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裡聞聲向外望,只覷丁一眼,她震懾地屏住呼吸,心漏跳好幾拍——
男人出眾的形貌如同天外飛來的炸彈,突地轟入她的腦海心坎底,一瞬間勾起五年多來不再想起的記憶!
倩柔覺得全身血液不流動,思考也停擺,她愣愣捧住心口,呆呆看著他的笑,瞅視那非常獨特的、迷人的說話風格……
「買花?送給你『賢淑能幹』的未婚妻嗎?」
魏若琦挑著艷紅長莖玫瑰逐一包人高級進口禮盒,語氣十足酸溜問道:「不容易嘛!這麼快就找到『經打耐操』的好貨啦?恭喜你。」
他深意看了她一眼,眼角帶著魅人的笑。「你開店做生意,我正是進門消費的顧客,對於花錢的大爺照理應是畢恭畢敬而不是夾槍帶棍吧?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
「哪有?我是誠心祝福你。」魏若琦沒好氣。「我們既沒有買賣,當然不必談什麼仁義咯!」
她到死都不會忘記他給自己的羞辱,畢竟這輩子沒有被人家拒絕得這麼難看過!
「怎麼會沒有買賣呢?現在不是就要有了嗎?我說過,對於花錢的金主得客氣一點……」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花店是你的?那太好了!想必我可以有折扣吧?」
「沒有!」
「沒有?你確定?沒想到你長相端正大方,心胸眼光如此狹小——枉費了你的外表,根本拿來欺騙善良百姓的——」他不客氣冷諷卻始終神色自若。
「哼!非常抱歉,花店不是我的。不過我有折扣的權限,只是啊——嘿嘿,我沒打算給你打折——謝謝你!五千六百元,請問刷卡還是付現?」
「五……五千六?」方澄灝皺起眉,不可置信的再問一次。
「我有沒有聽錯?小姐,這似乎有點貴吧?你開的是黑店啊?」
「哪裡貴?這些玫瑰花都是空運進口的,你不知道最近國際機票都漲價嗎?加點成本也是應該的。再說,對你們這種錢多到花不完的大老闆而言,五千六算什麼?你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一肚子鳥氣的魏若琦尖起嗓子狠狠損他。「花是送給你心肝寶貝的,貴一點沒關係,倘若是像我們這種沒用的人渣,那當然一個子兒都不必浪費了……」
「我懂了!你根本是找我的碴——」
方澄灝再沒辦法展露笑臉,不悅地板起臉孔,輪廓深刻的他凝斂起濃眉顯得陰鷙懾人。「魏小姐,請你叫老闆出來!」
「不必了,這價錢我說了就算數。」她一副你愛買 不買的倨傲。
「老闆呢?你老闆是哪一個?叫她出來給我合理的解釋!」
「先生,請問有何指教?」從廚房裡走出來,田倩柔鎮靜地同。
故意偏側著頭,黑直長髮遮住她的麗顏,田倩柔不想讓他認出來。
「小姐,你們的花比人家貴太多了——」方澄灝氣憤地指著包裝妥善的長莖紅玫瑰。「你的店開在這麼高級的地段,可以像菜市場亂喊價的嗎?」
「不好意思,最近玫瑰花是貴了些,倘若價格您不能接受的話,我建議您換其他的花……例如,紫色鬱金香、香水百合花都不錯。」
她慢條斯理解釋,口氣溫和,態度卻十分堅決。「或者您什麼都不買也可以,下次我們還是有機會為您服務的……」
「你——我覺得你的聲音好熟,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即使看不清楚五官,他還是從聲音感覺到了似曾相識。「你——好像我以前一個朋友?」
「不……不會吧!你愛說笑——」
田倩柔頭垂得更低,佯裝整理花的動作也慢慢不自然的僵硬起來。「我一介平凡的老百姓,怎可能認識像你這樣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對嘛!方先生,你別在那裡攀親帶戚了啦,我魏若琦你都不屑正眼瞧,何況是……」
「等等!」方澄灝打斷若琦的聒噪。「這位小姐,你不認識我,又怎麼知道我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我……我是……隨便猜的。」田倩柔慌了,只想快點打發他走。「對不起,我們還有事要忙,這束花您到底要不要呢?」
「好吧,既然都包裝好了。」他掏出六張大鈔爽快放在櫃檯。「不必找了。」
她抱起包好的花束,迅速遞給他。「謝謝。」
「你——」他盯住那一張不小心揚起的秀致臉龐,幾乎是肯定語氣。「你是倩柔?」
「我……我不——」她想否認。
沒想到,多嘴的魏若琦比她快開口。「噫?倩柔,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你什麼時候認識這號大人物我都沒聽你提起過?」
「倩柔?!」方澄灝激動握住她的肩膀。「你真的是倩柔?為什麼我一直找你,不斷寫信打電話你都不理我呢?這五年,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嗎?」
「……對不起,先生,我還有貨要送,對不起,先失陪了——」
「倩柔!你上哪兒?送什麼貨啊?喂……」魏若琦在後面追著喊。
他的追問咄咄逼人,倩柔完全無法招架,心裡完全沒準備的情況下,她不想與對方相認,於是匆忙抓起一盆蘭花,出了店門騎上小綿羊機車往前衝去……
獨留下方澄灝和魏若琦在店裡頭面面相覷、錯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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驥遠集團總部
失魂落魄的方澄灝回到自己位於集團總部的獨立辦公室。
「VERA,這束玫瑰花麻煩你幫我寫張生日卡,然後送到首都銀行秘書室給俞心泠小姐,下午四點前一定要送到!知道嗎?」
「是,我馬上處理。」
他的秘書快速將幾個迫切要回的電話轉告。「公關公司的傅小姐要向您報告您正式就職總裁那天的典禮細節,要回嗎?」
「不必,你跟她核對好,然後向夫人報告就可』以了。」他頭抬也不抬。
「夫人說,請您今天一定要回家吃晚飯。」
「知道了。你去忙吧!」他不耐煩的將她打發走。
「還有——」秘書堅持盡責,顧不得主子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那個、那個夫人還說,您一進辦公室請您立即回電話給她。」
「嗯!」他不耐揮手。「出去吧!還有,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任何電話、任何人我都不見不接!」
「是!我記得了。」秘書恭敬退下。
終於,耳根清靜的方澄灝給自己斟了杯濃烈的二十一年蘇格蘭起瓦土,昂首飲下大半杯:強烈酒精嗆得他雙眼紅潤。
「唉,倩柔,為什麼不肯認我呢?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五年過去了,當年,我急著找你想向你道歉,可是,你躲得老遠一點兒機會也不給我……」
再飲下剩餘的半杯,方澄灝躺入座椅深處,過往的記憶一幕幕湧上腦海……
「我媽說的那些話,對你傷害實在太大了,也難怪你一直要記在心裡——可是……倩柔,我明知你委屈,但能如何呢?她終究是我的母親」
「既然上天讓我再遇見你……那表示我們之間還有未盡的緣分——放心吧!我已經足以獨當一面處理自己的事,請相信現在的我擁有自己的選擇和主張——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倩柔……倩柔……」
低低切切地,他不斷呼喚那魂牽夢繫了五年的名字。
當然,他心中那一池被擾亂了的春水,除了田倩柔三個字外,再也容不下別的事了。
他既沒打電話給母親,也忘了要回家吃飯這一件事,一個人,過了一個想「她」的夜。
第二章
琉星花坊
「原來,你和方澄灝之間還有這個過節?嘖嘖……他運氣不太好哦!一口氣得罪了我們兩個大美人。哼!他的死人皮可得繃緊一點了!」
魏若琦第二天又來「混」一頓免錢的午餐,逼著田倩柔將過往的種種記憶,一件件、一條條地說明白。
「我啊,當時年紀小搞不清楚狀況,只覺得他人好又體貼溫柔,哪去想什麼門當戶對的問題?直到被他勢利眼的媽媽一頓辱罵,我的單純世界全毀了!」
提起那段不堪,田倩柔還是忍不住心酸。 「那時候,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貧窮是罪惡,是沒資格跟人家抬頭挺胸做人的——於是,我下定決心要賺錢,努力擺脫『貧窮』這種不見天日的罪,我拚命打工存錢,學校畢業後就在市場租了小攤開始賣花做生意,然後,湊足錢和原先的中盤商林繼武合開這家店。」
「真可惡!他們以為自己是神,想怎樣就怎樣嗎……總有一天,我會讓他死得難看!」
這天主菜是香酥豬排,魏若琦拿著刀叉在豬排上用力割切,彷彿是無辜的豬肉得罪了她似的。
「別光說大聲話——」田倩柔手裡還是忙著修剪花草,無奈歎道:
「相親這件事,根本是你自己去找牆壁撞!準叫你,天底下那麼多男人不相,偏要跟他相親?還透過那麼多層關係去攀人家,結果被人家一口拒絕,你啊,自取其『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