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里一哂,輕搖著扇子,"他不出來作案不是更好嗎?你又何須自責?"
"可是大人,上面的公文一再發下,要大人自定期限捉人歸案,再不把鬼面大盜抓起來,恐怕大人的威信難存。"
原本只是一樁小事,誰知道前些日子遭竊的陶晉明,竟然跟京裡的大官認識,將此事渲染得十分嚴重,把一個劫富濟貧的義賊,硬說成是個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弄得朝廷一再下命令,要身為江南巡撫的大人,無論如何都得把鬼面大盜緝拿歸案。
尤其江西巡撫素來與大人不和,一旦讓他逮到機會,一定會拿此事大作文章,故意刁難大人。
所以韋捕頭才會如此心急,拼了命的想抓人。
偏偏身為局中人的大人,卻一點也不心慌、不心急,還成天閒來晃去的,好像沒啥事發生般,真是急死人了。
"想也沒用,她不出來,我們也抓不到。"秦千里含笑道。
"她不出來,我們可以去找她呀!更何況我們現在已經有了目標,知道鬼面大盜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這並不難找。"韋捕頭猶不死心的勸說。
"三十多歲的女人還不難找?"秦千里停下腳步,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知道江南有多少女人?三十多歲的女人又有多少?難不成你想把所有年紀相當的女人都抓回來,然後一個個的問她們是不是?虧你有二十年的辦案經驗,竟想出這種餿主意。"
"這……"韋捕頭當然不是這種蠢想法,但被秦千里一陣搶白,一時間也找不到話反駁。
就在這時,一個衙役突然跑進來,"大、大、大人。"
"大人只有一個,不用大那麼多次。"剛訓完一個,又來一個,真麻煩。秦千里不耐煩的伸手掏掏耳朵。
"不是的,大人,是大門外不知何時被人丟了一大堆金銀珠寶。"
"真的?"秦千里板正臉色。
想不到白苑兒當真守信,短短幾日就把錢送回來了。"快帶我去瞧瞧。"
"是。"衙役立刻帶著他和韋捕頭前往。
當他們趕到大堂時,已經有衙役將那幾箱金銀珠寶搬進來,秦千里稍微清點後,便叫韋捕頭比對失主們所填的失物清單,確實是鬼面大盜這段日子盜去的財物,一樣都沒有少。
秦千里嘴上不便明講,心裡卻為白苑兒的舉止高興,只是她有很多銀兩都已經送給貧人,又是從何尋來這麼多錢歸還呢?他一股疑心浮起。
"大人,要不要把失主找來?"韋捕頭看著怔忡出神的秦千里問道。
秦千里一回神,愣然的點點頭。"好,派人去把他們找來。"
"是。"韋捕頭轉身朝衙役吩咐幾聲,那些衙役立刻點頭離去。
"大人,你是否也在懷疑鬼面大盜的用意?"韋捕頭一回頭,看到秦千里對著那些財物發呆,遂走過來問。
"你懷疑鬼面大盜的用意?"秦千里不答反問。
韋捕頭不假思索地點頭,"不錯,她莫名其妙的把東西還回來,一定另有目的。"
"你想得太複雜了。你怎麼就不會單純的想,也許她是怕身份洩漏,想改邪歸正了呢?"
"不可能。"韋捕頭答得很篤定,"依我多年的經驗,她一定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想讓我們懈怠下來,預備做更大的案子。"
我的天!秦千里一臉佩服的看著他,"這種答案虧你想得出來。"真是頑石一個。
沒多久,所有遭竊的失主來了,他們仔細認領後,確實是各家失落的財物。
"太好了……"
有的人喜出望外,有的則依然憤恨難平。
"雖然東西找回來了,但這等惡賊還是要繩之以法,絕對不能放過。"
"對,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來偷了。"
"叫我們如何心安?"
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得越來越憤慨。
坐在大堂椅上,蹺著二郎腿,一副閒散模樣的秦千里,聞言不禁蹙起眉頭。
"錢財找回來了,還不滿意啊,莫非是想升堂,要我好好的調查你們為何會遭竊的原因?"
追根究柢,還不是他們為富不仁、自私自利惹的禍,要真升堂把眾人的罪狀揪出來,那絕對會比鬼面大盜多,而不會比他少。
一時間,所有失主都啞口無言,面面相覷的抱起自己的財物,紛紛離去。
"告訴各縣知府,這個案子結了,鬼面大盜在你的圍捕中死了,對上對下都有個交代。"秦千里吩咐道,起身準備離去。
"可是大人……"韋捕頭叫住他。
"怎麼樣?"秦千里不解的問道。
"只怕於法不合。"他辦案二十年來,從來沒有遇過這等事,東西不用找就自動回來,人不用抓就結案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奇怪。
"沒事了不是更缸,難道你喜歡不眠不休的到處盯蚊子?還是喜歡在烈日下暴曬?夜雨下守候?"
"不是的,大人,我……"
不等他說完,秦千里就拍拍他的肩膀,自顧自的走了。
案子結了當然好,但就怕江西巡撫又要拿著他的小辮子大作文章。
唉!這個巡撫好是好,就是有點高深莫測,叫人永遠想不透他在做什麼。希望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干萬不要出什麼岔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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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籌足還回贓款的數,花落水拿出了一生的積蓄,還去向老鴇借錢。
起初老鴇是不樂意的,是花落水一再懇求,加上老鴇原本就中意白苑兒的標緻,看出她只要經過一番細心打扮以及調教,將來一定能繼三姝之後,成為尋芳閣另一個招攬客人的紅牌名妓。
所以在花落水一再拜託、哀求,白苑兒也答應願意一輩子乖乖聽她差遣後,她這才拿出錢借她們。
有了這筆錢,雖然湊足了還款的數,但白苑兒從此沒了幸福跟自由,一輩子只能像花落水一樣,在青樓裡終老一生。
是幸?不幸?其中的苦楚只有白苑兒自個兒能體會。
鬱鬱寡歡的結果,是令她變得更為清瘦。
花落水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無奈的不能說什麼,只能不斷的安慰、勸解。
所幸老鴇為了讓白苑兒專心的學習,免去了她一切的雜務,現在她只要待在樂師那裡,學習古箏笙樂就可以。
這也是秦千里幾次到尋芳閣都沒有見到她的原因。
"我的好苑兒呀!"
這一日,白苑兒在接受樂師的教導時,老鴇突然笑臉迎人的走進來,一手拉起正在彈奏的她,牽她到一旁坐下。
"你瞧瞧,嬤嬤多疼你啊!你的喜日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這個月的十五日,到時你可得好好的露一手,迷死那些男人知道嗎?"老鴇笑得花枝亂顫。
白苑兒則是臉色一白的咬著下唇,低頭不發一語。
差點忘了,她再也不是單純的小丫頭了,而是待價而沽的新妓。
"樂師,苑兒這些日子學得可好?"老鴇轉向樂師詢問。
"苑兒姑娘畢竟在閣裡住了好些年,一些簡單的樂曲早已學會,我只是稍稍調教而已,她就大有進步。恭喜嬤嬤,又找到了一棵新的搖錢樹。"
"哪是什麼搖錢樹,是女兒,我在她身上可花了不少錢。"老鴇笑著遞給她一錠金子,"過幾天就是你的大日子,我讓花姊陪你到街上走走,買些中意的衣服、首飾,那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絕不能叫嬤嬤失望才行。"
"謝謝嬤嬤。"白苑兒面無表情的說,低著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老鴇也不勉強她,匆匆交代幾句要她多用心,跟花落水一會兒就過來的話,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她一走,彷彿也抽走了白苑兒的神智,她整個人呆坐著,連樂師叫她也不理。
片刻後,花落水來了,溫和的輕握住她的手,才把她的神魂給喚了回來。
"乾娘……"白苑兒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要如何道出來。
"好孩子,乾娘知道你心裡苦,有什麼委屈就哭出來吧。"花落水眼眶裡的眼淚如雨般的落下。
白苑兒沒哭,她倒先哭了。
"乾娘別哭,苑兒也不會哭。"白苑兒拿著絹帕,輕輕的擦著花落水的眼淚。
早在被爹娘賣掉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掉淚了,因為掉淚又怎麼樣?已經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任憑她怎麼哭喊、怎麼掙扎叫爹喊娘的,她終究還是被賣掉。
所以打那時候起,她就知道哭是懦弱的行為,只是自我逃避哀傷的一種方法而己。
她不哭,她要堅強的與命運抗衡。
"乾娘,我們走吧,你陪我去買點東西。"說完,白苑兒便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