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已經語無倫次,更知道自己出口的話是如何傷人,但沒有什麼事能比他知道、看到那些照片更讓她感到絕望──她的腦中只剩一片混沌,她只能用那尖刻的言語來悍衛自己僅存的一點自尊,因此她索性將自己沉到絕望的谷底,再不給自己任何機會!
「原來妳一直是這麼看待我,看待自己……」望著蘇州臉上的決絕與冷漠,舒暢的心徹底涼透了。「原來所有人在妳的眼中都是有目的、有所求、自以為是!妳寧可活在自己的悲情裡,也不願意與人分享妳的喜怒哀樂,不願有人走進妳的心間,妳未免……太自私了……」
「我是自私,但我絕不會以探察別人的隱私為樂,更不會還拿出來要求報償!」
「是嗎?我是在當救世主?是在察探別人的隱私當樂子?」舒暢冷冷地笑了起來。「好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理所當然的該來拿我的回禮!」
一把攬過蘇州,舒暢肆無忌憚地在她的柔美身軀上恣意徘徊,但他的眼眸是冷冽的,動作是狂暴的,私毫沒有半點柔情!
疼!當舒暢的手逗留在她的身上時,這是蘇州唯一的感受,但她忍住所有的痛楚,緊咬下唇,不讓任何一句呻吟由口中流瀉出去。
望著蘇州眼中交織著的痛與怒,舒暢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愛恨交加,但他更痛恨的卻是自己此刻帶著傷害性的惡劣行為,以及心底那股焦躁及失望──因此在給她最後一個粗暴的吻後,舒暢毅然絕然的鬆開了手,鬆開了心底對她的所有依戀,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屋外的燈影那樣迷離,舒暢一人靜靜地走在大街上,任夜晚的冷風浸襲著自己的四肢百骸。酒意退了沒有?他不清楚。
他只想問,是否人與人之間,真的沒有所謂的相知、相許,是否真的沒有所謂的互肋、互諒、互信、互愛?
淡淡地笑了,但舒暢的笑容卻是那樣苦澀、那般無奈。
因為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來他所做的、所以為的,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原來……都是錯的……
第九章
知道舒暢再也不會去酒吧,但蘇州也沒有回去上班,因為任她再欺騙自己、再假裝一切都沒發生,但舒暢那晚盛怒及失望的眼眸,卻依然每夜每夜在她的夢中徘徊。
她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人?是否從那次事件之後,她就學會了以這種方式療傷,而這種方式真的對嗎?
她明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但她卻扭曲了他的善意,可是她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因為深埋在內心最深處的傷疤竟這樣赤裸裸地就被揭露了出來,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她,除了豎起全身的針刺來保有那僅存的自尊,她做不出其它的反應。
然而,她或許保留了自己那可憐、渺不可及的尊嚴,但失去的,又是什麼?
「姐姐,我們要兩個三明治跟兩杯奶茶。」
突然,一個稚嫩的童音喚醒了蘇州的冥思,讓她不得不慌亂地收拾起所有的心情,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不再去張三的酒吧上班,但為了全家的生計,蘇州只得一天打三份工,早班在早餐店煎雞蛋,午班在二十四小時超商當店員,晚班在高級飯店當服務生。這樣的日子有些辛苦,可或許正適合現在的她,因為忙碌可以讓她忘卻所有的掙扎與煩惱,一些她不想去思考卻依然存在的問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父親的照養工作只能交給母親一人,而她,只能在換班的空檔,或偶爾休假時分才能去盡一盡孝道。
這天正午,灼熱的陽光那樣炙人,但蘇州無顧於臉上的汗水,進進出出不斷地將店外運送車中的貨品卸下,再奮力地將它搬回店後的庫房內。
如此來回五趟後,她覺得自己都快要虛脫了,但她還是振作起精神,因為她今天晚上已請了假,若能早點做完這些工作,她便能到醫院去探望父親,而她有五天沒有見到他了。
「小姐,有沒有興趣當模特兒?」正當蘇州在搬最後一箱貨物時,突然一個聲音由她的斜前方響起。
抬起頭,蘇州冷眼瞄著眼前這個裝扮看來像個嬉皮的男人,但她手上跟腳上的動作停也沒停,繼續邁步向店門走去。「敢情你們是個專門包攬老人裝的模特兒經紀公司?」
大笑了起來,男人由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快步跟上蘇州並將名片塞到她的口袋中。「我觀察妳好幾天了,看得出妳應該曾是個很出色的模特兒,如果還有心,就打電話給我吧!」
睨了男人一眼,蘇州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將貨物擺放好,然後長舒了一口氣,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立即往醫院趕去。
可奇怪的是,當蘇州衝入病房時,卻發現病房裡哭成一團,她皺起眉來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有些疑惑眼前人的陌生,但他們的哭聲震天卻讓她的心底不由自主地緊縮了起來。
慌亂地撥開人群,她望著病床上那張從未見過卻血漬斑斑的臉孔,咦,不是她老爸,那她老爸人呢?衝出病房,蘇州又直奔護士站而去。
「護士小姐,請問蘇活他……怎麼不見了?」蘇州焦急地問。
「喔,蘇活先生啊,」護士小姐拿起活頁夾快速地翻閱著。「他搬到五樓530的頭等病房了。」
五樓頭等病房?!老爸換頭等病房怎麼也不告訴她一聲?
但在疑惑之後,蘇州淡淡地笑了起來,因為這個老小子,之前讓他換他死也不換,說捨不得花那個錢,現在居然開竅了。
對護士小姐道了聲謝,蘇州火速地向五樓前進。說實話,她的心裡還真有點歉疚,五天沒來探望老爸了,不知道他會不會不開心,身體有沒有好點……
「老爸,你開竅啦?」進入病房,蘇州望著兩老一起將在電視上的視線移到自己身上。
「我開什麼竅?是熊熊非要這麼做!」高興地看著女兒,蘇爸爸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但神態卻是欣喜的。「先前他三番兩次非要我搬,我不肯,可是這回他居然連說都不說,就把我硬搬到這裡來住了!」
怎麼會是他?!蘇州傻眼了,他從沒跟她說過他來探望過老爸啊,而且……而且……這兩老怎麼也沒告訴過她?
「他來過?」蘇州假裝平靜地轉頭向母親問道。「你們怎麼都沒告訴過我?」
「熊熊來我們家是很正常的事啊,妳又不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好告訴妳的?」蘇媽媽由病床旁的小床上爬起,根本沒把女兒的話當一回事的開始削蘋果。「不過這次熊熊說他要出國了,可能好一陣子不能來看妳老爹,所以就讓醫院把咱們換到這裡來了。啊,我說這些幹嘛,妳一定早就知道了嘛!」
她知道什麼?蘇州的臉抽搐了起來,她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見過他了,她會知道什麼?!而他,竟什麼也沒有告訴過她就又自作主張了!
「老頭兒,你先吃個蘋果,我跟小蘇打去洗衣房拿衣服。」把蘋果削好遞給蘇爸爸後,蘇媽媽拉著蘇州就往外走。
「媽,妳又幹什麼好事了?」在走去洗衣房的途中,蘇州明顯地感覺到母親的眼中充滿了水光,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又有什麼事想單獨跟自己說了。
「不是我,是老丁!」蘇媽媽的兩眼在說話的同時綻放出波波水光,臉上的神情欣喜若狂。「他把騙我們的錢還來了!」
「怎麼可能……」聽到母親的話,蘇州再度愣了,因為幾百萬不是小數目,跑路中的老丁怎麼可能還得出。「那其它人的錢呢?他也還了嗎?」
「咦,這我忘了問!」蘇媽媽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腦袋。「啊,不管那麼多啦,反正我們的錢回來了就好,妳以後就不用那麼辛苦賺錢養家,我們養妳就好了!而且以後我也不用在妳老爸面前裝闊了。對了,妳快點把錢拿去贖回我們的房子,還有,我也得趕快把妳老爸的退休金存回他原來的戶頭裡,然後……」
聽著母親快樂異常地述說著,蘇州有些恍惚,因為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她從沒聽說過一個跑路的人會把吞下去的會錢還回來,更沒聽說過拿去融資公司的錢有被吐還的事。
是他,一定是他……
只有他才有辦法將她的父母哄得服服貼貼,也只有他才有那樣的財力及能力,讓跑路的老丁把錢送回來。
他究竟要怎麼樣?她還不起的啊!就算一輩子做牛做馬她也還不起他的這份情!他明知道的,卻還要這樣做……
而他這樣的安排又是為了什麼?人出國了,卻將他們家的一切都處理妥善,可是一句話也沒有留給她,這代表了什麼?
「發什麼呆?我們得快點,要不然你老爸要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