使得毫無經驗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無法解釋的興奮自內心升起。

  修長高挑、肌肉均勻的身材,穿了件毫無瑕疵精心縫製的西裝,當他以那貴族般的鼻子遠遠地將眼光投向她時,芬娜被他那眼眸的透視弄得非常不自在。兩兄妹的眼中都充滿憎恨與懷疑,但他頭髮的顏色使她整個晚宴中都禁不住想多看幾眼,尤其吊在餐桌上高樹枝形的燈光灑在他曬黑的面孔上,他那幾乎是銀色的頭髮,真是耀眼醒目。

  因為她特別注意他,以至於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些什麼。卡達同時也在一旁冷眼旁觀,猜想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當他們有機會獨處時,卡達竟然指桑罵槐地胡說八道,認為她與魯安的邂逅是為了獲取經濟上的利益。整個晚上,宴會在充滿懷疑的氣氛下度過,芬娜為了禮貌,不得不勉強捱到結束。

  她帶著生氣、害怕、傷痛的心情離開,並且決定絕對不再踏入查耶家;但過了幾天,魯安突然心臟冠狀動脈病發作,急救痊癒後,使她又不忍心拒絕他再三想看她的要求。自此以後,就更難回頭了。

  在後來的幾個星期裡,卡達對她的敵意漸增,曾毫不留情地表示,不喜歡看她出現在這房子中。他對她與父親待在房裡幾個小時的談話及他們玩西洋棋感到懷疑,而且利用每一個機會羞辱她。芬娜照理應生氣才對,但她卻純情、熱切地愛上他,他彷彿是一尊自傲、迷人的神一般,那麼不可觸摸。她常常以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渴望,含情脈脈地看看他。

  魯安與芬娜的友誼日益增長,但卡達與瑪莉對她的仇恨似乎正無聲地擴大,他們不瞭解一位孤獨敏感的丈孩與一位老人之間醇厚的友誼。

  瑪莉大部分時間都去上立體繪畫課,卡達則在照顧公司業務,所以日子久了,卡達侵略及懷疑的態度漸漸減少,使芬娜覺得輕鬆很多。

  星期天夜晚,當卡達睡倒在長凳上後,有一刻,他們的眼睛交織在一起。在那延續的沉默裡,他倆的靈魂緩緩地糾纏在一起。當卡達主動提出送她回家的要求時,她毫不考慮地答應了,然而她內心卻怦怦地跳著。在回家的半路上,他忽然停下來吻她,這是她的初吻,她心跳加速、無法呼吸,全身顫抖著承受他的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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