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52


  湯阿英一覺醒來,仍然感到疲乏,渾身發酸,覺得沒有睡夠,躺在床上不想起來。太陽已經很高了,她迷迷糊糊睡去,朦朦朧朧地聽見後面奶奶住的屋裡有人在談話,聲音雖低,可是一句一句的意思大體可以聽見:
  「太陽這麼高了,為啥還不起床?」
  「昨天廠裡失火,她領著大家救火,又抓住了壞人,忙到半夜才回來。」
  「怪不得哩。廠裡也有壞人?」
  「有,是保全部的陶師傅,這人外表看不出來,手藝好,人緣好,能說會道,到我們家來過,還送給巧珠玩具糖果,想不到是個壞人,人心真看不透。」
  「把這人交給政府,要嚴厲懲辦他!」
  「阿英就是這樣辦的,余靜同志同意她的意見,報告了區裡公安分局。公安分局派人來,把陶師傅逮捕了。」
  「抓到人民政府手裡就好辦了。」
  「這人真辣手辣腳,滬江紗廠剛公私合營沒幾天,他就下這樣的毒手,要是滬江燒了,那幾千工人到啥地方做生活?」
  「壞人哪裡會想到這些,他們就是要破壞我們的國家,破壞過渡時期總路線。」湯富海心裡想,鄉下地主富農破壞農業合作化運動,城裡也不太平,有壞人搗亂,階級鬥爭真是激烈。
  「我們不能讓壞人破壞!」
  「對!」湯富海不見張學海,問:「學海呢?」
  「這一陣,小兩口忙著在廠裡搞社會主義改造,很晚才回來,一早就走了。他今天早上一起床,飯也沒吃,就到廠裡去了。」
  「忙社會主義改造是好事體呀!」
  「阿英入黨了,你曉得啵?」
  「她寫信告訴我了,聽說還當了勞動模範。」
  「是呀,當了勞動模範以後,還到杭州西湖白相了一趟,開了眼界,見了大世面哩。現在又當了廠裡工會的副主席,成了紅人啦,廠裡大大小小的事體,哪一樁也離不開她。」
  「這丫頭在上海灘上得發啦!」
  「鄉下也要搞社會主義改造嗎?」
  「當然要搞,黨在過渡時期總路線,早兩年就學過了哩。總路線好比明燈,照到哪裡哪裡亮。如今鄉下事體和城裡一樣,城裡人曉得的事,我們鄉下也知道哩。城裡人要搞社會主義改造,我們鄉下也搞,貧下中農對社會主義的積極性高得很,像是黃浦江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一直往上漲,我們互助組的組員,絕大多數都想入社,搞社會主義改造,不搞小農經濟,不搞資本主義經濟。」
  「原來我也鬧不清爽啥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阿英回來常給我談起,說資本主義不好,資本家壓迫勞動人民,剝削勞動人民,社會主義好,不壓迫勞動人民,不剝削勞動人民,勞動生產出來的物事,大家用,吃得飽,穿得暖,有個啥社會主義國家,勞動人民還住洋房坐汽車哩!」
  「那是斯大林領導的蘇聯,我在鄉下也聽我們黨支部書記談起過,那邊共產黨和勞動人民掌了印把子,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資本主義沒有前途,快死亡哪!過去,我們在梅村鎮一年忙到頭,打下糧食都進了朱半天的倉庫不算,還硬說我欠朱家一百一十多石租子,就是種一輩子莊稼也還不清呀!你說,天下有這個理嗎?」
  「我聽阿英談起過,朱老虎這個喝人血的禽獸,簡直是無法無天!」
  「我們受夠了資本主義的氣。」
  「阿英、學海在滬江紗廠,給徐義德這個資本家剝削的不輕啊,這回搞社會主義改造,公私合營了,有國營經濟和公方管著,徐義德再也不能想做啥就做啥啦。」
  「阿英這孩子,當上工會副主席,地位不低呀。滬江公私合營了,看上去,今後她也能當一部分家啦。」
  兩個人談話的聲音,像是小河潺潺的水聲,汩汩地縈繞在湯阿英的耳際,她閉上眼睛想睡,但是潺潺的水聲向她耳朵裡灌來,吸去了她的注意。那聲音低微而又細碎,一句一句刺激她的耳膜。她想起來,又怕打斷別人談話。不清楚奶奶在和誰談話。對方講話的聲音雖低,隱隱約約聽到一些,時高時低,時斷時續,聽上去,口音好生熟稔。她一時竟想不起一清早漕陽新村有誰來看望奶奶。她凝神聽他們談下去。
  「對啦!這一陣子,阿英在廠裡日日夜夜忙個不停!」奶奶的聲音,「工會的事,要她管;車間的事,要她管;她還要在車間做生活。你說她忙不忙?」
  「這許多事體都要她管,就是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呀!」
  「她辦事有條理,工作有能力,態度很公正,公家的事,私人的事,大家都樂意找她。」奶奶高興地說,「讓她管那些大事去,家裡這些小事,我就多照顧點。」
  「不,家裡的事,還是要她幫助你做,阿英這孩子小時在家裡,倒也肯勞動,現在當了黨員,又是工會副主席,就不管家務事嗎?我們梅村鎮的黨員,下地做活,回家燒飯,啥事體都做,有事,你儘管叫她做,她不做,我來跟她說,她敢不做!」
  「這是爹的聲音,爹怎麼到上海來了呢?」湯阿英喃喃地問自己,她不相信,爹要真的來,為啥不叫她呢?她再仔細一聽,可不是爹嗎?她霍地坐了起來,披著一件深藍色的毛線衣,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好,趿著就走到臥房門口,果然爹和奶奶坐在後面那一間屋子裡,面對面小聲談話哩。她叫了一聲爹,就撲過去,按住爹的結實的寬肩膀,親熱地問道:
  「啥辰光來的?」
  「到了有一歇工夫了,見你睡覺,就沒叫你,讓你多休息休息,我和巧珠奶奶在聊天哩!」
  「唔!聊天。」巧珠奶奶見湯阿英走到後面那間屋子。她關心地問:
  「啥辰光醒的!為啥不多睡一歇?」
  「剛剛醒。」
  「我和你爹閒聊天,沒有吵醒你吧?」
  「沒有。」
  「哦,」巧珠奶奶對湯富海說,「她睡得可沉哩。」
  「她從小就是這樣,睡著了,雷打也不醒。」
  「我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
  「昨天廠裡失火,你忙到半夜回來,應該多睡一會。」
  「夠了。爹,到前面來坐吧,那邊光線亮點。」湯阿英回到前面屋子,陽光照得暖洋洋的,有點刺跟。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讓爹坐下,問:「吃了早飯沒有?」
  「早吃了,巧珠奶奶給我買的糯米糰子吃,裡面夾了油條,又撒了糖,可香哩。還喝了一大碗豆漿,肚子吃得鼓鼓的,一天不吃飯也頂得住。」
  「鄉下好嗎?這一陣廠裡工作忙,沒顧上到無錫看你。」
  「我曉得你在廠裡忙,不像我們做莊稼活的,你們是按鐘點的,到時上班下班,少一個人不行。你當了工會副主席,下了班,一定還有事,少不了開個把會。」
  湯阿英奇怪的眼光落在爹的黧黑的臉龐上,望著他額頭上深溝也似的皺紋發愣;爹怎麼知道廠裡這些事呢?一定是巧珠奶奶剛才對他說的。她說:
  「工會剛改選,車間的工作還沒有辦移交,今天開始脫產來管工會工作,就不會像過去那麼忙了。」湯阿英說,「聽說,這一陣鄉下很忙哩,你在村裡也閒不下吧?」
  「可不是麼,我這個互助組組長比別人還要忙哩。」
  「互助組?」湯阿英一聽這名字,心頭就愣住了,急切地問,「怎麼,你還在互助組?」
  「互助組是我發起的,我又是組長,難道你要我退出嗎?」
  湯富海沒想到女兒怎麼不贊成他在互助組哩。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村裡沒有辦農業生產合作社嗎?」
  「誰說的?今年有五十七個互助組辦了合作社,最近又有二三十個組打報告給鎮黨委,要求辦社,像是一窩蜂似的,你也要求,他也要求,很多人要求辦社入社,村裡可鬧猛哩!」
  「你那個組呢?」
  「也有要入的,也有不要入的。」
  「你呢?」
  湯阿英一步一步追問,湯富海不假思索地說:
  「我麼,當然要入。」
  「入了沒有呢?」
  「還沒有。」
  「為啥還不入?」
  「打算和你商量哩。」他望著湯阿英,沒有說下去。湯阿英以為湯富海有啥顧慮,不願加入合作社,便想從大道理方面和他談談。她問:
  「村裡學過黨的過渡時期總路線嗎?」
  「總路線是國家大事體,全國都要學,梅村鎮怎麼會不學?
  我們早兩年就學過了。」
  「中央關於發展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決議,村裡也學過嗎?」「這是莊稼人的大事體嘛,怎麼沒有學?村裡念過好幾遍,還討論很多次哩。」
  「那你為啥還沒有入社呢!」
  「哎,談起來,話長啦。」湯富海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梅村鎮最近的鬥爭。「鎮上進行了總路線的宣傳教育,人們的社會主義覺悟空前提高了,社會主義的勞動熱情也空前高漲起來了,好比錢塘江八月的潮水一樣。他們提出共同的要求:走合作社的道路,辦合作社。他們說:我們貧下中農,家裡窮,不辦合作社,沒有出頭日。共產黨毛主席指出社會主義的道路,貧下中農有奔頭了。有的人一天到鎮黨委會和鎮人民政府好幾趟,要求辦社,要求入社。有的互助組自動聯合起來,要求辦社。農業合作社的浪潮在梅村鎮一天天高漲起來,鎮上的貧下中農整天歡歡喜喜,高高興興。……」
  「趕快辦社,滿足廣大貧下中農的希望,這是一樁大喜事啊!」湯阿英說。
  「事體沒那麼簡單,有人歡喜,有人不高興……」「社會主義是好事體,」巧珠奶奶說,「還有誰不高興的?」
  「朱筱堂,」湯富海見巧珠奶奶驚詫地望著他,發覺她不知道誰是朱筱堂,旋即解釋道,「就是朱半天的獨生兒子,他娘也不高興。地主婆和她兒子表面也安分守己,暗地裡在破壞農業合作化運動。」
  「我聽阿英說,他們不是管制勞動了嗎?他們還敢破壞?」
  「朱筱堂是管制勞動,白天到地裡做活,晚上回家,就活動開了。他的狗腿子蘇沛霖,聽他的使喚,在鎮裡煽陰風,點鬼火,散佈謠言,到處破壞。蘇沛霖對人說,窮泥腿子一無耕牛,二無農具,三無本錢,湊在一起,想辦合作社,要能辦好,人們就要用頭走路了。土地勞動力怎麼分紅?耕牛農具怎麼做價?也沒有一個章程,底摸不透,不能隨便加入。污蔑合作社是個爛泥塘,誰要鑽進去,出不來,後悔就來不及了。富農跟在地主後面瞎嚷嚷,有些中農也動搖了。」「別聽地主富農那些鬼話,貧下中農先把社辦起來再說。」
  湯阿英斬釘截鐵地說。
  「中農有耕牛農具,他們能和貧下中農一起辦社,力量就大了,不能把中農擱在一邊不管。」
  「這個我曉得,」湯阿英對爹說,「合作社辦起來,中農看到農業合作化的好處,他們就不會搞資本主義單干了。中農會看風使舵,哪邊對他有利,他就會跟上來的。」
  「鎮黨委就辦了幾個典型合作社,社會主義的好處也開始看出來了,有些中農就是不跟上來,又不能強迫他,對這些人真不好辦。」
  「那就讓他多看看,貧下中農自己先把合作社辦起來。他看到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又見大家都辦社入社了,自然就會跟上來了。」
  「這當然好,」湯富海不反對女兒的意見,但他又提了困難,說:「可是貧下中農也有不同的看法。有的貧下中農,今年春上在地裡施了很多肥,稻子長勢喜人,說活了一輩子還沒看見這麼好的稻子,要是入了社,究竟能分到手多少糧食,啥人也不曉得。他們說,今年不入社了,讓別人先走一步,他們看看,等明年再說。他們就貪圖地裡那點稻子,左思右想,下不了決心入社,你看,急人不急人?」
  「這樣的人多不多?」
  「只是極少數人。」
  「那你先動員參加互助組的人辦起社來,極少數人要等一等,就等一等,最後一定會要求入的。」
  「談到互助組的事,正要和你商量哩!」
  「我們阿英說,你是互助組的組長,互助組的事,你當家做主。你說啥,組員還不跟你走嗎?」巧珠奶奶認為互助組的事好辦。
  「現在辦事要講民主,不能一個人說了算。我這個組長,入社的事,要聽組員的意見哩。」
  「你是組長,首先要拿個主意,你打算不打算入社呢?」湯阿英直接把問題攤在爹的面前。
  「我沒問題。當年鬧土改,我帶頭;搞互助組,我也帶頭,還當了個組長;現在要合作化,走社會主義的道路,這還用問,當然我也帶頭。」
  「為啥現在還沒有入社呢?」湯阿英不解地問。
  「這樁事體,說起來,話又長啦。鎮黨委號召辦社,我就積極響應,堅決執行,這是一條社會主義的光明大道,我當然願意走。我是組長,不能個人入社,把互助組撂下不管。我就把鎮黨委和人民政府的號召提到組員面前討論。我打算經過討論,認識一致,聯合全組組員一同辦社。組裡絕大多數的組員都熱烈擁護,要求辦社,只是有幾個組員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人在組裡開會討論,心裡想著地裡長的莊稼,想打下糧食再考慮辦社不辦社的事體。」
  「要求辦社的先辦,」巧珠奶奶說,「要等一等的,讓他等一等,問題不是解決了嗎?」
  「要求辦社的先辦,這倒容易,就是那要求等一等的少數人難辦。他們說,當年互助組辦的也不錯,為啥要辦社呢?辦社是社會主義的道路,大家都贊成,等一等再辦為啥不可以呢?走路有快有慢,開頭有早有遲。讓別人先走一步,我們準備準備,然後跟上也不遲啊!辦互助組大家在一道,老湯當組長,做了大家的帶路人;現在辦社,也要老湯當帶路人,大家一道走,不能讓老湯帶著大多數人去辦社,撂下少數人不管。互助組的事,老湯要管,這可難為了我,要求辦社的,要我帶著大家一同辦社;要求留在互助組的,又要我繼續擔任組長,還說搞好互助組,創造辦社入社的條件。我不能既在合作社,又在互助組,兩邊的人又都不放我,你叫我怎麼辦?阿英。」
  「你對少數互助組的組員做了工作嗎?」
  「談話談得嘴都干了,我甚至於批評那些人了。大道理他們都懂,也擁護走社會主義的道路,就是碰到個人的具體問題就不通了,老想著地裡的莊稼,捨不得快到手的糧食,下不了決心。」
  「單純批評沒用,要說服教育,不能性急,要耐心反覆動員。」湯阿英說,「只是說服教育不夠,還要讓他們多看看,親眼看到合作社的優越性,那少數人會逐漸改變的,你們參觀過合作社嗎?」
  「當然參觀過,是村裡組織去的。」
  「參觀過社裡的莊稼嗎?比互助組組員的莊稼怎麼樣?」
  「看過看過,成本是我們的大,莊稼是社裡的好。勞動力是我們的強,產量是社裡的高。」湯富海信口說道。
  「那入社不是很好嗎?為啥還貪圖自己地裡的那點稻子呢?」
  湯富海搔了搔灰白的鬢角,說:
  「人們說這是好社富社,也有壞社窮社,我們沒去。」
  「窮社?我也參觀過一個,都是貧雇農的,開辦的辰光,要啥沒啥,沒有牲口,沒有農具,連拴牛的草繩也沒有哩,討飯的都不上門。他們說,我們家裡窮,不辦社沒有帶頭的。不怕窮,只怕沒有決心;不怕窮,就怕不辦社。社長是個黨員,他說:家裡再困難,三天拖不動鍋蓋,也要和大家把社辦下去,絕不在困難面前認輸。黨支部支持,苦幹了一年,如今牛也有了,農具也有了,銀行裡還有存款哩!大家都說窮人要翻身了,舊制度滅亡,新制度出世了,雞毛要上天了。參加合作社,走一步好一步。土地改革是人翻身,參加合作社是人和田都翻身了。只要黨支部領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
  「你從啥地方聽來這些話?」湯富海有點驚奇。
  「廠裡組織我們到外邊參觀,親自聽農民講的。」
  「真有這樣的事?」
  「騙你做啥?」
  「這麼說,沒錢也可以辦社?」巧珠奶奶聽出興趣來了。
  「人窮志不短,只要有志氣,啥事體都可以辦起來。」「喲,你看她,說的多輕巧,沒有錢買米,看你拿啥下鍋?有志氣,不吃飯照樣餓肚子!現在日子好過了,別忘記從前喝西北風的辰光。」湯富海搖搖頭,說。
  「現在不是從前。從前,窮人沒人看得起,也沒人過問。現在可大不相同了。只要辦起社來,沒錢,黨和政府會支持的,銀行也會貸款。」
  「窮人和銀行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憑啥要貸款給窮人?」
  巧珠奶奶感到奇怪。
  「現在銀行不是資本家的,是國家的,只要是發展生產,對人民有利的事,就可以貸款。我參觀的那個合作社,本來是個窮社,銀行就貸款給她。入社以後,產量提高了,收入增加了,生活好轉了,社員再也不掄扁擔了,村裡人說,就是不叫參加,湧也要湧進去。」
  「不過是說的好聽。」巧珠奶奶噘噘嘴,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不是說的好聽,是我親眼看見的事實麼,……」湯阿英從來不撒謊,竭力申辯。
  「你看見,我可沒看見。」巧珠奶奶說。
  「讓她說下去。」湯富海聽出興趣來了。
  「分散種田,你種你的,我種我的,你家種得好是你的,我家收成不好是我的。誰遇到天災,誰遭殃,誰生疾病,誰倒霉。弄得好的人,有了錢,就更有錢;弄得下好的,再遇到天災病禍,又要過窮得叮噹當響的日子,貧下中農有困難,政府當然會想辦法救濟的。只要組織起來,辦生產合作社,大家一道生產,你靠我,我靠你,你幫我,我幫你,啥天災病禍也不怕了。現在用牲口用人力耕田,將來還要用拖拉機耕田,日子就更好過了。這麼好的事體,你們組裡為啥還有人猶猶豫豫,不入呢?」
  「我也覺得奇怪,這些人只看到地裡那點稻子,沒有看到入社以後好處更大,自己慢一步還不打緊,拖住我們互助組不能聯合入社,真叫我心煩。」
  「我看他們下不了入社的決心,因為有人暗中破壞合作社運動,根子就在朱筱堂的身上。單是你個人說服他們不夠,要把黑根挖出來。朱筱堂和蘇沛霖他們不破壞,富農不跟著瞎嚷嚷,中農不動搖,少數貧下中農就不會猶猶豫豫了。你們互助組聯合入社就沒有阻力了!」
  湯富海聽湯阿英扼要透徹的分析,心中十分佩服。湯阿英雖說在上海灘上做廠,對梅村鎮的事卻瞭如指掌,一清二楚。原來他認為棘手的事,聽了湯阿英的話,他的眼睛比過去更亮了,事情看得更清楚了,辦法也有了。他拍一拍自己的大腿,興奮地說:
  「你這一番話,開了我的竅。在村裡差點叫沙子迷住我的眼睛,看不清人,也看不清事,明天我就回去,給鎮黨委匯報匯報,挖了黑根,事體就好辦了。」
  「剛剛來,怎麼明天就回去呢?」巧珠奶奶聽湯富海讚揚阿英,她心裡也高興。回想阿英講的閒話,像是剝筍一樣,一層一層地剝,最後剝到心子,使人把複雜困難的事體看得真切明瞭,連辦法也有了,她瞇著眼睛笑了。她挽留湯富海,說,「你明天不能走,在上海白相兩天,再回去。」
  張學海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見了湯富海,過去打了招呼,問奶奶誰要走。湯阿英把剛才談的事體,簡單談了談,張學海接著說:
  「明天無論如何不能走,過了國慶再回去。剛才我在廠裡忙著準備國慶遊行,你去看看,這回遊行可鬧猛哩。」
  「這回碰巧趕上國慶遊行,過兩天,我帶你到南京路上去看。」湯阿英說。
  「聽說每次國慶遊行,有好多萬人參加哩,我蹲在上海這些年,還沒有看過。
  「好吧!」湯富海要和湯阿英商量互助組聯合入社的事基本解決了,放心了。他決心留下,過了國慶回去,說,「一道去看看也好。」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