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一塊來到操場。祁軍塵已換上運動服,看到他們便停下暖身運動,趨前致敬。
「長官好!」
何寬宇不保留地審視儀表出眾、氣宇軒昂的他,滿意的神色盡在臉上,問:「你想追她?」
「報告長官,不是想,而是要。我要追她!」
「有志氣!」他更欣賞了。過分內斂或狂妄都不理想,這個剛好!哪找來的?
「謝謝長官!」
「可是——有實力嗎?」何寬宇沒瞧不起人的意思,而是想知道對手有幾分把握。敢來,表示已有準備。還能有大無畏的鎮定,是該有兩下子!
「報告長官!」祁軍塵不滿地盯著他身邊的林紫瞳,不夠寬敞的間距讓臉顯得有些酸溜溜了。「少校不會讓長官白跑的!」
幹嘛,宣戰啊!又不是跟她跑。林紫瞳別過臉。對著何寬宇小聲叮嚀:「哥,絕對要贏!」
何寬宇的笑沒自臉上撤離過,因為那張視自己為情敵的「發酵」臉愈來越酸了。其實不用小妹交代,看在場邊眾多兄弟的分上,他勢必得全力以赴。
林紫瞳也已經由他說話的眼睛發現了反常。官兵們怎麼都在這?更誇張的是她連上的班兵幾乎沒有人缺席。
「兵器連排、班長。」她大聲點名。不計形象!
各班長、排長紛紛出列。
「是!連長。」齊聲答道。
「為什麼弟兄全在這?」
他們的大眼睛也會說話,一陣擠眉弄眼推派出了代表。
「報告連長,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弟兄們要來等夕陽下山,說再見!」
林紫瞳知道無可計數忍著笑別開頭去望天看地的彆扭表情所代表的意思——理由牽強、點子新。存心讓她難堪嘛!沒關係,禮尚往來,轉問連上弟兄:「這個回答大家都贊成嗎?」
連長是頭,排長也是頭,焉有反對意見的!他們氣勢如虹地捧場回應:「報告連長,贊成!」
「夕陽漂亮嗎?」
「報告連長,漂亮!」
「做人不能厚此薄彼。既然兩者都漂亮,道了再見也得說早安。要留在原地的人,明天日出前在連集合場集合。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林紫瞳丟下邀請警告,便走向障礙賽起點。
眾排長、班長審慎地想了想。連長再怎麼操、再怎麼磨,也比自己來得人道且輕鬆,有啥好怕的!眼看長官都頂著鋼盔往前,猶豫的小兵更是放心地圍過去,熱熱鬧鬧地又是一群。
身兼裁判的林紫瞳,緊張不已地站在起跑線,持槍在手心都冒著冷汗,比賽的兩人也收起笑意備戰。祁軍塵異常認真與專注的神情像是為她而跑般,令她有些不知名的感動——心生一分叛變,希望他不要輸。唉!深深吸口氣。
「預備,跑!」槍聲同時響起。
他們一齊自起點衝出,疾速爬上躍下奔跑。場邊官兵的加油聲不斷,他們是最中立的啦啦隊,純粹義務助興,使熱鬧歡樂的氣氛達到沸點就是他們的責任。林紫瞳卻揪著心看比賽進行。撐高、跳遠,太陽逐漸在西沉,汗水浸濕了衣裳,兩人盡最大的努力想領先對手。
「加油!」她不由自主地跟隨弟兄們的吆喝打氣喊出。她不知道是幫誰喊、替誰加油,只專心地盯著拚命的他們。
快!快呀!短短不過兩分多鐘的路程,竟像走不完似的。競速的人影出現前後差距——抵達終點!官兵一陣歡呼鼓掌。
她不敢相信——二哥輸了!
何寬宇大氣未定地直喘,但極具風度地恭喜對手:「真有你的,放心去追吧!」
「是,謝謝長官。」祁軍塵笑著接受,忙著平復呼吸。
君子之爭結束了。林紫瞳卻忿然上前責問:「哥!你故意放水是不是?」
「要放水就不必跑得這麼拚命,他真的很不錯!」何寬宇不忘再讚許。
愈說好話她就愈不平,早已忘卻曾有希望他贏的私心。輸了,她會略施同情;贏了,不行!忿忿要求道:「再跟我比一次!你輸了就一筆勾銷。」
汗如雨下的祁軍塵沒馬上開口。他剛聽到她低喊何寬宇「哥哥」,那他們該是不同姓的本家了!這層關係讓他雀躍,看來自己是幸運的一方。他帶著笑反問:「若輸的是你呢?」
她可不是隨口開戰。基本上女孩的體力就是比不過男人,這點淺薄的認知她還有,但在他已跑完一圈,體力耗費不少的狀況下,贏他的勝算可大大地增加。為此,豪爽承諾:「我輸了,假期隨你安排。」
「願賭服輸?」
「一諾千金!」
OK!那還猶豫什麼,第二輪比賽開始。一旁觀戰的官兵們更興奮了,連迴避都護駕其後。
林紫瞳真的非常拚命地努力。卻太心急也太好強,抵達終點時只見祁軍塵的背影,令她虛脫地跌坐在地,腦裡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心情來迎接這一刻——人影漸漸顯得模糊,視線蒙上一層薄霧,在他伸手起身的剎那,羞憤交加地甩掉他的關心,垂首奔向師部的後山,淚也潸潸流過臉龐。她輸的不是這一次比賽,而是辛苦多年築起的自信與堅強——全毀!
山風徐徐吹拂著林紫瞳鬆散的髮絲,祁軍塵安然地站在暗處觀望,並未前去干擾屬於她的那片寧靜。他見過她父親後,才頓悟到這一家子的基因組合有多嗆人;特異卻完美的結合,一人一個樣,性格得很。何羅紀該不會也是其中一分子吧!那他可平凡多了,不過他的小奸詐和大頑皮,也堪稱絕無僅有。若是自己的想法正確的話,「恐龍」可能真的會絕種,那個花掉每人半個月薪俸的舞會……眼光又不禁投向守了大半夜的她。
環境的清幽平復了林紫瞳的激動,經過長時間的靜思,她已能坦然接受落敗的事實。她是被逼得好強,但不致輸不起,只是需要緩衝,進而面對。
「不過,像二哥所說的——他真的很不錯?」她拍拍身旁趴著的迴避問。
它沒出聲,只用濕濕的鼻頭,黏著她的掌心,不斷磨蹭,癢得她輕展笑意:「你也這麼認為了!難怪你都不凶。小叛徒,不——老、叛、徒!背叛少了點,我可以原諒你,但不能喜歡他多過我喔!可是,他是開飛機的。咻過來,咻過去的,把心掛那麼高,不太好哦,管他的!說不定讓他贏了,就天下太平,什麼事也沒有。對不對?」
她大力搖晃迴避老實的臉孔,笑得煞是璀璨;它也不反抗地隨其玩弄。她膩了,就大剌剌地往草地一躺,放眼浩瀚星空。哪一顆才是屬於她的心?
天空漸漸地明亮,夜幕也不再那麼深沉。她乍然躍起,拍去身上的草屑塵埃,整裝待發。大聲告訴迴避:「走!去叫他們起來看太陽了。」
雖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三年足夠他們退伍還鄉了,所以她從不等三年。而且她喜歡速戰速決——「今日事,今日畢」,才不會有算不完的帳;熱愛君無戲言、恪守言出必行,別人才不會因自己而亂了分寸。因此,為了不辜負弟兄們的崇高期望,她毅然拿起胸前的哨子,破壞這舒服、迷人的寧靜與祥和。
「嘩——」一聲長而尖銳的哨音,降臨了沉睡的營房。
頓時床上的黃埔男兒紛紛拋下美夢,睜著惺忪的迷糊睡眼躍然坐起身,見鬼般聽她說話:「起床——穿布鞋、著運動服,十分鐘後連集合場集合。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
命令一下!混亂再現。眼睛睜不開的也趕緊跌下床,摺被、穿衣、找鞋子,端盆、洗臉、跑廁所,大家擠破頭搶時間。
連長不比排長,她的話不打折,五十為單位,就不用想從十起跳、四十結束。連長狠過班長,沒有時間寬限。不會倒數二分之一秒、四分之一秒……所以哪個不趕快!哪個不拚命!
唯獨林紫瞳好整以暇地悠哉欣賞這幅「緊張圖」。凡事都要講代價,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還有五秒。」她開始計時。「四秒、三秒、二秒、一秒,停——」
四周又恢復了最初的寧靜,只是多了三堆身著運動服的木頭人,及一些零星未歸隊的「孤兒」正怨天不保佑。
「值星官點名!未完成動作的人,單手伏地挺身預備,完成後自動歸隊。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林紫瞳略施薄懲,靜待值星官確認連上人數。
好多人臉上驚悸猶在,不相信連長真的在日出之前親自集合點名,完全不假他人之手。林紫瞳也懂沒有這種例子,但班長、排長昨天都在啦啦隊之列,理應和兵平起平坐。
「大家早!」
「連長早!」
「昨天很感謝連上弟兄們熱情地加油吶喊,因此連長特地履行承諾,陪大家等日出。有沒有見過連長請弟兄們起床的?」她清晰有力問著。
「報告連長,沒有!」這是實話,昧著良心也掰不出第二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