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寬宇疼惜地輕拍她的肩膀,目送她走向車子——
「商量一下好嗎?」何羅紀指著迴避搖頭。
林紫瞳僅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喝道:「迴避──Go!」
它接令跑回寢室門口,趴著看他們上車離去。
沉默瀰漫在行駛的車子裡,兩人各懷心事都是一副有口難言的神態,一直維持到基地的門口——
「軍塵的飛機一會兒要降落了。」何羅紀悄然說著。
回來了!她的心可以放下了,林紫瞳慢慢走下車,遠遠望著空曠的飛機跑道,有股如釋重負的舒坦。
伴隨著無聲無息的腳步,是何羅紀令人不安的臉龐,面對她站著,目光直盯著她瞧。
根據先前最親近經驗顯示,這──代表不好。
「基地接到一項任務,軍塵還不知道,但他一定會接受。紫瞳——」他前所未有地認真。「哥要你阻止他參加!」
老天!她怎麼會有吉普賽女郎的慧根呢?怎麼想怎麼准!她蹙著眉看何羅紀。為何要勸阻軍塵的參與?而且哥的樣子實在不尋常。
「為什麼呢?」她不想問,卻不能不問。
他似乎在考慮,半天不見開口。
「為什麼要阻止呢?」她提高了音量,催促他回答。
「跟你說實話好了!」他像豁出去般壯烈。為了小妹,不得不自私地,娓娓道出真相。「空軍跟海軍各自擁有所屬的飛行官,這你也曉得。上一個出這項任務的人,得到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蓋身,所以海軍希望借重我們的經驗,避免第二面國旗的出現。」
「他能不參加嗎?」
「可以!」何羅紀肯定地回答。「雖然長官屬意他,但飛行官本身有絕對的自主權。」
她無從開口了。腦中一片混沌,飛機的降落中止了她的茫然。許多技術官及基地弟兄紛紛迎上前去,何羅紀也趕去加入他們,唯獨她沒有跟進,滯留原地望著他們嘈雜地興奮。當祁軍塵走下飛機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真正落下,卻遲遲邁不開腳步——
成就感的確是很迷人的東西!她清楚地看到祁軍塵因此而散發出來的耀眼光芒,在眾多人群中,分外吸引人的目光。要抹煞它嗎?她該怎麼做?腳步慢慢移動了,卻是背著熱鬧往回走。
談!還是要談——但不是今天。現在!她不想破壞他們的歡樂。
「叭──叭──」
汽車的喇叭聲,驚嚇了沉思的林紫瞳。驀然抬頭,只見「你愛她」停在馬路另一邊,祁軍塵笑著向她招手。她一上車,就聽到他高興地問:「既然來了,怎麼不等我?」
「都是你的弟兄,我不想打擾。」
祁軍塵輕柔地撫摸她嬌媚的容顏。他好想她,卻感覺到她的異樣,只是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
「不高興?還是——」
林紫瞳微笑搖頭,不想讓他擔心。
「還有點累。」她是真的有些累。為什麼事情不能單純點呢?分段刺激也好啊!
見她無精打采地淺笑,令他有些遲疑——
「晚上有個慶功宴。你,要參加嗎?」他遲疑地問著。
他不是愛現,而是想和林紫瞳一塊分享他的成就與榮耀。她也瞭然於心,不然單是受邀的空官舞會、聚餐,就足以跳麻她的雙腳了!也欣然點頭答應。
「你來接我。」
得到她的首肯,令祁軍塵喜形於色,愉快地飛車前往師部,在大門口附近讓她下車。並細心交代:「把懷爐帶著,記得加件厚外套。」
體貼的關懷,帶給她窩心的喜悅,暫時將惱人的煩憂拋到九霄雲外。但——只維持了三十秒。真的!拐個彎走進師部大門就消失了。
一張不樂觀的小號苦瓜臉,看得林紫瞳心裡發毛。訝異卻更心悸地問:「沈萱!你怎麼來了?」
「可以談談嗎?」
她能說不嗎?跟著沈萱遠離身後那段「忍者」專用的石子路,走了不短的距離後,她索性癱坐在人行椅上休息,對著埋頭走路的沈萱喊道:「以後再陪你研究馬路,好不好?」
大概碰到隱形牆了!沈萱回過頭,跟著坐下,用林紫瞳最不想看見的眼神凝視著她。
先是二哥,再來小哥,連……
「你不會也是來報憂的吧?」
沈萱歎了一口長得足以列入金氏紀錄的氣,憂心地開口:「紫瞳,你也知道,有時我會看到一些還沒到時候的事。」
說穿了就是特異功能!沈萱會見到未來的片段畫面,除了她,誰都不知道,都得歸功於她保密的本事。不過這次連名字都出籠了,或許真的要準備降半旗了!似乎是沒法避災解厄了。林紫瞳懶散得近乎沒動地點個頭。
「上次看到你很開心,所以就沒提,後來才知道你去阿里山玩。」沈萱猶豫地停頓,別過臉直盯著腳下的紅磚道,接著發表。「藍庭訂婚那天,我又看到了!雖然一直沒有發生,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要告訴你。」
誰要聽溫吞、冗長、沒重點的長篇大論啊!林紫瞳巴不得快點知道結果。
「有沒有人告訴你——就算宣判死刑也要乾脆,不要拿美工刀慢慢砍!」她不耐煩地催促。
威脅無效,沈萱依然慢吞吞地猶豫了一會,才怕別人聽見似的小聲說著:「我看見你哭了。」
她聽得很清楚,也很想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怪異非常!
「不會吧!」
「真的!」沈萱肯定地直點頭,截釘截鐵地說明:「我看見你披著長髮在哭,迎著風吹,很——」
很了半天沒下文,林紫瞳的心又吊在半空中懸著。
「很怎樣?」
「說不上來。沒有大吵大鬧的痛哭,而是很安靜地獨自流淚,好像——很絕望、很傷心……哎呀!」沈萱氣餒地大叫,乾脆放棄搜索形容詞。「總之——就是那種能牽連別人一起哭的悲泣。」
哭!她最不常做的就是這種事,除了最近幾次「意外」,印象中哪有它存在的餘地!誰有本事讓她哭?而且是集所有悲哀於一身的哭法。
「你見過的事,有沒發生的嗎?」
沈萱萬分歉疚地搖頭。正因為沒有,才耿耿於懷,成天梗在心裡。補充說道:「除了發生時間早晚的差別。」
這也不會叫人比較安慰,林紫瞳聰明地換個角度去想。她會為誰而哭?最親、最重要的就是那四個有血緣的男人,不會吧!那還有——不可能!她奮然起身,決定饒恕可憐的小腦袋。
「走吧!我找人送你。」
「算了!」沈萱不想增加她的負擔。
「跟我客氣什麼,走啦!」
林紫瞳藐視她的人權,逕自往師部走回。停在會客室打了通電話,竟是何寬宇親自出馬,她也未多想,草草遙指堅持不走忍者步道的沈萱,便滿腦子想著剛剛聽到的「預言」回到自己的寢室。
該聯想到那件事嗎?可是——不管想不想那件事都是相同的沒結果!揮之不去的煩人。能畫上句號結束嗎?還是找吸塵器清除?拿水彩塗掉……
☆☆☆☆☆☆☆☆☆☆ ☆☆☆☆☆☆☆☆☆☆
林紫瞳算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為了表示慎重吧!舉凡宣告、談判、攤牌……看祁軍塵飛揚的神采,看著絡繹不絕前來寒暄的空軍官兵吧,苦苦思索要如何開口。何羅紀始終站在會場的另一端,面色凝重地「監視」他們,更加重了她的壓力。趁著空檔分身,匆匆溜出屋外,拋棄了熱鬧的會場。
外頭的冷空氣令她的大腦舒暢些,卻讓她的身子忍不住輕顫。隨之趕來的祁軍塵將外套披在她身上,憐惜地擁著她,問「怎麼跑出來了?」
林紫瞳眨了一下眼睛,漫無目標地注視前方,只說:「想靜一靜。」
顧及天冷,祁軍塵帶她到他的寢室坐著,替她修長的雙腿蓋上被子,並倒了杯水遞給她。
「喝杯熱水,比較不會冷。」
他的體貼入微,更叫林紫瞳為難。在說與不說的掙扎下,決定將選擇權釋出,先聽他怎麼說。
「部隊——可能要調到北部了。」
祁軍塵頓時明白了!她一定是為了這個原因而悶悶不樂。笑著從口袋裡拿出證件,交到她手上。
補給證是軍人身份的表徵,是最重要的證件,為什麼要給她?林紫瞳不得其解地望著他。
「這次任務結束後,我將放棄飛行。請答應嫁給我!好嗎?」祁軍塵正經誠心地要求。
林紫瞳久久說不出話來。他以最愛的飛行業換取她的諾言,方式對了,感覺也有了,為什麼她會覺得好諷刺?當然諷刺!她是來遏止他的飛行夢想的完成,造成他的遺憾。
「可以不參加這次的任務嗎?」
他因這意料之外的答案而顯得有些吃驚,卻仍笑著說明:「這是我最後一次飛行。」
最後一次?多忌諱的字眼。
「為了我——請不要參加。」好嗎?她該說完全的。都決定了將選擇權交給他的,又不給他有所選擇,唉!就這一次。
「你知道這次任務對我有多重要嗎?」祁軍塵為難地不做正面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