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母親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歡迎!歡迎!」無視於女兒的滿臉疑雲,程淑芝笑著說,「唐先生、唐太太,請進來吧!」
「呃……喔!」焦距全集中在孕婦身上的唐秉堯,回神後不禁低聲輕斥妻子,「都是你幹的好事!」
蔡素芬立即羞愧地低下頭。當她聽說程予歡不告而別的消息時,的確為了能免除心頭大患而欣喜不已。但在交付戒指給爾恕的那一剎那,她換來的卻是怨毒的寒光,以及兒子長期的離家獨居。而想不到,她鑄成的大錯還不止「拆散姻緣」一項。
從程予歡隆起的肚皮判斷,她起碼懷有五個月身孕了,抱孫心切的蔡素芬不禁後悔萬分。當初是她苦苦央求人家放過她兒子的,若非程淑芝聯絡上爾恕,恐怕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私心,差點害得唐家的骨血流落在外。
「老實說,在打電話給爾恕之前,我掙扎了很久,畢竟這個秘密在我心中隱藏了二十幾年……」程淑芝說完開場白,心疼地回瞥女兒一眼,「可是眼見予歡受盡感情的波折,現在更因『剋夫』的恐懼而決定終身不嫁,如果我再為了自己的私心而連累她及肚裡的孩子,雷公早晚會把我這個騙子劈死的……」
「媽?」程予歡猜不透,一直垂淚的母親有何天大的秘密?
「予歡,媽對不起你……」映人眼瞳的這張臉孔,讓程淑芝陷入了年輕時候的回憶。
二十多年前,程淑芝在臨盆前進了「順生醫院」待產。這肚裡的孩子可是她別有心機與一位富商恩客懷下的。原本期待著能母憑子貴、飛上枝頭當風凰,可惜天不從人願,那孩子一生下來即夭折掉。頓失希望的她,不禁在醫院痛哭失聲。
當時住同間病房的,還有一位剖腹產的紀姓女子。她見程淑芝哭得傷心,便經常陪她聊天,還讓她抱自己早幾天出生的女兒。
「這孩子真漂亮,想好取什麼名字沒?」程淑芝既心酸又羨慕地問。
「予歡。」紀小姐臉上刷上一層淡愁,「我希望週遭的人,都能帶給她幸福歡樂。」
程淑芝並不曉得她的來歷,只是覺得奇怪,為何沒有半個親人來看她,
「姓紀的,別以為你躲到這兒來,就無人曉得你偷偷生下了孩子!」突然,幾位凶神惡煞的女人闖了進來,「姐妹們!給我狠狠教訓這個賤人!」
傷口未癒的紀小姐,身子還很虛弱,別說抵抗了,根本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隨著紛紛落下的拳頭,她痛得慘叫連連。
「喂!他們怎麼可以胡亂打人?」程淑芝嚷道。
「你是她什麼人?」帶頭的那位也是孕婦,氣勢可囂張得像個潑婦。
「我是她的室友,你們再不住手的話,會打死人的。」程淑芝想過去拉人。
「敢管閒事的話,我叫她們連你一塊打!」那女子橫手一擋,臉上的殺機不像說著玩的,「這賤女人勾引我丈夫,我沒告她妨害家庭已算很仁慈了!今天不過是給她一個教訓,識相的就帶著孩子滾很遠遠的……吧?她生的野種呢?」
原來她的命運也跟自己一樣,全是「非法受孕者」。
「程、程大姐……」渾身是傷的紀小姐以為她想傷害孩子,猛向程淑芝暗示。
「我……」幸好孩子在她手上,才未遭到毒手。程淑芝不由得抱緊了予歡,「她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就夭折了!」
「夭折?」那婦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喂,你們可以住手了,反正這賤人已經得到報應了。」
「紀小姐!」程淑芝忙推開那群女人,探看她的傷勢,「啊!你的傷口出血了。」
「好、好痛……」她的臉色近乎死白。
「還不快點叫醫生?要出人命啦!」不祥的預感令程淑芝一陣寒顫。
「她……她會不會死掉呀?」一位打手不禁害怕地問。
「阿華,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其他的女人便拉著那名孕婦逃之夭夭了。
「喂,你們……」闖了禍還敢跑?程淑芝縱然氣憤,但救人要緊,她連忙跑去醫護站喊人:「快!快叫醫生來,紀小姐出事了,」
當醫生趕到的時候,病人的情況已因大量失血而十分危急了。
「程大姐……」紀小姐似乎感應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以僅存的氣力握住程淑芝的手,「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希望你念在……我們同房的緣分上,收了這孩子……」
「你胡說什麼嘛!待會兒醫生就要為你動手術了,千萬別講這些不吉利的話。」
「我看得出……你很喜歡予歡,剛好你……又失去了孩子,也許這就是命……」
「對不起,我們得進行手術了。」準備妥當的護士,急急打斷她們的對話,將病人推入了手術室。
可惜尚有一絲氣息進去的紀小姐,出來後已成了沒有溫度的屍體。由於死者的身份是孤兒,加上沒有任何聯絡人的資料,院方正煩惱該如何處置遺留下來的嬰兒時,程淑芝已偷偷抱走了孩子。
一方面是衝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托付,另一方面,她也的確需要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來向那位富商索取生活費。
豈料安定的生活沒過幾年,那富商竟因意外而身亡,他的太太自然不肯承認外頭的野種,程淑芝便失去了經濟來源。幸好她前後挖了不少老本回來,足夠母女倆生活開銷,直到遇上韓萬孫這個女人的剋星,她的命運再度陷入坎坷之途……
「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程予歡捂著愕然張大的嘴唇。
「我怕你知道後,就不再管我的死活了,所以……」程淑芝泣不成聲地說,「當初為了報戶口方便,我用了我那夭折孩子的出生證明,其實八字真正壞透了的,是我的親生女兒,不是你……」
「八字……」程予歡頹然地坐下。一直以來帶給她痛苦的命格,原來並不「屬於」她?
「說出了這個秘密,媽媽反而覺得心裡舒坦多了……」程淑芝吸了吸鼻子,「我不敢奢求你的諒解,只希望週遭的人別再以先人為主的觀念,把你限定得死死的。孩子!你一定要走出『剋夫』的陰影,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兒時的記憶像書般一頁頁翻飛而過。母親不定時的喜怒哀樂,以及異於常人的冷漠,的確讓她幾度懷疑自己的身世。然而在她生病的時候,程淑芝所流露的關懷,卻又為她渴望親情的心靈注入深信不疑的強心針,這也是她始終放不下母親的原因。
「媽--」從震撼中回復的程予歡,倏然抱住她痛哭。
母親的私心雖令她痛苦多年,然而養育之恩大如天,她豈有不原諒的道理?只是,長久以來的精神束縛終於得到解脫,她不禁以淚水發洩堆積的傷悲。而旁觀的眾人,則是鴉雀無聲地看著這對真情相對的母女。
「說得好!」梁學山突然拍手鼓掌,「程女士,謝謝你為我們說了這麼精彩的情節。我想,故事的後半段就由我來為大家做個結尾吧!」
「梁律師?」大夥兒無不投以訝異的眼光,難道他跟程家也有淵源?
「別驚訝。原本來說這個故事的應該是我的好朋友,可惜他已不在人世……」梁學山歎了口氣,道,「紀小姐雖然愛錯了人,但那位有婦之夫並非不負責任的男人。當他趕到醫院時,不僅佳人香消玉殞,他們的愛情結晶也被人抱走,若非念及另一個孩子何其無辜,他早跟那殘忍至極的太太離腸了。後來,他四處打聽一位叫程淑芝的女人,因為她是最有可能帶走他孩子的人,可惜十幾年過去了,一直尋不著她的音訊。也許上天可憐吧!他的座車差點撞上一位企圖自殺的少女,而那少女居然長得神似他死去的情人,因為不敢相信世上有此巧合,所以,他暗中派人調查了那名少女的背景……」
「梁律師?」程予歡的心猛然怦怦跳了起來。
「果然不出所料,少女的母親就是曾在那家醫院生產過的程淑芝。」梁學山環視屏息傾聽的眾人,繼續說,「雖然他的妻子當時也已去世,但獨生女兒的個性剛烈,倔強之程度有乃母之風,為免身世堪憐的私生女再受家族企業的爭產風暴摧殘,於是他隱瞞了生父的事實,娶了自己的女兒為妻,並將上億的保險金過繼給她。」
「你是說……安希寬是我爸爸?」這麼離奇的內幕,不僅在場的人快喘不過氣,程予歡更是震驚得往後一仰,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唐爾恕扶住。
「我不懂,為什麼爸爸非得這麼做不可呢?」倪映珂揪住梁律師的手,「這……這是亂倫呀!」
「希寬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梁學山拍拍她的肩,娓娓道出了原因。
「倪氏」的創辦人倪天,因為只有倪美華一個獨生女,所以,安希寬能得到他的欣賞進而入贅,已讓那些覬覦『倪氏』的親戚嫉妒萬分了。說起來,半是倪美華的個性太過嬌蠻,半是親戚們的挑撥離間,才導致這對夫妻的感情日漸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