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他都任那男人自眼前逃走,不殺他,是看在翩翩面子上。
「我不能說。」她答應過翩翩,無論如何也不能道出那男子的姓名。
「不能說?」萬俟雋俊目一瞠,「你知不知道那男人是幹什麼的——」
席惜一怔,心裡驀地有股不好預感。
「殺手,那男人只要有錢,不管男女老少,好人壞人他都殺。」
殺手?翩翩怎沒同她提過。
「翩翩知道他的身份?」
「她知道。」他對著她的耳朵吼,「那蠢到無可救藥的傻丫頭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 份,不但不遠離,還愛上他。」
耳朵嗡嗡作響,席惜瞪著他幾快噴出火焰的黑眸。
「殺手也是人,你是翩翩的大哥,為了翩翩的幸福,你何不放下身段,同對方談一 談呢?」
「如果談有用,翩翩早嫁了。」那男人,該死的固執的可以。
「你就這樣跟他談?」用吼的能談得成,那才有鬼。
萬俟雋倏地瞇起眸,「你是說我態度太差。」
席惜吞下口水,惴惴的輕點下頭,他的態度就是如此,難道她有說錯?
深吸口氣,萬俟雋壓下胸中勃發的怒氣,「他的態度沒比我好到哪兒。」
真是見鬼了,最近只要面對她,他的冷靜自持就全都不翼而飛,火爆的連自己都感 訝異。
「他在堅持什麼?你又要他改變什麼?」
一定有某個細節出錯,要不就是那男人不愛翩翩,捨不下那種以殺人為樂的行業。
「三年,他要我再給他三年的時問。」想到這,萬俟雋就一肚子火。
「為何?」早改晚改不都得改。
「他說等他一夠了銀兩,有把握給翩翩無憂的後半生。」殺人存錢,虧那男人想得 出。
「他的想法也沒錯啊,他愛翩翩,捨不得她受苦嘛。」雖然此法實是不恰當。
「沒錯?」萬俟雋冷笑。「你又知道他愛翩翩了,也許三年只是他的推托之詞。」
「可翩翩愛他啊。」
「他若更愛翩翩,當初就該答應我的提議。」
「什麼提議?」
萬俟雋沉默了好半晌,「翩翩的嫁妝豐厚的夠他們花用三輩子。」
席惜驀地瞠大眼,原來,所有的錯全在他這句話上。
「你要他用翩翩的嫁妝去開創事業!?」如果她是男子一定不肯,面子裡子全沒了 。
「是又如何。」他口氣極沖。「不想動用翩翩嫁妝證明他是個有骨氣的男人,可沒 必要連我資助的也不接受吧!」「此法亦可行。」席惜點頭。
「問題是他不接受,他說人窮志不窮,不接受他人施捨。」什麼狗屁。
席惜眨著眼,想了會,「你所謂的資助,是借、是送?」若是後者……「贊助,非 借非送,他想還也好,不想還也罷。」
「這就對啦,就是你的錯,想他同你提出三年之約,又不用翩翩嫁妝,在在都證明 他是自尊心極重,是個相當傲骨的人,你半買半送的作法只會讓他產生你瞧不起他的感 覺。」
萬俟雋俊臉微赧,他事後就懊悔自己太過心切。
「我是瞧不起他,既然不接受,就別妄想我會同意婚事。」
夜已掩去了萬俟雋羞惱神情,席惜卻信以為真。
「你恁地霸道,不講理,活生生拆散那對鴛鴦,造成他們兩地相思。」
萬俟雋不反駁,任她誤解,事情都到這地步了,多說無法挽回什麼。
「你真殘忍……老天,那已成廢墟的紅瓦大宅,說不定是你找人去放火燒燬的吧。 」冷血如他,很有可能這麼做。「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別給我亂扣帽子。」
他咬牙怒視,先前壓抑下的怒火又在胸口翻滾待發。
看不清萬俟雋的神情,席惜只能從他沉冷的語音來判斷——他心虛。
「你好卑鄙,不屑他人殺手身份,卻專做殺人放火的勾當,你無恥。」
萬俟雋的雙眸噴火了,「有膽再說一次。」沒人敢罵他,她是頭一個。
「卑鄙、無恥、骯髒、下流——」
席惜的辱罵終止於一個打偏她臉、響亮無比的巴掌聲。
撫著熱疼的臉頰,席惜錯愕,難以置信的瞅著他。
萬俟雋自己也錯愕的怔住——良久,他握緊拳,忍下想安慰、道歉的衝動,疾衝入 夜色中。
看著融入夜色中漸漸模糊的背影,席惜突覺臉頰濕了。
她抬手一拭是她的淚。
摸著熱辣的臉頰,席惜搞住不知為何糾緊的胸口。
好疼,她的心口好疼——???
坐在妝抬前,席惜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眼腫如核桃的自己,想不透,她究竟為何哭 ,為何心泛疼。
不過是挨了一巴掌,是疼,卻不至疼到落淚,甚至心口莫名抽疼起來——唉,唉, 唉,想了一夜,仍理不出心口悶疼的原因。
是為自己挨那一巴掌叫屈,還是……撫著鏡中那明顯又清晰的掌印,席惜頓覺左頰 又熱辣了起來,上裡頭也不禁升起一股埋怨。
那沒風度、沒氣度的男人,也不過罵了他幾句,竟下這麼重的手。
瞧,左頰腫得像嘴裡塞了個包子,能見人嗎?
席惜又歎了口氣,左手輕貼著左頰,想著萬俟雋甩了她一巴掌後離去的決絕背影。
驀地,心口又是一陣抽疼。
席惜蹙著眉,按壓著抽疼不已的心口,腦中飛快的閃過些什麼,卻快的讓她捉不到 重點。
只是隱約明白,她的心口疼和他有關,至於真正答案——有空再想。
倉皇起身,席惜像火燒屁股般的奪門而出。
她不敢再待在那狹隘的小空間裡,怕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是她要不起,也不想要的答 案。
衝出屋外,席惜毫無目的的走,直到一聲聲隱忍的啜泣聲傳入耳中。
「彩蝶!?」
她錯愕地看著蜷縮成一團,哭成淚人兒的彩蝶。
席惜當下有種轉身離去的衝動。
畢竟,兩人惟一一次的相處結局不甚愉快……是不歡而散。
可就那一次,足夠讓她瞭解,她是個心高氣傲,不願在人前顯示軟弱一面的人。
現下又讓她瞧見她在哭……還是走為上策,避免無謂爭端。
哭得正傷心,彩蝶僅是瞟了來人一眼,便又浸淫在自己的傷心事裡。
席惜腳跟都還沒轉,彩蝶傷心欲絕的哭聲,擰得她的心縮成一團,心頭無端籠罩一 層愁雲。
「願意說給我聽嗎?」明知很可能碰一鼻子灰,她還是做,她的同情心不容許她「 視而不見」。
瞪著眼前一臉溫柔笑意的席惜,彩蝶不出聲,只是死命的瞪著她看。
如預期的碰了一鼻子灰,席惜倒無所謂的笑笑,正打算起身離去時,彩蝶突兀的推 了她一把,讓她一屁股跌在鬆軟的草地上。
「誰准你走。」彩蝶霸道的說。
席惜先是皺眉瞪著正在耍大小姐脾氣的彩蝶,而後似是悟到了什麼,索性盤腿和她 對望。
兩人就這麼對看,似在比耐力般,誰也不願先開口。
直到——「大小姐,你說是不說。」不說,她可要走人了。
席惜捺不住的環胸凶道,不是她沒耐性,而是相看兩厭,看她,她寧可去看萬俟雋 ……該死,沒事又想他做什麼。
徘徊在說與不說邊緣,彩蝶沒發現席惜懊惱的神情及趕蒼蠅似的揮舞動作。
「我……」彩蝶欲言又止,又瞧見席惜怪異的神色,心裡更加疑慮不定。
她不怕她知道一切,就怕她口無遮攔,該說與不該說的全告知大哥,到時,受苦的 是她一人。
只是,不說,她又著實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
彩蝶的猶疑、掙扎,席惜全看在眼裡。
「彩蝶,你要說的,可是你和雷傲的事?」
彩蝶一臉愕然,席惜知道自己猜對了,於是她又接著說:「別問我怎麼知道的,總 之,我就是知道你和雷傲兩情相悅,更論及婚嫁。」
就彩蝶那眼睛長在頭頂的大哥她的相公不知情。
彩蝶愕視良久後,唇邊才浮現一抹苦澀的笑。
「我錯看你了,你並未如我想像中的愚昧、無知。只是,你所知道的,是在我和雷 傲控制的範圍內。」
言下之意,就是還有她所不知,且失控到兩人無法收拾的局面。
席惜眨眨眼,「說來聽聽。」
彩蝶一會抬眼,一會垂睫,如此重複數回才發出小如蚊嗚之聲。
「我有了。」
席惜眨了眨眼,懷疑的看著彩蝶,掏掏左耳,又掏掏右耳。
「你沒聽錯,我有身孕了。」
席惜瞠大眼,忘了呼吸,直直的瞪著滿臉無助、無奈的彩蝶。
「你會被你大哥打死。」席惜只能擠出這句話。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想找個人商量,雖然眼前的人非最佳人選。
「如果你們倆想私奔,我勸你們打消念頭。」
不是她愛潑冷水,而是已有翩翩那個前車之鑒,毋需再多一對錦上添花。
彩蝶搖頭,她大哥的能耐,她清楚的很,況且,就算她想,雷傲也不會肯。
彩蝶眼中的冀望、渴求,強烈到她想忽視都難。
席惜頭皮都麻了,不住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