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熟悉的信,安烈突然想起舒藹柔來了,這信紙的圖樣讓他聯想起那天國家劇院裡她那襲雪紡紗長裙。在那次一同看表演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他常想起她來。舒藹柔給他的感覺就像一碗熱豆漿,還沒喝時,那股暖暖的蒸氣就能烘得人通體舒暢;喝一口豆漿,淡淡的清香,甜而不膩,更是恰到好處。
有很多次他拿起話筒想打電話給她,但終究沒撥。對於與自己公司的員工交往,他到底還是有所遲疑。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探究,是不是因為他那天特別寂寞,所以她才這麼輕易打動他的心?或許再見她一面,就可以掃除這些奇怪的情緒,證明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他不想叫秘書幫他接舒藹柔,又怕打去是別人接的;太多人認得他的聲音了,於是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藉故到安和貿易晃晃,想看看她在做什麼。結果當她看到他時,反應只有兩種:一種避之如蛇蠍,一種視他如無物,擺明了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牽扯。在她眼裡,他這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就像是碰上經濟大恐慌般,貶值得一文不值。算了算了,幹嘛自討沒趣!
看看表,已經五點半了,平常他總是工作到六、七點,今天他突然有些忿憤不平起來了。幹嘛他就得忙得跟狗一樣,他又沒有加班費可拿,不管,走人了。
當安烈開著車出來時,才發現下起傾盆大雨,路上擠滿了下班的人潮,所有的車子都堵在路上不能動,他也不例外。無聊地放起Sting的專輯。突然他看到舒藹柔纖弱修長的身影撐著傘走在街上。她的傘好小呀,只怕身上都打濕了吧?一股強烈的不捨湧上他的心頭。綠燈了,車子該向前行了,安烈卻突然駛向路邊。
「舒藹柔,上車!」藹柔跟幾個同事正困難地在雨中前行至公車站牌,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手。她抬起頭來,立即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快上車,雨都打進車子裡了。」安烈嘴角含笑地凝望著她,瞧著她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讓他這一個月來受損的自尊稍稍補回來些。看她還是不動如山,安烈揚起眉毛笑說著:「看來我只好親自下車來請你了。」
想到可能有的拉扯畫面及安烈走出來會有更多人看到的事實,藹柔終於不甘心地上車,關上門後便捂著臉。天啊!明天不知會傳成什麼樣子了!
「為什麼老避著我?我有這麼可怕嗎?」安烈用著可憐兮兮的聲音說。
「怎麼沒人找你去演廣播劇呢?」藹柔沒好氣地說著。只當DJ還真是可惜了他演戲的才華。她才可憐,欲哭無淚啊。
「哦,是有人找我演過電影啦,為什麼說廣播呢?」安烈有些納悶地問著,難道她知道自己主持過節目嗎?
啊!說溜嘴了。
「沒有啊,只是覺得你聲音滿好聽的。」為了轉移話題,藹柔趕忙問道:「這是Sting的專輯吧?我好喜歡那首ShapeofMyHeart呢。」
安烈聽了立刻跳到這首歌,兩人都沉醉在Sting略帶沙啞的歌聲中,直到音樂結束。藹柔輕歎了一口氣。
「你一定是想到Leon死去,Matilda把植物種在土裡的那一幕吧?」
「咦?你怎麼知道?你也喜歡Professional這部電影嗎?」藹柔興奮地問起。
安烈看到藹柔那久違的發亮眼神,不禁開懷地笑起來。他開始跟藹柔討論起Leon對Matilda到底是父愛還是愛情的話題,一路聊著,直到音樂停歇。
「你要開到哪裡啊?」一秒鐘的靜默後,兩人都爆笑出來。
安烈拍拍額頭。
「天啊,我怎麼這麼糊塗啊,綠燈就走,紅燈就停,開到哪裡去了。」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我肚子餓死了,你想去哪裡吃?」
安烈這一問又把藹柔的理智找回來。為什麼?跟他聊天總是這麼愉快有趣,讓她輕易忘掉原有的堅持。她發誓不再與他有任何牽連的,她怕陷下去會萬劫不復啊。這一個月來,他常到她那層樓,眼光有意無意地瞄向她,看得她心慌意亂。有些同仁已經開始懷疑了,今天這一上車,她更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為什麼他老是要來招惹她?藹柔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安烈柔聲地說著:「只是吃一頓飯而已,何必想那麼多呢?你說去哪裡吃?」
藹柔挑釁地說:「我想吃我家附近油膩膩的自助餐店,你這個大老闆敢嗎?」
安烈大笑起來,豪爽地說:「好!就去那裡!得B型肝炎我也不怕!」
「哼!說不怕還不是有顧忌。」藹柔想裝凶,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安烈寵溺地看著藹柔的笑容,噢!怎麼辦呢?他愈來愈被她吸引了。
※ ※ ※
結果那家自助餐店看來窗明几淨,菜色也頗豐富。安烈拿著餐盤排隊,感覺好像回到學生時代。安烈苦惱地想著,為何她這麼排拒他呢?他只想很自然地對待她,就像在大學時代交女友一樣啊。他皺起眉頭,怎麼想到季依薇去了?她們兩個是完全不一樣的型,季依薇總是千依百順,哪像她老是跟他唱反調,害他好像回到參加辯論賽的日子,總在想要怎麼駁倒她才好。安烈忍不住笑起來,原來就是這樣才有趣啊!
看著安烈又皺眉頭又笑的,藹柔推了他一把──
「喂!你該往前走了,我的老天,選一道菜有這麼難嗎?」
安烈回頭看了她一眼,他打定主意了:他要她做他可以聊天談心的紅粉知己!他頗有深意地望著她,一語雙關地笑說:「我做好選擇了!」
藹柔看著安烈意有所指又充滿感情的眼眸,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你可以試試蕃茄炒蛋,看起來不錯。」安烈笑著捏捏她的小鼻子,看著她嘟嘴摸鼻的小動作,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了。
老闆秤秤重量,對著安烈說:「八十五塊。」
安烈掏出皮夾,卻發現全是千元大鈔,老闆立刻不耐地說:「先生,我沒時間找錢給你哦。」
安烈正猶豫著,藹柔已經出聲說:「老闆,我連他的一起付。」
安烈愕然地說:「這怎麼可以?你不讓我請,竟然還由你替我付錢!」
「就當是你載我回來的計程車資好了。」總算扳回一成,她開心地笑出來。
「你……你……你還真把我當計程車司機啊!?」安烈故作生氣地以手指著她。
「我不喜歡欠人。」藹柔低頭大快朵頤起來,免得他看到她嘴角的笑意。
怎麼碰到她,他好像老吃癟呢?安烈撐著左邊臉望著她,看她吃得這麼高興,暫且休兵。他也開動吧。這一吃,才發現味道還真不錯呢。
藹柔對他指指右後方──
「那裡有免費的熱湯,或許還有仙草茶或甜湯可拿。」
安烈立刻起身。
「我幫你盛一碗湯吧,要喝什麼口味?」
藹柔有些驚訝這個大老闆肯紆尊降貴做起店小二,忍不住從頭到腳把安烈看了一遍。
「別說了,我知道你嘴裡對我沒好話,不過……」安烈搖搖手指頭,「這回你可就想錯了,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我在美國留學時可是正式在餐廳跑過堂哦,絕對比你還專業。」
看著安烈笑嘻嘻地跑去盛湯,還故意炫耀似的把勺子拿得高高的倒出美麗的弧線,藹柔忍不住笑起來。怎麼他跟陳姐描述的安副總一點也不像呢?在她面前的安烈就像個頑皮開朗的大哥哥,一點侵略性都沒有。
「今天只有紫菜蛋花湯,來,趁熱喝!裡面好像有姜絲,你剛剛恐怕淋了雨吧,喝一點可以驅寒。」安烈微笑著將湯遞給她。
第一次,藹柔沒有駁他的話,她接過湯,展露了誠懇的笑容──
「謝謝,你也趁熱喝。」她低下頭開始喝湯以掩飾自己激動的眼神。好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了!她,好像有些為他動了心了。
安烈靜靜地瞧著悶頭喝湯的藹柔,突然有種滿足的感覺。
「這個禮拜天陪我去故宮博物院看漢墓馬王堆的展覽好嗎?」安烈柔聲問著。
「好啊,我也一直想去看。」藹柔抬起頭對他輕輕一笑。
彷彿得到糖果獎勵的小孩般,安烈興奮地說:「我來接你。7-Eleven門口碰面!」
「好啊。」只是看個展覽,應該不會怎麼樣吧?她自我安慰地說著。
「你回家前又要先去7-Eleven嗎?」安烈突然有些不懷好意地問道。
「呃?對啊。」藹柔沒想到安烈竟也尾隨她進入同一家店。安烈拿一千元買了一本商業雜誌找零。
「喏,八十五元,我也不喜歡欠人。」他拿起藹柔的手,將找來的零錢塞入她的手掌中合上。「我走了,我會再跟你聯絡去的時間。Bye-bye!」看著她有些發呆的模樣,安烈笑著摸摸她的頭髮,從容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