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難道一點也不知道,他滿腦子都是一些不該有的念頭嗎?
「我比較喜歡這樣的你。」她揉著額頭嘟噥。
聲音很小,但是他聽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思和地誤以為他的有禮,翹高了嘴角,他回過頭,笑得有點邪氣。
「你那是什麼笑容!」不敢問他笑容裡的含意,只能用嘻笑掩飾臉紅。
柳劭月挽起袖子,音量又高了些。
範文畬還是笑。以他的標準來說,柳劭月確實是溫室中長大的小孩,原本以為他永遠只能隔著溫室的玻璃遠遠看她,但他發現柳劭月並不如他所想家的對溫室外的世界害怕或嫌惡,也許,再相處下去,他還是有得到她真心的一天。
「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好了,免得對面樓上的歐巴桑扔東西下來。」他心思一定,環住柳劭月的肩膀,順手攬過她的書包,半拖著她往市區方向走去。
桃園市區說大不大,但是超市也有好幾家,偏偏範文畬挑中了慕珍常來的超市,而且堅持非要在這一家買晚餐加消夜,害得她一直躲在他的胸膛裡東張西望,深怕難得翹課就被老媽逮個正著。
「你為什麼堅持要來這一家買東西!」柳劭月躲在推車與範文畬之間,揪他的衣領低聲問。幾乎將自己藏在範文畬的影子裡了,不說怕碰到慕珍的事,她發現他們倆身上的斑斑血跡也非常引人側目。
「我只熟悉這家超市,難道你不覺得去了一家陌生的店,要買什麼找不到很浪費時間嗎?」他一邊說一邊將速食麵、啤酒、花生越過柳劭月的肩膀,丟人購物推車裡。
「也對。像我每次要來買東西,一定抓了就去結帳,不要說逛了,如果我三分鐘以內找不到自己要買的東西,就覺得浪費時間。」柳劭月贊同道。
範文畬小小「啊!」了一聲,突然停住了推車,讓坐在推車上的柳劭月如受到驚嚇的小兔一般,偎近他,直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看到了誰?」她左顧右盼。
「我忘了買香煙。」範文畬說完倒車,連著車上的柳劭月往回拉。
她鬆了一口氣,才注意到他買的東西。
「又是煙又是酒,你十九年來都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呀?你知不知道拍煙喝酒會影響發育還有腦力的發展?」她一邊念一邊用食指戳他的胸膛。
範文畬只是低頭,瞇起深褐色的雙眼。
「上次見面你跟我討煙抽,這次碰到你是在談判現場,我差點忘記你是個乖學生。在我的觀念裡,抽煙喝酒早就都不是壞事了。」他同時壓住她的後腦,將手推車連人緩緩繞著堆成高塔型的可樂轉了半圈,還順手拿了兩瓶可樂丟入車中。
「你該不會……看到我媽了?」就發現他頻頻把購物車推前推後,但還是猛嚥口水,祈禱他是看錯認錯。
「嗯,我不知道你媽長什麼樣子,但是我看到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他是怕她失控尖叫才一直沒告訴她。
不是慕珍還會是誰,她可沒有雙胞胎姊妹。
「先別動,她在結帳了,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你。」
「我們逛了老半天,慕珍說不定早就發現我了。」柳劭月正在杞人憂天。
嗚……慕珍一定打算等她回家再將她問斬。
「你媽剛剛匆忙進來,抓了一包鹽和豬肉之後就去結帳,我想她沒有時間注意到我們。」從這個人一進超市他就開始注意了,和柳劭月神似卻年長許多的臉孔,即使本來不確定,但在看完她旋風式的購物法後,確倍她是柳劭月的媽媽慕珍。
「好耳熟的購物方式。」怎麼母女倆一個德行。
「你和你媽真像,上次聽你提到時我還不以為然,這下可以想像你二、三十年後是什麼樣子了。」等到慕珍騎上機車離開了,危機解除,他推著購物車到結帳區。
「我媽真的走了嗎?」柳劭月神經緊繃地鑽到超市出口旁的樓梯間躲藏。
收銀員詫異地張大了嘴,望著這一對有點狼狽、有點奇怪的小倆口。
「趕快結帳。」範文畬瞪多事的收銀員,那收銀小姐立刻怯怯地刷價格條碼,公式化地收錢找錢。
嗯,他確定了他那副天生駭人的皮相還在,從小為了這特出的臉孔,總在無預警下就被歸類為需要管束的學生,而他也不負師望地越來越墮落,可奇怪柳劭月完全不怕他,在他身邊只像個有一點不知天高地厚的普通小女孩,這和小時候的印象完全不同。
原本以為他夠瞭解她的,國小六年,國中三年,重考一年,他已經看著她十年了。
「喂,接下來要去哪裡?」跟著範文畬步出超市,柳劭月像間諜一樣拉高淺綠色的衣領遮住臉。
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巡視了一遍,這個傻丫頭真的是他所知道的柳劭月嗎?
「血是止住了,可是你的衣服上都是血跡,你說接下來可以去哪裡?等著街上巡邏的警察來盤問我們嗎?」況且他身上還背著兩個書包,手提一袋零食,如果柳劭月提議要去逛街,他當場指死她。
「去……你家?」她想不出來除了範文畬的家,還有哪兒可以清洗她衣物上的血跡。
天才和天真可以畫上等號,範文畬瞭解了。
是健康教育老師,還是同學……真是的,想不起來了,反正不曉得誰說過,約會時最忌諱和對方獨處,尤其以到男方的家裡為大忌,約會強暴往往就這麼天時地利發生了。
可是他讓她可以信任,第一次談話時,他連她的肩膀都怕碰到,兩人說陌生不陌生,說熱也滿熟的,畢竟曾經天南地北地聊過,他可能比她班上的同學還瞭解她。
還有,施暴者大部分都是熟人。報紙社會版常會看到的分析問過腦海。
應……應該不會吧!範文畬怎麼看都不像衣冠禽獸。
那他像什麼?
一發起脾氣,他就像頭狂獅,而已這傢伙動不動就發脾氣。
「你在後頭竊笑什麼?」他忙著掏口袋技鑰匙,聽到背後傳來細細的嗤笑聲。
「在笑自己想家力太豐富了。」
他們站在範文畬家的後門前,或說是一條窄窄的防火巷。
環顧左右,崎嶇不平的水泥路面到處都是水窪,頭頂不時會被各家冷氣機排出的水滴到,剛剛一路走來,有時候是廚餘的臭味,有時又是別人家廚房傳出的飯菜香。
「為什麼不走前門?」她將下巴架在他的肩上,讓他找鑰匙的任務更加困難。
「你還有時間花二十分鐘燒到前西,只為了看我家前門嗎?」他沒好氣地說。嘖!不幫忙就算了,還整個人趴到他背上。
「說真的,我都不知道你家居然和我家在同一條路上,不過一個住路頭、一個住路尾就是了。你們家幾號?」體諒這個體貼的男人太辛苦了,她自動拿回自己的書包。
「一百二十六之二號。」謝天謝地,「匡當!」一聲,範文畬終於開門成功,藍色的鐵皮門被他推開。
「我家是五號,原來我們家真的住得很近。不過,如果那天你沒在那座橋上抽煙,我們可能一輩子都不認識呢!」專注於談話的柳劭月踏進屋內,沒注意到室內外的高度落差,一腳踏空。
「小心。」範文畬一手攬住差點要跌倒的人兒。
「嗯……謝謝。」險些跌倒的驚訝比不上突然被環腰抱住的震撼。她看著範文畬開了後門的小黃燈、放下背包、脫鞋,但是那隻手還是在她的腰上沒有放下。
不曉得什麼吸引了她的視線,但是她現在只能呆滯地看著範文畬的唇一張一合,完全聽不進他在說什麼。
「月?額頭的傷口不舒服嗎?」他等不到眼前人的反應,伸手撥開柳劭月的劉海。
「啊?什麼?不舒服?沒有呀!你之前還說了些什麼?」
「進室內要脫鞋。」
「噢?號,你等一下……嗯,你可不可以……先把手放開?我沒辦法解鞋帶。」也許,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慌慌張張的是想要說什麼了。
「不能解鞋帶?沒問題。」他嘴角一瞬間勾起了微笑,放開在柳劭月腰上的手,接著蹲低了身子,要柳劭月在一旁的矮櫃上坐好,並抬起一隻腳。
範文畬在幫她脫鞋!為什麼他一臉覺得很好玩的樣子?
「呃……範文畬,你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嗎?」她怯怯的問。心臟抨然跳動,期待他的答案。
「特別服務。」他將柳劭月的黑色皮鞋收進鞋櫃內。
「呵,不跟你鬧了,你的房間在哪兒?」聽到了和預期相去不遠的答案,柳劭月只覺得熱氣從脖子直衝腦門,她轉而梭巡四周環境。這兒只看得到一條幽黑的長廊,和長廊兩旁數扇門扉。
柳劭月在逃避嗎?是不是他突然追得太緊了點?
「左手邊第二扇門是我的房間,其他的偶爾空著,偶爾會有人來借住。」他揉了揉柳劭月的頭髮,拉著又有一點恍惚的人兒到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