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一套運動服裝及輕便的鞋子,芬娜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到海邊,深深地吸了幾口新鮮撲鼻的空氣,微風一陣陣吹到她臉上。腳下的沙子好細好輕,她駐足片刻,欣賞著長在沙丘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海鷗在她頭上尖聲高叫。當她抬頭看時,卻遠遠看見巴蘇先生在海邊大石頭旁向她揮手,芬娜馬上揮手答禮,然後經過一片沙石路向他走去。
他們坐著談天,海風灌滿了耳朵。芬娜告訴他有關公司改建的事,還有夏連·特拉這個人及一些公務上的問題,一直講到無話可說之後,芬娜瞇起眼睛望著太陽,和那似羊毛般篷鬆的白雲。
「什麼事煩著你?芬娜。」她驚訝地望了巴蘇先生一眼,然後將眼光望著由遠而近的海浪在沙灘上所留下的泡沫。她知道巴蘇先生太瞭解她了,所以再假裝快樂是愚蠢的。她歎了一口氣,拾起一片小浮木,茫然地挖著腳邊的石縫。
「我要嫁給蘇卡洛。」經過很長的一段沉寂後,她終於細聲說著。
「我知道我該恭喜你,芬娜,但從你的聲音中又聽不出快樂。」
「我無法確定自己對這件事的感覺。』她不好意思地笑著承認。
「我想你最好解釋一下。」巴蘇先生平靜地建議,然後弓起手來擋風點煙。
「我嫁給蘇卡洛是因為我怕……怕——」
「怕卡達?」他唐突地問,兩道眉毛挑得高高的。
「怕他會怎麼對我?是的。」
「所以你同意和蘇卡洛結婚是為了找尋一個抵抗卡達的避難所。」
芬娜突然抬頭,迎向巴蘇先生穩定的眼神道:「這聽起來很好笑,我知道。」
「是這樣嗎?」
芬娜吃了一驚,很快地低下頭來,嘴角牽起苦苦的笑容,「你從不相信裝腔作勢的說法,對不?」
「不論事實多麼醜陋,逃避事實是沒有用的。」他堅決地說。
「我很喜歡蘇卡洛,我尊敬他,而且我想我們能夠試著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她維持自尊地說。
「那為什麼對自己的決定起了懷疑呢?」巴蘇先生如同站在法庭上的法官。
她無言地凝視他一會兒,繼而望向遠方的漁船,然後誠實地說:「也許是因為卡達發現了事實,我才會懷疑自己的決定。」
「我明白了。」他沉思地凝望香煙的一端說:「是你告訴他的嗎?」
「不,」她輕輕搖搖頭。將手中的浮木丟進海裡,「是卡達與瑪莉兩人在爭執中,她不小心將真相洩露出來的。」
「我從未想到她會自動說出真相,更沒想到她竟然毀滅在自己的手裡。」巴蘇先生諷刺地說。
當芬娜心中浮現出兩個禮拜前的那個可怕的下午,她內心扭曲著,於是很快地說:「我不想細說當天的情形,但卡達現在已知道瑪莉必須對他父親的死負全責。」
巴蘇仔細地注視了她一會兒,平靜地說:「你仍愛他嗎?」
這種絲毫不隱諱的問法,是巴蘇的一貫作風。「我已經對蘇卡洛許下諾言,我會嫁給他。」她逃避地回答。
巴蘇將煙蒂丟進海裡,不太高興地說:「我此刻並不關心蘇卡洛,我問的是你是否仍愛卡達。」
她的嘴唇發抖著,最後柔聲地說:「是的,我仍愛他。但——」
「卡達對你的感覺如何?」巴蘇突然提出另外一個尖銳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輕聲地回答,努力克制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他需要我,我知道。他對於我要嫁給蘇卡洛這件事,似乎很生氣,但卻未向我提出結婚的要求。」
「那他怎麼建議?維持戀愛關係嗎?」
「他沒多說什麼,他只在肉體上不斷誘惑我,沒別的了。」
巴蘇平靜地看著芬娜撿起一株海草撥弄著,又問:「如果他向你求婚,你怎麼辦?」
「我現在已無法和他結婚了,蘇卡洛愛我,而且我無法以解除婚約來傷害他,這不公平。」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滑下來了,她將臉埋入手裡,「噢,我希望我知道該怎麼做!」
巴蘇伸過手臂安慰她,將一條乾淨的手帕放在她手裡,讓她好好地在他有著父愛關懷的肩膀上好好哭一場。他溫柔地說:「我不能告訴你該怎麼辦,芬娜。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告訴你,你不必考慮與蘇卡洛結婚,除非你真的完全確定。」
「我曾經完全確定過,但現在卻又懷疑。」她擦去眼淚,擰了擰鼻子,露出不穩定的笑容,「謝謝你聽我說,我將再仔細考慮這件事。」
「來吧!」他牽起她,「我喉嚨好幹,我想老婆子一定已準備好茶在等我們了。」
與巴蘇坦誠交談後,她決定將問題暫時拋開。星期天下午,當她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時,巴太太進房來,「我一直想與你私下談談,芬娜。」她開始有些遲疑,但馬上又說:「我知道有關你與蘇卡洛的婚事,我們已討論得夠多了,但我有些事想告訴你,某些我不能當著巴蘇的面說的事。」她不確定地停下來,將芬娜拉到身旁坐下。她的眼光充滿了回憶,「當一個男人娶了一個並非他全心全意所愛的女人時,他們的婚姻仍可因努力而成功;但一個女人若不是嫁給自己所愛的男人,想維持幸福的婚姻就很難了。婚姻對男人而言,只不過是生理上的事;但對女人而言,卻不止如此。在她將自己交付給她所選擇的男人時,她必須以心及靈魂去愛他。」她彷彿帶著淡淡的哀傷,微笑地看著芬娜疑問的眼睛。
「老頭子當年原本想娶的女子在我認識他幾周前死了,我們交往一段時間後,發覺彼此很合適、也很滿意,因此當他向我求婚時,我很快就答應他了。我知道他並不如我所期待的那麼愛我,但經過這麼多年,我的愛延伸向他,一直到我成功地贏得了他的愛及尊敬。」
巴太太急切地抓住芬娜的手又說:「一個女人對於自己所愛的男人必須有耐心去等待,而且要巧妙地維繫婚姻來達成自己的目標,相對的一個男人對一個不愛自己的妻子會產生厭倦,這時婚姻就會亮起紅燈。我絕不擅自干預你的生活,但我要你答應我,親愛的,在你做最後決定前,仔細地考慮好。」巴太太充滿關懷地看著她,「老頭子與我都知道蘇卡洛是個好人,他也將是個大家公認的好丈夫,但你要確定自己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妻子。」
芬娜想了想後,慎重地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保證一定會慎重考慮。」
「好極了,」巴太太鬆了口氣,看來輕鬆不少,「我們要你快樂,芬娜。」
「謝謝你,巴太太。」她輕聲說,吞下哽咽在喉嚨的熱淚說:「謝謝你。」
芬娜下午駕車回萬隆市時,發覺巴蘇與夫婦他們共度週末後,她不得不再仔細考慮與蘇卡洛結婚的事。她習慣了蘇卡洛害羞的態度,也自以為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快樂,但與巴蘇夫婦談過後,這一點點自我安慰的部分也開始動搖了。
第九章
拔去見日
在往後的幾個禮拜中,芬娜一直在掙扎著,時光飛逝地流過,她仍然無法決定。蘇卡洛的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但卡達卻在她心裡。她一方面痛苦地徘徊於忠誠與喜愛之間,但另一方面又無法抗拒卡達的愛。一種不自然的緊張已威脅到她與蘇卡洛的關係。
「怎麼了?芬娜。」在某天晚上,當她再度避開蘇卡洛的手臂時,他生氣地問。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盡量藉口拖延,但面頰卻已敏感愧疚地泛紅了。
「親愛的,我比你想像中更瞭解你。」他強迫自已保持平靜,說:「自從卡達回到總公司後,你的行為就變得很怪異,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是不是已改變心意了?」
「蘇卡洛,不是——」當他們四目相對時,她停下了。從他眼中她知道無法再隱瞞下去了。
「卡達已發現他父親去世的真相了。」她終於說。
在他溫儒平和的面孔上,她看見他微微拉緊了嘴唇,「我想你最好告訴我。」
她小心謹慎地面對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她仔細地將那天下午的情形告訴蘇卡洛,但有關卡達當天晚上來訪的事卻避開沒說。
對方平靜地聽她講完後,坐了很長一段時間,低頭凝視著他那雙緊握著的因工作而粗糙的雙手,然後不平穩地說:「還是卡達,對嗎?」他臉上的表情使她不忍卒睹,她急切地:「噢,讓我們忘了卡達。」
「我能。」他大聲地向她保證,「但你能嗎?」
「不,永遠不。」這幾個字閃過她心頭,但她用力地將它吞回去,毅然地說:「我已同意嫁給你了。」
「因為你愛我,還是你害怕再被傷害?」
這句話擊碎了她的良知,但在她想出如何以適當的話回答他之前,他將她攬進懷裡,用一種不同往常的方式吻她。蘇卡洛強迫芬娜分開雙唇,粗魯地用力吸吮她的嘴唇,他的手更親密熱切地撫摸她的身體,這是他以前從不敢做的。芬娜並不退縮於他的親近,但內心卻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她正在製造一個可怕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