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蚊嗚的細語沒逃出婁宇衡內力深厚的耳中,他面色陰鷙地問:"你叫誰的名字?"
一振精神,她粉飾太平地搖頭道:"您聽錯了。"
"聽錯?你在叫情郎的名字吧!"猛力扣緊她雙肩,婁宇衡的眸已與獸無異,散射異光。
水性楊花!所有的女人全相同,他從未信任過任何女人。
少年時,因地位與俊挺的外貌,他是女人們趨之若鶩的對象。
更甚者當他在宮中那五年,連身處後宮的佳麗們也用盡方法要同他歡愛。荒唐歲月中,他看清了女人的本性。
擅用肉體來掌控男人;為了想享受淫歡而對不同男人投懷送抱……
以至他在二十歲之後,幾乎禁慾,直到娶了趙芸娘,他唯一認定的妻。
端莊賢淑、高潔貞節,像綻放在山崖上的白百合,未受任何世俗污染。
"我不能愛他嗎?反正我只是代嫁,咱們之間只是利益結合,沒有其他。"聽出他的鄙夷,申漓索性將一切講明。唯一沒說出口的只有小鐵早已去世多年了。
假若他沒死,申漓肯定自己會不顧一切隨他而去。實際上她是已與他講好要私奔,若非"那件事"……
"無論是誰,只要對申府有利,你都嫁?"用力搖晃她細瘦身軀,黑眸似要噴出火來。
任他粗暴地搖晃,她不置一詞。
誰說不是呢?她生存的意義只剩保護母親生存過的地方,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她的沉默,讓婁宇衡的怒氣轉為妖氣。
鬆了手,他斂去火焰的眸閃爍詭譎光采。"既然我對申府那般有利,你就多努力讓我甘願益助你們。"
"夫君要我做什麼?"她起身,恭敬地垂首而立。
"首先,將書齋內外打掃潔淨,不許有一丁點灰塵。"彈指,他下了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沒有遲疑,她順從道:"是,阿漓明白。"全然將自己當成低下婢女。
婁宇衡面色一黯,煩躁地道:"還有,之後在私下得稱呼我主子。"
"是,主子。"她仍柔順地遵從命令。
這令他感到莫名不快,冷哼聲他甩袖而去,紮實的腳步聲漸次遠去。
確定他遠去,申漓抬起頭扮個鬼臉。"主子就主子,我偏要在心裡罵你王八。"喃喃低語,她抑止不住一股自心底湧起的淘氣。
陽奉陰違向來是她的拿手把戲,在不被他發覺的範圍內,她會適度使用某些人力的。
且為了報復他令她想起"何小鐵",申漓心中暗自浮現幾條整人詭計。
???
在申府時,申漓以為那大抵是數一數二的大宅院。今兒在慶王府逛了一日,她體會到何謂小巫見大巫。
自小便方向感優越的她,頭一次嘗到迷路的滋味。
在府中繞了一、二個時辰,她仍找不著婁宇衡的書齋在哪兒。雖遇見不少奴僕,但在慶王府中似乎階級森嚴,主人與奴僕走的路並不同,而他們似乎也只會回答"是"、"遵命",像忘記其餘辭彙。
天色已漸暗,她單薄的肚皮也不爭氣地哀叫,雙腿更走得幾要麻痺。
站在路中呆了半晌,她決定走進涼亭中歇息。
怎知亭中已有人先行進入,正悠悠哉哉地喝茶吃點心呢!
在發覺其中人影是婁宇衡的雙胞女兒後,她大大方方走了進去,面對兩姐妹坐下。
面對出乎意外的客人,婁星海、星河一時傻住,四隻眼用力眨著,以為自己眼花。
確定沒有眼花,婁星海如同以往先開口:"你去哪兒了?爹在找你。"
難得不帶火藥味的語調,反倒讓申漓渾身不自在。
蹙了下眉,她毫不客氣替自己倒杯茶,拈了塊桂花糕吃將起來,沒做回答。
"別又扮假啞子了,你都幾歲人了。"婁星河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輕叫。
嚥下口中食物,她慢吞吞地拭唇,將絲帕重新折好放入懷中,才道:"第一,我沒有假扮啞子,只是不想開口。"妙眸顧盼了下兩姐妹,不意外瞧見她們的不以為然。
"其二,要喊我'娘'或'後娘'、'二娘',但不許用'你呀你'的稱呼我。"續語,她們這回翻起白眼。
絲毫不以為意,她啜口茶又道:"最後,告訴我這是哪兒?我迷路了。"
兩姐妹聞言先是一怔,緊接著不留情面地大笑起來。
並不意外她們的反應,申漓悠閒地吃點心喝茶,靜待她們笑完,順道填填自己可憐的胃。
直到笑岔了氣,婁星海才邊咳邊道:"你晃我們呀!這點小地方會迷路?"
輕聳肩,申漓不很認真地答:"就是地方小,我才迷路的吧!"
"呸!咱們慶王府哪小了,只比皇宮和謹王府差一些。"婁星河立即反駁,沒想到自己已落入申漓所設陷阱。
"那我會迷路,很理所當然。"隨即接下她話,申漓揚起淡嘲的笑。
不過十歲的小女孩,太好捉摸,隨便都能將之騙上鉤,毫不費力。
發覺自己叫申漓給擺了一道,星河很不甘願道:"算你對好了,但怎麼不找奴僕帶路?"
"貴府教得好,所有人都只會'是'、'遵命',我找誰問去?"語中的揶揄露骨地連笨蛋也聽得出,姐妹倆一時只能同她乾瞪眼。
"這兒是咱姐妹住的地方,你以後不許來。"婁星海終於勉強提振氣勢,警告著。
瞥她眼,申漓冷言冷語道:"你當我愛來嘛?要不是你們那愛計較的爹,沒頭沒腦的要我去打掃書齋,害得我迷失方向,今兒就算用八人大轎請我,我也不願來。"
"你怎麼怪爹啊!誰要你這壞女人妄想取代娘!"婁星河可不服氣,一拍桌叫嚷起來。
嗑了幾顆瓜子,申漓溫吞吞地伸出一指在姐妹倆眼前。"大錯特錯,我壓根兒不稀罕當什麼慶王妃。至於取代你娘芸娘,是子虛烏有的罪名。"白細手指左右晃了下。
不信任地盯著她,婁氏姐妹異口同聲道:"別騙人了,像爹那般英俊偉岸的男子,哪有女人肯放過。"
嗤地笑出聲,申漓頗瞧不起人地回視兩人。"你們兩個小女娃懂什麼叫'英俊偉岸'嗎?"
"當然懂!你少瞧不起人!"兩人同聲怒叫,小手緊捏成拳,粉頰染上紅潮。
搖搖頭,她仍一徑低笑,顯然不將兩人的不平放眼底,只顧著嗑瓜子。
"英俊偉岸?"依她之見,婁宇衡根本是頭穿人皮的野獸,或許長得還不錯,但家中已有大哥那張過度俊秀的面孔,早瞧到沒感覺了。
硬要讚他長得"英俊",還真說不出口。
"唉!壞女人,你笑啥!"見她笑得刺目,婁星海氣憤地欺身上前。
"叫'娘',或'二娘',親親乖寶。"輕拍她頭,申漓笑容可掬地在口頭上佔便宜。
這會兒又撩撥得兩姐妹同聲怒吼:"誰要喊你'娘'!少做夢!"
"哪!事實上我嫁了你們爹,於情於理你們都得喊娘,要不'二娘'、'後娘'也成。"兩人逗弄來實是太好玩了,讓她欲罷不能。
對望眼,婁星海推了下妹妹要她開口。
理會地點點頭,婁星河指著亭子後邊道:"爹的書齋往那兒走,順著路別轉就到了。"硬是支開話題。
順著方向望去,申漓皺皺鼻道:"你們爹的脾氣可不小。"
"爹最討厭不聽話的人,你今兒個沒端洗臉水,又沒去清整書齋,爹肯定氣死了。"幸災樂禍地笑道,兩人十分愉快地發現申漓沉下臉。
終於反將了一軍!
吁口大氣,她下了決定。"我不去見他了,告訴我怎麼回房?"
只有傻子才會在此時自投羅網,她可不會那麼虧待自己。
姐妹倆又對望眼,婁星海道:"我雖不喜歡你,但可不希望你被爹的怒氣燒死。"
婁星河接著開口:"可不,你不明白爹氣起來多嚇人,勸你還是快去向爹道歉。"
"不要。"想也不想,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可以想像若現下去見婁宇衡會發生啥事,她一點也不想見他。
寧願躲到他來找她,萬不得已時再見面。
"你會後悔。"搖著頭,婁星海語帶同情。
凝望著她,婁星河也歎口氣搖頭。
"那也未可知。"一聳肩,申漓滿不在乎道。接著她目中閃有促狹笑意續道:"聽來,你們似乎頂喜歡我的。"
婁星海頓時湧出狼狽紅暈,粗聲道:"少臭美了,誰喜歡你呀!"
"就是嘛,壞女人!"雙頰不輸姐姐的赤紅,婁星河忙不迭否認。
"乖寶,記得要喊'娘'!"各拍一下兩姐妹腦袋,申漓起身準備離去。
"等一等!"還未來得及踩出亭外,兩姐妹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
懷疑地低頭望望兩人,弄不清她們在玩啥把戲。
"呆子,你不是弄不清方向嗎?這般冒失的離開。"婁星海誇張地搖頭歎氣,言外之意就是要帶路。
輕笑聲,她蹲下身子將兩姐妹拉至面前。"怎麼?你們對'壞女人'這麼好呀!"
一扁嘴,哼了聲,婁星河咕噥:"誰要爹娶了你,總不能放你在府中自生自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