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呀,所以她當初其實是想對付你的?」葉梓嬪不敢置信地咕噥幾聲。「那周靜當時跑來認你做什麼?」
口氣還是很小心眼。他好笑地啄她一下。
「她很好奇這個哥哥長什麼樣子,於是跑來台北找我!我當時在一家外商公司服務……」
「我知道。」而且他在那家美商公司還是個經理,卻跑到勤譽來降級變課長,怎麼能讓人不懷疑他別有居心?她輕哼一聲。
他捏捏她的粉頰。
「我和她熟識之後發現,咳,其實她人也不錯,所以就一直這樣聯繫下來了。」
「我們孤獨的小男孩突然發現自己變成哥哥,妹妹既甜美又可愛,會撒嬌、愛賴皮,所以手足情懷大動了?」她低笑地咬他的鼻端。
其實,他是寂寞太久了吧?伯父伯母雖然對他視如已出,卻跟同輩手足的感情不同,也因此造就了他情感表達的障礙,一遇到感性的時刻,就開始變得陰陽怪氣的。
她腦中突然回想起多年前在會議室裡聽到的那席對話。
於是公主才會想把經理的寶座讓給他,與他分享一切,甚至要他私下可以和她一樣喚董事長「媽媽」,小公主呀,這一點妳就太不懂陸議了。他願意對妳敞開心房,不表示就會同樣接納妳的母親。
周晴澐是暴力事件的受害者,他又何嘗不是呢?他們母子倆的陰影,一直持續到現在。
也因此,當年他以狂暴的姿態佔有她之後,會如此緊張與懊悔,深怕自己變成了他的父親,那個只剩下獸性的男人。
他是如此的壓抑與控制自己,避免壞的那份遺傳在身上顯現。
「公主從來沒追問過你的身世嗎?」她突然想到。
「她問過,我只含糊帶過去。靜子不是個傻瓜,從她母親對我明顯的敵視與防備,約莫猜知不會是太令人愉悅的往事。」異父妹妹的玲瓏剔透,和某個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女人完全兩樣!
然而征服他的,卻是後者。
「她這次又回來找你做什麼?」她終於有勇氣問了。
「周晴澐要她嫁給一個世交的兒子,商業聯姻。」他不悅地咕噥。「她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未免太嚴苛!我不介意她討厭我,如果我們立場對調,我說不定也會討厭我自己!但是靜子是她心甘情願生下來的婚生子,她應該給女兒更多的母愛,倘若真的做不到,起碼給靜子更多的自由。」
周晴澐是一樁暴行下的受害者,他深深同情她,但是加害者並不是他!他受夠了每個人都認為他應該替他父親的罪付出代價,所以,他承認自己的惡劣,當他有機會時,他不介意讓那位董事長心驚膽跳一下。
「她討厭你沒關係,我愛就好了。」她望進他眼底。「陸議,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和爸爸,任何人討厭你,是她們自己沒眼光!」
「最討厭我的人,不是妳嗎?」他輕咬她的唇瓣。
……對喔!
「都怪我當初發錯了誓!沒事幹嘛去想『教我這輩子嫁給自己最討厭的男人』?看吧!最後我真的嫁給你了,可惡、可惡、可惡!」她突然憤慨起來。
「嘿!起碼我也是個好丈夫吧?」他為自己爭取一點同情分數。
「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問清楚!陸議,你當初為什麼要娶我?」她堅定地把手盤在胸前,今天沒問個答案出來,無論如何都不放過他!
「都已經四年過去了,妳才問這件事,會不會太遲了點?」
「回答我。」她堅持。
「結婚不都是這麼回事嗎?」陸議完全坐起來,古鋼的臉頰開始浮現一層奇異的深澤。
「哪回事?」
「反正就是那回事!冰箱在哪裡?我有點餓了,剛才在飛機上沒吃到多少東西。」他故作無事狀,開始翻身下床。
她緊緊跟在他身後。從她的角度只看得見他的耳根,而它們──非常紅!
「陸議,你是愛我的對不對?」她撲到他背上,緊緊摟著他的腰。
幾聲咕噥,他打開冰箱,開始找尋填飽肚子的材料。
「你是從何時愛上我的?我們第一次的那個晚上?」她的水眸閃閃動人。
「……」完全含糊不清的回答。他拿出高麗菜,蝦米,再從冷凍庫裡找出肉絲。
「更早?」她深思片刻。「那,是我們在山上相遇的那個晚上?」
「……」像含著一顆鹵蛋似的,也不知道他哼了什麼。陸議把肉絲扔進微波爐解凍,開始洗高麗菜,泡蝦米。
「更早?」她大奇,硬把他扳過來,盯著那張橫眉豎目的赭紅俊臉。「陸議,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對我是一見鍾情吧?」
可能嗎?在他那麼惡劣對待她之前,他就已經煞到她了?
「我要下麵條,妳到底要不要吃?為了飛來台北接妳,我連晚飯都還沒著落!」陸議蹙起黑眉,口氣很凶。
「耶!」她撲進他的懷裡,幾乎害他撞翻身後的洗菜籃。「陸議,你最可愛了!雖然你曾經那麼惡質到讓我犯下謀谷罪,表達感情又是如此的智障,但是我愛你、愛你、愛你!」
一串熱烈的親吻香遍他全臉。
他乾脆咳兩聲,最後轉過去開始切高麗菜絲。
葉梓嬪心滿意足地黏回老公背上,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
「你本來打算何時才要告訴我公主的事?」
他的動作頓了一頓,規律的切剁聲方又持續。
「嗯?」她繞到他身側去望著他。
「周靜的事與『我和妳』一點關係也沒有。」他耐心地解說。
「對,可是她和你有關係。」明媚的貓眸眨了兩眨。
「所以呢?」陸議聳了聳肩,切完菜,再把菜絲過水一遍。
「你的意思是說,倘若不是我這一次親眼撞見,你打算永遠不告訴我?」她的笑容開始不穩。
「周靜就像我的朋友一樣,妳也不會追問我每個朋友的背景。」他用一種跟小孩講道理的耐心口氣回答。
「那是因為我不以為那些狐群狗黨會跟你跑上床睡覺,而周靜看起來就有這個嫌疑!虧你以前還一天到晚搞神秘,放煙幕彈,我才提到一下就把我整得慘兮兮!」她跳開來大叫。
「好,那妳現在知道她不會了,我不會跟我自己的妹妹亂倫,這樣不就得了?」陸議一臉莫名其妙。
「你到底了不瞭解夫妻之間彼此坦誠的道理?」竟然連這麼重要的身世大事都不打算告訴她,他真有把她當成妻子看嗎?
「這件事牽涉到上下兩代的隱私,我只是不認為旁人應該拿出來大聲張揚。」
「我是你老婆,跟我說怎麼算是大聲張揚呢?我又不是你的普通朋友,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應該知道!」
「好吧,那妳想聽什麼,我也都一五一十告訴妳了,妳為何如此生氣?」他明白自己可能快要惹上麻煩了,但是,該死的!他一點都不知道麻煩出在哪裡。
「那倘若我沒有問呢?你是不是就一輩子瞞著我?」
「可是妳問了,我也回答了,這不就得了?」
「你……你這個笨蛋,居然還要等我問你才提!現在是公主的事,以後說不定換成別的女人!可見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算了,你回高雄去好了,等我氣消了我才要回去!」嬌妻纖腰一扭,怒焰沖沖地奔回主臥室去。
「等一下……嬪,妳這樣說一點道理都沒……」砰!房門二度當著他鼻端前摔上。
陸議死瞪著木紋。他到底說錯了什麼?
手機突然嘀嘀響了起來。
「喂?」他茫然地應了一聲。
「阿議,我是媽媽,小嬪還好吧?你們兩個人談清楚了沒有?唉,年輕人火氣不要那麼大,有話好好說,怎麼可以離家出走呢?」岳母大人打來的,線路那端嘮嘮叨叨的說起教來。
他望著緊合的房門,不禁苦笑。「媽,您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什麼忙?你儘管說。」
「幫我把三個小鬼送上台北來,我將這裡的地址告訴您。」這下子只好搬救兵了。
幸好小鬼頭還在讀幼兒園,請個幾天假沒問題。老婆再氣他,總不會連孩子都不見吧?
他掛斷手機,試探性地轉了轉門把,竟然沒鎖!
床上隆起一堆棉被山,裡面的應該就是女王陛下了。他苦笑一聲,把菜刀往旁邊的櫃子上一放,悄沒聲息溜上床。
鐵臂隔著棉被環住她時,棉被裡頭微掙動一下。他不理她,逕自把臂膀收緊,隔著棉被對她低語了一句話。
棉被裡安靜了。
有些事,他已不想再提,包括他當初為何千方百計的欺負她,想把她趕得越遠越好。
曾經,他過得極端不快樂,心中極度痛恨那兩個將他帶到世界上來的男女!四年前,當周靜提出一項大膽的協議:知道他們有血緣關係的人並不多,而這些人都不會說出口。他們何不假結婚,然後他得到勤譽的控制權,而她則得到一心想要的自由?他一度考慮與她合作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