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年逾不惑的漢子,炯炯有神的雙眼襯著一張略顯消瘦、赭黑的臉龐,滿是照照光彩。此刻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事物,右手不斷地敲打,想必是煙雲山崩於前也不能使他停下來。
手邊一塊頑鐵就在他的錘鏈之下,緩緩地卸下原有輪廓,漸漸成形,是……一把劍!
他注視著那把即將完成的劍,緊閉的雙唇終於逸出了笑意,儘管汗水滴落下來,一滴、兩滴、三滴,他也無心擦拭,任憑汗水滴落的速度和他鑄劍的速度競賽……
「爹,該休息啦!」嬌柔的聲音方在耳畔響起,人影兒便已來到面前,帶來一陣沁著清香的涼意,有如春風的和煦。
「嗯……嗯……」段昀一聽聲音,便知是女兒來了,嘴雖應著,手卻沒有稍停。
「爹,你打了三個時辰了,不累呀!」段司雨拿出一條汗巾替她爹爹擦汗,心裡頭飛快思索著該怎麼讓他停下手邊工作。
「你不知道,這把劍不同以往爹爹鑄過的任何一把劍呢!」
段昀曾經是武林中最著名的鑄劍師,但他與名門之女言瑩認識之後,因言瑩的家人反對,兩人便悄悄來到煙雲山裡隱居,過著清貧卻幸福的生活,不料言瑩體弱,在產下段司雨後,身子更加不好,終於在段司雨五歲那年,因病去世了。段昀痛不欲生之餘,重操舊業,利用專心鑄劍來讓自已忘掉失去言瑩的痛苦,這一晃,也十年了。
「有什麼不同,不都是劍嗎?」
段司雨睨了那把劍一眼,便又把目光移回段昀身上,很顯然的,那把劍已不得美人青睞。
「傻孩子,這把劍的鑄造材質可是爹爹在煙雲山裡耗了大半個月才找到的呢!」
「為麼珍貴呀……不過女兒實在看不出它的神奇之處。」
「頑皮的丫頭!爹爹告訴你,這把劍鑄成之後,可比你那把邪真劍還厲害呢!」段昀見女兒不信,開始提出鐵的證明。
「喔?那以後我的邪真劍可不是要讓這把劍欺負了嗎?不行、不行,爹爹,你不准鑄了!」段司雨抓住大好機會,開始不依了起來。
「呃,呵呵……這個……」段昀沒料到女兒有此一著,突然領悟到什麼叫禍從口出,乾笑了兩聲,選擇沉默是金。
段司雨見了,立刻採取以退為進的攻勢、語帶哀怨地說:「還有啊,爹爹每次一開始鑄劍,就沒天沒夜沒日沒月的,一句話都不跟人家說。」
「有嗎?」段昀開始裝傻。
「怎麼沒有?」段司雨秀眉一挑,開始道出段昀的「罪狀」。「昨天、前天、大前天,人家跟你說話,你都是嗯嗯啊啊的,要不就搖頭、點頭,別說一句話,半個字都沒說。」
「是嗎?」段昀一聽,有些心虛,開始轉移話題。「對了,早上你又去離天澗了?」
一提到離天澗,段司雨那雙晶亮的眸子立刻黯了下來,她「嗯」了一聲,頓時沒再說話。
整整一個月,她天天都前往離天潤等他,卻再也沒見到他的身影。她越恨他的無情失約,便越是死心塌地空等。
只是,她究竟等什麼呢?等著將三枚金錢還他,還是等著和他再見一面就好?唉
段昀搖搖頭,勸道:「傻丫頭,他不會出現了,你就放棄了吧。」
「不行,偏要等到他出現。」段司雨固執的說。「除非他躲我一輩子,否則我絕不會放棄的。」
「嘖嘖,不愧是我段昀的女兒,具有不屈不撓的精神。」段昀呵呵一笑,又將話題繞回劍上。「爹爹這次鑄劍,可也是憑著這樣的毅力。丫頭,你別小看這把劍,它可是十分的獨特哪!」
「真的嗎?」段司雨半信半疑地瞅著那把劍,怎麼也看不出它將來會創造出什麼豐功偉業,對於劍,她一向沒好感。
「再過三個時辰,這把劍就能鑄成,屆時你就會改變你的想法啦!」
段司雨本想說;再過三年,她也不會對這把劍另眼相看,或者是和這把劍結為知己,但她不願意掃興。
「對了,爹爹,你為這把劍命名了嗎?」段司雨無聊的把玩著自己的辨尾,好奇的問。
「還沒,你覺得呢?」
「嗯……」段司雨的纖纖玉指在粉頰上敲了敲,說道:「我看呢,就叫」無儔「。」
「丫頭,你以為將劍取名為無儔,取獨一無二之意,爹爹以後就不會再鑄劍了是嗎?」
段司雨慧黠一笑,點了點頭。「爹爹真聰明,一下就猜出了女兒的心意。」
「你呀!處心積慮就是不讓我鑄劍。」段昀笑著橫了她一眼。
「還不是為了你好嗎?爹爹雖然身子硬朗,可也禁不起長年累月的如此勞累啊!」段司雨說出心裡的話,撒嬌似的搖搖段昀的臂膀。
段昀感動地瞧了女兒一眼,終於停下了手邊工作。「丫頭,爹爹答應你,等無儔鑄好之後,就不再鑄劍了。」
「真的?爹爹,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喔!」段司雨笑逐顏開,一步向前摟住段昀。
「丫頭!還像小孩兒一樣。」段昀輕罵出聲,臉上剛毅的線條卻隨著投向女兒的慈愛目光而柔和了。
「爹爹,待會兒女兒要去市集,幫你買點好吃的回來。」
「嗯。」段昀微笑地點頭,隨即投入鑄劍的工作。
鏘鏘鏘的聲音又響起,充斥著整個屋內。但此刻聽在段司雨的耳裡,卻一點也不覺得它煩人,甚至那把無儔瞧入眼裡,竟然也變得可愛起來……
喧囂熱鬧的市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人們的目光隨著攤販們的吆喝聲四處停留,叫賣聲此起彼落。
突然,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人們有如長刀划水一般,自動地向左右分開,讓出了中間一條迂迴縫隙,只見一個小孩兒沒命的向前奔跑,臉上滿是慌張之色,背後有著五個大漢緊緊跟著,口中還大聲地嚷嚷:「站住,別跑!」
不一會兒的工夫,那小孩兒已被追上,讓人一手給持了起來。
「哼,這下看你往哪跑!」帶頭的大漢惡狠狠地說道。他叫展逵,惡名遠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放開我,放開我啦!」小孩兒不住地掙扎,雙腳卻始終碰不著地,因為憑著他那一丁點的力氣,不但沒辦法和那大漢相抗衡,還可能自找苦吃。
「放開你?別傻了,你爹欠了我們一大筆債沒還,卻躲得連個鬼影兒都沒看到,今天你被大爺我抓到,算是你倒楣,所謂父債子償,你就認命吧!」展逵臉上揚起了一絲得意,就像是老鷹抓到小雞一樣。
「放開那個小孩兒。」
「嗯?」展逵沒想到竟有人敢多管閒事,猛地回過頭來。
「我說放開他!」段司雨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重申一次。
「嘿,哪兒來這麼標緻的姑娘,以前怎麼沒見過?」展逵極有興致地瞧著段司雨,上上下下不斷地打量。
段司雨不理會他帶邪的目光令人作嘔,義憤填膺地指責道:「幾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羞也不羞?」
「喲,姑娘不僅美貌,還深具正義感咧!失敬、失敬!」展逵說完,放肆地笑了起來,既輕浮又輕蔑,完全不把段司雨的怒氣當做一回事。
「你……」段司雨氣得雙頰緋紅。
「姑娘若願意和我們回去,便放了這個小孩,如何?」展逵嘻皮笑臉的說。
「作夢,再不放了那小孩兒,本姑娘將你們告到官府裡去。」
「將我們告到官府裡去?」幾個大漢彷彿聽見什麼笑話似的,全都狂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段司雨莫名其妙地瞪著他們,直覺這些人比爹爹鑄過的任何一把劍都還討厭,起碼那些劍只有挨她白眼的份。
「這兒方圓百里之內,都是我們清水堂的地盤,沒人敢對我們怎麼樣,你卻說要將我們告到官府裡去,這難道不好笑嗎?」
「清水堂?清水堂是什麼東西?」段司雨脫口而道,真個初生之犢不怕虎。
煙雲山一帶,就屬麟鳳門最有勢力,麟鳳門門主竇鷹當初是為人保鏢起家,漸漸闖出名堂之後,煙雲山一帶的人都找他保鏢,他雖有能力,卻也應付不過來,於是他自創麟鳳門,下分三堂似水堂、清水堂和碧水堂,平常便由三堂堂主為他走鏢,除非是熟客有重要的貨物要他保鏢,他才會親自走一趟。
三堂之中,似水堂堂主東陵最受竇鷹看重,然而東陵個性孤傲,並不喜歡掌權。而碧水堂堂主藍芊吟雖屬女流,功夫卻是十分了得。至於清水堂的堂主白捍為人城府最深,總是放任手下作威作福、欺壓百姓,因此只要一提到清水堂,大家都避得遠遠的。
一個大嬸心眼兒好,急忙將段司雨拉到一邊,小聲地說道:「姑娘呀,你別管了,清水堂的人是得罪不起的呀!」
段司雨對那大嬸的熱心關切投以感激一笑,嘴裡卻道:「大嬸,我才不管什麼清水堂、污水堂的,反正他們欺負小孩兒就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