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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應小薇

  「倒杯白蘭地來喝好嗎?你會這麼想真好玩,我父母一毛錢也沒留給我。你以為這是數代相傳的家族企業?不,不是,這家公司從我開始,現在則加進了兩個小生力軍。」

  輪到她發笑了。「小生力軍?妮可和天元?」

  戴天仇把酒杯擺在她蜷縮著的大椅扶把上。「在我心目中,他們總是那樣,這兩個大孩子——」他停了—下。「我要說他們不夠圓熟,一點也不像外表那麼有自信,在感情上,他們還是缺乏安全感。」

  麗詩的反應僅僅是蠕動了一下軀體。妮可和天元是他的手足,也是幫手,而這三個人都是她的上司,此刻她只有聽的份兒,沒有置喙的餘地。

  「我十二歲時,媽媽離家出走,當時妮可九歲,天元六歲。她像空氣一樣消失,套一句我爸的話:她老在作白日夢,這次她大概又是去追求她的泡沫及彩虹。」麗詩的雙眉蹙了起來,然而她沒有聽錯。戴天仇繼續說下去。「她的不告而別使我頹唐到極點,天元傷心得誰也勸不了,妮可則是第一個復元過來的人……至於我父親,」他灌了一口酒。「從此變成酒鬼一直到死,其間大約有七年之久。為什麼?親愛的麗詩,你的表情好像被人摑了一巴掌似的。」

  「可是——我以為——」哦,老天爺,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故事。

  「以為什麼?得了,這種故事還算不了什麼,還有更慘的。讓我們面對它吧,這世界本來就是黑暗、陰冷、巨大而殘酷的!」

  她再—次遭受震嚇,她吶吶地問:「真的嗎?」

  這一回,他的笑聲柔軟了下來。「唔,常常是,不過今夜當然不是,」他雙眸裡的微笑十分柔和,但帶點悲傷。「你是個多愁善感、伶俐聰穎的女孩,麗詩,我猜你對我知道得很多。」

  「錯了,我對你的想像完全錯了。」她讓他知道她有多迷惘。「你創造了奇跡,戴天仇。在短短的時間你成功的熬過來了。」

  「不算短,我已經三十四歲了。」他揮舞雙手。「好了,這故事到此為止。」

  「哦不,我還想聽,你是怎麼開始的?」

  「唔,和生命中其它的事相同,任何事不都是起於一個點?我強烈地渴求金錢,而且要快,我有一個計劃、一個夢,如今已完成一部份。」

  「一開始我設計了幾個方案,選擇最易著手的。我先去買布匹,僱用臨時工——逸芬的媽也是其中之——而後逐漸走上現代化路線。我們的產品越賣越多,就是這樣,你已看到結果。」他聳聳肩。「現在該是我送你回家的時候了。」

  「等一下,你不能對我這樣!你一定曾——十九歲你父親過世時你在做什麼?」

  麗詩馬上就後悔自己如此魯莽地追問。縱然戴天仇態度從容冷靜的回答,怛她仍可清楚地看到劃過他臉孔的陰影。

  「我在藝術學院唸書。」

  麗詩暗暗地呻吟,詛咒自己的糊塗。戴天仇曾是藝術學院的高材生;一個非常有才氣的男孩,但因為他底下還有個十六歲的妹妹、十三歲的弟弟,而這三兄妹猝然成為孤兒,所以他只好拋棄了自己的理想。

  「沒有別的親人可以照顧你們?後來你就……休學了?」她小聲地問。

  他無言的頷首。「我還有其它選擇嗎?」他悲傷的對她微笑。「或是你會有?麗詩。」

  「沒有。」

  沉默。壓迫感。悲淒在她心湖流蕩。兩個人都沒什麼話好說了,也不需要說什麼。最後她緩然立起身子。「這是個可愛的夜晚,戴天仇。我以你為榮。」

  距她三步之遙,他筆立著。「以我為榮?」

  「我想你瞭解我的意思。」

  他思索了片刻,徐徐的點頭。她轉身去拿皮包,待她重新轉過頭來,雙瞳與他的相交時,她的一顆心不由得在胸腔內蹦躍。

  頃刻之間,她無法順暢的吸呼。「戴天仇……」

  她試圖後退,但慢了一步。他張開雙臂,以一種決心取悅她也取悅自己的男人氣概,溫文但堅定的把她圈入懷中。他的唇壓下來時,麗詩既沒有驚慌也沒有歡迎之意,她僅僅是認命似地承受他的吻。為什麼會這樣?她自己也不明白。

  戴天仇的吻使情形改觀。他的嘴完全攫獲她的櫻桃小唇,霸佔的、引誘的、逗人的,麗詩開始心慌,她心慌是因為她的每一根神經全因他的親暱接觸而激騰、敏銳起來,她心慌是因為她曉得接下來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她的身體渴望著他,但她的理智警告她要停、要馬上停。

  她閃開,他沒有強迫她留在他懷中,不過他明白隨並不願閃開。

  「戴天仇……」她呢喃。

  他沒有移動,一逕兒微微地笑著。

  「好了,我得送你回去,」他柔聲地說:「很晚了。」

  第七章

  莫非你吃了安非他命!

  「一切都好吧?麗詩。」

  「我很好,媽。」

  「可是,我覺得——」

  麗詩歎氣的搶著回答:「真的;真的,一切無恙。駕駛考試?週四上午,應該可以通過,我很沉著。哦,工作,很好哇!再過幾個禮拜我就要到紐約一趟,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嗎?媽。」

  顯然在上一次電話中,她已經說過了。她爸媽也真是的,每個禮拜六都像鬧鐘一樣準時打電話給她,兩個人都爭先恐後和她說話,他們很擔心麗詩,倒不是因為她—個人獨居,而是誤以為她還在為徐浩然傷心。

  為徐浩然傷心?天曉得她有多久沒想到他了。

  她才不想徐浩然,她想的人是戴天仇。這個禮拜他不在公司,對他的強烈思念深深困擾麗詩。戴天仇在週一單獨飛往西雅圖,他離去也不過五天,但是……哦,但是她覺得彷彿有五年那麼久。她想他想得令自己吃驚,同時害怕。當他人在辦公室,距她咫尺時所產生的影響已夠她心亂,但此時與他分隔兩地的相思之苦更加苦不堪言。

  與媽媽通過電話後,麗詩開始讀詩,然而念念不忘的還是戴天仇。她回憶與他的長談。他的計劃,他說過,—個夢,如今已完成—半。那另一半呢?

  她瞄瞄拜倫。「如果它是一條狗,我就帶它去散步。」她望著窗外。「瞧,天氣真好,迷人的仲夏之夜。」

  可惜的是拜倫不是狗,但她無法把視線從窗外的藍天調回來。

  麗詩定心坐好,仔細的列出一張可以便她不再思念戴天仇,甚至不再喜歡他的單子,但單子上貧乏得可憐。她還是決定出去散步,雖然濃蔭而涼爽的公園也幫不了多少忙。

  戴天仇的行程是她親手安排的,昨夜他該回到家了,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泡上洋妞了?和金髮美人在一起?「週末見,」還說:「如果你要改變日期再打電話通知我。」

  他改了日期?或者仍按原訂計劃和她見面?也許在大房子樓上,那天麗詩沒有進去過的那個臥室裡?

  一個聲音在她腦中低問:「如果是呢?那你會怎樣?」

  大聲的而勇氣十足地,她回答自己:「不會怎樣,一點也不會怎樣。」

  她跑回家打電話給大嫂。她需要有人作伴使自己忙碌,不過,麗詩極為失望的聽到,他們倆已決定出去晚餐的消息。

  「有什麼特別的事要慶祝的嗎?」麗詩謹慎的不讓寂寞流露在聲音裡。

  「當然有!」玉秀銀鈴似的笑聲從電線一端滴溜溜地傳過來。「麗詩,猜—猜,給你三個機會。」

  她只需要—個。「嫂子!你又有了!」她緊抓住話筒,簡直比對方還興奮。這一次,這一次一定不會有問題了。

  「好高竿,一猜就中。噢,麗詩,好開心……可是也很害怕。」她補充:「不過我知道會好好的,對不對?」

  「完全對。」

  「明天再來好嗎?過來午餐。」

  「哦,不,沒那麼早,我大概五、六點去,我有點事——我想修改—件衣服——算了,沒什麼。」這個時候興奮的准媽媽,怎麼會有心情聽說什麼修改衣服嘛!「恭喜,告訴大哥我欽佩他,明天見。」

  那件衣服真令她頭大。

  星期天上午,麗詩用了許多大頭針將衣服的上半身再拼釘起來,然而左顧右盼,衣服仍是怪怪的,看起來很不對眼。衣料是屬於很高昂貴的那種,她決心把它弄好。

  門鈴響時,她從地板上爬起來;把長襯衫塞進牛仔褲內,再奔向大門。

  「戴天仇!你——」

  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怎麼來了?而她為什麼如此快活?

  「哈羅!」他笑嘻嘻地打招呼。

  「我……我沒想到,呃,你會來,」她沒有必要的解釋。「進來吧!我正在——屋子很亂。」

  走入起居室,她聽到他發出低低的、咕嚕的笑聲。他穿著藍色的休閒服,和那雙烏黑眼睛相得益彰,看起來是這麼引人入勝。是他瀟灑的穿著使然,抑或是她這麼多天沒看見他了?也許兩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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