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慕珍:
雛鳥被自己想學好飛行的壓力壓垮了,離巢散心幾天。
放心,雛鳥翅膀還沒長便,不放一去不回的。
不乖的女兒上
夫婦倆看完留書,兩人臉上的表情皆是不曉得該怒還是該笑。
「女兒也只有台北可以去了,我明天上台北找望日和星羽,叫她們負責逮劭月回來,好打她一頓屁股。」慶元最後還是輕笑出聲。
「劭月要躲的話,我們是不可能找到的,就算再理性地告訴自己劭月是安全的,卻依然會擔心。」慕珍畢竟是柔弱的女性,臉上寫滿無助,只能依靠她的天、她的丈夫。
「別想了,劭月一定不希望她的事讓親戚們知道,所以你要保持好神色,多少睡一點,嗯?」慶元幫兩人蓋上被子。
該怎麼處理女兒離家出走的事,他已經有了打算。
「噢。」慕珍閉上眼,心底還是充滿了女兒的身影。
即使有眠,忐忑不安的夜還是難熬啊!
今晚大夥的電話線一定忙到打結。
柳劭月趴在柔軟的彈簧床上,手中拿著遙控器無目標地選台,臉上是惡作劇的笑容,而身上僅在沐浴後圍著一件大毛巾。
愜意呀!
兩腳晃啊晃,她想像自己從明天開始要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首先,是找尋住所,身上僅有望日資助的八千元,在找到工作並且領到薪水之前就靠這一點錢了,今晚的住宿費已經花了不少。
說到住宿,找間正派而且她敢踏入的Hotel可差點走斷她兩條腿,今晚放學後參加完排球比賽便搭火車上台北,整晚不知從台北、松山兩火車站之間來來回回幾遍了,肩上手上兩個大包包,好幾次經過警察局門前,她要用盡自制力才有辦法假裝不心虛。
本來打算在公園坐到天亮的,因為放眼望去,所有的賓館掛的招牌花花綠綠,出人的分子龍蛇混雜,她連一步都不敢靠近。
最後,真的快放棄了,才給她看見這一間樓看豎看都窗明几淨的賓館,那賓館的一樓是間蒙古烤肉店,而後頭似乎是一間舞廳,但她怎麼看都覺得這間賓館不危險,躊躇了良久,她終於提起勇氣踏入,果然沒讓人失望。
二樓的櫃檯坐著一個親切的歐巴桑,她填完資料以後就得到了這間房間,讓走了三個多小時的雙腳得以休息。
揉揉腫痛的雙腳,未來的日子還要走不少路呢,她期待明天,今晚就好好地休息吧!
「咚!咚!」
門口傳來細小但清楚的敲門聲。
「誰?」柳劭月倏地從床上彈跳起來。
不可能那麼快就有人找來了吧!如果真是慶元找到她,回去後她就不跟慶元學搏擊了,她要學當偵探的功夫。
「柳小姐,我是賓館的服務生,請開個門。」門外傳來客氣的女聲。
「呃,好。」她走一步穿一件衣褲,把剛褪下的體育服套了回去,快速地跳到門口握住門把。
深呼吸,如果來人不是找她的,被看出破綻就慘了。
「柳小姐,」門開了,女服務生有禮貌地點頭致意,手上拿的是柳劭月剛剛填寫過的房客資料簿,「你還沒成年吧?」
「對。」看向填著出生年月日的那欄,柳劭月點頭。沒成年不能住賓館嗎?糟糕!
「這……未成年來賓館開房間,我們業者被臨檢到是要受罰的,所以我們得報警。」女服務生一臉為難,她是十二點後來交班的櫃檯人員,看到房客資料上居然有未成年人來開房間,她立刻親自來一探究竟。
「我只有一個人呀!」柳劭月把房門敞開,合起手掌一臉哀求,「我是上台北來找朋友的,今晚沒有地方住才先住賓館,我不是來和男人開房間的,真的!」
「嗯!」女服務生打量和白己女兒年齡差不多的女孩,看起來頗乖巧,偶爾行個方便也不錯,「好吧!你就住下,不能做壞事喔!」她關上房門前還不忘叮嚀道。
「好好好,謝謝,謝謝。」柳劭月對著關上的房門猛拜。
嚇壞她了!嚇壞地了!
她順著牆壁癱軟,還好心臟夠強壯,沒有受不了刺激罷工。
顧不得方才迅速換上的體育服和體育褲,柳劭月三步並作兩步將自己丟到床上,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
今天的體力經過剛剛的插曲後,著實用罄了,不出三分鐘,房裡只剩下她均勻且細長的呼吸聲。
只是在睡前,她有片刻憶起,離家出走的事沒有告訴範文畬。
太可惜了!
漆黑的房中,散發出淡淡的煙草味和汗水味,冷氣轟隆隆地運轉著,稍稍掩蓋了房間主人低沉粗嘎的打呼聲。
四周靜得沒有多餘的聲響,本該是個安寧的深夜。
但一通電話突起,鈴聲劃破夜空,也敲醒了房間主人的酣夢。
被吵醒的範文畬粗暴地拿起話筒。
「媽的,如果沒有要緊事,你就該死。」他的睡癖極差是出名的,認識他的人從不敢打他家電話,就怕一個不小心剛好吵到他睡覺,而遭受五雷轟頂。
他很少被電話這微不足道的聲音吵醒,今天是破天荒難得。
「子子子、子龍,我、我剛剛接到一通台北的電話。」藍世嚴拿著手上的行動電話,一邊擦著汗。
「有屁快放。」他的口齒不清,但並不代表旁人聽不出他的火氣。
「有兄弟在『夜色』舞廳門口前看到柳劭月『一個人』走進一家賓館。」該強調的先強調,以免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殺到台北要去砍姦夫。
那間舞廳算是他們在台北的據點。
範文畬聽到心上人的名宇,頓時清醒三分。
「唬誰?柳劭月好好的到台北幹嘛?」開玩笑也不看時間,就算是國中時的死黨,範文畬也對藍世嚴動火了。
「可是,那人說他起先只是多看幾眼穿省中體育服的女人,結果認出她是不久前談判時被你拉著跑的人。」
範文畬知道事態有點嚴重了,起身開燈。他一看到時間,忍不住咒罵,才凌晨兩點。
「天殺的,你最好確定你的消息無誤。」他點了根煙,卻想起已決定減少煙量,拿起煙灰缸便捻熄它。
「其實這事我明天才打算告訴你的,今天下午,柳劭月又來三年二班找我們,而且告訴鶯鶯她要離家出走,我聽鶯鶯講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接著又接到台北的電話……喂?」藍世嚴聽到「砰!」一聲,他很確定已經沒有人在聽他講話了。
三秒鐘內,範文畬丟下電話,找到車鑰匙,想都不想就奪門而出。
「我才要說鶯鶯的老媽在哪家賓館工作,想跟柳劭月聯絡打個電話去就行,你這樣跑去,我想柳劭月不肯回來的話你也不會回來了,真是的,一個離家出走的女人和一個追著不放的男人,也不怕別人以為你們是私奔。」蓋世嚴對著電話一邊喃喃自諳,一邊搖頭。
聽那個急切的聲音,就能想家範文畬房內的燈和冷氣甚至門都沒關,他回去後又得幫忙收拾了。
欸!誰教他和範文畬的房間只隔了一面牆呢。
他是前輩子造了孽,才好死不死的租到範文畬的房子嗎?
嗯,早上了?
柳劭月緩緩睜開雙眼,映人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她還未反應過來,心裡在想的是今天星期幾?第一節課是什麼?有哪些科目要考?
等等!她整個人像彈簧一樣坐直,猛然想起自己已離家出走。
「欸!人類真是慣性很強的動物。」時間寶貴,她模下床,簡單梳洗之後,把所有零散的東西塞進兩個包包。
環顧她住了一晚的房間,現在才發覺,離開了家裡,到哪兒都沒有安全感。
現在她還真有當自己是浮萍的錯覺。
「柳劭月啊!你感傷什麼?就當這一趟是出來散散心,又不是一去不回。」拍拍臉頰振作精神,她關上房門,到櫃檯去退房。
「要去找朋友了?路上小心喔!」昨晚關心柳劭月的女服務生還不忘再三叮嚀,她發現女孩穿著和女兒同所學校的運動服,覺得不對勁,卻不多問看起來頗乖巧的女孩。
「謝謝阿姨。」柳劭月沒精神地道謝後,步下樓梯,離開了這收留她一晚的賓館。
她算是幸運的,隻身一人還能找到安全的賓館住宿。
從昨夜一直睡到今早八點,她的睡眠應諶很充足才對,為什麼總覺得她彷彿不在現實世界中一樣,恍恍惚惚的。
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呢!站在賓館一樓大門前,晃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
突然一隻大手拉住了柳劭月。
「做什麼!」她回頭要開罵,結果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你居然看都不看就從我面前走過,虧我在賓館門口等了你一晚。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卻不告訴我?」被忽視的人薄怒地兩手搭在柳劭月身後的牆上,圈住了她。
她不敢置信,他的俊臉突然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範文畬……嗚……」柳劭月仰頭,一滴豆大的淚水從眼中掉了出來,她撲進範文畬懷中,突然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