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軒轅烈沒同她爭,還將身上的小章魚抱到她懷裡,只因他知道,他的話嚴重傷到她的自尊,而這是她目前除了官無悔,惟一僅存的東西。
他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流露的無限悔意,卻不能消官荷心的怒火。
「這是你的地方,你是主,我是婢,我無從反抗。」她頓了下,一步步地往門外退,「那麼,從這一刻,我不再是你烈焰樓的下人。」說完,人一轉身便往門外衝去。
軒轅烈見狀,疾步追上,他不敢出手拉她,怕扯傷了她。待她出了門,跑至樓下,才閃身攔在她面前,「我為我的話道歉。」他一臉歉意地瞅著她。
「哼!」她冷笑一聲,「不需要,我受不起,讓開。」
「荷心……」
「讓開。」官荷心怒喊道。
「我並沒有要你走的意思。」他依然不讓柔下聲來,好言勸道,「離開這你能上哪?無悔呢?你忍心讓他再過那種不知下頓飯在哪的日子嗎?」
「不需要你操心。」她不領情地回吼。
「荷心。」他有點無奈的低喚一聲。
「我不需要你來同情、可憐我,沒來這裡時,我也一樣在過日子。」
官荷心舉步向前,企圖從他身側溜過,奈何他就像個幽靈般,隨著她忽東忽西,任她怎麼鑽,就是鑽不出他的範圍。
就在兩人一個推、一個不動的僵峙場面時,被官荷心抱在懷裡的官無悔,忽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扯著軒轅烈的前襟,哽咽的聲音隨之響起,「爹爹——」
一聲爹爹,教兩個大人同時停下動作。他差點就忘了導致這種局面的原因。
一個想法閃人他腦際,軒轅烈忽地伸手圈住官荷心的腰,將她和官無悔攬進懷裡,和她面對面看著,「你走可以,把事情解釋清楚。」然後……他不會放她們走,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方纔的受辱感,在聽到官無悔叫爹爹時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擔憂。官荷心一手抱著官無悔,一手一會兒扯下軒轅烈攬在腰上的手,一會兒推開他的胸膛。「解釋什麼?」
明知故問,軒轅烈嘴微揚,扯出一抹瞭然的笑。
「為什麼無悔會叫我爹爹?」
他詭異的神情,讓官荷心頭皮一陣發麻,總感覺他那雙懾人的黑眸,已洞悉一切,「因為他一直想有個爹,所以……所以才會喊你爹。」不是她愛閃爍其辭,實在是她掰不出來。
「哦?」他眉頭一揚,笑著說:「那他為何不對劍飛或喬老,偏偏只對我喊?而且……」他故意停下來。
他未意我的話讓官荷心心慌,以為他真知道了些事,她心急地問:「而且什麼?」
「沒什麼,」他露出一臉沒什麼的表情,聳著肩道:「只是你的說法和無悔有異。」
她瞪大眼,緊張地看他。
軒轅烈詭譎一笑,「無悔說,是你親口告訴他,我是他爹。」他指指她懷中的小傢伙。
「你不是。」心慌意亂的她想也沒想,一口就否定。
她緊張害怕的神情,讓軒轅烈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那你為何告訴無悔我是他爹?」他低俯下頭,讓兩人僅餘一指的距離。
他突然靠近的臉,讓官荷心不得不屏住呼吸,「因為……因為你像他爹。」她的頭不斷地向後仰去。
軒轅烈一臉認同地點了點頭,「這個理由說得過去。」他伸手托住她直往後的頭,笑瞇了眼,突地將臉湊到她的頸項旁,嗅聞著,「好香,你身上有股荷花香味。」
官荷心一動也不敢動,只是睜大著一雙驚嚇、愕然的眼。
她是「她」嗎?軒轅烈抬起頭來,凝視著眼前雙頰酡紅、一臉深受驚嚇的人兒。
「留下來,好嗎?」他輕撫著她灼人的臉。
輕柔似呢喃的低沉嗓音,幽思懾人的雙眸似平靜無波的湖水,來回輕輕地溫柔撫觸,官荷心只覺自己迷失在他設下的陷阱裡不可自拔。被摧眠般的,她隨著他手上的動作,緩慢地輕點了點頭,「好,我留下。」
軒轅烈勾起一抹計謀得逞的笑,呵呵……原來這就是她弱點之一。
攬著猶沉溺在他溫柔陷阱裡的人兒往屋裡走去,軒轅烈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看著依偎在身側的母子,他肯定地告訴自己,她就是「她」,只是當事人不承認,他沒辦法,不過,他有辦法讓她「伏首認夫」。再望一眼,呵……說實在的,他愛死了這種溫馨感。
官荷心!你逃不掉的,你這輩子注定是我的人了,唇嘴一揚,他又以她背上那火紅似焰的胎記。
「娘。」官無悔可憐兮兮地輕喚。
「別吵,閉上眼睡覺。」官荷心火氣十足地低斥,都是那蠢小子害的,她惡狠狠地瞪了躺在床上,蓋得只露出小臉來的官無悔—眼。
被蹬得莫名其妙,官無悔撅著嘴,神情委屈、哀怨地看她一眼,翻轉過身,他決定了,不要愛娘,只愛爹爹,帶著如是的想法,他才閉上眼睛睡覺。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官荷心知道他睡著了,看著他純真的睡顏,她輕歎了聲氣。
她是怎麼了?竟跟一個兩歲、啥都不懂的小孩生氣?而她又憑什麼生他的氣?他沒錯,因為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情。
是她錯了,官荷心苦澀一笑,錯在自己不該跟他提起他爹的事,不該告訴他,他爹是何人,更錯在她不該來。是了,千錯萬錯,都錯在當日錯誤的想法,錯誤的抉擇。
只有一樣沒錯——軒轅烈的確是他爹,閉上眼,她任思緒飄回從前……
許多年前的她,還是個人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千金小姐,直到父親因經商失敗,一病不起,嬌弱的母親受不住如此一連串的打擊,不久,也倒下了。
所有的親朋好友得知父親倒下時,竟同陌路人般, 沒人肯伸出援手助他們一把,反任其自生自滅。
年芳一十五的她,在雙親相繼過世後,帶著一顆看盡世態炎涼的心離開,輾轉來到湖南,進了人稱青樓妓院的「尋花坊」裡,當時的她,因姿色平庸又瘦黑如柴,鴇娘看她不上眼,又覺得她可憐,才讓她在坊裡幫忙端茶、送酒、伺候姑娘,讓她有個遮風避雨的住所。雖然那不是個好地方,但對無慾無求的她來說是無所謂的。
隨著時間流逝,兩年過去了,當年的醜小鴨搖身一變,竟成了只天鵝,此後,鴇娘總會在她耳邊,有意無意地說著要她下海之類的話。然而,就在鴇娘狠下心欲將她推人火坑時,發生了那件事。
那夜,約莫是二更天吧!疲累的她,拖著一身工作過度而酸疼不已的身子,一間間的整理著凌亂的被褥。正當她輕歎這工作不知要做到何時的時候,一陣頑皮的風,闖進未閹上的窗,熄滅了桌上的燭火。
頓時,一室的幽暗教她無法繼續工作,無奈之下,只得放下握在手中的被子,前去關窗。腳都沒來得及抬起,就被人從後一把抱住,嚇得她差點尖叫。
經過一番掙扎拉扯,她還是被他壓在身下……而失了身。當她醒來時看清了他的面貌,不假思索,她迅速跳下床著衣,而後離去。
她曾看過他,雖只有一、兩次,但他英挺俊俏的面貌,早已深刻地印在她的腦中。
而後,當她得知他的身份,並知道他在尋她時,她卻步了,不為別的,只因自己配不上他。五個月後,藏不住的肚子,讓鴇娘將她給趕了出去。
「無悔……無怨無悔。」官荷心輕聲地喃念著。是了,無怨無悔,對軒轅烈侵佔她的事無怨,對生下悔兒的事無悔。
當年她獨立生下孩子時,那種成就、滿足感,使她無怨無悔,也使她替孩子命名官無悔,竟指她無怨無悔之心。
然而,孩子落地,接踵而來的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難,那種艱苦、困頓、咬牙度日的日子,她……
兩行清淚緩緩地自眼角滑下,滑過她的肋,滴入軒轅烈的手中,他蹲在她身前,伸手接著她滾滾而下的淚珠。
她灼燙的淚水,燒痛了他的心,看她蒼白無助的臉,無聲無息的淚,軒轅烈揪痛了整顆心,他不要她這樣。他喜歡她生氣、和他對峙時的倔強小臉,那使她看起來有朝氣多了。
她在想什麼?為何落淚?是怨他,還是恨他?
想到她會恨他,軒轅烈驚慌了,他怕她恨他,怕她不原諒他。腦中閃過各種她不恨他的理由,但沒有一條成立,她有足夠的理由恨她。
抑下心頭突升的驚怕,他撫上她的臉,柔聲道:「別哭。」他想說,他的心好痛。
突來的柔聲輕語,讓官荷心霍地睜開眼眸,他何時來的?來多久了?側過臉,閃避他令人心悸的溫柔,官荷心冷漠地問:「有事?」
「為什麼哭?」不理會她的冷漠,他又撫上她的臉,輕拭著令他心疼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