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高樓上,美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輕輕將身上的皮裘攏了攏,懷裡的小暖爐看來精巧可愛,是專門給仕女用的。
屋裡擺著詩意萬千的流水屏風,隱隱可看出屋內的擺設,和一抹傷感的身影。
「大人覺得剛剛那位辟玉軒的富商如何?」沒有發現躺椅上的人感傷的心情,華也彩興致勃勃的拿著名冊走了進來。
「如果剛剛那位富商不合大人的意,那明天我再叫奇韻樓的總老闆來。」華也彩翻開名冊,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奇運樓在琅琊領地裡有分店二十家,小老闆今年二十有三,興趣是彈琴品茗和讀詩詞……」
「唉!」話都還沒說完,赤雪燕又歎了一口氣,美麗的臉上出現意興闌珊的表情。
華也彩見到主子無趣的表情,心裡有了譜,知道赤雪燕心裡想的是誰了。
「我回琅琊後,每天有批不完的公文,你難道還嫌我不夠累嗎?」
赤雪燕懶懶起身,白色的皮裘隨著她的動作拖地而行,一頭烏黑的青絲隨意披散在她身上,漂亮的小臉上明顯寫著「無趣」跟「沒力」。
「雪燕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華也彩想解釋,她可不希望主子再這麼消沉下去。
「我知道,你是好意……」她緩緩打開門,外頭的冷意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讓赤雪燕的腦袋清醒許多。
「雪燕大人……」
「讓我獨酌幾盅吧。」她苦笑,打從心裡泛出來的酸叫她心都麻了。
驅走了華也彩,關起房門,赤雪燕又是孤寂一身,撈出藏在床下的幾罈美酒,上面赫然以紅紙寫著「酒王客棧」。
這是當初她從采邑回來的時候,去酒王客棧醇酒用了一餐,順便帶了數十罈美酒饋贈其他將領,自己也藏了幾壇。
將美酒倒入白淨大碗中,一陣酒香撲鼻而來。
唉,自己也太不爭氣了。
回到琅琊,以為心情可以沉澱下來,可以不再這麼心痛,不再想到自己被拋棄的悲慘情節……
可誰知道呢?
她只要一埋首工作中,那些待批的公文上便會浮現烈日那張臉。
華也彩她們為了讓她盡快忘掉烈日,搜集了琅琊國每個尚未娶妻的公子名流的名冊,每天都替她安排不一樣的公子作陪,有時候出去吟詩作對、賞畫,或者品茗狩獵……
可這些卻全安慰不了赤雪燕的心靈。
看到那些男人笑,她便想起烈日的各種笑容,有邪氣的笑、孩子氣的笑,還有深情的笑……
聽到男人讚美她,她便想起烈日從來沒有讚美過她……
嗚嗚∼∼
她就真的沒有優點嗎?為什麼在她的記憶裡,烈日對她總是譏諷多呢?
「喵嗚∼∼」
就在赤雪燕回想前塵往事,心情低落不已時,床角一陣細小的叫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見到小蓮,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個可惡的烈日跟香蓮!
「臭蓮,你也想喝嗎?」她瞇起了眼,狠狠地瞪著床角的小貓,猛地將那一碗美酒一飲而下。
一陣嗆辣的感覺從口中直滑入喉,火辣辣的過癮極了。
「不、給、你、喝。」赤雪燕的小臉紅了起來,玩笑似地將碗口朝下。「喝光光,不給你喝,誰叫你是那個女人的貓……嗝……」
她喝得太猛,開始有些頭暈,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清醒時一直想著那個男人。
「你的主人啊,真是個幸運兒!」赤雪燕又斟了一大碗酒,自言自語的說著。「她居然可以獲得烈日所有的注意,是不是因為她是個大家閨秀呢?還是烈日天生就喜歡……花瓶?」
講著講著,赤雪燕大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那我還真得厭幸咧,我不是花瓶,我是……鐵盆!」
唉!可長成鐵盆有什麼用?
人家愛的就是秀秀氣氣、沒什麼大腦的花瓶,自己這白癡鐵盆喜歡騎馬打仗,外加說話大剌剌的不知修飾,難怪人家喜歡花瓶女!
「喂!為什麼大家都這麼不識貨?」酒氣沖天,赤雪燕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臭小蓮,告訴我為什麼?難道鐵盆只能用來舀水嗎?一點氣質也沒有嗎?」
「喵、喵……」嘖嘖,殺氣逼人,就連走獸小蓮都要害怕三分。
「……別怪我寫那封信給烈日。」
她打了一個好大的酒嗝,紅紅的小臉看起來傻里傻氣的。「誰叫你自己貪吃跑到我的木櫃裡?害我還把你帶回琅琊!哼,那臭傢伙害得我這麼苦,我一定要叫他也帶黃金萬兩來贖你才甘心!」
「喵喵……」屋內的殺氣跟酒氣達到最高峰,畜生如小蓮也懂得要自保,它小小的爪子不停地抓著窗戶,準備逃命去也。
「呵呵呵……呵呵呵呵……」
只聽到赤雪燕不斷地發出冷笑,緩緩地朝它走來。
「這裡是二樓,現在外面正在下雪,你出去也是死路一條,要怪就怪烈日那個無情的傢伙好了!」
「喵嗚∼∼」
赤雪燕跟小蓮同時動作,小蓮一古腦兒往外跳去,赤雪燕也往前撲去,抓住了小蓮,也撞開了窗戶,誰知——
「你說誰是無情的傢伙?」
低沉的聲音迴盪在耳邊,赤雪燕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白雪,如同他們分離的那一天般,輕輕飄落。
雪花覆在他身上,像是一件雪白的盔甲,不變的是那張臉上深邃的眸,和那深情吻過她的唇……
他怎麼會在這裡?
怎會在她心慌意亂的時候出現在她的樓房窗外?
赤雪燕心裡有好多好多的疑問,她花了好大好大的力氣,才忍著不讓眼裡的淚水流下來。
冷風跟這個高大的男子一起闖進了她溫暖的房間。
「為什麼突然離開採邑?」他的話語裡充滿責備。「我不是說過我會回來?為什麼不等我?」
天啊!
看到這個小女人的感覺真好,他心裡總算踏實了些。
他足足趕了七天的路,不眠不休地,只為了見到這個野蠻小女人。
「你喝酒?」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酒味,他皺起了眉頭。「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大白天喝酒嗎?瞧瞧你這副樣子?對傷口多不好!」
「我的傷口早就好了!」她怎麼這麼容易就被感動?不行不行!赤雪燕立即恢復理智。「黃金咧?」
「什麼黃金?」
「贖貓的黃金啊!」她理直氣壯地跟他要。「你的貓擅闖我擺放重要文件的木櫃,又在我這兒吃喝拉撒睡,損壞一堆東西,故得用黃金萬兩來賠償。」
她打了一個大酒喃,緩緩地說:「我替你保管你最重要的貓耶!所以你要好好補償我!」
「我沒帶。」乾脆俐落的答話。
「你沒帶?你不想要你的貓了嗎?」拎起小蓮,赤雪燕故意在烈日面前晃動「貓命一條」。
「那根本不是我最在乎的。」烈日沒好氣地說著。
「不然你最在乎的是什麼?」
「我最在乎的是你。」他終於說出藏在心裡許久的真心話。
一瞬間,赤雪燕只覺得頭昏目眩,他、他在說什麼?
他認真地道:「我從沒想過要毀婚,因為我很確定我要的人是你,我要和你成親。」
「你、你再說一遍。」她的耳朵應該沒聽錯吧?還是她喝酒喝多了開始出現幻覺?
「我說,我愛你!」
「烈日……」他說的可是真的?應該是真的吧?否則他也不會千里迢迢的跑來。
「那日你落水,我就在心裡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他將她摟進懷裡,小蓮則乘機跳了下去。
「……什麼決定?」
「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烈日深情款款地說出這些藏在心裡好久卻吝於說出的真心話語。
赤雪燕的眼睛亦開始模糊了起來。
一滴。
兩滴。
三滴、四滴……淚水不停滑落。
「對不起,我是真的必須去救香蓮,你知道有些恩情是不能欠的。」他低喃,一字一句都柔得要化成水。「對不起,那天推了你……疼嗎?」
剎那間,她突然明白自己深愛的男人情深義重。
她不再計較過去了,只要他愛她就好。
終曲
烈日深情的凝望令她羞紅了臉。
這些天來,這對歷經苦難的情人沒有一刻是分開的,整個揚州國的百姓都在傳著屬於他們的愛情故事,還有人將他們的故事編成了戲曲來唱。
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赤雪燕只想守在這個癡情又忠心的男人身邊,一輩子不分開。
「烈日……」她拉拉他的衣角,大眼纏著他高大的身影,俏皮的模樣令人看了十分愛憐。
「嗯?」
「如果你、你願意……」
「願意什麼?」
她抓著裙角,撲通撲通的心跳顯示出她的緊張,骨碌碌的大眼飄呀飄的,就是不敢看向烈日。「呃……當然,這件事情要經過雙方同意……」
他會答應自己嗎?唉啊,都怪自己當初太衝動,一下子便把太子賜婚的婚約退掉,現在可好了,她要怎麼開口恢復這門親事?從來沒聽說過女人主動跟男人求婚的,可是,她怕再次失去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