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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沿運河南行,第一站是捷地河口,有一座小小的河口鎮。
  再南行折入一座河灣,小村落名叫白沙沱,只有三五十戶人家、散處在十六里方圓的沼澤內。
  池沼縱橫,草木繁茂,進入其中,可聽到雞鳴犬吠,走近方可發現房屋,地勢低窪隱蔽,確是最佳的潛身處,而且四面瀕臨運河,進退皆方便如意。
  二更末三更初,東端一座僅可聊蔽風雨的茅屋附近,來了五個穿著夜行衣裝的不速之客。
  五人身法輕快速極為驚人,宛若鬼影幻形,悄然接近茅屋。
  茅屋內燈火全無,寂靜如死。五個夜行人全身黑,黑巾蒙住了口鼻,兩個把住了後門,一個登上屋頂,兩個在門口現身。
  柴門突然自啟,裡面黑沉沉,突然傳出蒼老而中氣充足的嗓音:「進來吧!老夫已久侯多時。」
  兩個夜行人頗感意外,相對一怔。兩人一打手式,一人把守,一人小心地邁步走近門旁,沉聲道:「掌燈,大名鼎鼎的無雙劍客,果然名不虛傳,瞞住了咱們北五省群雄,咱們栽了,何不當面一談。」
  火光一閃,屋內掌起燈火,聲音隨即傳出:「把閣下的四位朋友一起邀進來吧!不必在外面喝露水啦!
  四周最少有二十位比諸位高明百倍的朋友埋伏,你雲裡飛的輕功雖然傲視武林,但老夫不叫你走,你絕難離開雷池半步,不信你可以試試。」
  雲裡肥倒吸了一口涼氣,但心中不無疑問,突然,側躍兩丈,撲向屋右的樹林。
  前面綠芒飛舞,人影一晃,嬌滴滴的嗓音入耳:「鬼娘子奉命留客,闖吧!本姑娘歡迎送死的人。」
  綠芒是無數磷火,腥臭的異味入中欲嘔。
  雲裡飛大駭,屏住呼吸飛退,重新到門旁。
  一進一遲之間,快逾電光石火,輕功之佳與反應之快,委實令人刮目相看,雲裡飛的綽號名不虛傳。他心中一涼,知道走不了啦!
  鬼娘子姓汪,江湖上稱她為鬼娘子而不名,身世如謎,誰也不知道這位奇毒奇淫婆娘的底細。橫行江湖十餘年,白道朋友恨之徹骨、卻也無奈她何。
  她成名在滄海客楊雲波行將歸隱之前,連楊雲波也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個凶淫惡毒的女人。
  綠芒徐散,樹林內毫無動靜。
  雲裡飛心中叫苦,無雙劍客的話,不是虛聲恐嚇,四面確有可怕的高手埋伏,要脫身比登天還難。
  「朋友,咱們登門拜望。」他無奈只好出聲招呼同伴。
  五人在門口現身,拉掉蒙面巾,硬著頭皮入屋。
  廳中空蕩蕩沒有任何傢俱,地面鋪了一層乾草,九個人席地而坐;幽暗的燈光下,一個個寶像莊嚴,九雙陰森森的怪眼,冷厲地迎客。
  中間那人盤膝而坐,梳道髻,鬚髮已現銀灰色,三角眼吊額眉,勾鼻高顴,是屬於令人一見難忘的人物。
  怪老道冷冷一笑,大刺刺地說:「找地方坐,沒有茶水招待恕罪恕罪。」
  雲裡飛領先坐下,困惑地說道:「聽說閣下隨船保鏢,目下行程,船最快也在揚州附近,居然在滄州出現,委實令人大感意外。」
  無雙劍客桀桀笑,接著臉色一沉說:「欽使沿途共發船三艘,只有一艘船平安到達了京師。
  這一次老夫擔天大風險,豈能大意?不錯,船確是到了揚州附近,按預定行程。今晚該在仙女廟泊舟。」
  雲裡飛恍然道:「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無雙劍客陰森森道:「你很聰明,也可說是金蟬脫殼。」
  雲裡飛搖頭道:「這一招夠絕,閣下不僅是劍術無雙,機智計謀也超人一等,咱們這些人,全被愚弄得團團轉,活該倒霉。」
  「老夫一生中,辦事從沒栽過。」無雙劍客極為自豪地說。
  「盛名之下無虛士,佩服佩服。」雲裡飛不得不奉承,掃了對方左右一眼,問道:「那麼,船大概快到了吧?」
  「天機不可洩漏,你去猜好了。老夫昨晚剛到,今天便被尊駕發現藏身處,老夫不得不承認尊駕高明,泰山三雄不可輕侮。」
  「在下以為這裡是千手神君的另一處秘窟,並不知道閣下在此。」
  「千手神君太大意誤事,估錯了楊雲波的實力。如果老夫遲來一步,便誤了老夫的大事了。哦!你們老大來了麼?」
  「咱們三兄弟都來了。」
  「山東的船,是不是貴寨的兄弟所劫?」
  「不是,咱們也在查這件事,毫無線索。」
  「還想劫老夫手下的船?」
  「這……」
  「回去告訴你們老大叫他死了這條心。」無雙劍客不容氣地說。
  雲裡飛不得不低頭,慨然道:「好,沖閣下的金面,咱們回山東。」
  無雙劍客陰陰笑道:「目下你們不能走。」
  雲裡飛臉色一變,問:「尊駕要留下區區?」
  無雙劍客怪聲反問:「如果是你,你怎辦?」
  雲裡飛無可奈何地說:「我得聽老大的意思。」
  無雙劍客沉下臉,冷然地說:「如果你們一走,老夫的計謀豈不盡成畫餅?誰還肯在滄州苦等?」
  雲裡飛遲疑地問:「你要咱們等船到了天津衛之後再走?」
  「尊駕當然不糊塗。但你們不能撒手,老夫以銀子五千兩,請貴當家老大辦些小事。」無雙劍客進一步利誘。
  「閣下的意思……」
  「立即驅趕那些想渾水摸魚的笨蟲,鬧得愈大愈好。要不然,老夫飛柬請求欽差大臣,勒令山東布政使,出動十萬大軍,踏平貴山忠義堂。放明白些,老夫必可辦到。」
  「好吧!依你。」
  雲裡飛屈服了,不屈服便走不了啦!
  「銀子事後奉上。記住,走漏絲毫消息,唯你是問,記住,老夫已經警告過你了。」無雙劍客聲色俱厲地說。
  雲裡飛依然告退,出門時發覺渾身衣衫皆被冷汗濕透了。
  三更正,第二批人到達,來的是淮安四寇與二十餘名悍賊,條件沒談攏,雙方展開了一場惡鬥。
  從此,淮安四寇失去蹤跡。
  次日一早,城東的亂葬岡上白楊蕭蕭,薄霧縹緲,三個佩劍的中年人從至風化店的小徑,小心翼翼地進入岡南端。
  為首的中年人向同伴道:「在滄海客未公開表明態度之前,咱們不離開。」
  右前方不遠處,一座殘褐後踱出一個黑衣蒙面人,手銨劍靶沉聲道:「止步,退回去!」
  「咦!這裡是禁區麼?」中年人不悅地問。
  黑衣人冷笑道:「不但此地是禁地,滄州附近兩百里內都是禁地,給我乖乖地離境,還來得及。」
  中年人劍眉一軒,沉聲問:「是楊雲鉸的意思。」
  黑衣人哼了一聲說:「不要問是誰的意思,你們廣平三傑還不配問。說,你們何時滾回廣平?」
  廣平三傑,是白道英雄中頗有名氣的高手。
  老大向永輝,目中無人眼高於頂,火暴的脾氣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嫉惡如仇,對那些江湖下三濫的人物,從不假以詞色。
  這可好,碰上一個掩去本來面目,而且口氣更狂更傲的人,要趕他們離開,而且要遠離兩百里,他怎受得了?
  勃然變色怒叫:「你過來,太爺告訴你。」
  黑衣人陰沉沉地走近,冷笑道:「向小輩,你說說看。」
  「拉掉你的蒙面巾.向太爺先要掂掂你的斤兩,看看你是啥玩意兒。」向永輝冷冷地說。
  「鏘!」劍鳴刺耳,黑衣人首先撤劍狂笑道:「瞧,太爺並未將你當人看,所以掩去本來面目,免得將你嚇跑了……」
  向永輝怒火焚心,不等對方說完,突然疾撲而上,無視冷電四射的長劍,伸手便撲,真夠狂的。
  黑衣人大怒,劍光一閃,削向撲來的大手。
  上當了,向永輝的手是虛招,就在對方將劍揮出的剎那間,收手、拔劍、反擊、一氣呵成,快逾電光石火。
  劍出鞘的清鳴傳出,劍光已破空而至。「錚!」一聲大響,雙劍相交火星飛濺。黑衣人的劍被震出偏門,倉促間無法收回。
  劍虹似流光,一鍥而入,奇準地貫入黑衣人的右肩井,人影倏分。
  「嗯……」黑衣人驚叫,連退五六步,左手掩住創口,搖搖欲墜。
  向永輝用靴底擦掉劍上的血漬,冷笑道:「趕快拉掉你的面罩,向某要看看你是誰,看是否值得讓你裹傷。」
  黑衣人發出一聲怒嘯,扭頭便走。
  「站住!閣下,通名再走。」向永輝沉叱,舉步跟進。
  左右兩方的草叢中,升起八名黑衣人的身影。
  「鏘……」刀劍出鞘聲展耳,光芒刺目。
  向永輝火速止步,急叫:「列陣,避免分散。」
  三人布下了三才劍陣,相距丈餘各佔一方,側面向敵舉劍齊眉,神色肅穆凝神待敵。
  八名黑衣人八方台圍,開始繞陣遊走。
  「亮名號!」向水輝沉聲叫。
  黑衣人不加理睬,作勢進攻。
  「殺!」有人大叫。
  這瞬間,三個人的劍尖向下疾沉,同一剎那,八個黑衣人同向後撤。
  三傑一怔,極感意外。就在他們錯博的瞬間,八個黑衣人利用後撤的瞬間,八種暗器同時出手,向三傑集中攢射。
  原來是用暗器襲擊,合圍不能發射暗器,那會誤傷對面的同伴。
  但後退發射,對面的人本來就相距三丈左右,各退丈餘。便遠至五丈以上,脫出暗器的威力範圍了。
  變生倉促,三傑做夢也沒想到這一招,發覺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三人成為八方攢射的標靶,想到要糟,死中求活的唯一法門,趕忙向下一伏、反應相當快。
  在伏下躲避的瞬間,向永輝尚能一劍擊落兩枚透風鏢,方伏倒在地。
  可是,著地的剎那間,他感到腰後一麻,伸手一摸,摸到一枝扔手箭的箭桿,原來是被後面的人射中的。
  暗器從上空呼嘯而過,破空銳嘯令人頭皮發炸。
  「我完了。」他心中絕望地叫。
  「分了他們的屍!」不遠處先前挨了一劍的黑衣人厲叫,叫聲充滿怨毒。
  八名黑衣人回頭搶進,來勢如潮。三傑有兩傑爬不起來了,只有老三周光未中暗器,一聲怒嘯,揮劍相迎。
  生死關頭,不遠處突然傳來震耳的怒叫聲:「泰山賊,你們該死,竟敢在此地殺人作案……」
  黑衣人被叫破身份,吃了一驚。
  五個青衣人正飛掠而來,身法奇快。
  一聲呼哨,八個黑衣人火速捨了周光,扶了受傷的同件,向荊棘叢生的亂葬岡飛奔而退。
  向永輝吃力地挺身坐起,向棄來援手的人淒厲地叫:「汪兄楊雲波竟……竟叫泰山賊趕……趕我們走。兄……兄弟……」
  話未完,突然昏厥。
  廣平三傑成了折翅雁,老二永遠起不來了,腹部中了一把飛刀,刀尖幾乎透背而過,傷及背部的命門要害。
  向永輝的後腰也傷及內腑,百日內起不了床。
  汪兄扶起向永輝,怒叫道:「向兄,你放心,咱們到條山莊討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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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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