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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易淳

  "這當真是'相思已是不曾閒'……阿漓呀阿漓,你明白嗎?"自嘲輕語,他淒然扯出淡笑。

  這是最後一回為申漓而喪志失魂,他會立即恢復往昔,不讓失意過分支配自己。

  默然坐了半晌,他走身出了房,朝書齋行去。

  步履堅定毫不猶豫,迅速消失在層層庭院迴廊間。

  "向管家,該怎麼好?"星河苦著平視滿手泥污的向總。

  反應不及地呆了下,他才輕咳出聲。"星河小姐,向總駑鈍!不甚瞭解小姐之意。"

  他正在整理親手栽植的盆栽,悠閒時光被硬生生打斷,也不見他生氣。

  "我說爹呢!"停了停,她忽問:"後娘死了嗎?"

  "據小的所知,王妃身子安好。"但聽婁宇衡提起,她並不願回慶王府。

  似乎是和記憶混亂有關。

  "沒死?那爹怎麼失魂落魄成這般?"星河愀然不樂,她不願父親比關心母親更關懷後娘。

  "或許……王爺頂喜歡王妃的。"向總頗有深意道。

  "王妃是我娘,申漓是壞女人!狐狸精。"咕噥的聲音並不大,她雖心生不快,倒也沒忘記父親續娶的事。

  有些明白先前姐姐為何那樣氣勢洶洶,她還當自己認命了,其實並不,只是容忍力較大罷了。

  就像姐姐說的,爹可以喜歡後娘,卻不能忘記娘。

  現下來看,爹會淡忘娘的機會太大,她可受不了。

  "二小姐,您不喜歡嗎?"放下餌食了。

  皺皺小鼻,星河不喜道:"當然!我才不要爹忘了娘。"說著捏起垂在頸上的小香囊,那是娘過世前各送了一個給兩姐妹,替她們求平安。

  "或許王爺只是一時迷惑。"

  擺擺手,星河否決。"你沒瞧見爹的憔悴樣,哪會是只有一時迷惑。"

  依她看,爹念著後娘的程度,比念著娘還深還重。

  假意思考了下,向總又道:"那樣來看,王爺是喜歡上了申家小姐。"

  "我不要!"星河立即大吼。

  她隱隱知道,爹開始沒以往思念娘了,他除了工作的時間外,只想到後娘。

  "爹忘了娘,我不要!"搖著頭,她開始掉眼淚。

  "二小姐,別傷心。"向總心疼地摟住星河,溫柔替她拭淚。

  淚眼婆娑地望著向總,她哽咽道:"向管家,你幫幫我好不?爹要喜歡誰我不管,可爹不能忘了娘。"

  "我這兒是有一帖靈藥,聽說能讓人回心轉意……"沉吟著,他似有不甘願地道。

  開始收網了。

  "我要用!"畢竟年幼,星河立即叫起來,難掩無比興奮。

  "可……不知是否有效……"大魚上勾,但他仍假意推托。

  使勁打了下他,星河大叫:"無妨!快弄給我!"

  "是!"垂首應了,被遮掩住的眸射出異光。

  三個時辰後,星河喜孜孜地端著一盅補品去找星海,一陣交頭接耳後,兩人歡歡喜喜去見婁宇衡。

  看著連日來愁眉不展的女兒們帶著滿臉甜笑走來,婁宇衡感到驚愕。

  "爹,這給您喝的。"星河小心翼翼將碗盅放上書桌,笑得更甜了。

  "哦?這是?"掀開碗蓋聞了下,是雞湯的香味。

  那味道與芸娘生前所做,幾無異。不自禁怔忡了下,思緒飄得老遠,一幕幕平靜恬淡的畫面浮現眼前。

  笑得可得意了,星河仰起小巧小巴。"很像娘做的對不?"

  默默頷首,他沖女兒一彎唇角,無盡溫柔。

  "爹,快喝!"星河催促著。

  婁宇衡先笑了笑,放下碗拉過兩女兒摟懷中。"星海、星河,你們喜歡後娘嗎?"

  "別提她。"扁扁嘴,星河垂頭不欲多答。

  星海則極敷衍地笑著。"不討厭。"

  理解地點著頭,婁宇衡苦澀道:"是嗎?正巧,後娘她呀,也十分不喜歡爹。"

  "才不信呢!"兩姐妹異口同聲道。

  拍撫了下兩人頭顱,婁宇衡端起碗又聞了回,才小小嘗了口--還可以。

  "這是誰做的!"他不相信兩個年紀幼小,又嬌生慣養的小女娃做得出這碗湯。

  更奇怪的是,這碗湯自香味、色澤到口味均與芸娘分毫無差,更不可能是兩人做得出的。

  "向管家。"星河老老實實答了。

  "他?"婁宇衡滿面驚訝。

  星海偎上前,興奮期待地問:"爹,味道和娘的一樣吧!"

  對!就是特意熬了一模一樣的湯,要喚回爹對娘的思念。

  "嗯……一模一樣……"又喝了口,心下一片悵然。

  見父親默然無語地喝完湯,面色深沉地放下碗,陷入沉思,星河、星海不安地對望。

  "爹?你不會忘記娘對不對?"深吸口氣,星海帶點怯懦問道。

  靜默半晌,婁宇衡才歎口長氣。"爹不會忘記娘的,可也沒法忘了阿漓……"

  "我們也不討厭後娘,可咱們怕您忘記娘。"

  愛憐地搓揉兩女兒如絲黑髮,心下湧出歉意。他太少注意兩姐妹的感受,總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潮中。

  他虧欠她們的不只是關懷,還有父愛。

  想開口說些什麼,忽地腹部一陣翻攪疼痛,似有千萬柄利刃同時在他腹中穿刺。

  "呃!"彎下身,這種痛與尋常腹痛不同,倒勾起他心底久遠前的記憶。

  身為慶王府繼承人,為了怕有歹人下毒,他自小在飲食中都會放上一些毒藥,好讓身子習慣,而不致被毒死。

  初時,他時常痛得滿地打滾,哀嚎得聲音都嘶啞,烈一些的毒,也曾讓他痛苦了二個晨夜。

  有毒!是他唯一的想法,目光盯在桌上碗盅……果然向總仍是恨著他的。

  "爹……"星河尖叫,慌得不知所措。

  "住口別吵!"往妹子頭上一敲,星海也是急得手足無措,但她試著想扶起父親。

  推開女兒,他跌跌撞撞後退,腳下不慎被椅子絆了下,整個人狼狽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去找向管家,"星海當機立斷,對星河喚道。婁宇衡痛心看著二女兒慌亂跑的背影,深怕向總會連兩個孩子也不放過。

  他死,無所怨尤,虧欠向總的一切,他心甘情願用生命償還。

  但他不能死,兩女兒孤苦無依,他如何放得下?

  萬一向總一不作、二不休連兩人也一併除去,他是死也不會瞑目的!還有,申漓……尚來不及對她說出的愛意,豈能就此隨他而逝?

  "爹!向管家就快來了……"星海強忍淚水,輕柔地安慰父親。

  豈知這一切正是她所信任的"向管家"的傑作?

  深吸口氣,他堅困道:"乖孩子……別……別信任……向總……"

  "為什麼?"她大惑不解,以為父親糊塗了。

  "他……他是……爹……的大……"語未畢,喉頭忽覺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出。

  "爹!"星海淒厲地尖叫,上前要扶他。

  推開女兒,又是一口血湧出唇畔血色異然艷紅,讓人感到不祥。

  第三口血又將湧出,他趕在之前連點幾道大穴,護住心脈,就再也支持不住地倒下了……

  昏迷前,他隱約聽見女兒的哭叫聲,卻無力安慰她,只能含恨陷入無邊黑暗--

  第九章

  當星海、星河被僕人領來時,申漓正在窗邊發呆。不可避免地叫兩隻小兔子似的人兒嚇了跳。

  "後娘!"一見著她,兩姐妹異口同聲地喚道,淚水一連串往下掉。

  "怎麼啦?"忙拿手絹替兩人淨臉,不安直湧上來。

  若非到逼不得已,走投無路,她知道兩姐妹萬萬不會找來。

  "爹吐了好多血……"哽咽不已,星河泡泡的大眼似隨時會湧出一缸淚水。

  "向總……不見了!"星海控訴地泣吼。

  聞言,申漓渾身一震,站立不穩地跌坐回椅上。"向總真的復仇來了……"

  沒放過她的輕喃,星海疑惑的問道:"復仇?為什麼?"

  "先不提這,你們的爹現在怎麼了?"但願他還活著,她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他。

  她真的愛著他,已不容否認了,無論這些日子來怎麼努力要遺忘他,都做不到。

  何小鐵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無足輕重--她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次只念著一人,裝不下第二個。

  "爹昏迷了三日,那一群庸醫啥也作不了!"星海吸吸鼻子,小拳頭憤憤地捏起。

  "庸醫?"

  "是庸醫嘛!全關進大牢去了,省得危害世人。"星河冷聲道,那神情像足了婁宇衡。

  只能苦笑,申漓想起婁宇衡也是這麼對待那些大夫,還真同情他們。

  撇開這個不談,申漓道:"你們要我怎麼做!"

  問題一出來,星河、星海可呆住了,愣愣地對望好半晌,才由星海不情願道:"你不回慶王府嗎?"

  事實上當日在找不著向總後,她們頭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申漓了,要不是面皮薄又愛逞強,早在三日前她們就要來找她了。

  "不是不能,但你們的爹……又怎麼想呢?我不求他忘了大姐,但我希望他只愛我一人,這可行嗎?"她淡淡地分析,儘管內心巴不得立即飛奔到他身邊,但過往的回憶今她駐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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