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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狹路逢仇


  酆都會留在山門的人,本來就不多,人一分散,更不易看到行走的人活動。
  伏魔劍客也只有四個人,跟在老虎身邊走動,其他的人,皆安頓在其他地方,也許仍然留在地窟裡。多出的人是文斌,手中的狹鋒單刀,刀尖近尺已經變形,不能當利器使用了。
  他像幽靈般出現在人群後,無聲無息接近第一個人。
  妙極了,這人所佩的也是狹鋒單刀。
  放下鈍了的刀,一手扣住那人的左肩,右手食中二指,點在那人的玉枕穴上,用的是五種手法中,最可怕的死字訣手法,一點即死,不會昏不會啞。他已恨上心頭,下手極重一擊致命。將人輕扶至一側,首先便接收刀。
  刀尖徐推,從第二人的右耳後藏血穴鍥入,鋒尖直透盧骨,左手將人抓住向後拖倒。
  刀尖再吐,貫入第三個人的八椎背肋骨縫,向左一扳,便割開心房。
  這人渾身一震,驚動了身側的同伴。
  一聲狂笑,刀光猛然狂掠,風雷乍作,兩丈寬的走道,全被閃爍的刀光所封鎖,無情地砍劈分裂人體,直射的刀光則貫入人體將人挑飛。「啊……呃……」慘叫聲驚心動魄,灑了一天血雨,斷肢殘骸散了一地。
  變生倉猝,眨眼間,二十餘個人死掉一半。
  伏魔劍客扭頭看到眩目的飛騰刀光,膽都快要嚇破了,不用分辨細察,便已知道來人是誰了,驚叫一聲,衝入濃煙布密的走道那一端,冒煙飛遁。狼煙的毒性有限,短期間屏住呼吸,或者用衣袖掩住口鼻,傷害將減少至最低限。
  九州天魔也不笨,三兩竄便消失在濃煙裡。
  不能追人,必須救人優先,拾取刀劍撥散尚在悶燃的狼糞,在牆兩側尋找開啟鐵柵的機捩。「瓊瑤,你不要緊吧?」文斌一面用刀敲擊牆壁,一面關切地向柵內察看:「我在找機捩,不要怕。」「伏魔劍客那畜牲呢?」她拉開房門,眼淚鼻涕滂沱,就柵孔猛吸新鮮空氣,眼前難以辯物。「被那膽小鬼逃掉了。」
  「快去追,長虹,不要管我,一定要捉住他,或者斃了他。」她一面拭臉,一面急切地大叫。「先不必管他,他逃不掉的。」文斌可沒有她急切,救人第一。
  「不,一定……」
  文斌已經轉入那座空小廳,不理會她的叫喊。
  果然被料中了,機捩設在小廳的牆面,外面有一座小櫥掩住,是兩座尺半徑輪座。
  原來是用兩固兩懸滑輪,用絞輪將柵拉上的,絞繩設在牆內,而非從地下頂升的,可知他倆在囚房走道活動時,已有人潛伏在小廳候機動手腳。將柵沉回地下,她飛奔出室向外衝。
  「一定要追上那畜牲!」她不管文斌是否反對,拔劍在手奔向屋外。
  「人都逃光了。」文斌不安地跟在她身後勸解:「瓊瑤,你沒有必要窮追那混蛋,可知道窮追的凶險嗎?今後我決不讓你離開我身邊,捉他宰他是我的事。答應我,不要一有消息就逕自窮追,有我在身邊一起行動,兩個人可以發揮十個人的威力。」「長虹,我無權請你和我一起行動……」
  「你說什麼?」文斌搶出兩步,一把抓往她的左肩,聲色俱厲:「你……你竟說這種話……」「長虹。」她轉身投入文斌懷中,心碎地飲泣。
  如果她死了,又何必拖累文斌?她怎能向文斌說,她中了定時丹,還有四五天可活?
  伏魔劍客把解藥給她的機會,她知道微乎其微,那惡賊失敗得很慘,必定將她看成恨比夭高的仇敵,仍有逃竄或反擊的能力,怎肯把解藥給她?除非她能向那惡賊哀求乞命,她寧可死!
  再就是她曾經聽到,那惡賊與九州夭魔的談話,惡賊把下毒的責任推給江湖客,江湖客才有解藥。江湖客不知逃到何處去了,到何處去找?她可說萬念俱滅,唯一的念頭是追上那惡賊,與那惡賊同歸於盡。文斌離開她,是為了不希望她捲入這場血腥事故中,不希望她的家天馬牧場捲入漩渦,以免後患無窮。她知道必死,也不希望拖累文斌,窮追緊躡搏殺極為凶險,她必須獨力承當。
  她豈能真的割捨?投入文斌懷中心碎地飲泣。
  「好了好了,我陪你追,但必須量力而為謹慎從事,亂了方寸那就找不到他了。」文斌抬起她的臉龐,用衣袖替她拭淚,她的臉已成了大花臉:「不,我說錯了,應該說,你陪我追,那混蛋是我的最重要目標,我一定要把他弄到手,」「天啊!誰知道那畜牲往何處逃走了?」她不得不強打精神,壓下心中的傷感:「我知道莊外全是山林,到處都可以竄逃藏匿……」「我敢打賭,他一定認為我們會追入山林。」
  「你的意思……」
  「他們十之九會歡天喜地,逃出官道連夜狂奔,讓我們搜捕此地的主人,再追入山林向東南摸索。天一亮,他們便在六安州逍遙自在了。」「這……」她有點不信。
  「這混蛋如果志在逃匿,在洛河鎮就可以逃入荒野沼澤龜縮,安全得很,為何要回壽州向南飛逃?必定有必須南逃的原因。沿途繞道是疑兵之計,走了狗運一而再獲得外力相助,暫時獲得安全,也一而再葬送了許多爪牙和無辜捲入的人。但最終的目的,仍是向南逃,原因何在,須把他弄到手就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沿官道追?」
  「對,希望我料中他的行動。」
  「那就走,分秒必爭。」她立即舉步。
  「你真急於要他的命呢!走!」
  沒有人出面攔截,任由他倆揚長而去。
  壽州至六安州全程約兩百里,像這些經常打熬筋骨,在江湖闖蕩奔波的武林高手來說,如果志在用快腳程趕路,一天趕到兩頭見日,可說綽綽有餘。志在奔逃的人,半天就夠了。沿途如果有意外耽擱,那就無法估計何時可以抵達了。
  伏魔劍客這群漏網之魚,晝間在淮南別莊耽擱,夜間又在九州天魔的山門逗留,前後不知耽擱了多少時間,因此雖然奔逃了一晝夜,這兩百里路仍不曾走完。現在,僅剩下九男一女十個人。
  文斌破壁出困,猝然發起了猛烈的攻擊,那時伏魔劍客帶了四個人,與九州天魔為了換取楊姑娘的事討價還價。文斌在眨眼間殺掉一半人,其中有伏魔劍客兩個走避不及的同伴。人愈來愈少,膽氣也愈來愈弱,逃命的心念更為迫切,被追殺得個個膽落魂飛。
  真被文斌料中了,十個人不向山林逃,不再理會九州天魔山門的存亡,利用老魔擋災,越野逃出官道,披星戴月南奔。他們以為,老魔豈肯甘心山門被毀?勢將集合爪牙和文斌拚命,決不是短期間所能解決的。即使老魔失敗,文斌也必定在那附近的山林追搜,至少得等到夭亮,再詳細在各處搜尋。
  那時,他們早該到達六安州了。
  破曉時分,官道仍然空蕩蕩鬼影俱無,曙光朦朧,見界可遠及里外,但兩旁的行道樹枝濃葉茂,除非人在官道中間行走,不然接近至百步左右,才能看到在路側行走的人。「無快亮了,得抄小道走。」走在中段的一名大漢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道上如果有旅客,或者有村落,咱們的行蹤便暴露了,抄小徑最為安全。」「抄小徑?餿主意。」另一人嗤之以鼻:「所謂小徑,必定在眾多村鎮間繞來繞去,甚至會南轅北轍,不知身在何處。人生地不熟,你能走小徑?」「那……你又有何好主意?」
  「先找地方躲一躲,晝伏夜行最安全。」
  兩人的話,是說給伏魔劍客廳的,因為他們覺得,伏魔劍客有繼續走官道的意思。
  「你們少廢話。」走在前面的伏魔劍客大為不滿,扭頭不悅地說:「你們的意見真多,似乎每個人都有道理,結果因為採納你們的意見,現在還沒脫險境。」「少莊主又有何打算?」另一人忍不住提出質問。
  「加快些,前面該是六安城了。」伏魔劍客腳下一緊,埋頭趕路。
  「老天爺!還要趕?我快要走不動了。」
  有人埋怨:「天殺的!那兩個狗男女把咱們追慘了,他們如果追來,我……我寧可和他們拼了。」「那你就留下來和他們拼好了。」另一同伴說風涼話。
  「閉嘴……」那人惱羞成怒。
  說氣話是一回事,誰真敢留下拚命?淮南別莊有那麼多強盜,九州天魔有那麼多爪牙,結果如何?十個人恐怕還不夠文斌三五下切割,怎麼拼?前面里外,路右出現朦朧的燈光。
  「前面有村落,咱們最好趕快通過,希望不要有早起的村民。」伏魔劍客大聲叫:「快兩步。」原來是路旁的一座三家村,有燈光洩出的一家顯然是小店,門外有棚,懸有酒旗子。可能是趕早準備茶水食物,等候早行的旅客光顧。也可能昨晚有趕不上宿頭的旅客,在此借宿,一早起進食,準備動身上路,所以店門是大開的,有燈光洩出。距小店約三四十步,走在前面的伏魔劍客,突然腳下一慢,打出警戒的手式。
  店前的遮陽棚下,隱約可看到人影,不言不動,如不走近,是很難發現的,曙光朦朧,人在棚內不言不動像幽靈,可以肯定是,決不會是小店的主人。共有六個人,高矮不等。再接近十餘步,伏魔劍客倏然拔劍出鞘。
  眾人火速整理背上的包裹,撤兵刃列陣戒備。
  已可看清身形輪廓,沒諸,全是攜有刀劍的男女,露天四張食桌擺放著包裹。
  「真是你們!」傳來悅耳的熟悉語音:「你們反而落在後面。」
  「月華曹嬌。」伏魔劍客極感驚訝,膽氣一壯:「你不是逃往鳳陽嗎?」
  「和你一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呀!」
  「你那幾位同伴是誰?」
  六男女站在棚內,不易看清面貌。
  「過來看看不就明白了。」
  「你的口氣不對。」伏魔劍客心中一緊。
  月華曹嬌如果沒有文斌在身邊,見了他哪敢大聲說話?
  「口氣對不對無關宏旨,反正你非殺我不可,原因你心中明白,即使我哀求你饒命,你也不會高抬貴手的。我以為你已經逃到六安城,怎麼反而落在後面,真不幸,正所謂在數者難逃。」「你膽子大起來了,在下倒要看看你又找來些什麼雜碎,做你的護花使者。」伏魔劍客冒火地慢慢向前接近,劍隱發龍吟。「他們不是護花使者,是你的死對頭。」
  「何不叫你那五位同伴出棚套交情?」
  月華曹嬌一直在棚口打交道,這時向側移開兩步。
  「游神閣下。」月華曹嬌欠身伸手,裝腔作勢請同伴出棚:「你要的人來了,不會再冒充天魁吧?」「他早知道我是游神了,已沒有冒充天魁的必要。」游神昂然出棚,邁出兩步刀即出鞘。
  伏魔劍客大吃一驚,駭然止步不敢再進。
  「你怎會在這裡?」伏魔劍客意似不信:「在下不得不承認你們神通廣大。」
  「你以為我去追往西逃向河南的人?」游神冷冷一笑,逼近至丈內:「那是功曹的責任,是否能追及那些蒙面人,消息傳遞不便,尚無所悉。閣下,那些蒙面人與你的關係極不尋常,是嗎?」「在下根本不認識那些人。」
  「是嗎?」
  「你替天魁出頭?」
  「大概錯不了。」
  「在下與天魁的個人恩怨,與天網無關,天魁會和我了斷,閣下為個人恩怨打出天網的旗號出頭,有辱天網的宗旨。不要逼我,你游神還無奈我們。」「你這混蛋比那些江湖潑棍還不如,事到如今,還說這種沒有擔當的混帳話,你真無恥!」游神破口大罵,罵得刻毒:「我不急,反正你跑不掉。你還有幾位債主要向你討債,他們要求我做決鬥的裁判,所以暫且放過你,我的帳以後再和你算。你如果死了,我的帳落空討不回,我認了。」棚內的人陸續出來了,天色愈來愈明亮。
  「你……們……」伏魔劍客大感驚訝。
  並肩走近的是唐仲夫婦,然後是飛虎魯飛。
  那天逼迫奪魄夭君一家老少,飛虎並不在場,所以他認識唐仲夫婦,對飛虎並無印象。
  最後出來的是包琴韻和月華曹嬌。
  月華曹嬌居然手中有劍,她真有豁出去的氣勢。
  她並不真的怕伏魔劍客,怕的是伏魔劍客人多勢眾。有文斌在身邊時,她便對這個大劍客不假辭色,現在她身邊人手已足,因此膽氣更壯,以往被煎迫的怨氣,終於有機會發洩了。十比六,伏魔劍客仍然佔了優勢。
  天網天垣堂所指揮的四區十二組人員中,第一區三組的第一組是七天罡,實力最強。然後是四大游神和五功曹,負責次級大小規模的制裁行動。這是說,游神和功曹的武功,不論是個人或整體,皆比七天罡差一級。伏魔劍客怕定了七天罡,雖則七天罡僅剩下天魁一個人,這唯一的天魁,已讓伏魔劍客這些高手做噩夢了。但游神的聲威並不怎麼樣,震撼的威力也就差了一級,因此伏魔劍客面對游神,並沒流露出恐懼神情。「臘月債,還得快。」唐仲獨自邁步出劍,臉上有剛毅沉靜的表情,毫不激動,信心十足:「上次你人多勢眾,抖盡了威風,用殺人放火手段行兇,幾乎把我唐家搞了個煙消火滅。我唐家是江湖之豪,武林之雄,所以要和你以江湖道義與武林規矩,公平決鬥了斷恩怨是非。你如果沒有決鬥的勇氣,可以委由爪牙出面挑冤擔債。出來吧!唐某等你,等你送死!」「少吹牛了,閣下。」伏魔劍客連奪魄天君也沒放在眼下,哪在乎奪魄天君的兒子?神氣地揚劍上前:「月華曹嬌果然是你們窩藏她的,在下是理直氣壯的一方,你唐家那幾手爛劍法,也敢和我決鬥?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定是。」唐仲不受激,冷靜地升劍立下門戶。
  包琴韻到了游神身側,目光盯著佩了一把古色斑斕長劍中年人。
  「游神,認識右首第二個人嗎?佩的劍古色斑斕,眼中的光芒陰森可畏。」她向游神低聲說:「我對這個人有點面熟。」「我不認識所有的人。」游神說,瞥了那位中年人一眼:「這些人如果真是頗有俠名的人,天網是不會留意他們的。哦!你對這個人……」「那次在嘉魚,天魁替我訂製的琴被奪走,我們便留意碼頭停泊的船隻和可疑的人,發覺四海游龍的人真多,所以忍下一口惡氣認栽。其中有一艘船很少有人出艙,這個人曾經在艙面走動,所以我對他頗有印象。對,就是他。」「會不會是四海游龍的人?或者這人的船,是秘密駛入青龍灣的六艘船之一?」游神的虎目中,殺機怒湧。「我不敢斷定。但……怎麼這樣巧?」
  「你的意思……」
  「四海游龍也算是俠義道英雄人物,與伏魔劍客有交情已無疑問。月華曹嬌在九江,就曾經發現伏魔劍客在四海游龍左近活動,他們裝作各行其是,在一處地方互不見面。這個人是不是與四海游龍相互策應,是不是也在青龍灣圖謀七天罡?這三人不會是湊巧前後糾纏在一起吧?」綜合各方的所見所聞,加以過濾判斷,找出脈絡提綱挈領,真相便會逐漸發掘出來浮上檯面。以往單憑天魁一個人奔波,逐一追查線索,真無法理出頭緒,能獲得各方人士相助,便可提早撥雲見日。「最大的可疑問題,是這些人襲擊七天罡的用意何在。俠義道人士對七天罡推崇備至,七天罡甚至天網的人,對俠義道毫無威脅呀!這就是天魁不向這些人積極施壓的原因所在,只希望從他們身上找出線索來。再就是黃泉鬼魔那些邪魔外道,的確不可能與四海游龍那些人聯手。唔!真的可疑,你沒看錯人?」「不可能錯,就是這個人,曾經出現在嘉魚碼頭的一艘船上,同時泊舟的船有四海游龍,有武林三鳳的無雙靈鳳,有黃泉鬼魔。青龍莊天罡執行任務,這些人的船皆在該段江面行駛。」「他娘的!我先把他弄到手再說。」游神粗野咒罵:「一定可以把他的骯髒老根挖出來。」不等包琴韻有所表示,他向鬥場走了。
  鬥場中惡鬥正如火如荼進行,伏魔劍客自以為了得,沒把唐仲放在眼下,可是多次全力以赴的猛烈攻擊,皆被唐仲見招破招且乘隙反擊,銳氣逐漸減弱,百十招之後,攻勢減少了七成。唐仲也耗掉不少精力,短期間無法取得優勢。
  兩人你來我往,在寬闊的官道中纏鬥不休,金鐵交鳴聲逐漸減弱,劍光吞吐的速度也慢下來了,短期間誰也無法獲得壓倒性優勢,勝負難決。伏魔劍客的同伴,卻急得焦躁不安,再拖下去,天魁可能趕上來了,怎能不急?他們必須趕到六安州,大城市藏身容易,根本不怕天魁敢在鬧市行兇。在郊野偏僻小鄉村,殺人放火不會有人干預。有人看出便宜,也因焦急而誤認時候已至。伏魔劍客可以纏住唐仲,而且仍有取勝的可能。目下的情勢是九比五,分配六個人對付游神與飛虎,另三人必可一舉將三人女人擺平。
  開始悄悄分配人手。佩了古劍的中年人,凶狠陰森的目光,投注在月華曹嬌身上,像一頭狼潛藏在草上,盯著即可到口的老羊。游神一動,便吸引了三個人的注意,也開始前移,氣氛一緊。
  「你。」游神向中年人一指,不理會徐徐接近的三個人:「我好像認識你,亮你的名號,不要打月華曹嬌的主意,她已在我游神的有效保護下。」「哼!你是決鬥的仲裁人……」中年人無意接受盤道。
  「他兩人勢均力敵,在下只負責制止擅自加入的人,用不著每分每秒死盯著他們,我和你們其他的人的帳,正好乘機算一算。壽州東行大道襲擊在下的人中,好像沒有你在場。你貴姓?」「在下昨天從鳳陽西行,在壽州投宿,晚上便碰上伏魔劍客賈老弟,他有了困難,在下自告奮勇助他一臂之力,這是交情和道義,義不容辭。賈老弟為了月華妖女與天魁結怨,事極平常,男人為女人而相爭打破頭,實在不需不死不休。賈老弟事先並不知道,那叫於虹的人是天魁……」「我問你是誰,你貴姓?」游神聲如沉雷,打斷對方的話。
  「在下姓許,許俊。你呢?」
  「游神歐陽不非。你的綽號?」
  「霸劍許俊,俠義道高手名宿中,有我的地位,與天網沒有任何過節成見。你最好不要像瘋狗一樣亂咬人,我霸劍一點也不在乎你這欺世盜名的游神……」語聲未落,人如電火流光猛撲不遠處的月華曹嬌。
  同一瞬間,三支劍猛然衝上、吐出、三面聚合,風起雷發,向游神猝然發起猛烈的攻擊。
  「去你娘的!」游神大罵,身形倏動,在三支劍將合未合的瞬間,刀氣迸發似怒濤,強烈的刀光劃出兩道閃爍的光弧,然後疾射丈外,撲向霸劍許俊的背影。月華曹嬌一聽霸劍許俊亮出名號,駭然變色大感恐慌,霸劍許俊的名頭聲威,比伏魔劍客大得多,與這種人結怨日後日子難過。仍在震驚中,突然看到電射而來的眩目劍光,想躲也來不及了,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
  左肩一震,強勁的力道把她推倒在地。
  一聲金鳴強震,迸爆的劍氣徹骨生寒。
  是包琴韻救了她,生死間不容髮。
  人影急分,包姑娘斜震出丈外。霸劍也向左前方飄出八尺,劍上的勁道比包姑娘渾厚。
  刀光一掠而過,慢了一剎那。霸劍如果不被震飄,這一刀可能斷掉右臂。
  慘號聲驚心動魄,夾攻游神的三個人,有兩個摔倒在地,發出瀕死的哀號。
  變化之快,有如電光石火,一接觸便生死立判,與伏魔劍客和唐仲決鬥的情形,形成強烈的對比。「你跑不了!」游神大喝,扭身刀光似奔電,人刀俱至,撲向飛躍而遁的霸劍背影,速度迅捷絕倫。霸劍逃的速度似乎更快些,兩起落便到了小店的側方空地,要從店後的房屋竄走,遁入屋後的樹林。單足點地正要第三次躍起,卻驚叫一聲摔倒在地。
  左腳齊膝而折,摔倒理所當然。
  是游神扔出的寶刀,像一個快速的光環,刀光一旋,削斷了小腿,仍然向前飛旋,遠出三丈才跌落,可知扔勢極為猛烈,真可以飛刀傷人於六七丈外,扔的技巧極為精熟,幾乎可以比美暗器。「我說過你跑不掉。」游神到了,一腳踢飛他的劍,拉脫了牙關,在雙肩各劈了一掌,才替他撕衣帶綁住腿部止血。不遠處一聲長笑,飛虎一劍拍中一名大漢的耳門。大漢是向南逃走的,劍把右耳輪拍裂了,一擊即昏。其他的人,早已四散飛遁。伏魔劍客逃得最快,逃至屋後鑽林而走。
  北面官道有人急步而來,已到了里外。
  「天魁,快來追伏魔劍客。」包琴韻姑娘大叫。
  是文斌和楊瓊瑤,來晚了一步。
  逃走了四另一女,十個人損失了一半。殺死了三個人霸劍許俊斷了腿被擒。
  另一名大漢耳門被劍拍中,飛虎的揮劍勁道收發有誤稍重了些,大漢已成為白癡。
  眾人仍追出兩里外,林深草茂無跡可尋,只好放棄另作打算,抬了霸劍急離現場,折入一條小徑,在樹林中商量行動計劃,首先便向霸劍問口供。「你們轉向南逃,要逃向何處?」游神對這些人為何往南逃百思莫解,所以要知道他們的去向和目的。「你不要多問,在下與賈老弟會合僅一天半天,我什麼都不知,知道我也不會說。」霸劍是江湖名人,英雄氣概可圈可點:「有什麼絕手段逼供,儘管施展,我霸劍許俊不是貪生怕死的匹夫。」
  「好,有種。」游神冷笑,折下一根樹枝,開始點觸創口:「你們有人分散向鳳陽逃,也有人向河南逃,甚至有人向北逃。你和伏魔劍客是主將,實在沒有向南逃的必要,一定有什麼花招妙計,引咱們南追。」「哎……」霸劍痛得渾身發抖:「你這狗……雜種得意不了多……多久的,哎……我的人會……呃……會將你化……骨揚……灰……呃……」霸劍終於痛昏了,隨即被弄醒。
  「輪到我來問你,看你能支撐得了多久。」飛虎坐在一旁獰笑,手中也有一根樹枝。
  「除了要我死,你得不到什麼。」霸劍的嗓音已經變了,變得虛弱無力,雙目無神:「許某在江湖行道,出生入死見過大風大浪,對生死看得開……」「好了好了,我不想聽你自吹自擂,你在江湖行道,也的確小有俠名,一定對行腳所經州縣行俠的事,看成可以傲世的傑作,而非到處鬼混了。」「那是當然。」
  「兩個多月前,五月初八,你在湖廣武昌府嘉魚縣,做了些什麼傲世的、可資頌揚的事呀?」「嘉魚縣?我……」
  「你認識四海游龍龍天奇吧?」
  「不認識……」
  「也認識黃泉鬼魔,你船上還有些什麼人?」飛虎一直不讓他把話說完,急急逼問。
  「我不聽你胡說……」
  「你在嘉魚釣嘉魚紅燒呢,抑或清蒸?」
  「我沒到過嘉魚。」
  「五月初八你在何處」』「在……」
  「在何處?」
  「在南京。」他大叫。
  「你的魂在南京,你的人卻在嘉魚的船上。這位小姑娘見過你,你也該見過她。」飛虎指指站在一旁的包姑娘,示意要姑娘走近。「我為何該見過她?她是誰?」
  「邪劍孤星包凌雲的女兒。她一家在大呂琴社買琴,四海游龍強奪她的琴引起衝突。黃泉鬼魔替四海游龍出頭,逼邪劍孤星一家替他們效忠辦事,卻被水怪巫支祈插手,把他們整得灰頭土臉。那時你也在場,我不信你不認識包姑娘。」「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大聲叫。
  「當時另有一批人,他們有一個非常可疑的首領,非常令人驚詫,身份甚至令人難以置信的人也在嘉魚現身。」「胡說八道。」
  「那首領姓賈,賈莊主,是嗎?」
  「你儘管胡說好了。」他神色大變,但口氣仍然強硬。
  「他姓賈,賈安山,是嗎?真名叫什麼?」
  「你去問他呀!」
  「我們會去的。他是地方的名人、糧紳、富豪,與江湖朋友毫無牽連,沒有人知道他會武功。喂!他那座莊叫什麼莊?」「廢話連篇。」
  「在何處?」飛虎厲聲問。
  「不要再編故事了好不好?」
  「好,不編了。我們不需你的口供,只要帶著你,把伏魔劍客捉住,把你們帶至武昌府武昌縣,江邊那座天下第一莊江天莊,找江天莊莊主賈安山賈大爺,就可以把天網的內奸揪出來了。伏魔劍客也姓賈,是巧合嗎?」「你這混蛋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霸劍狠盯著飛虎,眼神怪怪地:「你是誰?是天網的人嗎?為何管不該管的閒事?」「你不但聽得懂,而且知道事故已觸及你心中的隱憂。我與天網毫無淵源,只不過把天網看成同道的江湖人士。青龍莊天網七天罡殞落,真正的俠義道朋友同感惋惜,有不少人明暗中進行瞭解,發覺其中疑雲重重,因此都在留意情勢發展,發掘其中真象。你是俠義道小有名氣的人,伏魔劍客也是,你們應該堅決站在天網的一邊,甚至應該舉劍號召天下俠義道英雄,追查天網青龍莊失敗的真象。你們沒有這樣做,甚至明暗中向天網的人大舉襲擊,為何?有不少人暗中為了這件事奔走,我就是其中之一,現在居然發現你們涉入青龍莊事故,而且涉入甚深。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我們已有人證,你想賴也賴不掉。我們要擒捉一些活口,去找精通御神大法的朋友,把你們的一切陰謀發掘出來。」「魯前輩,把人交給我。」文斌愈聽愈火,他與楊姑娘匆匆趕到,立即展開追搜伏魔劍客的行動,眾人無暇交談,這時才聚集在一起,所以不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事故變化。」「不能交給你。」飛虎一口拒絕:「你們天網的人,都不是問口供的專家,用暴烈的手段,對付這種人功效並不大。咱們也不是肯用酷刑逼供的人,咱們的身份,也不允許用酷刑逼供。放心啦!我在六安州有朋友,他的御神大法非常通玄,這傢伙一走會把祖宗十八代的狗屁事和盤托出。」游神就是用樹枝撥創口問口供的,這種暴烈的手段對存心必死的人功效有限。
  「把他弄到壽州去。」文斌興奮地說。
  「到壽州?」楊瓊瑤大吃一驚:「那……」
  伏魔劍客往南逃,可能已逃到六安州,正向南飛遁,捉不住這惡賊,她死定了,現在反而往北走回頭路,她連一線希望都沒有了,活的希望十分渺茫。「對,壽州有人可以對付他。」文斌怎知她心中的焦急,只是覺得她的神情有點怪異。
  「誰?」飛虎也意似不信。
  「五爪蛟桑大爺是幽冥教的重要人物,幽冥教的巫術的確十分精深,巫術以控制人的心神為主,我和月華曹嬌已經領教過了。五爪蛟即使不怎麼高明,一定還有劫後餘生的人在。這些混蛋毀了桑家大院,毀了幽冥教,桑大爺與他們恨比天高,一旦獲得報復的機會,一定高興得之了天。事後把這個混蛋交給他,他不把這混蛋剝皮抽筋才怪。」「幽冥教?那些妖孽妖術厲害得很呢!」飛虎大感驚訝:「這條蛟我認識,他是淮河吃水飯朋友的司令人,財大勢足,怎麼可能是幽冥教的人,他真該死!去找他,我相信他的妖術一定管用。」「把這混蛋弄昏,把他抬到壽州。」游神欣然說:「正好從壽州傳出信息,要天網的弟兄至江天莊附近聚會。我來加制他的昏穴……」霸劍的手已被制了肩井,雙手不能活動自如,左腳斷了小腿,動一動就痛徹心脾,毫無反抗的能力,猛地張開嘴伸出舌頭,要咬斷舌尖。一旁的月華曹嬌手疾眼快,伸手掐住了霸劍的牙關拉下了下顎。
  「天魁,饒了我吧!」她向文斌哀求:「我只是一個不知情的貪心鬼,和日精貪圖一千兩銀子的爛刺客。」「我答應你,到武昌證實收買刺客的人身份之後,證明你的確不知情,你就可以恢復自由。」文斌鄭重地說:「我的保證不容懷疑。」「我哪敢不相信你的保證?你曾經多次鬼門關裡把我拉出來。」
  「你是重要的證人,我當然得保護你的安全。」
  「屁的重要證人。」月華曹嬌粗野地爆發似的大叫。
  「咦!你……」
  「你們這種辦事處處在證據上兜圈子,千辛萬苦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愚蠢辦事方法,實在令人不敢苟同,毫無江湖朋友的明快豪氣。」「你似乎有話要說。」文斌搖頭苦笑。
  「我當然有話要說,有關我的生死不得不說。」
  「你……」
  「只要你們把這個混蛋押至江天莊,還怕找不到確證?憑我這闖了幾年江湖的小人物,聽過你們所說的各種證據,我便知道這是你天網內部出了大問題,你們自己弟兄借刀殺人除去七天罡,你居然仍在小枝節上查證奔波,實在非常愚蠢。」「沒有確證,豈能……」
  「天老爺!什麼是確證。」月華曹嬌大搖其頭:「你把我押回武昌,那兩個收買我的人還存在嗎?你要花多少歲月,跑遍天下去找他們。說不定也被滅口了,你這輩子休想查出結果了。」「唔!你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我成了你們雙方皆想利用的媒子,我才是無辜受利用的可憐蟲。那天晚上你搶救王吏目,我和日精乘機逃走,去向那兩個人討取花紅餘款,一切都很順利大家歡歡喜喜。等我們收到餘款之後,才大罵他們存心不良,要我們去刺殺天網的人,幾乎被天魁殺死。這可好,那兩個混蛋立即追問經過,態度陰森冷厲。我和日精在說明經過後,立即見機快速撤走,返抵旅店一壺茶還沒喝完,襲擊的人便到了屋頂。」「揀重要的說。」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倆連夜逃過江,在漢口鎮使被人盯了梢,有明有暗,先用暗器示威,居然不再下毒手滅口,然後現身警告要我倆沿途逗留慢慢往北走,許慢不許快。我倆以為東窗事發,盯梢的是天網的人,怕得要死。在信陽停留了幾天,看出情勢不妙,只好分手潛遁,各求生路。我逃到壽州,以為已脫險境,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老弟,這就不容懷疑了。」飛虎是老江湖,思路敏捷經驗豐富,局外人會冷靜地分析徵候:「你到達武昌,突然現身在王吏目家中,陰謀計算七天罡的人慌了手腳,能用的人沒從青龍莊返回,有些入川有些四散,武昌找不到對付你的人,所以利用月華曹嬌慢慢北行做媒子。」
  「但……」文斌劍眉深鎖:「他們切斷七天罡聯絡的線,是不是晚了些不合情理?」
  「老弟,在沒能證實七天罡已死之前,他們敢同時切線?而且能派用場的人,都派至青龍莊了,留在武昌的,都是派不上大用場的人,也不能派自己人對付王吏目,所以請不知情的殺手辦事。你突然出現,他們當然要十萬火急緊急召集人手對付你了。不必再浪費時間了,把這混蛋帶到壽州找五爪蛟,便可真像大白,準備走。」「好,這就走。」文斌拍拍月華曹嬌的手膀:「你也走吧!記住,不要再在江湖鬼混了,找地方躲起來過平凡的生活。你年紀不小了,在江湖也沒有什麼好混的啦!今後恐怕會有許多牛鬼蛇神找你,找你決不會是善意的,躲起來是唯一安全的方法。」「我還敢在江湖露面?至少那些混蛋不會放過我。」月華曹嬌欣然提了自己的包裹跳起來:「謝謝你高抬貴手,也許有一天我會回報的你恩德。諸位,祝你們順利。」一揮手,她拔腿便跑。從此,江湖雙嬌不再有人提及,逐漸被江湖朋友所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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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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