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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桑家大院


  每個人對外界所加的壓力,所承受的程度各有其極限。
  壓力一旦超過臨界點,超過所能負荷的極限,便會產主激烈的反應,抗力將爆發出最大能量。
  如果抗拒不了,便會斷然爆炸與對方同歸於盡。
  這就是闖道者應有的豪情,不然就不要涉入江湖,做一個平平凡凡安份守己的百姓,規規矩矩憑一雙手辛勤工作,以養活自己,養活家小,等候大限至時,伸手蹬腿有一大堆兒女送終,壽歸正寢福壽全歸。
  五爪蛟有錢有勢,能承受相當沉重的壓力,韌性極強,在本州的權勢人物中,以他的實力最為龐大,一般來自各方的壓力壓不垮他。
  他有壓力承受的臨界點,但這一生他從沒碰上逼近臨界點的壓力。
  由於韌性強,所以做任何事都不想走極端,能過得去就慨然抬手,把事圓滿擺平不傷和氣。
  老實說,憑伏魔劍客這號人物,在他的地盤內撒野,他一點也不在乎,真要動刀動劍你死我活,伏魔劍客絕對不可能活著離開他的勢力範圍。
  只是,他不想走極端。
  但伏魔劍客另有黨羽,而且人數不少,對他構成嚴重的威脅。
  不但有威脅,而且一步步加壓,毫不留情地向他的權勢挑戰,甚至不向他的爪牙假以詞色,沒有商量的餘地。
  重要的是,伏魔劍客沒有向他挑戰的理由。
  伏魔劍客更沒有向月華曹嬌大動干戈的理由。
  客店的衝突事故微不足道,即使一個三流的小混混,也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把命豁出去拼了。
  壓力已達到臨界點,他必須斷然處置,如果他撒手不管,今後他五爪蛟還有臉在外叫字號?
  提前把月華曹嬌弄走,是釜底抽薪的可行計策,把人藏起來,就無法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了。
  伏魔劍客這些外地的過江強龍,不可能長久在此地逗留,目標已經無法尋覓,刀劍便沒有用武之地。
  江湖聲望與江湖聲威是兩碼子的事。
  實力與江湖地位,卻有密切的關連。
  江湖地位再高而沒有實力,充其量只能憑名號招牌唬人,沒有擁護的人,就沒有地位。有也只能算虛名,起不了多少作用。
  伏魔劍客的聲威比他高,他的地位與實力,伏魔劍客望塵莫及,只要他舉臂高呼,伏魔劍客便將面對潮湧而至的刀山劍海。
  壓力還沒達到爆炸點,他作最後一次努力。
  淮南老店的款待貴賓客廳,足以容納大批貴賓。
  他帶了四名隨從,借淮南老店的客廳待客。
  客人僅來了伏魔劍客和楊瓊瑤,江湖客已經外出遊玩。
  伏魔劍客曾經對促駕的隨從,堅決表示沒有其他同伴,也聲稱與江湖客交情泛泛,不能替江湖客作主接受邀請,那不關江湖客的事。
  客廳中氣氛並不緊張,五爪蛟無意扮壓賓的地主,有意息事寧人,所以沉得住氣笑容可掬。
  賓主雙方各懷鬼胎,客套一番氣氛相當友好,雙方第一次見面,都能保持必具的禮數態度。
  「在下真不明白,賈兄為何會與曹姑娘發生誤會。」主人五爪蛟客套畢,立即談上正題:「賈兄是名動江湖的風雲人物,何必與曹姑娘這種小有名氣的人計較?在下願出面擔當,要曹姑娘當面向賈兄陪罪道歉,不知賈兄還有何要求,可否明示?」
  主人親自到客店作魯仲連,願意促使月華曹嬌陪罪道歉,可說是給足了面子,小小的誤會衝突,如此調解應該皆大歡喜。三方面都不是睚眥必報的凶殘邪魔外道,如此解決應該算是圓滿收場。
  「桑大爺,你真不知道在下找那浪女的用意?」伏魔劍客冷笑著問。
  「在下只知道……」
  「你只知道在壽春老店所發生的表面事故。「
  「還有骨子裡的內情?」
  「對,在下是從河南追蹤她的。」
  「哦?願聞其詳。」五爪蛟臉色一變。
  問題不單純,月華曹嬌隱瞞了真相。
  「她在武昌作案,殺了人遠走高飛。」伏魔劍客臉色一沉:「桑大爺,你在包庇犯了案的殺人兇手,這件事你碰不得,沾上手用淮河水也洗不乾淨的。」
  「這……」五爪蛟臉色大感不安。
  月華曹嬌曹經將出事的經過向他說了,並沒有說出所辦的事牽涉到血案,隱瞞了重要的情節,根本不知道追逐的人是何來路。
  但如果伏魔劍客是受官府的委託,帶了人前來緝兇的,他如果插手包庇,後果便頗為嚴重了。
  假使伏魔劍客向州衙投文要求協助緝兇,他便失去官方的助力,伏魔劍客這些人,便可公然大張撻伐,他承受不了。
  伏魔劍客一句話就扣牢了他的心思,他怎能表示有能力包庇犯了案的殺人兇手?
  「想想後果吧!桑大爺。」伏魔劍客增加一些壓力:「你只要撒手不管,就沒有你的事了,而且那浪女另有仇家要找她,我希望把她的仇家也引出來。你把她藏到何處去了?」
  這些含有威脅性的話,隱約透露出某些訊息,五爪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已聽出訊息中的凶兆。
  「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人不是我藏起來的。」五爪蛟心中不安,但應付從容:「她和那個姓于的小白臉,自己找地方藏匿。我也清楚地告訴你,我從現在起,不干預你們雙方的事,脫身事外概不過問,我的話有如保證,你們看著辦好了。再就是壽州不是我五爪蛟一個人的天下。天下每一座州縣,都有不少豪霸級人物各自稱雄,你們最好不要把攻擊的矛頭指向我,我根本不可能主宰全局,不要找不到她,就唯我是問。腿長在她身上,她一個老江湖,知道如何趨吉避凶,也該知道我包庇不了她。話我已經挑明了說,看你們的了。」
  「你推得一乾二淨……」
  「該說我明時勢識興衰,識相地不敢得罪你們這些過江的強龍,坦然表明脫身事外的立場,作最大的讓步,如果你們過分煎迫,你們將增加不少勁敵。」五爪蛟的語氣漸趨強硬,實在承受不了進一步的煎迫,氣沖沖地說完,拂袖而起。
  五爪蛟的態度轉為強硬,伏魔劍客的氣勢居然滑落,真要反臉,身為客人的伏魔劍客,不見得可以穩佔上風,很可能與全城為敵,成為眾矢之的。
  以伏魔劍客的名望身份,決不容許以這種藉口,壓迫五爪蛟,脅迫恫嚇,公然引起流血衝突,日後別想在江湖叫字號,假劍客的名頭將不脛而走。
  「記住脫身事外的諾言。」伏魔劍客沉聲說:「你最好沒有把柄被我抓住。」
  「我會遵守我的承諾。」五爪蛟在廳口止步扭頭冷冷一笑:「你如果再進一步欺人太甚,我五爪蛟豁出去和你玩命到底。」
  伏魔劍客本來就沒有加緊煎迫的打算,冷然目送五爪蛟帶了隨從離去。
  真要激起全城豪霸的公憤,日子並不好過。
  壓力的增減,必須適可而止,物極必反,反的代價是相當可怕的,很可能兩敗俱傷,或者同歸於盡。
  文斌和月華曹嬌並不知道,領他們找地方藏匿的人,到底是不是五爪蛟桑大爺的爪牙,反正情勢已不容他倆拒絕,即使覺得可疑,也只好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藏匿處在城內一條小街的一家普通民宅內,庭深宅老,像是破落戶,裡面僅住了幾個風燭殘年的老男女,見到客人受理不理不好相處。
  領路人交代他倆,切記不可再在外走動,天黑之後,再派人來領他們偷越城關,離城到鄉下藏匿一段時日。
  城內不能久藏,短期間是安全的。
  外面的一切動靜,他倆無法知悉,不再有人前來找他們通消息,成了又聾又啞又瞎的人了。
  月華曹嬌並不介意,她完全信任五爪蛟的安排。
  文斌也不介意,成竹在胸靜觀其變,他心中的打算,月華曹嬌是無法臆測的。
  兩人在廂房歇息,整座院子靜悄悄的。
  一位老蒼頭送來一壺茶便走了,不再有人理睬他們。
  「你猜,他們會替我們安頓在何處藏匿?」月華曹嬌向文斌問,並不耽心會處:「也許會把我們送上船,載到鳳陽一帶暫避風頭,走遠些,安全比較有保障。」
  「呵呵!你問我的意見,卻又自己作答,不覺得好笑嗎?」文斌大笑,對藏匿避災的事毫不放在心上:「上船應該最安全,船往下放一瀉數百里,河上客貨船甚多,怎麼追蹤?」
  「真上船?」
  「五爪蛟不會讓我們上船,雖然上船最安全。」
  「為何?」
  「他另有打算。」
  「咦!你並沒有見過五爪蛟,怎知道他的打算?」
  她感到意外,文斌不像是信口開河的人。
  「猜呀!」文斌神色輕鬆,不像在用心機:「從豪霸們的心態猜測,大概所料差不了多遠。」
  「你的意思……」
  「如果把我們送上船,船一離埠,想把我們追回,談何容易?」
  「追回?」她臉色一變,問題嚴重。
  「五爪蛟捨得將根基作孤注一擲嗎?」
  「這……」
  「伏魔劍客只有兩個人露面,其他的人為何偃旗息鼓?這表示伏魔劍客已有來硬的打算,必要時,由那些在暗中的人動手煎迫,出了人命事故,也與他無關。五爪蛟能不顧一切,和這些超級強龍孤注一擲?所以一旦走投無路,把你我交出,是消災彌禍的不二法門。」
  「這混蛋……」
  「不能怪他。不過……」
  「不過什麼?」
  「他仍有一拼的本錢,而且一旦拼,他有七成勝算,大隊捕快民壯對封鎖州境,一定可以把那些人埋葬在這裡,死傷與他無關,當然他的爪牙也將有重大損失。所以,他的打算會讓外地的人做噩夢,所謂外地的人,包括你我在內。」文斌泰然自若加以分析,似在作情勢的評估。
  「你……你說得好嚴重……」
  「不信你且走著瞧,天一黑,帶路的人將越城往北走,沿途是否有凶險,得看伏魔劍客那些人是不是呆瓜蠢蛋了。呆瓜蠢蛋會在客店裡張口向天,等酒菜從天上掉到他們嘴裡。那些老江湖大劍客不是呆瓜蠢蛋,他們會加強留意五爪蛟的行動徵候。」
  「咦!你說得像真的一樣。」月華曹嬌耽憂的神情一掃而空,認為文斌在信口開玩笑:「這些事,讓五爪蛟操心吧!他如果沒有三分顏色,怎敢開染坊?伏魔劍客與江湖客那些人,對我也沒有多少威脅。於虹,說說你的事,我對你一無所知……」
  「按理說,伏魔劍客根本不可能小心眼對付你。」文斌仍然迴避主題,不想說有關自己的事:「何以五爪蛟把他看成須嚴加防備的對手,未免太不合情理。真正要對付你的人,應該已經趕到了,為何毫無動靜不見發動,反而有不相干的伏魔劍客出面找麻煩,委實令人起疑。怪事,他們在等什麼?」
  「咦!你的話才真怪呢!」月華曹嬌捉住他的話柄:「你說他們,指誰?誰又在等什麼?」
  「從武昌開始追逐的人。」
  「這……」
  「你逃的速度並不快,離開武昌就躲躲藏藏,在信陽又逗留了一段時日,故佈疑陣並不急於遠走高飛。這期間,追逐你的人,必已十萬火急把黨羽或可用的朋友召來了,應該已經到達壽州。我料錯了嗎?」
  「他們不會來得那麼快,也不容易算準我走壽州道。」月華曹嬌不以為然,等於是肯定文斌料錯了:「也許,他們去追日精孔姐,或者向北追至開封,我有把握他們不知道我的走向。找五爪蛟庇護,只是防備可能發生的意外而已。」
  「是嗎?但願如此。」文斌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懶散神情:「大家都在等,等可能發生的變故。好像大家都不急,認為變故不會發生。伏魔劍客無意中介入,毫不影響大局,小枝節小意外,調劑一下情緒無傷大雅。但俗語說:見微知著。小小意外,很可能是大災禍的先兆。我認為這一切意外和所呈現的情勢反應,很可能與大局有關,但也覺得不必操之過急,靜觀其變看致底還會發生些什麼怪事。嬌嬌,你在信陽到底受到什麼人脅迫?在信陽逗留了幾天,在各處公然走動,最後悄然溜之大吉,多少可以看出那些人的來歷呀!」
  「我一點麼看不出他們的來歷,他們都是化裝易容的行家,人數也不少。」月華曹嬌歎了一口氣,一臉沮喪:「似乎隨時隨地,都有人突然在身邊出現,警告我們不可擅自離境,不然立即用暗器格殺。我和孔姐不得不公然四處走動,找江湖朋友打聽消息,與江湖朋友保持接觸,躲在客店裡怎能知道情勢變化?」
  「有道理,現在我們就對外面的動靜一無所知。」
  躲在屋子裡,整座住宅靜悄悄,就算對街的房舍失火,他倆也不可能知道。
  等待,日子難過。
  三更天,淝河石橋真的鬼影俱無,不可能再有人行走,壽州城已在沉睡中。
  七個人在橋北的橋頭等候,像七個幽靈。
  終於他們聽到腳步聲了,橋上出現了五個人影。
  三名大漢佩了單刀,領文斌和月華曹嬌北行,匆匆越過石橋。橋頭的七個人現身迎接,與三大漢匆匆嘀咕耳語片刻,立即就道向北走。
  九個人護送,五爪蛟真夠朋友。
  一陣埋頭急走,沿途毫無警兆。
  進入八公山區,既然聽不到風聲鶴唳,也不見草木皆兵,只有幾聲零落的野狗長號,以及幾聲淒厲的鳥啼,打破夜空的沉寂。
  先後有伏路的暗樁發出聲號,最後一次聲號傳出,小徑旁閃出兩個人,領他們進入燈火全無,但庭深院廣的桑家大院。
  從桑家大院外面看,的確黑沉沉燈火全無。
  大院佔地甚廣,位於山坡上,四周茂林修竹圍繞,事實上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近觀看,當然看不到燈火。
  大院深處,卻另有洞天,裡面更是燈火通明,雖是深夜,仍然有人在各處走動。
  他倆終於被領入一座堂屋,眼前一暗。
  原來燈光減少了一半,而且所有的燈籠都是淡綠色的,發出朦朧的幽光,堂區中似乎鬼影憧憧。
  堂上沒有案座,三個怪異的人像是坐堂的審案大老爺,堂下兩側,也排列了十二名打扮怪異的男女。
  所謂的男女,是從身材上看出來的,不能從打扮上分辨,因為所有的穿章打扮可說是完全相同的。
  包括坐堂的三個人,清一式黑帕包住頭面,僅露出一雙光閃閃的大眼,全身穿寬大黑袍,袍袖也特別寬大,仔細看,好像罩著一個大黑布袋;至於袍內隱藏了些什麼,不可能看穿內部的牛黃馬寶。
  十五個人,打扮完全相同,綠光幽暗,這些人不言不動,如不留心,必定以為他們是行屍,那股詭秘妖異的氣氛,會把膽小的人嚇得半死。
  真像森羅殿,幸好沒有扮牛頭馬面的人。
  總算不錯,堂下放了一張長凳,大老爺坐堂,堂下是沒有座位的,犯人唯一的行動是跪下。
  「坐。」堂上柔後坐在中間的人,仰手示意兩人落坐,簡簡單單一個字,也帶了五七分鬼氣。
  當踏入堂口第一步時,月華曹嬌已驚得心底生寒,死挽著文斌的手膀,身軀呈現顫抖腳下不穩,得靠文斌支撐,以免腳軟走不動。
  文斌畢竟是男人,男人膽子要大些,碰上神秘詭奇有關妖魅鬼怪的事,不能扮軟腳蝦,因此他不住輕拍挽在臂彎中的小手,表示鼓勵和安撫,腰幹挺得筆直,步履從容直趨長凳,沉靜地挽月華曹嬌坐下。
  虎目掃了十五個人一眼,發現其中沒有桑大爺五爪蛟。就算是有,他也無法分辨出來,綠光幽暗,他不可能僅從外露的一雙眼睛,分辨出主人在不在場。
  月華曹嬌不住發抖,甚至不敢向堂上觀望。
  「這裡是什麼地方?」他聲如洪鐘,驅走不少鬼氣:「陰森可怖怪神秘的……」
  「閉嘴!」堂上那人沉叱。
  「閉嘴就閉嘴。」他大聲說,事實並沒閉嘴。
  「你們知道處境嗎?」
  「不知道。」有問他當然答:「咱們連你們是誰也槁不清,更弄不清東南西北,擺出這種陣仗,你們是什麼意思?哪一位是五爪蛟桑大爺?」
  「你們是請求托庇的,沒錯吧?」那人不回答他的問題。
  「是曹姑娘請求托庇,桑大爺答應她的,我不是。」他大聲地說:「曹姑娘是在下的朋友,所以陪她前來看看究竟,瞭解情況才能放心,關心朋友理該如此。」
  「你別做夢了,伏魔劍客那些人,是衝你們兩人而耀武揚威的,你們兩人落在他手中,死路一條。」
  「笑話!你別危言聳聽好不好?那位大劍客憑什麼要我和曹姑娘的命?在外行走的人,碰上了看不順眼,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小事一件,即使是下三濫也事後不再尋仇報復。那位仁兄是名動江湖的大劍客,難道比不上一個下三濫混混?再說,我們也不怕他,曹姑娘向桑大爺請求托庇,另有原因。」
  「那些混蛋,正是輸不起的下三濫,你們在客店侮辱了他,他糾眾行兇宰你們天經地義,誰教你們招惹了他?等於是向他的大劍客權威挑戰。曹姑娘的仇家,近期內可能將蜂擁而至,保證讓他們無跡可尋,必要時咱們甚至會埋葬他們。由於伏魔劍客這些混蛋出現,必須盡快讓他們銷聲匿跡。」
  「曹姑娘已經向桑大爺表示過,一切聽任你們安排,我一點也不在乎伏魔劍客,讓他找我好了。我在壽州還有幾天逗留,他最好離開我遠一點。」
  「他們已露出猙獰面目,正等候機會向你們下手。」
  「我等他們。」
  「人多人強,你毫無機會的,況且你如果落在他們的手中,曹姑娘藏匿的天機豈不洩露了。」
  「這……」
  「所以,你們必須同時在壽州消失。曹姑娘,你已經受到安全的庇護,世間從此沒有你月華曹嬌這號人物,仇家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你的蹤跡。」
  「我……我……」月華曹嬌幾乎語不成聲。
  「你知道我們的來歷,是嗎?」這人的嗓音提高了一倍,陰森之氣卻沒減弱。
  「聽……聽說過……」月華曹嬌抖得更為厲害了。
  「你算是老江湖了,應該知道。」這人的目光轉投在文斌身上:「你呢?也知道?」
  「也聽說過。」文斌點頭。
  「真的?」
  「應該不會錯。」
  「說說看。」
  「天下十大神秘教派之一,活動在鳳陽地區的幽冥教。你們人數有限,但都是神出鬼沒,可以白晝幻形的高手,但通常不在白晝出現。貴教的五鬼搬運術神乎其神,一夜之間,可搬空一座官庫的金銀,可掇走一百個年輕貌美的女人,賣給需要美女的豪門大家做妾侍,再裡應外合,搬空豪門大家的金銀珍寶。貴教的所作所為,我毫無興趣,那不關我的事。」
  「很好。」
  「但我要知道,你們如何安頓曹姑娘。」
  「那也不關你的事。」這人陰森森的嗓音又變,變得更為令人心寒。
  「在下是曹姑娘的朋友。」
  「你僅認識她兩天。」
  「友情不在認識時間的久暫,閣下。」
  「那是你的看法。」
  「所以我關心她,我的看法認為應該如此。」
  「你最好關心你自己,嘿嘿嘿……」這人的陰笑特別刺耳,可怕極了。
  「呵呵呵!」文斌也怪笑:「關心自己,是理所當然呀!人想活得平安富足並不容易,一切七情六慾都必須費盡心機去爭取,如果連自己也不關心自己,豈不是不把自己當人看了嗎?」
  「大概你已經明白你的處境了,嘿嘿嘿……」
  「我明白,但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曹姑娘。」
  「她的美貌和武功,都是第一流的,本教亟需她這種特殊人才,等帶她至本教的香壇,正式入教之後,便著手加以訓練琢磨,她將是本教極為出色的弟子。」
  「原來如此,難怪曹姑娘怕得要死。」文斌伸手輕撫月華曹嬌的粉頰,像在欣賞一件心愛的珍品:「你們有了她,進出豪門大戶更容易了。攝來的女人美的並不多,美而會武功的更少之又少,美而兼淫蕩且武功出色的更如鳳毛麟角。曹姑娘三者皆兼,可說十全十美,是你們夢寐以求的好人才,但她有天生反叛的性格,不會甘心受人奴役……」
  「一入本教之門,必定對本教忠心耿耿,她一切已具的性格,都不再存在,而由本教的長老重加塑造,比她原來的性格更出色。」這人得意地打斷他的話:「所以,月華曹嬌其人已經不存在了……」
  「因此,沒有人再追究她了,她已經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她只是貴教一個洩慾與攫取財物的工具。一個在祭壇上騙凡夫俗子貢獻財物與膜拜的赤裸幽冥女神,或者替你們周旋於豪紳巨賈內堂秘室的靈媒。至於我……」
  「把你的家產財物全部貢獻給本教之後,你就可以在幽冥世界獲得永生,不再受輪迴之苦了,有許多人還無福進入本教的靈界殿堂呢!」
  「呵呵呵!我的武功比伏魔劍客還要高強,做貴教的弟子是不是大有用處?」
  「不,本教不能收你這種人才相貌特殊,本性暴烈意志堅強,氣勢不同凡響的人做弟子。人才出眾極易引人注意,對本教的發展反而有百害而無一利,而且武功的高低,也不是本教選擇弟子的首要條件。你將和曹姑娘一同被帶入後面的香壇,由本教的靈堂長老,替你施予攝靈大法,瞭解你的家世根底,以後會派人隨你返家去,接收你的家財產業,之後你就可以正式升入靈界永生了。」
  「哦!看來,你們已經決定我和曹姑娘的命運了。」
  「是的,而且是早已決定了。在你們第一次在本城露面時,便已決定了。」
  「我……」
  「不要意圖反抗,年輕人。也許你的武功很了不起,但在這裡武功毫無用處,任何意圖反抗的舉動,都只是白受痛苦枉受折磨的蠢事。你現在,除非我的命令站起來,否則你自己絕對無法挺身的起來,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有這麼厲害?」
  「不錯。」
  「呵呵!如果真有這麼厲害,你實在用不著白花那麼多工夫,浪費時間和我嘮嘮叨叨的,乾脆一下子就控制我的靈智任由你擺佈,豈不免得勞師動眾省事多多?我聽你說過攝靈大法。」
  「那是本教弟子的絕技。」
  「連一個三流巫門男女,也會攝靈大法,可知你們的道行,實在不怎麼樣。好吧!我也不想多事,按你們的計劃辦事好了,反正會來的終須會來。我的家財其實值不了多少的,幾千畝田地,幾家行號兼鹽商,幾座莊院,幾櫃金銀,一些珍室古玩,在吳頭楚尾的豪門世家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要怎麼樣處理,你們瞧著辦好了。」
  「哈哈哈……」這人狂笑著,陰森之氣一掃而空,得意極了:「那簡直就是一座大金礦,你家在吳頭楚尾,距這裡也不遠,好!真的好,這就領你們進香壇……」
  警鑼聲打破夜空的沉寂,其聲急驟綿綿不絕傳入。
  門外衝入兩個也是渾身黑的人,發出急促的呼喊信號。
  堂中一片亂,堂下的十二個人立即快速向外飛奔。
  為首的人舉手一揮,離案急搶下堂。
  快要崩潰了的月華曹嬌,感到腰肢一緊,被文斌的大手所挽住,將要軟化的身軀緩緩升起。
  然後陰風乍起,黑影閃動如魅,滿堂幽光乍明乍滅,只感到身軀如在狂風中飄舞,眼前一片朦朧,人已逸出陰森詭秘的秘堂。
  整個大院人影往往復復奔竄。
  有些地方出現火把的紅色光芒。
  有些地方傳出暴叱聲。
  接著傳出鏗鏘的金鐵交鳴,以及震撼夜空的震天長嘯。
  桑家大院內到底有多少房舍?有多少外圍的建築?有多少地道秘室?恐怕五爪蛟桑大爺也不知道。
  層房套院其勢連綿,院中有院屋中有屋,所有的房舍皆不高,棟與棟之間不易分清,防火巷窄小,白天在裡面繞來轉去,也不易分辨身在何處。
  院內的人卻不多,住的全是桑大爺的心腹,長工佃戶都住在東北角三里外的下莊,心腹不可能太多,因此大院內能舞劍動刀的人只有三二十個而已。
  其他都是只會一些花拳繡腿的人,碰上武功高強的人派不上用場,吶喊助威嚇唬三流人物聊可勝任。
  入侵的人,卻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人數不少,桑家大院像被搗破的蟻窩。
  文斌乘亂帶了月華曹嬌脫身,不分東西南北,各處燈火全無,屋內更是黑暗,兩人只能摸索著覓路。
  他們不時可以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卻無法看到人影。
  好不容易鑽入一座小院子,終於可以看到天光了。
  「從屋上走。」月華曹嬌已恢復了元氣,指指屋頂示意:「在屋子裡摸索,何處才能脫出這座鬼魅橫行的妖宅?必須盡快脫身。」
  「上屋?你受得了暗器攻擊?」文斌卻極力反對登屋:「防衛的人都蟄伏不動,在屋上動的必定是敵人,向動的人發射暗器,很可能四面八方向一點集中目標攻擊,你受得了?而且……」
  「而且什麼?」
  「我還不打算走。」
  「你……」
  「我要知道是哪些人襲擊桑家大院,更要找五爪蛟討公道,先找地方躲藏,天亮後再說。這附近沒有人走動,可能是不重要的地方,正好歇息,走。」
  文斌完全估錯了桑家大院的實力,大院防衛的力量薄弱得超出他想像之外。
  當然他並不知道,大院已經派出近半人手,在州城監視伏魔劍客,以及幾個可疑人物的動靜,事實上大院的防衛為已減了一半。
  他更是沒有料到,入侵的人不但人數超出他的預料,來人身手之高明,也出乎意料之外。
  桑家大院的人,更是做夢也沒料到強敵如此之強。
  入侵的人以三人為一組,近攻用刀劍,遠攻用暗器,每一組皆以快速的行動猛然突入,然後另一組超越。
  每個人皆穿了夜行衣,戴了僅露雙目的怪頭罩,用聲號指揮進退張合,見人就殺,碰上門窗一概擊毀。
  幾組人像一把尖刀,猛然鍥入片刻便貫入中樞,所經處波開浪裂,血肉橫飛中狂野地向各處席捲。
  衝向東院的一組人,渾身浴血搶入院子裡。
  大院的人衣衫不整,總算手中有兵刃,兩個人高舉火把,五個人刀劍左右一分。
  「什麼人敢來本院撒野?亮名號……」為首的中年人挺劍厲叱。
  沒有把話說完的機會了,對面三支劍有如爆發的激光,光一現劍氣便已壓體,入侵的人無意打交道,身形一現便揮劍直上。
  驀地,劍影漫天,風吼雷鳴。
  「錚!」為首的中年人百忙中一劍封出,火星飛濺。
  糟了,劍被震偏空門大開,還來不及躲閃,對方的劍光已順勢鍥入,狠招長虹貫日快得令人目眩,鋒尖奇準的貫入咽喉,一撇劍人倒劍滑出。
  劍光再次旋發,風雷再起,劈斷左側另一個人的右腳。
  一照面便擺平了兩個人,攻擊猛烈如雷霆,另兩個穿夜行衣的人也從右方切入繞至後側,把另三個防守的人擊倒。
  三人向前一湧,把丟掉火把逃命的兩個人刺死,劍出如穿魚,逃命的人以背向敵而又逃得不快,注定了是輸家。
  三人毫不遲疑地踹倒一座門,狂風似的無所畏懼衝入,裡面立即傳出慘叫聲,有人被殺了。
  不與大院內的人打交道,不留活口,誰也不知道入侵的人是何來路,也無法估測到底來了多少人。
  好一場慘烈的大搏殺,桑家大院有一半人糊糊塗塗送了命。
  防守的陣線全被衝垮了,沒有能挺得住的高手防衛,而且宅院過於廣大,桑察大院比一座不設防的城差不多,任由入侵的人八方縱橫。
  幸好入侵的人不用火攻,房舍甚多容易隱藏,一些驚破膽的人,放棄抵抗找地方躲起來,敢挺身據險死守的人不多。
  入侵的人控制住大局之後,停止轟雷掣電似的攻擊,開始分組逐屋搜尋首要的爪牙,進展相當緩慢。
  全力搏殺與在黑暗中逐屋搜索,是兩碼子的事。
  一鼓作氣的雷霆攻擊維持不了多久,逐屋搜索時,氣勢已到了強弩之末,精力也耗損得差不多了,人畢竟不是鐵打的。
  而且有些房舍,入侵的人也不敢貿然衝入,僅在外面擊毀門窗,一沾即走避免進入中伏,也意在恐嚇屋內的人,逼屋內的人外出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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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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