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幫?你如果告訴我你要藏在哪兒,我一定馬上嚮慕珍打小報告,所以要我幫忙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要讓我知道。」她對著電話哼了聲,全世界都知道她潔身自愛得緊,最討厭趟別人的渾水。
「一說要你幫忙就立刻換口氣呀!哼哼,我要的不多,把你郵局戶頭裡的錢全部匯來就行了。」其他的她自己想辦法。
「你戶頭還是原來那個嗎?我明天去匯,沒有別的事了吧,拜拜。」柳望日答應幫了一件事,迫不及待掛上電話。
「嘟——嘟——嘟——」柳劭月好笑地看著火速被掛斷的電話。
現在她知道,如果要離家出走一定不能靠望日收留,那星羽應該可以投靠,記得她在松山區租了一間宿舍住。
耳邊廣播開始念英文經,柳劭月一邊聆聽,同時分心地開始她的離家計畫。
一直到半夜入睡前,柳劭月不停地準備行李,直到關燈就寢。
「哎呀,差點忘了留言。」關了燈五分鐘後她又爬下床。
她搜出紙筆,想想該怎麼寫才能讓慕珍放心,即使她知道做父母的永遠不可能放心小孩離家出走。
至少她可以阻止慕珍別去報警,她可不想讓全世界知道她做了什麼壞事。
離家出走不是好事,她「明白」,可是她不想當乖小孩。
第五章
「劭月她跑掉了?」柳星羽握著話筒,不是全然的吃驚。剛從宿舍浴室沖澡出來,還沒走回房間就被喚到樓梯間接電話,她正拿著大毛巾擦拭滴著水的秀髮,早知道這通電話是通知意外事件,因為會打給她的電話極少,整個早期能有幾遍就稀奇了。
「對,那個小麻煩又開始製造麻煩了。」柳望日在台北的另一頭宿舍,同樣是在樓梯間裡打著電話,煩躁地梳弄劉海,她是知情的,也是「贊助者」,天曉得剛剛慕珍打電話來的時候她裝吃驚裝得多辛苦。
「慕珍打電話到你那裡找劭月,然後叫你通知我?如果劭月是玩真的,她就不會躲到我們這兒了,因為這裡是一定會被找的地方。」涼風從陽台徐徐吹入,身上水氣未乾的柳星羽打了個哆嗦,想趕緊結束這對話,回房吹乾頭髮。
「反正,一切以確定劭月安全為優先,至於劭月回不回家,慕珍說什麼都會順著她,她找你以後,馬上通知慕珍。」柳望日盡責地傳遞完訊息,在心中大吃三聲無奈,可惡的柳劭月,沒事離家出走搞得她們兩個小輩裡外不是人幹嘛!
「為什麼你好像很篤定她會找我?」柳星羽嗅出不對勁,一反剛才不熱中的態度,拉著旁邊的鐵凳坐下,事情有了疑點,她不搞懂不罷休。
劭月如果有事她會幫忙,但是她看不過當所有人一頭熱的時候,望日以自己的標準以為「盡到責任」,然後在一旁吃爆米花看戲。
「噢!」柳望日拍額,她沒事語氣那麼置身事外幹嘛!害她現在不能置身事外了,「我昨天打電話給劭月,她就順便告訴我她要離家出走的決定了。」坦白從寬。
「你!」一堆責怪詞句都還沒想到,星羽的話就被打斷。
「我匯了八千給她,其他的事我不管了。」望日對電話聳肩,一如她出口的態度。
果然。柳星羽聽了差點折斷聽筒,張口正要講話,又被望日截了去。
「我們要相信劭月不會笨到被騙、被拐,或是遇到任何社會版常常寫,但是在她眼中微不足道的事件。」她想起劭月這個表妹從小不曾間斷的豐功偉業,包括抓偷車賊、自家隔壁深夜潛入欲對老闆娘施暴的強暴犯、百貨公司扒手,還有數不清的路見不平事件。
所以昨天劭月的學校出了事,她直覺地打電話給劭月,認為麻煩事一定跟這小麻煩脫不了干係。
「你太放心了。」星羽也同時想起,被她倆戲稱「小麻煩」的劭月是惹過多少麻煩,而且解決了多少麻煩才得來這個綽號的。
「是你太不放心了。」望日將「了」字拉得特別長,帶有些並譏誚。
「昨天省中的事,會不會和劭月離家出走有關?」集體械鬥是這兩天不算小的新聞,依她對望日愛探聽的性格的瞭解,望日昨天會打電話給劭月,一定就是為了打探什麼第一手消息,結果給望日打探到柳劭月要離家出走的第一手消息。
「絕對有關。」望日偵探般的敏銳立刻覺醒,「不過和我無關。」她只喜歡做旁觀者,可不想成為當事人。所有的狀況,她等事情告一段落以後,再像聽故事般隨便聽哪個人說說就好了。
「反正我就是要等劭月找上門就對了。」真是的,每次劭月的事都推給她!
「誰教你好欺負呢?卞次記得跑快一點呀!」柳望日輕鬆愉快,隨著呵欠聲玩笑著。
「再跑也沒你快,這次你的庫房也損失不小,就饒過你。」她柳星羽的個性真的這麼好欺負嗎?也許只對這兩個如手帕交的表姊妹沒轍吧。
「表妹妹有通財之義嘛!只是劭月回來以後,會被我剝一層皮下來罷了。太晚了,就這樣,有狀況再聯絡,拜拜。」
望日電話那頭傳來不太友善的低吼,這端的星羽聽出是她們宿舍的舍監,那舍監大概又在罵望日霸佔電話了,真搞不懂,難道望日放學回宿舍後就抱著電話不放嗎?
「輪不到你剝,還有慶元和慕珍等著呢!拜拜。」星羽後頭也出現一個同學在等電話,她臉皮薄,即使疑問未盡,還是決定讓出電話。
掛上電話,柳星羽擦著頭髮,踱回四樓最內側的房間,一邊在替劭月那對挑不出缺點的父母感歎。不過她更擔心的是偶爾會神經少一條的柳劭月應該有留書才出走,她知道劭月有那種什麼事情都要交代清楚的個性,但是希望她別留些奇怪的東西,加重慶元的擔心以及慕珍的傷心。
再民主開明的父母,面對女兒有點狠心、非常叛逆的逃離,也會難過,並且對女兒的安牽腸掛肚吧!
「匡當!」一聲,紅色大門被打開了,走入了一個步履沉重的中年男子,他亦沉重地關起大門。
挑高的樓中樓客廳,只點了蓋昏黃的檯燈,黑色的純牛皮沙發上,蜷縮著等丈夫歸來等到入睡的婦人。
婦人聽到聲響,緩緩睜開眼睛,不一會兒便適應微弱的光線,她的丈夫正溫柔地褪下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不進去裡面睡?著涼了怎麼辦?」柳慶元關心的諳氣中夾雜著疲憊。
「沒等到你從劭月的學校回來,怎麼睡得著呢?」慕珍急欲得知劭月的消息,瞥見他帶回的空書包,淚水濕了眼眶。
沒有預警地,一個好好的孩子,到了放學時間,既沒補習也沒事先捎個電話回家,就這麼過了七點、八點、九點都沒有蹤影,即使她本來只有一點擔心,但在撥了十幾通電話還找不到人後,擔心已擴大到吞噬了她。
十點半,打完最後一通給望日的電話還是找不到人,慶元便決定到學校一趟,慕珍在家裡等著,等著女兒用調皮的語氣捎來消息,並等著丈夫帶回女兒,但是等到了夜半,她等到的還是失望。
看著沒了主人在身邊的空書包,慕珍積蓄整晚的熱淚淌下。
「哭什麼!劭月八成是離家出走,不是你想的遭到意外,或是被綁架了。」慶元低斥。當看到靜靜躺在女兒座位裡的書包時,他大概猜到了所有,他延遲一個鐘頭回家,是因為省中的教官盡責地帶他在校園裡蹩了一圈,還到各個樓頂察看,深怕學校多條跳樓自殺的孤魂。
在知道女兒是離家出走時,他不否認他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離家出走?可是,社會這麼黑暗……」
「女兒應付不來嗎?」
被快速反駁,慕珍梨花帶淚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放心的點頭。
「那她今晚睡哪兒?要是……」
「你以前都睡哪兒?也有良心經營的旅館,她會挑的。」他想起老婆剛結婚時也有好幾次杳無音訊的紀錄。
慕珍突然住口,女兒離家出走,似乎把丈夫的陳年回憶給勾了出來。
「你還在生氣嗎?那麼多年了。」她心虛地觀察丈夫的表情。
「你也記得當年莫名其妙就離家出走的事?」慶元的火氣,被這麼一問反而大了不少。她這個母親真是「好榜樣」。
「我解釋過好幾百遍了,那時候剛嫁給你,我為了想當個好妻子,拚命給自己壓力,結果過度自我要求的生活讓人想逃,我不過是想換個獨立生活的空間,尋回應有的步調,最後我不也回來了嗎?」她歉疚地握著丈夫的手。
「劭月應該遇到了同樣的情形。」慶元回應的執起了妻子的手,兩人回到臥房,折騰了一夜,都累了。
「那我們只能等她回來?」手上還是拿著書包,慕珍似乎在扁平的袋子內摸到了東西,「慶元,一封信!」慕珍拿出一張寫了兩行字的小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