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口,申漓轉變話題。"您適才提到那兩個小女娃,我能問幾件事嗎?"
這是她今日願意端水來的原因之一,經過一夜她快叫好奇心給淹死,才會反常起個大早。
謹慎地沒立即答應,婁宇衡目帶審視地瞅她。
總算,他不很甘願地頷首。"就算不答應,你也會問吧!"帶些自嘲。
不看可否,她首先挑了個小問題。"大姐……我是指王妃,怎麼過世的?"
"抑鬱而終……因我時常不在府中。"答得很快,溫啞聲中沒有起伏。
"就是害相思!"她迅速下結論。
"……也能如是說。"沉吟了會兒,他贊同。
第二個問題,就不太好開口,申漓遲疑了半天,衣帶都給玩皺了,才問:"向總……是您兄弟嗎?"
"你怎麼知道?!"寒了臉,他用力掐緊她肩頭。
一扭身掙開他手,申漓蹙眉怨道:"別隨意動粗,疼啊!"
昨日激情已在她白玉無瑕的身上留下不少瘀青,今日又這麼一抓,肯定也沒好下場,可憐她。
"誰告訴你的?"不理會她埋怨,婁宇衡執意要問個水落石出。
"我猜的。他和您聲音像、眼神像,所以啊!"投以不滿的目光,嫌他瞧扁了人。
盯著她許久,婁宇衡一臉不善地問:"為何問?"
"您先放開我。"她哄人似的,便要自他懷中脫出。
一使勁,將她摟得更牢,好溫柔道:"說吧!我不會怎麼著。"
咕噥聲,她認命道:"我猜……不,我知道您十分愛王妃。"
"所以?"
"您覺得孩子們是不是……"話倏地打住,申漓結起細眉思考要如何用辭。
講白了,她怕自己說不出口;含混其辭嘛,又擔心他太駑鈍不明白。
這分寸拿捏還真難。
"孩子像芸娘,有不對嗎?"心感到一陣刺痛,亡妻溫婉秀顏浮現眼前。
他的白百合花,一生的傷痕。
當那日他千里迢迢自西疆趕回,她只剩最後一口氣。
大夫說是因為寂寞而導致心情抑鬱,終於藥石無救。
遺下一雙與她相貌雷同的幼女,他發誓不會再長時間離府,免又造成無可痊癒的傷痕。
然而身為慶王爺,又是密探副領,他力不從心。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責怪自己,讓傷口越破越深……
沒有察覺婁宇衡的心情,申漓自言自語地喃道:"就是像了才麻煩……"
"什麼麻煩?"他沒漏聽,冷著聲問。
乾笑數聲,她輕移了移身子想逃遠一些,卻給一把抓回,鉗制起來。
"這……向總的眸子和您一個樣兒,而星海星河又早產……您又老不在府中--"不得已,她語中甚為閃避道。
"夠了!"一聲狂吼,嚇住申漓末完的話。
婁宇衡狂怒的眸同猛獸般,惡狠狠瞅住她,暴怒地叫道:"你質疑芸娘不忠?"
瞧了他模樣,申漓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成,只能眨巴雙眼望他,怎麼也開不了口。
但又何需開口?她明白,婁宇衡不是呆子,就算現下抵死不認,他又如何會輕饒她?
並沒思索太久,她有些畏怯地頷首。"我……是質疑……"來不及做解釋,他一掌擊在桌上,堅固桃木桌-應聲斷成兩半,她抽口氣噤聲。
"你?憑什麼?一個以身體為工具的女人,沒有資格質疑芸娘!"怒火燒去理智,他口不擇言。
愕然消化完他丟來的指責,申漓也火上來。"你以為我願意嗎?你又明白趙芸娘多少?"
"住口!"烈焰燃炙的雙眸已漸不見理智冷靜,瘋狂取而代之。
他努力提醒自己要冷靜,捏緊的拳關節已泛白,臂上青筋微露。
"偏不!你瞧不起普天之下的女子,又如何證實趙芸娘和旁人不同?她絕不會愛上別的男人嗎?"非但不住口,她的言辭更尖銳。
"住口!"再次警告,不只對她也對自己。
"她是心甘情願嫁與你嗎?"全不理會他的示警,申漓過度冷漠地聲音,丟出最後一個刺激。
怒吼聲,婁宇衡再忍不住地揮出一巴掌。
失去理智後,他完全沒控制力道,將申漓打飛出去,一頭撞上台階,如布娃娃般軟倒。
過度衝擊在她意識上切割出銀白碎片,最後的意識是腦袋劇烈疼痛,便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
怒氣仍熾,婁宇衡沒留心到申漓的不對勁,忿忿地將硯台、筆墨等物品砸了稀爛,才坐回原位大口喘氣。
"爹……"怯懦輕喚自門邊傳來,星河、星海慘白著臉,驚疑不定地凝視他。
父親如此怒火盛炙的模樣,她們未曾見過。
雖不明白為何,但癱倒在地上的後娘,肯定脫不了干係。
聽見幼女叫喚,婁宇衡的理智瞬間歸位。
他扯出個僵硬笑顏道:"莫怕,過來吧!"
點點頭,星海牽著星河前進幾步,停在申漓身側,躊躇不前。
"怎了?"微感奇怪,他走上前。
"她動都不動,是不是受傷了?"星河蹲下身子,擔心地直瞧她。
"沒事,她裝死吧!"冷哼,沒發覺申漓漸弱的鼻息,漠然拉起女兒要走。
"但爹,後娘的頭流血呢!"星河急忙扯住婁宇衡,慌張極了。
不很多的血,漫流在申漓異常蒼白的容顏上,說不出的嚇人。
一驚,他忙抱起她,入眼的是一道汩汩流血的傷口,橫在額際。
"啊呀!"星海驚叫聲,拿出身邊帕子欲按在傷口上。
哪知撲個空,尚沒能理清事情的狀況,就只見到婁宇衡遠去背影……
"海姐姐,爹的輕功真好。"星河拍了拍姐姐右頰,喚回迷失神志。
"是好,可爹要將後娘帶去哪兒?"不樂地瞪著手中沒派上用場的帕子,語氣微慍。
聳個肩,星河道:"找屈大夫吧!"
"啊!"了聲,星河歪著頭再猜。
"海姐姐,你想爹會找謹王爺來嗎?"一拍手,星河忍不住喜上眉梢問道。
搖頭否決,星海提醒道:"別忘了,爹只為娘欠過人。"她不以為後娘能叫爹破例。
"但適才爹為後娘使了輕功,連娘都不曾如此。"星河不以為然地搖頭。
想了會兒,星海不甘不願地頷首贊同。
"這樣說來……"
"怎麼?"星河心急地問。
就見星海把頭搖得波浪鼓似的,半點沒開口打算。
"說嘛!說嘛!"不死心地纏著星海直問,她索性遮住耳朵閉上眼,裝聾作啞。
死都不告訴任河人,她適才覺得,爹或許喜歡上了後娘。說不定,比喜歡娘更喜歡。
"那是絕不可能的!"不自覺大叫出聲。
星河聽得一頭霧水,滿臉迷惘地望向她。
真不知今日吹什麼風,怎麼大夥兒全莫名其妙的?
"庸醫!沒用的飯桶,"暴怒狂吼直吹向抖得快散的老大夫身上,他支撐不住地坐倒。
"來人,捉進大牢聽候發落!"下一刻,兩個健卒帶走幾要昏死的大夫。
房中,只餘下怒不可遏的婁宇衡與睡在床上、容顏死白的申漓,諷刺著窗門上的大紅喜字。
再招來奴僕收拾好地上被砸得粉碎的物品,他如石像般坐倒床沿,怔怔凝視申漓失去生氣的面龐。
巨掌輕撫上吹彈可破的粉肌,指尖上感到一陣冰涼。
她整整昏迷了六日,雙頰微有凹陷,身子更顯纖細。
而六日來,婁宇衡一直沒放棄喚醒她。
找遍京城所有名醫,甚至重金請來國內頗富盛名的醫者們,結果卻令人失望至極。
昏迷的人兒仍未醒轉,他受夠了千遍一律的說詞,大牢中很快關滿了大夫。
他沒放走他們的打算,今日終於關入了享譽全國的"賽華陀",心不禁冷絕。
濃眉輕蹙,默眸罩上戾氣,他喚來侍從冷酷地下令。"告訴那群蒙古大夫,假使沒人醫得好王妃,本王爺每日斬一顆庸醫腦袋來示眾!"
侍從面無表情地領命而去,卻在門邊叫人給攔住。
來人朝他溫和一笑,轉向婁宇衡道:"你還是一般火爆,上回大嫂病逝,你已砍了二十個腦袋。這回,我可不答應你這麼做。"
"司徒兄?!"愕然望向來人,婁宇衡猛然起身。
不可置信地上前察看好半天了,他仍不肯相信,來人是好友--謹王爺司徒連。
京城中雖未有消息走漏,貴族王侯可人人知道,謹王爺已失蹤年餘,加上王爺之妹司徒小姐早已不在府中,這一年來謹王府正唱空城計呢!
正因此他才未能求助於司徒連,關了一群無用庸醫。
"瞧你傻的,當然是我。"捶了拳婁宇衡左肩,司徒連美麗容顏上,笑容燦爛。
"你……能救阿漓嗎?"確定是司徒連本人,婁宇衡省去所有問候,直指重點。
他等不了了,就算申漓醒來後只會惹他生氣,也非要她醒來不可!
不答,司徒連上前替她把了脈,臉色微有沉重。
"不成?"婁宇衡危險瞪著他,只要回答不合意,肯定不顧一切也將他一併關入牢。
"也不是……"安撫性地朝婁宇衡一笑,司徒連放下申漓瘦到骨頭微凸的皓腕。"咱是好兄弟,就不客氣問一句,婁兄對新嫂子……有何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