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
「結果——沒有結果。婚姻根本不是他的人生目標。」
麗詩迫使自己靠回椅背,不表現出太強烈的關切之色。她輕緩地吐出話語,保持一副淡然。「哦,對了,他提過,他說他有個夢想、有個計劃。」
「真的?他對你說的?他說過綠島的計劃?唔,沒有?這個他沒說?」妮可面對茫然的麗詩自語著。「他計劃在三十五歲退休,然後在一座綠島買棟房子隱居起來,並著手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他要在那兒讀書、創作、繪畫、游泳、做日光浴,悠閒自在地過日子,他講這已經講了好幾年了。」
難怪他現在才這麼拚命的苦幹,原來他打算存錢提早退休。「妮可,我不太瞭解——我是說他的計劃很美,而你似乎……」
「我知道他會堅持,並達成理想。」
「你不以為然?」
妮可面露些微的悲慘之色。「我,我覺得好可怕!我知道我沒有權利判定他自己的人生選擇,但是一想到他有一天會離開我們而去,就傍徨害怕得不得了。我想自己大概有一點自私吧!不知道沒有他公司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最不願想到他要一個人住在一座小島上,可是他對這計劃好狂熱,簡直恨不得馬上就收拾行李離開這兒。」
麗詩聽到後來,不覺徐徐展開了微笑,心中對妮可的喜歡更深一層。「妮可,你太愛他,在他還沒離開你之前你就開始想念他了。」
妮可悲傷但溫柔地點點頭。「不止是我,天元也是,天仇一直是我們心目中的英雄——」
麗詩保持有趣的神色聽她繼續說下去,她敘述的大部分故事麗詩差不多都聽過了。大部分,但不是全部。
「十六歲那年,我們連父親也失去了,三個孩子身上一塊錢也沒有,戴天仇那時還在藝術學院,但立刻一肩挑起照顧我們的責任,他是個奇跡式的人,」妮可以充滿感情的聲音追溯往事。「他永遠是那麼強、那麼有決心。我一十八歲時嫁給了一個有錢的老頭,對方足足大我二十歲,為了錢我委身給他,他知道,我知道,戴天仇也知道——事實上是我自己坦白告訴他的。」她頓住,看起來十分惱恨。「這樣莽撞冒然地出嫁實在很糟。」
「戴天仇反應如何?」
妮可抬頭望著天花板。「他氣壞了!我這麼做是為了不想再拖累他,我打算把小弟也帶到夫家,好讓戴天仇卸下擔子,回學校去完成學業。我才十八歲,想得太天真了,不必說,一切都沒奏效。戴天仇說他估計我的婚姻只有六個月左右,結果我只維持了四個月。離婚後,我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沒變的是。我仍然身無分文。」
「可是你丈夫不可能這麼——」
「哦,有。」她雙目柔和的微笑了。「他是個好人,提供了—筆贍養費給我,但戴天仇堅拒接受。他領我回去,要我重新開始人生。」
「離婚後你做了什麼事?」
「我協助戴天仇,一直到今天。」
「天元呢?」
「他有另一個故事。戴天仇堅持他進大學,第二年他也結婚了,他是為愛結婚,但下場還是—樣。」
兩個女人再次沉寂。妮可點了咖啡,麗詩在反芻她們方纔的—席話。
「我忘了我們最初在談什麼?」妮可迷惑地問。
「你要我別愛上戴天仇。」
「哦,是的,不過我無須太為你操心。」
「對,完全不需要。」麗詩堅毅的點頭,她是認真的。她也會小心,小心維持她和戴天仇之間的關係。感情與婚姻不是他的目標,她會記得,她和他不屬於同—個國度。
☆ ☆ ☆
戴天仇接她出去晚餐,她的決心十分牢固。
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一處安寧、隱密的角落,一柱搖曳的燭光陪伴他們到用餐後;麗詩身著一襲她擁有多時、但極為少穿的藍色小禮服。
處在溫柔浪漫的餐廳氣氛下,麗詩竭力告訴自己不能愈陷愈深,所以當他的手輕輕握住她的纖指時,她把它抽回來了。有兩三次他將主題引入她破碎的訂婚事件上,但都被她巧妙而輕快地避開。
「到底為什麼離開老家?麗詩,你從來投提過。」
「我……因為這裡有更多機會,哦,說到這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週一林逸芬提議要和我換辦公室,這主意很好,我現在可以——」
在燭光下,戴天仇的微笑出奇的英俊迷人。「不,咱們不談公事,我是在問你為什麼離家?躲避你的未婚夫,我猜,他叫什麼名字?」
「徐浩然,」她用沙啞的嗓子回答:「戴天仇,你今天邀我出來晚餐真是太好了,通過一場小的測驗算不了——」
「他是做什麼的?」
「做什麼的?」她空蕩蕩地重覆。
戴天仇耐心地再說:「他的職業。」
麗詩對他歎口氣。「醫生。」
「多大年紀?」
「三十五歲。」
「嗯?」
「這沒有什麼不對吧?」她的嗓音尖了起來。
「沒什麼。輕鬆點好不好?沒必要因為我的問話而跳起來,我只是好奇而已。」 。
再迴避下去有什麼用?倒不如把一切統統說出來,滿足他的好奇,杜絕他往後再如此詢問不休。「好吧!戴天仇,我說。徐浩然為了多賺—點錢到沙烏地阿拉伯去工作,他原預計下個月回國,我們倆拚命存錢以便購屋結婚,一切安排在十一月。不過你曉得結果——他去了五個月,有一天早上來了封信,說他已經愛上別人了。」
戴天仇專注聆聽,最後揚一揚黑眉。「那他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曾愛上你。」
「哦,那又怎樣?事情已經落幕。」他想摧毀這美好的夜晚,麗詩虛弱地思索。「搞不懂你為什麼對他這麼有興趣?」
「我對『他』沒興趣,」他的腔調帶著謹慎,並加重語氣。「我關心的是『你』,我發現你仍然愛著他。」
麗詩低著下巴注視水晶花瓶內的玫瑰。戴天仇錯了!她不愛徐浩然了,再也不愛了。令她尷尬的是他的問話,促使她想到自己是否曾經真正愛過徐浩然?
現在她可以斷然的結論,不,她不曾真正愛過徐浩然,令她一度投向他懷抱的是她對婚姻的憧憬,和對房子及家庭的嚮往。
如今—切已全改變,她的生命、她的個性、她的人已全部改頭換面。德輝和玉秀都有所覺察,他們彷彿很為她高興。不過麗詩雖然變得獨立自主,但對未來依舊不知所從,接下采的人生方向在哪裡呢?她不知道。
「要來點咖啡嗎?麗詩。」有人問她。「還是來點別的?」
她從冥想中回到現實。怎麼,他煩炳?他想回去了?麗詩內心湧現失望。「哦,好,來點咖啡也好。除非,除非你想說再見了?」
他眸中閃過一抹打趣的神色,令她稍稍鬆口氣。
「你的意思是說你寧可回去自己泡咖啡?」
他的嘲弄明顯地流露在語氣中、在眼眸底。
「不!」她叫道,覺得很困擾。和別的男人相處,她一向安然自適,但為什麼和戴天仇就偏偏不?「我喜歡在這裡,它的氣氛及萊色都很好,你不覺得嗎?」
「你真想知道我現在的感覺?」他伸手握住她,把她一雙小手包在掌心。
「不,別……」她掙不開。
「到底怎麼了?麗詩。你在煩惱什麼?因為你被我吸引了嗎?」
「什麼?沒有,我——」
「說謊,」他截斷她。「你在說謊,但你不擅長此道。不,別打岔、別否認。坦白些吧!承認你已被我吸引。」
她再也無法直視他。
「瞧,」他柔聲地說:「並不困難,不是嗎?」
她羞紅了臉。他是什麼?可以洞穿人心?不錯,她是被他吸引,但她一點希望也沒有,這還有什麼好說呢?「我想回去了,戴天仇,我不要喝咖啡了。」
他將車開得很慢,似乎不願與她分離。車內的兩人處在溫馨的靜默中,誰也沒有主動說話。戴天仇專心地開車,而麗詩一直壓抑著她想伸手撫觸他那漂亮側面的激烈渴望。
她絞著雙手,直到戴天仇開了音樂,她才覺得心緒稍微平靜下來。但距家愈近她愈絕望,她發現自己有多麼希望他能親吻她、擁抱她。
一到家,她立刻出聲。「呃,我非常謝謝你今晚的盛情……」
「先別這麼急。」他停掉引擎,—手搭上她的肩。
「我可以自己進去。」她被他的話所困擾,一點也不敢抬頭,現在她只想趕快、趕快地從他身邊「逃」開。
「我的想法已經得到證明。」他慢條斯理的說。
「什麼意思?」麗詩的雙瞳現出慌亂。「很晚了,我明天還得上班。」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帶著笑靠近她,像一個男人渴望—個女人般輕易地把她攬入懷中,用嘴堵住她想爭辯的小唇。
他的吻綿長不止,而且十分慎重,他緊緊擁著她,好像永遠不鬆開似的。他的嘴移下她雪白的柔頸,吸吮她的喉嚨,然後又回到她兩瓣紅唇上,這一次索求得更深、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