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傷心處,「四人」盡情暢飲杯中物,誰幹誰喝都無妨,反正酒一直減少。她沒醉,卻想藉著酒意宣洩出壓抑的苦悶。那女孩的問題不大,好解決得很!反觀自己,連祁軍塵在何處都不知道,哪還有未來可言?
酒入愁腸愁更愁。一對異國巧遇的美麗佳人,哭出心底的真情,說出最真的愛意,在最愛的「他」陪伴下雙雙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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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她們是做了什麼?怎麼屋子像遭到炮擊似的!林紫瞳擰著眉打量蝸居。想不到那點水果酒也會醉人,該不是她們的酒量太淺了吧!顧不得還昏沉沉的頭,她先去拿藥,就著開水囫圇吞下。
另一張和自己有著相同表情的女孩,也輕揉太陽穴坐起身。兩人對昨夜的反常均三緘其口,卻默契十足地一塊動手整理「案發現場」,經過一番清掃梳洗,女孩婉拒了她的慰留,急欲回到他身邊。臨別並留下地址和電話——
「段百柔。」林紫瞳念著紙上的名字,上頭還有美國及台灣的通訊處。
女孩揚起甜美得足以迷倒蒼生的笑容。點頭肯定地說道:「回國一定要來找我!」
目送女孩翩然離去的幸福背影,教林紫瞳好生羨慕。她何時才能回到祁軍塵的懷抱,長相廝守終身呢?
天一樣的淨,海一樣的湛藍。為什麼一天才開始,她就覺得她像繽紛飄零的櫻花一樣無生氣?信步來到一處叉路,捨棄了不變的路線,而選擇了往山崖的小徑。她曾去過一次,在下飛機的當天——站在那兒,格外感受得到廣闊天地的奧妙,喟歎萬物神奇之餘,亦會被無窮的希望所籠罩。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希望?nbsp; ?br />
有人先一步據在那兒眺望。她不以為意,她可以等他們離開。走近時,卻忍不住心頭一驚——因為這個地方、因為那個女人、因為那輛輪椅、因為……使她卻步,她不敢走過去,只緊緊抓著胸前的外套,等他們轉身。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樣的期待,只是直直地站著看。
輪椅像老式影片一樣緩慢轉過來——
真的是軍塵!林紫瞳的腦子刷白一片,難以置信且無從想像地站在原地,望著久別的思念,遲遲不敢移動。
祁軍塵的驚訝絕不少於她,而且更多了分心疼與不捨。她看來更嬌柔了,似乎纖弱得不堪風吹,又虐待自己了嗎?他好想上前緊緊地抱住她,一償長久的苦苦相思。不過他沒這麼做,他已經沒有了資格了,迅速推動輪椅,毅然轉身。
「別走!」她倉惶上前擋住他們。「為什麼不說話?」
他一動也不動,迅速以冷漠武裝自己。好一會,才緩緩地抬頭,寒著一張極盡壓惡的臉,不耐說道:「我無話可說,你想做什麼?」
「我……」林紫瞳被他漠不關心的陌生給傷到了,黯然垂首。「想看看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現在你看到了。我這個殘廢過得很好,還在吸這個世界的空氣,滿意了嗎?可以甘願地回去了吧!」
從未有過的帶刺嘲諷,扎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遲緩地蹲下身——想撫平他的怒氣、想安慰他、想感覺一下他溫暖的氣息、想……所有的想都被他忿忿的怒吼給打散,震得她整個人跌坐在地——
祁軍塵無情地瞪視著她。冷冷地問:「知道我為什麼來日本嗎?」
緊咬著唇,不讓淚水溢出眼眶。她完全無法思考,只能靜靜地聽——
「就是怕你死賴活纏地扯不清。也因為——她在等我!」
看到他握著別的女人的手,林紫瞳只是不斷地搖著頭,淚水奪眶而出。明知是謊言,心卻不受控制地難受異常。
「為什麼要如此對我?為什麼?」她輕柔哀傷地直問。「你跟我求婚了,你答應娶我的!為什麼——」
「你拒絕了!記得嗎?」祁軍塵大聲地怒吼,藉以驅散心中的不忍。「我永遠記得你的拒絕。」
林紫瞳慌忙爬起來,急著說明。
「我不是故意說狠話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出任務。」
「結果我還是參加了——」他不該接那次的任務。飛行忌諱的就是心放不下,她的冷言拒絕和電話中的沉默不語令他無法釋懷,一直惦記於心;少了她的微笑祝福,一切感覺都走樣了,意外也就此產生。「不過——你拒絕得好!否則今天就得嫁個殘廢的丈夫,一輩子受拖累。」
「不會的……」林紫瞳扯出一絲苦笑安慰。「你還是可以走路。」她會陪伴的。
他似乎沒那麼憤恨,卻恢復最初的冰冷語調。
「小鳥斷了一支翅膀要怎麼飛?」祁軍塵極盡譏諷自嘲。「不能飛了!你卻叫它用走的、用跳的,那麼滑稽,倒不如用槍打死來得痛快。我就該跟著飛機同歸於盡才對!」
「不要這麼說你自己,好嗎?」
他再看了她一眼,輪椅還是轉動了。林紫瞳依舊想伸手留住他,卻只聽見他的冷言冷語。
「請留一點起碼的自尊給我,不要逼我說出更難聽的話。」
手懸在半空中。她楞楞地杵在原處看著他走,任淚水不爭氣地流下,任風吹乾了她的傷痛——
第二天開始,林紫瞳不再去濱海花道。每天一早便守在海邊山崖等祁軍塵出現。縱然明白他不會給她好臉色,卻阻止不了前進的腳步;總在一夜的療傷之後,再勇敢地去承受另一次已知的痛楚。
但,重拾的希望正逐漸消失於無形卻是不爭的事實。她愈來愈沉默了!
無怨無悔苦苦守候的癡心令祁軍塵不忍。他知道自己不該見她的,也明白只要不來這兒,就看不到她,心卻割捨不下……懷著矛盾的掙扎,天天來到山崖,不斷重複著傷害她。
夠了——他不想再讓林紫瞳難過,這分情該做個了斷了。
「回去吧!」他出奇地平靜。
突來的轉變令林紫瞳恐慌得害怕,輕顫的聲音問:「為什麼要趕我走?」
「你本來就不該在這。」
「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接受我。」她哀求地輕語,淚又悄悄地瀰漫眼眸。「你對我——不再存有絲毫的情意嗎?一點都沒有嗎?」
「沒有用的,這並不能改變什麼。」祁軍塵沒有動怒、沒有情感,就像在說一個既定不變的事實。「無論有沒有愛,你我之間就像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我永遠不會娶你的。就當是我欠你的,只有下輩子再還了!」
不——今生可還的債,為什麼要拖到來世?林紫瞳在心裡大喊。她寧可承受凶暴憤恨的怒罵,也不要他心如止水地訴說,這樣教她好害怕。她不要!
「你不是認真的!對不對?」
他正視著她,像給予無限祝福——最深的!
「找個好男人嫁了吧!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林紫瞳徹底地楞住了。即使當初得知他的死訊也沒如此惶恐不安。連自己和別的男人說話都會吃醋的他竟然——竟然叫她找個男人嫁了!?她無言地看著他望向熱愛的寬廣天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真的要我死了,才能讓你死心的活——我會去做的!」祁軍塵鄭重地昭告。
黑色輪子悄然轉動——
好好照顧自己,別讓人擔心。他在心底難捨交代。
林紫瞳沒追上去。她覺得這次是真的失去了祁軍塵,看著他消失在視線外,淚也潸然滑落。她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像段百柔所言──殘廢的不是自己,所以無法體認到那分椎心的無奈?真要賠一雙腳給他,才能表明心跡嗎?他下輩子來還,那她這輩子該如何……
海風如疾吹襲,最怕冷的她卻感受不到寒風刺骨,絕望地枯站在崖邊。祁軍塵始終在遠處守護著,她站多久,他就陪她多久;只是林紫瞳並不知道,她從來都以為自己是孤單的一個人。
天空不知何時換上了夜衣。直到夜更深,她才拖著渾然無知覺的冰涼身子走回臨時住處。數丈遠的黑影停駐在黑暗裡,目送她進屋——
為了找祁軍塵而住進這裡。而今,她還有留下的理由嗎?看著滿屋子的冷清孤寂,緩緩撥了電話回家。是的!她的家。
電話多響了好幾聲,何父才接起——
「爸,您還好吧!有沒有吵到您?」
「我很好,你不要擔心。」何父略帶困意地說著:「天氣冷,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別凍著了!」
「我知道,您也一樣。迴避呢?它好不好?」她好想它,忍不住紅了眼眶。
電話彼端遲疑了片刻,似有輕輕地喟歎——
「它——走了!」
「爸!」林紫瞳急得叫了出來。「您怎麼讓它走了呢?迴避年紀大了,又沒地方去,萬一……您有沒有派人去找?到我常去的——」
「紫瞳!聽爸說。」何父打斷她因焦慮的語無倫次。「它跟你媽一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