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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兩人重新上路,未牌初已到了嘉魚,找一家酒店先進午餐,由於陸溪口一鬧,耽擱了一二個時辰午餐已晚了些。
  嘉魚縣,管轄三個鄉,地方不大,原稱點魚鎮,五代南唐時方開始置縣,這兒的河川盛產肥美的點魚,因以為鎮名,點魚,俗稱鯰魚,扁頭,蒼綠色無鱗的長身,滑膩骯髒,溝渠田野甚至干塘中,比比皆是,在大江裡,這種魚甚至可長達百斤大小。
  食時略帶泥腥,肉倒是細嫩無比,有人還敢品嚐,嚴格地說來,是一種下等魚,稱為「嘉魚」有點大,但如果到嘉魚縣而不嘗嘗,那等於白來了,這裡的食店,大師傅的手藝也確可稱道。
  他們吃食的酒店,靠在北門大街,食客不多,庭中十張食桌,只有他兩個小伙子,另一桌還有三個走方老道,客人少得可憐,也許已過進食時間了。
  門簾一掀,進來了主僕兩人,大刺刺的踱入店中。
  走在前面的人,是個二十歲的年青人,未帶頭巾,黑髮挽結,用素絹色薄細盤領衣藍條子薄底靴,身高六尺,雄偉結實,窄額,劍眉鷹目,鼻尖略勾,但不太明顯,薄嘴唇,臉色潔白,上下唇劍是剃光光的,鬚根有點發青。
  總之,他人生得相當英俊,唯一的缺點是他的一雙眼,盯著人時寒芒森森,不盯人時不住流轉,使人一見頗不自在,有點生厭。
  後面眼隨的,是一個僕役打扮的中年人,豹頭環眼,獅鼻海口,留著大八字鬍子,大眼中光芒四射。
  身高六尺餘,寬肩膀,虎背能腰,手臂特長,他手中挾著一個紫色劍囊,臂下掛著包裹,一個百寶囊,腰帶上懸著一把連鞘厚背紫金刀,亦步亦趨的跟著青年人,一進門,眼中精光閃射,掃量食桌的人,眼神極為凌厲和威猛。
  兩人的目光,掃過食桌上的中原和海文,沒發現異狀,便在右方食桌上落坐,吩咐店夥計準備酒食。
  當他們進門之時,海文即低聲向中原說:「如果想管閒事的做俠義門人,今晚咱們有事做了。」
  中原腦子反應極快,也就低聲問:「小弟,你認識這兩個人的來路?"
  「他們的身份……"
  海文點點頭,說:「別用眼光盯他們,免人起疑,這兩人我見過,但未朝過像,可能我的功力比他略遜半籌,但他無奈我何。」
  「他們的身份……」
  「那年青人姓于,名春,綽號叫一枝花,這傢伙是個背地裡無惡不作地淫賊,做案時定然在枕畔留下一枝紙造桃花,早些日子我在河南掃德府,曾在他採花作案時,暗地打他一枚金錢鏢,對換了三掌。」
  「他的師門出身如何?」
  「不知道,他在見機撤走時,曾有一種奇異的暗器向我襲擊,但見電芒一閃即至,且可折向飛射,幸而我見機踏斷屋簷由屋下脫身,看光景,極像傳說中的飛虹匕,假使是真,他必是早年的淫魔飛虹劍客王萬年的門人弟子,可是卻難以證實。」
  中原猛想起洞庭鬼叟的兒子,向鬼叟所說的話,便說:「飛虹劍客的徒弟,叫什麼夜遊鷹李詠。」
  「這還弄不清楚,但夜遊鷹這王八,要找他的人可多著哩!可是他偶或夜間出現,一身裹在特異的衣衫頭罩內,誰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白天即使他在你身旁和你交朋友,你還知道他是誰。哦,別說了,他們似乎在注意我們了。」
  中原與海文咬耳說話,唯恐被人聽去秘密,但一枝花於春卻不在乎,說話時卻絕不避人,一面喝酒吞菜,一面向下首的僕人說「天龍,今晚不在這兒歇宿了,這鬼地方真算是是窮鄉僻壤,留不住咱們的虎駕。」
  「奴才知道。」天龍恭敬地答。
  中原暗暗叫苦,這叫天龍的中年大漢,功力定不等閒,看他氣度風標,也不像是下人,怎會自稱為奴才?如果真是奴才又怎敢與主人同席而坐,怪事。
  年青人淡淡一笑,又道:「雲羅五蛟的人,怎麼現在還不見蹤跡?」
  「據姜老大說,他們須先會合魚岳山,再派人前來迎遲少爺。」
  「那艘畫舫是不是已經過去好半天了?」
  「少爺請放心,雲羅五蛟已派船盯梢了。」
  「光盯梢怎成?必須打聽來龍去脈才是。」
  「船未停泊,無法來探。但請少爺放心,雲羅五蛟不是庸材,他們會辦妥的。」
  正說間,門簾一掀,進來一個獐頭鼠目的輕裝大漢,直趨一枝花主僕桌前,抱拳行禮道:「雲羅五蛟手下蔡與,奉命來迎接於爺大駕。」
  一枝花舉手一擺,算是回禮,說:「請轉告姜大人,咱們仍趕陸路,消息怎樣?」
  「畫舫明晨可能趕到武昌,當有回報,目下無法採探,但由航中已露面的人猜測,可能是過往官員的內眷,敝人現泊舟西門碼頭,即將追蹤前往。」
  「那魚岳山莊可曾請到?」
  大漢搖搖頭,苦笑道:「敝上空跑一趟,魚山莊已被仇家宰了軍師,分水鼠亦受重傷了,日下正返回水寨,糾集手下追蹤仇家,已無法相助於爺了。」
  「那高冠山之會;咱們不是又少人手嗎?」
  「其實魚岳山主即使參予,也派不上多大用場,他的藝業怎能予會群雄一較長短。」
  「你請便,咱們武昌見。」
  大漢對兩位分別行禮,出店而去。
  不久,眾人酒足飯飽,一枝花主僕先會帳自去,海文與中原亦隨即出店,奔上官道,哈哈大笑道:「那小子要走被時運了,竟打起鳳凰夫人主意來了,咱們趕一步,可以趕上這場熱鬧。——
  中原卻劍眉緊鎖,道:「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武昌將有一場盛會,如果分水鼠一群人找到武昌,咱們可麻煩得緊。」
  海文大眼睛現出迷惑地神色,信口答道:「一群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大可不必擔心,奇怪!我離開武昌月餘,那兒難道還會發生什麼大事嗎?中原卻問道:「高冠山就是府城後那座山嗎?早年穎國公在那兒浴血搶山,箭穿額洞脅而不死,最後……」
  「最後狡兔死,走狗烹,子孫無□類,是嗎?不提那些喪氣事,傷感情,就是那座山,又叫黃鶴山,黃鶴山,俗稱蛇山,武昌府龍皤虎踞之地,誰敢在那撒野,咱們得去看看到底是些什麼人。」
  這一段官道稍為小,在河漢中蜿蜒而行,到府城南面鯰魚口,與後咸寧來的大官道會合,僅兩百餘里,按兩人的腳程來說,黃昏後便可趕到當地。
  官道上行人極為罕見,怪不得路幅窄小,大江已經不見了,他們走在村落田野池塘小河溝之間,行人少見,正好放開腳程。
  葛海文功力深厚,輕功出類拔萃,中原則步法詭異,輕功另創一格,兩人相較,海文略勝一籌,他可以長久的支持時間一長,中原便相形見絀了。
  海文極有分寸,他知道這位大哥不行,不敢急趕,兩人保持著不徐不疾的平常腳程,但看去仍同如流矢脫弦,比常人快了兩倍。
  繞過一莊,沿一座百十畝的池塘北走,池塘邊長著一排已落了大半落葉的楊樹,枯草齊膝,深秋的景色有些蒼涼。
  走了一半,海文突然伸手虛攔,倏然止住,說:「大哥,慢些兒,前面有高手相搏。」
  「咦!一老一少。」中原止足住路右,有座小山丘從東緩緩地伸展而來,丘腳正伸到地邊,南面有一條小溝,水量不大,流往進塘,丘上林木荒野草散處,看不清丘上的景況。
  近官道處一段枯草斜坡上果有兩人在交手,拚鬥之狀並不慘烈,但內行人一眼便知他們正在以凶狠的內家真力在作生死相拼。
  「咱們走近些,看用不用得咱們插手。」海文說,也許他們看到有人動武,大概手腳有些發癢。
  中原一方面是不忍拂逆他的意見,一方面他經過一次血腥的沾染,膽氣也壯了些,俠義胸襟自然也隨之敞開了,說:「好!也許用得著我們排解。」
  兩人便往前急射,海文一面走一面說:「大哥,小弟有話,不知該不該講。」
  「海文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何說該與不該?」
  「武林中人,如果想要替人排解,必須有兩件事,無自問能否擔當。」海文滔滔不絕往下講。
  「請問是那兩件事?」
  「第一,自己的江湖名望,第二,自己的功力如何!如果兩者皆無,切記不可為人排解,要不然羊肉沒吃到,倒惹了一身膻氣。」
  「咱們兩者俱無,有兩條路可走,其一是趁早遠避,其二是插上一手。」
  「我們……"
  「我們插上一手,只問理之所在。」
  「好!我聽你的。」中原信任地說。
  兩人到鬥場,先站在外面觀看,正北,是個白髮滿頭,長著白鬚胡的威猛老人,粗眉虎目的背不駝,恐怕是有九尺以上的身材,即使駝了,仍接近八尺。
  上身穿了一件青灰色直裰,下面是同色燈籠褲,腳蹬抓地虎快鞭,腰纏一根九節軟剛鞭,脅下掛百寶裹。
  下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喝!好俊,可惜臉上太白了些,祝中原在洞中六年不見日,但經過這二十天的奔波,臉上蒼白已褐中泛上淡紅色,回復本來臉目,這位年輕人臉色之白,比中原剛出洞時還要白上三分,像在臉上塗了一層粉,幸而沒泛青,泛青可就糟了。
  即使臉上太白,仍不損他的英俊,因為他的五官長得勻稱而完美,劍眉入發,大眼亮晶晶的,懸膽鼻,嘴角向上翹的兩片朱唇,雙耳貼發.髮結油光水亮。
  總之。令人一見,首先有八分好感,人不論男女,長得俊美確是佔盡便宜,儘管有些人高唱不以貌取人,但畢竟為數不多。
  青年人不但相貌秀,穿得也夠帥,一襲飄飄青綢衫,襯得他修長的身材,憑添三分瀟灑的書卷氣,衣下露出劍鞘,下登鑲藍邊的薄底子快靴,他右手舉一把銀芒耀目的長劍,一步步的向後退。
  駝背老人眼中神光凌厲,嘴角含著一絲冷笑,一步步前迫近,左手背在身後,右手立劍當胸,只消一推或者一撥,丈二之外的青年人,必用劍一振,也便挫退一兩步,顯然老人掌上所發的無形力道,兇猛無比,青年人差遠了,只能揮劍散去襲來是致命的怪勁,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情勢危急。
  青年人額上大汗如雨,呼吸急促,快退到田邊了,要下田啦!
  中原和海文趕到,駝背老人輕瞥兩人一眼,置之未理,突然向內一翻掌,用陰掌向外一揮。
  沒有罡風呼嘯,沒有氣流蕩漾,無聲無嗅的先天真氣,用化鐵開碑的潛勁,向丈外襲去。
  青年人沉肩振腕,『嗡」的一聲劍鳴,抖出一朵劍花,劍氣嗤嗤刺耳,他的功力亦足驚人,看去比葛海文亦相去不遠。
  劍嘯聲倏發的剎那間,青年入額上突現青筋不住跳動,豆大的汗珠四面飛墜,人向後連退四五步,快跌下田去!但他畢竟了得。
  勉力向右一扭,便轉身東面,不再往南迎敵接招了,踉蹌站穩,他吸入一口丹田真氣,虛弱地叫:「老傢伙,老怪物!你講不講理?」
  駝背老人冷哼一聲,猛地一掌拍作為回答。
  青年人劍向左振,人向右急飄,又道:「不講理.你是挾技凌人,亮名號,咱們往後算。」
  駝背老人迫近五步,說話了:「等老夫折了你的手腳,再和你講理不遲。」
  「你這算什麼玩意。」
  「你血口噴人,老夫雙眼不盲,你即使骨離化灰老夫也認得是你,你跑得快,老夫追了你兩百里,看你往那兒躲。」喝聲中縱身撲上,伸手便抓,「納命吧!」
  青年人先是後退,再往右飄,並劍發抖,劍發銳嘯,身法之高,令人駭然。
  駝背老人輕功似乎沒有青年人滑溜,身形倏止伸手一勾要用手掌去抓劍,但青年人滑溜如蛇,已撤劍疾走八尺外。
  「老夫要卸掉你一雙手,再帶你到咸寧去一趟。」駝背老冷峻地說,仍泰然在進迫著。
  「你是無理取鬧,老暈了頭不是,豈有此理!"青年人叫。
  旁觀的葛海文,見駝背老傢伙處處逼人,愈聽愈火,便慢慢欺近,也許是他先對年青人有了好感,對兇猛的駝背老人看不順眼,決定管起閒事!他年紀輕,聰明過人,沒問清內情,全憑一時好,出手確是魯莽。
  「以老欺少,老傢伙,你不慚愧?」他走近叫。
  駝背老人掃了他一眼,又掃了祝中原一瞥,看清了又是一雙更俊美的年青人,也許先入為主的印象,也許是他對俊美的年青人不好感,哼聲說:「兩個也不是好東西,滾!」
  喝聲中,突然一掌扔去,攔腰掃去,無窮潛勁,一湧即至,中原一看駝背老人向海文弟遞掌,太不講理,心中也有氣,不知厲害,一聲叱喝,竹棒攔腰便劈。
  海文雖知老傢伙厲害,但也不甘示弱,也一挫馬步,一記莊家打狗,亦彎腰猛劈還擊。
  「噗噗」兩聲悶響,兩人只覺得臂膀酸麻,那裂人肌膚的兇猛急勁,將他兩直震出八尺外,竹棒前端一尺,全化為碎屑,四散激射。
  後來駝背老人半途收了掌,力道收發由心,任由竹棒收到,在行將及身的瞬間,突然雙掌擠出,分向竹棒拍擊,急如閃電,拍個正著。
  那年輕人在中原和海文出招時,不但沒乘機出招反擊退後三步,在旁冷眼旁觀。
  當他的目光掠過中原的臉上時,先是一驚,最後變成一陣奇異的光芒,其似含有妨嫉的形色。
  駝背老人一聲長笑,突然轉身疾撲年青人,伸手猛抓。
  「著」年青人厲叫,向左急射,灑出一種劍幕,猛剎老人右脅。
  老人突然扭手一抄,右手像個鐵鉗,閃電似將劍身扣住了,身體衝進,砍向年青人的右肩,這一掌如果被砍實,一百條手臂也完了。
  中原和海文,也在這剎間衝到,兩條棒上展梨花。下出「貼地盤龍」,上下齊到。
  年青人身法畢竟高明,心思也夠靈巧,撒手丟劍,人向後倒,飛射兩丈外,就在掌行及肩間不容髮之際逃得性命。
  「小子混蛋!」老傢伙叫!右手將劍扔出,提起左足向下急踏,快得令人肉眼難辨。
  攻上盤的是海文,他在老人右後方,劍靶閃電似撞到,恰好擊中他左手虎口前兩寸,不但竹棒斷了,奇猛的反震力,將他震得橫飛太外。
  中原攻下盤,不知怎地棒竟被老人一腳踏住了,想抽出已不可能,恍若晴蜓撼鐵柱一般。
  長劍劃出一道光弧,飛出五丈外。年青人一聲不吭,回身將向樹林間飛逃,好快?轉眼便遠出十丈外。
  老人桀桀一笑,向挫身抽棒的中原說:「你給我爬下。一掌向前虛印。」
  中原只感到一陣無可抗拒的無窮勁道兜頭壓倒,於緊萬緊,性命要緊,趕忙用玄陰真氣,護住心跳,人向後挫退,撒手丟棒。
  「噗」一聲,他跌個仰面朝天,只覺氣血一陣翻騰眼冒金星,還好!是躺而不是爬。
  葛海文吃了一驚,一把將他的胳膊架住,向北面丘腳下密林中拼全力溜走。
  年青心思靈巧,看海文架著中原往北走,他也由東面向北一折,老夫也要追你上靈霄殿,你別想跑了。」
  中原並未受傷,奔了十餘丈便說:「小弟我不打緊,咱們快走。」
  海文放手,兩人展開輕功絕學,像流星劃空,急射而去。
  北面不遠是稻田,左面是大池塘,唯一的逃走方向是右首正東,那是小丘上的樹林,兩人便向右一折。
  年青人也如影附形,在他們的右首狂奔,輕功之佳,十分了得。
  駝背人內力通玄,但輕功並不太高明,以他的內力修為僅趕了個首尾,保持著七八丈距離。
  三個漏網之魚奔上山丘,鑽入密林,向東沿丘背狂奔,轉瞬即下去了五六里,這一帶是連錦起伏的土丘,林密草茂,走了十來里,正式進入了山區,駝背老人緊盯不捨,一面狂笑不已,相差仍是八九丈,盯得甚緊。
  中原與海文不開,而那位年輕人卻有意籍他們庇護,始終在左右側三丈內裡急射,如影附形二十里之後,真力漸竭,而駝背老人卻以一成不變的速度跟來,一消一長,已接近至五六丈了。
  葛海文畢竟是闖了多年江湖的人,腦子夠靈活,他已看出蹊蹺,知道老人的目標是年輕人,而不是他們,恍然之下,便向年輕人叫:「喂,年輕人,咱們分開走。」他的口吻老氣橫秋。
  年輕人卻說:「小老弟,不可,散則力分,必要時咱們三人聯手一拼,或可宰了那老匹夫。」
  駝背老人哈哈狂笑,說:「你們三個人在做白日夢,我一個指頭。也可以教你們死一百次,還妄想與老夫一拼,跪下,聽候發落,或可饒你們一死,你們這些淫賊,按理會得死光。」
  海文心中一急,決定冒險,向中原說:「大哥,你先走,我擋他一番。」
  「不,要擋咱們聯手退敵。」中原斷然地說。
  「這老狗可惡,罵我們是淫賊,我忍不下這口惡氣,日後傳出江湖,那還像話?我要鬥鬥他,真是豈有此理。」
  「也許他認為我們與鳳凰夫人打交道,所以罵我們是淫賊哩。」中原心虛地接口。
  「大哥,我偏要鬥他一鬥你先行一步……——
  「不,我不能……」中原搶了接口。
  「好!我在前面等。」中原只好依他,他相信,駝背老想擒下刁難海文,亦並非是易事。
  海文故意落後丈餘,探手入懷,正欲轉身動手。
  驀地左邊林中傳來數聲驢嗚,一頭叫驢穿林而出,直向駝背老人衝去,驢上正是百丈老人程彬,他看清亡命而來的祝中原,心中狂喜,一聲長笑,趕驢快射。
  毛驢雖低小,但極為神駿,四蹄似乎離他,像是從空急降,快速絕倫。
  「駝子,慢些,有話好說。」百丈老人叫,突然挾酒葫蘆凌空撲下,迎頭截住。
  駝背老人大概並不認識這位風塵老人,還認為是對方來了幫手,一聲大吼說:「老不死,你給我滾!」
  喝聲中,身形一挫,停住腳步,驀地一掌扔出。
  百丈老人看他怒容滿面,來勢洶洶,毫不客氣地立下殺手,不由火起,身形仍向前急撲,大袖疾揮。
  「彭」一聲大震,人影乍分,地下的枯草飛揚,近身的矮枝,不被罡風所摧,往四面八方激倒。
  駝背老人連退六步,雙腳陷於泥中五寸,虯鬚朝立,目中神光暴射。
  百丈老人飛退八尺,用千斤墜落地,臉上也變了顏色,袖椿下緣,現了一個個掌大裂痕,碎屑早已化成粉末飄散了。
  百丈老人舉袖一看,凜然地說:「好駝龍,你的混元掌力更純了,精進之神速,令人刮目相看。"
  駝背老人用手在九節軟鋼硬鞭的靶手上,臉色涼厲,怒氣勃勃一步步向前迫近,冷峻地說:「尊駕接得我一掌,值得稱道。你不但知道我鐵背駝龍尉遲極的名號,更知老大的混元學絕學,你是誰即救應那些小淫賊,定然也是個好東西,我尉遲找你要人,不怕你不給。」
  百丈老人呵呵笑,說:「且慢動手,聽們先說個明白,當然啦!咱們一南一北,你有一個大駝背一看便知,我的名號雖不比你弱,可是其貌不揚,沒人認堂,呵呵!我叫百丈老人,姓程名彬,人與號名不符實,高不這七尺,沒有百丈,你知那幾個娃娃是淫賊,未免……」
  鐵背駝龍已經迫近的不少,厲聲打斷他的話,說:「程老鬼,你還沒死,命太長了,怎活不膩?你這老匹夫竟敢笑我駝背?哼!酒葫蘆是你的兵刃,可怪不得我撤鞭,今天我駝子要你閻王爺勾你的魂呢?」
  只聽得「克勒勒」一鞭響,九切軟鋼鞭固前直指,全三尺六寸,抖得筆直,風雷倏發。
  「接住。」他大吼,「泰山壓卵」迎面便砸。
  百丈老人不再笑了,面色當肅穆,左踏二步,酒葫蘆向前一遞,避招從斜攻上,向對方脅下急搗。
  二人一陣火辣辣的狠拼。三個少年人已經走得沒了影兒,密林深山,到那兒去找人?
  葛海文在懷中抽回手,跟上中原,提口真氣並肩急射,三五起落便鑽入中密林之中,他大概是認得百丈老人所以不敢回頭瞧,怕露像。
  奔了一二十里,山越來越高,中原首先停下,說:「小弟,他們追不上了咱們歇會兒,真也疲乏了。」
  二人找在大樹下坐下,年青人也靠近,向二人抱拳一禮含笑道:「二位老弟台辛苦了,多蒙臨危援手名感五衷。」
  他的笑,不令人討厭,海文略現喘息,往旁擺手說:「兄台請坐,咱們坐下談談。」
  年青人撈起衣袂劍鞘,席地坐下,笑問道:「在下姓安,名鈞,漢陽府人氏,請問二位尊姓大名貴庚多少?」
  「咦!你一見面可便盤起道來了?」小海文語利似刃。「兄弟不敢,向二位請教,出自真誠,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看二位器宇超凡,英風超絕,兄弟冒昧,以至誠向二位親近。」安鈞笑容滿面,近乎阿諛地說。
  馬屁拍對了,見海文不再遭拒,說:「我姓葛,名海文,家住桐城,小地方。」
  中原也滿面堆笑,說:「敝姓祝,名中原,家住武岡州,咱們算是鄉親。」
  「安兄,那老駝背為何找你。」海文單刀直入地問。
  安鈞搖頭苦笑,說:「說良心話,到目前為止,我也莫名其妙,我昨日在咸寧訪友,在北門便碰上這個怪物,說我是賊,不中由分說動手動腳,他功力高,我接下不只好逃命,被他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落荒而走,老怪物內力修為深厚,後勁足,被他直趕這兒,遇上了二位老弟,臨危援助,如果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二人不辨真假,皆因安鈞人生得英俊,而且神態可親,沒有絲毫令人懷疑之處,便也深信不疑。中原心中一動。看安鈞的穿著打扮,定然不是等閒人物。
  尤其是他穿的藍邊快靴乃是禁物,平民百姓不許穿著,看光景,那定然是漢陽的世家子弟。
  他剛想發話,安鈞又接著說:「請問二位老弟台,今後行止如何?舍下距此不遠,如不見怪,可否請至蝸居盤桓一二?」
  「咱們要到武昌不敢打擾尊府了,」海文笑答。
  「二位到武昌縣呢,抑或是到武昌府?」
  「不一定。」海文乾脆地答。
  「由這兒往東,大約十來里,正是咸寧至府城大道,也正是江夏山。」
  「哦,是歧山。」中原點頭答。
  「是,唐天寶六年已改了名,那兒有一條小道通行,直通武昌縣,如果到府城,該往北順官道走六十里便踏入江夏縣境。二位是……」
  武昌縣,也就是今至鄂城縣,舊名東鄂。祝中原要到府城,不是到武昌縣,府城位於江夏境內。
  他說:「我們到府城,這條路咱們大略可認得。」
  「那好極了,兄弟在武昌府城地較熟願為二位效勞。」
  中原抱拳過頭,說:「小弟先謝過安兄盛情,正欲倚仗安兄鼎力成全。」
  祝老弟但請吩咐,能為二位效勞乃是兄弟的榮幸。」
  「小弟想抑仗安兄鼎力,在布政使衙門,聽一椿有關人犯的消息。」
  安鈞鼓掌大笑,笑完道:「祝老弟,你找對了,衙門裡兄弟有的是朋友,保證不叫兄弟失望了。」
  「有勞安兄了……」中原將五年前父親被誣的概略說了,請安均留意打聽爹爹的下落.
  安鈞拍著胸膛一口承諾,然後說小事一件,全是兄弟的身上,不消三天,必有佳音回報,兄弟但請放心。」
  葛海文也連聲拜託,站起說咱們該趕路了,今晚恐怕趕不到地頭哩。」
  安鈞站起,笑道:「走得及,酉牌未定可趕到,兄弟在鯰魚有別墅一座,請二位賞臉,至寒舍駐駕一息。」
  「打擾安兄,甚是不安。』中原決定接受了。
  「老弟別客氣,有二位光臨,寒舍可算得是蓬蓽生輝。」
  三人收奪整衣,向東越山而去。
  鯰魚口鎮在城西南不遠,有一條大道通保安門,是江夏縣所屬的大鎮。面對大江,對面就是鸚鵡洲的上游,不時有大小商船停泊,建有修船場,鎮中設了兩個巡檢司,叫「鯰魚口鎮巡司」,可見這座大鎮定不等閒,像漢陽對岸的漢口鎮,那時已經發展得相當繁華,但只設了一個「漢口鎮巡檢司」而這兒卻兩個。
  朝河一面,建了一座木造碼頭,顯然,是用來停泊接送對面漢陽本宅的船叟之用的。
  西牌末,一行人踏著燈光,到達了別墅前。
  吊橋這一面,建一座木造牌樓橫匾上有三個斗大漆金大字:「臨江園。」
  這時是八月初旬,一彎新月已被西方天際的雲層掩住,東面無雲,星光閃耀,大地漆黑,在外面不見裡面的光景,竹林太密了。
  安鈞站在橋頭,吹了一聲口哨。
  園口竹門,吱呀呀開了,隨著現出一盞淺紅色的燈籠,兩個青衣大漢到了橋邊,「是少爺嗎?奴才王升王祿,久候多時。」
  「誰來了?」安鈞問。
  「姑太太與姑小姐今早到,還有……」
  「別說了,王才來了嗎?」剛到一刻。
  安鈞問完,方轉身肅客上橋,海文心裡摘咕:「這傢伙的僕人都姓王,怪,自己的宅院,為何問了老半天,方動身上橋。」
  他想起過江夏山不久,在一家花店裡的討茶水喝,安鈞曾經在一旁偏僻處,與一名村老用奇怪的語言交談,觀情形,這傢伙定然是個不安份的人物。」
  他起了疑心,暗中留了神,心中便頓生警惕,他有顧慮,因為他的身份,不許可他與正道以外的人交往,那會惹起天在麻煩。
  中原對江湖一切陌生,倒沒什麼感覺,泰然舉步,接著安鈞入園。
  護園深池也不過三丈五六,吊橋寬謹五尺,人走在上面,搖搖幌幌,進入竹內,便看到門內的巨大絞盤滑車,和左右一棟小屋屋裡有隱隱燈光。
  轉過一座桃林,便看到宅前廣場的燈光,大庭外,盞竹底藍字的大燈籠,發出朦朧的光芒,庭中,燈光輝煌,有兩名中年大漢在門前似有所待。
  王升高舉燈籠,進入廣場便亮聲叫:「少爺駕到。」
  兩個中年人疾趨廣場下相迎,同時躬身行禮說:「少爺回來了,辛苦了,姑太太今晨過江……」蘅表妹是也來了我知道,你派人稟告姑,我有客人。」
  「是,少爺。」
  準備酒席,先帶客人梳洗沐浴,今天真累了。
  「我這就吩咐下去。」
  到了庭內,安鈞給中原和海文引見中年人:「這是兄弟臨江園的內外兩位管家金叔和全叔,兩位老弟如有的需,請吩咐他們,請先隨金叔至西和庭客安頓,等會兄弟再派人相請。」
  兩人連聲道謝,隨金叔轉入庭後。
  金叔領兩人走過穿堂,吩咐兩名僕人準備茶水及盆洗各物,出院子直趨西庭。怪?偌大一座豪華宅院,好像沒住幾個人,聽不到人聲,人行走其間,腳步放得輕輕地,說話更是悄然低語,像有所忌而各處的燈光,卻是輝煌,以兩側的長廊來說,每隔三丈,必有一盞燈籠高懸廊柱下,鳥獸亦無法遁形.
  遠望四進內院之後,一座高樓聳天而起,飛簷畫角高挑,簷下鐵馬迎風清鳴,每一扇窗門,皆閉得密不透風,內面的燈光,偶或在裡面透出窗簾,只看到一團團朦朧的光彩。
  走廊仿屜廊的形式建造,木板光溜平滑,人行走其間,發出輕脆的響聲,這不是雅致,事實是防止夜行人潛入的設備。
  中原對這些景況一無所知,但海文卻是行家,看了宅院的佈置章法,心中警覺,但不動聲色。
  海文本想金叔領兩人進入寬敝的西庭,裡面著兩名健僕伺候,領入客房,招呼茶水衾枕等物,金叔自去了。
  提醒中原,但恐怕他經驗不夠,反而大驚小怪僨事,忍下不提。
  兩人分住兩間有內間的客房,各有一名健僕伺候,兩排精美的客房,只有他們兩名佳客。
  兩人沐浴洗畢,出到西庭,五六個健僕已在開筵,安均亦正好踏入庭中。
  安均已經有意打扮過一番,穿一件玉色長衫,髮結上加一個玉環。顯得洵洵溫文,瀟灑俊逸,端的是恍若臨風玉樹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可惜,他臉上太白,顯得不大穩健。
  一進門,他爽的一笑,說:「兩位賢弟光臨舍下,愚兄無任歡迎,權藉水酒一杯,略表寸心,只是夜間籌措不及,過於簡慢,兩位賢弟尚清海涵一二。」
  他的口氣和稱呼,改得極為親密,中原倒不覺得刺耳,海文竟悚然而驚,小傢伙,不知怎的,老感到安鈞這人來歷不明,不像正道的人,心中就有點彆扭,就說:「安兄好說,我兄弟打擾尊府,多感盛情款待,安兄如再客氣,我兄弟可坐下住啦!"
  安鈞呵呵一笑,肅客入位,說:「兄弟已將兩位賢弟臨危援手之德稟明家姑母,家姑母吩兄弟向兩位賢弟先行致意,彼此不算是外人,明日午間於內掌治酒,恭請兩位賢弟賞光,並面致謝忱,尚請兩位賢弟勿棄。」
  中原就主客位落坐,泰然的說:「我兄弟來得魯莽,明日理當往拜令姑母……」
  「家姑母一向晏起,不敢勞駕兩位賢弟,明日午間,兄弟自來敦請兩位。」安鈞搶著回答,接著舉杯敬客。
  海文量大如海,來者不拒,中原卻不行,酒杯一沾即放,酒過三巡,海文淡淡一笑道:「安兄祖籍漢陽府,並在武昌有別業,對長江隔岸兩府的英雄人物,自然瞭若指掌嘍!」
  「略知一二,葛賢弟是找人嗎?」安鈞傲然地答。
  海文略一沉吟,笑道:「小弟不過向安兄打聽一件小事而已。」
  「兄弟願為效勞。」
  「武昌府有一位姓于名春的人,綽號叫一枝花,安兄可知道這人的來龍去脈?」
  安鈞似乎臉色一變,隨又笑道:「一枝花於春,兄弟與他並無交情,亦未見面,只是聞名而已,他家住地在東九十里驚磯山畔,極少在府城現身,聽說他是武林前輩飛虹劍客的門人。」
  「飛虹劍客不正是安兄的鄉里嗎?」
  「正是,但他的府第所在,從未聽人說起過。」
  「安兄對一枝花於春的為人,有何批評?」安鈞未能遽答,用眼盯著海文,久久方說:「聽說他為人好色如命,是否真實,兄弟卻不知道,不能聽人道聽途說,而斷定其人的行事,賢弟與於春有過節嗎?」
  「呵呵,小弟初位貴府,那兒來的過節?」
  「其實於春的行蹤,據說經常在江湖飄忽不定,極少在家,要找他真不容易,」安鈞目不轉瞬地說。
  海文挾了一塊肥雞塞入口中,吞下方若無其事地說:「小弟與他一無交往,用不著找他,只是我在長江水賊口中,聽到有關他的一些消息,安兄乃是本鄉本土的人,對這些消息恐亦不會陌生。」
  「葛賢弟所指何事?」海文大眼睛捉住他的眼神,說:「是有關高冠山的事。」
  安鈞神色一緊,笑道:「哦!那是他們胡鬧。」
  「胡鬧?不見得吧!群雄四聚,會是胡鬧?」
  安鈞從容喝乾一杯酒,說道:「確是胡鬧,賢弟可聽說過宋未元初的長春真人邱處機嗎?」
  「哦!不算陌生,長春派的開山鼻祖師爺,當年他率領四大弟子,遠赴大雪山應韃子皇帝之招,仗手中一把承影劍,排除邁出難,降妖降誅魔,出入洪荒絕域民,擊破夷秋苗蠻,不知是否此人?"中原接口朗朗道來?
  安鈞點頭道:「正是此人,獲得他的真傳弟子,確是四人,但真正的及門弟了,共有事卅六人,號為三十六天罡,長春真人派他下長春派,山門設在大都,他自己卻隱勞山,下落不明,他那把承影劍仍是殷帝三寶之一,白日見光不見影,絕壁穿銅,無堅不摧,如能練成馭氣絕學以所御劍氣,可遠及十丈外收發由心,長春真人乃是道力通玄,玄門第一高手,他謹能馭劍三丈餘,已足以橫行天下了,這把劍據說已隨他化羽毛,也可能化龍變虹潛藏東海,百餘年未曾出現人間,哈哈!今天居然有人說發現了承影劍的下落,要追找知道使用此劍的人發落,豈不胡鬧?」
  海文也哈哈一笑,說:「劍本來就留在長春派的掌門老道手中,要取到必須到長春派去搶,在高冠山推舉劍主,確是胡鬧。」
  安均臉色一正,說:「據說,劍確不在長春派的弟子手中,長春觀裡所供的那把,乃是贗品。他們說劍落在高冠山東面山脊,真正的確實所在,無人得知,月來這消息在江湖中暗地流傳,高手齊集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武昌在近日中,必將風風雨雨,也許會掀起軒然大波,兩位如果無意奪寶,最好少出外走動為妙。」
  中原呵呵一笑道:「俗語說,物擇其主,又道,有福者居之一,小弟不是武林人,要劍何用?小弟之事,尚請多費神打聽,余不敢問。"
  葛海文也說:「劍一把,人人想得,我敢斷言,誰得了承影劍,誰就成了眾矢之的,性命也在呼吸之間,何苦來哉?」
  安鈞神情一懈,說:「兩位賢弟既然無參予之念,愚兄也打算下了心事,這些天來,武昌府群畢集,明暗中各顯神通,鋤誅異已;如果捲入漩渦,即不可自拔,確是不宜在外多走動遭此麻煩,至於祝賢弟之事,愚兄即於明晨先派至府城敦請友好,三天之內,定有佳音回報.愚兄有一事諸葛賢弟。」
  「安兄請說。」海文信口答。
  「賢弟家住桐城,貴地有一位前輩英雄雲樓逸蕭諸葛明,干無真氣天下無敵,一支龍簫宇內無雙賢弟可知道嗎?」
  安鈞轉變話題,問起銅城的雲樓逸簫諸葛明,葛海文笑容忽減,說:「怪,我行走江湖曾聽多人問及桐城雲樓逸簫老前輩其人,但我居桐城,反而從沒聽本城人談及,豈不可怪?」
  「賢弟是住在縣城嗎?」「是的,住北門外不到一里。」「貴地可一座雲樓山?」
  海文不住搖頭,笑道:「敝縣山比田多,東北有浮度山,西北有龍眠山,北邊近舒城有北峽山,呵呵!我這老桐城卻沒聽說過有什麼雲樓山,怪事!請問安兄,是否與雲樓逸簫有過節?」
  「過節是沒有,只有耳聞其名,這次武昌有人說,曾經發現雲樓逸簫出現,不知是否真有其人,假使真有他老人家出現,劍不用搶了。」
  「此話怎講?」
  安鈞哼了聲,說:「雲樓逸蕭的兵刃乃是千年難求的玉屏龍蕭,玉屏龍每百年中,必有一對龍鳳簫,但真可稱神物的龍鳳蕭,千年不易一見,諸葛明那一雙,就是人間至寶,可發出伏魔神音,功力深厚之人使用,可以音克敵,令人任其宰割,委實可怕,他夫妻兩名列寰宇四侶,乃是當今宇內第一高手,有他出面,誰敢在這兒攘奪?」
  葛海文在他說話時,眼神一直未離開他的臉,當他直呼「諸葛明」三字時,小傢伙臉上頓露出不悅的容色。
  中原也一直用目光在二人臉上注視,海文的臉上及微變化,逃不過他的神目,心中有點困惑不解,他們像是在敘說古人,為何他會有不悅的神色流露?
  安鈞的江湖經驗更為豐富,自然也發覺了海文的表情,一面說,一面用目光有意無意地,移向海文腰帶內微突在下之物,又泰然將目光移開。
  等安鈞說完,海文接口道:據小弟所知的江湖所知,他老人家以簫成鎮江湖,一生從未用劍,也不會起意奪劍,小弟知猜想不錯,安兄定然也想參予此舉,是嗎?」
  安鈞臉上一熱。訕訕地說:「兄弟確有此念。」
  中原這傻小子突然接口道:「安兄有此意,小弟願助一臂之力。」
  安鈞抱拳一禮,笑道:「愚兄確有此意,不敢請耳,賢弟如且相助,愚兄當有厚報。」
  海文知道被他扣住了,接口道:「安兄,咱們有言在先,相助並無困難,但我兄弟兩卻不願公開出面。」
  兄弟自下入手不夠,但亦不敢勞卻兩位出面至冠山出手,只消這兩位賢弟在山下暗中攔阻與會之人,足矣夠矣!」
  海文在心裡冷笑,心說:「你分明是怕咱們渾水摸魚,居心可惡,你把咱們當孩玩弄嗎?哼!」
  但他已打定生意,口中卻說:「屆期但請安兄吩咐,絕不推辭,只是中原哥的事,尚請鼎力成全。」
  安鈞大喜過望,拍胸保證:「不勞兩位懸念,全在愚兄身上,咱們吃一杯,為咱們未來的合作先期慶賀,他站起來舉杯仰面干了,向兩人照杯。」
  酒足飯飽,撤席上茶,三人再聊一些江湖見聞,安鈞道了聲是晚安辭去。
  他帶著微醺,直趨四進院後的大樓下大庭,庭中原有一場宴會,這時已宴終人散,只有四盞小燈籠,發出黯暗淡光芒,庭門內暗影中,站著兩個懸刀戒備擔任守望的大漢這兒的警衛.確是夠森嚴了。
  他仗著七分酒意,躡手躡腳直上三樓,他臉上因為多喝了些酒,不但不乏血色,反而浮青,眼中的神光已減,換上了一種古怪的神采。
  夜已深,樓上還有燈光,從近北一座雕花月洞中射出,光線極為柔和。
  他悄悄向月洞走去,像在做賊。
  月洞門人影一閃,轉出中兩個十五六歲俏丫環,迎面一站,居然擋住了去路,說:「好大的膽。」
  他瞇著醉眼,臉上現出古怪的笑容,在兩女身前站住了,低語道:「唷!又是你們兩個,怎麼總是你們與我作對?咱們該和平相處,日後我不會忘記了你們,怎樣?」
  右首俏丫環撇撇嘴似笑非笑地說:「表少爺,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小婢乃是下人,不受抬舉,小姐一聽王才傳來你的趕回消息,便要乘舟返宅,不願在這逗留,可見討厭你已深,表少爺你喝了酒,大概又同那些壞朋友鬼混去了吧,不然,表少小姐將要你爬……"
  安鈞奇怪的喉音低笑,搶著說:「你這小妖精牙尖嘴利,愈來愈放肆,今晚本少爺志在必得,你們攔我不住,哼!你們再打岔,小心我用春羅飛霧讓你快活。」
  「表少爺,你試試看?小姐要不將你廢了才算怪事。」
  俏丫環冰著臉說,安鈞打了一聲酒呃,忽然疾出右手指中食指直取她的左乳下期門穴,他動手硬闖了……
  兩個丫環,身手也夠高明,兩面一分快如電光石火,一指落空。
  驀地香風四蕩,白影乍現,月洞門出現了一個花朵般嬌美的少女,三丫環,遠山柳葉眉,有一雙鑽石般晶瑩的大眼,瑤鼻朱唇,桃腮嫩如花瓣,胸前雙峰尖秀,蠻腰只勝一握,身上是玉色窄袖子圍衫,下身是同色長裙,隱約的現出一雙繡鳳水紅繡花鞋,小得可憐。
  她現身洞門,黧眉一挑,桃腮帶煞,目中泛上重重殺機,白影一閃,她已閃電似射到,一聲不吭伸出右手五隻纖纖柔荑,猛攻安鈞胸前七坎左右的致命重穴。
  安鈞酒醒了一大半,向左疾閃,右手一拂,封住了中宮,並叫道:「表妹……」
  「你這畜生!」姑娘切齒叫,跟蹤閃到,一掌斜揮,攻向對方的右脅下。
  安鈞知道躲不開,右手也急揮而出,「拍」一聲脆響,姑娘退了兩步,安鈞卻飛掠丈外,幾乎屈膝陪倒,踉蹌退到樓門口,切齒低吼道:「你……你真想用重手對付我?哼……」他探手人囊。
  姑娘用手在腰下一抄,手上多了三枚五彩光華如電的小匕首,冷冰冰地說:「畜生!你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想用你那傷天害理的毒霧計算我,你在做夢!你如能達得過我這三把飛虹匕,算你祖上有德。」
  安鈞的手抽出來了,但手上沒有東西,他憤怒地說:「表妹,你怎麼把一家人都損了,你不是家中的……」
  「住口!我是吳家的人,誰與你是一家?你這無恥之徒,總有一天你會自食其果。」
  「總有一天,你會在我面前活討饒……」
  安鈞恨恨地說,不等說完,一溜煙逃下樓去了。
  他早有準備,逃得夠快.姑娘聽出他話中暗隱淫褻,正想出手,卻被他逃掉了.
  安鈞出了二進院,劈撞上急闖而來的兩個黑影,心中一怔,站在院中間,「誰?怎麼亂闖?怕房子起火嗎?」
  兩黑影倏然站住,右首那人說:「安鈞弟嗎?你何時趕到的?」
  「哦!是春哥,我一個時辰前到的,事情怎樣了?」安鈞不醉了,向兩人走去。
  春哥突然低聲道:「各方面全佈置好了,那有師父主持其事,安鈞弟,有空嗎?」「怎麼?我空著哩。」
  「走!咱們找快活去。」春哥聲音放得更低了。
  「在目下風雨涎城之際,不太好吧?」
  「管他娘!我在嘉魚釘住了一艘畫舫,那裡面的貨色,乖乖!真他娘的要人老命。」
  「哼!我不信,有表妹美嗎?」
  「你這傢伙真麻木。那種美怎能用黃毛丫頭去比?晤……」他突然臉一沉,聲音奇冷,又道:「晤,你又轉她的念頭了是嗎?」
  安鈞臉色一變,卻矢口否認道:「不!不!春哥別誤會,我……我對這黃毛丫頭不感興趣。」
  春哥冷哼一聲,陰森森地說:「我警告你,你打肥水不落外人田的荒謬主意,她是我的,明年我要佔了她,你如果動了動她一根汗毛……不!汗毛不用提,只消動她一衣一帶,我剁掉你的手。」
  安鈞臉上泛起了無窮殺機,但黑夜中不易看到,口中卻陪笑道:「春哥放心,小弟天膽也不敢存此奢望。」
  「走,畫舫泊在望江門上游偏僻處,咱們先去探道,覓機下手。」
  「小弟奉陪,這兩天沒人消遣,正悶得發慌。」
  三個人出了大門,飛越吊橋,向北馳去。
  望江門西南里餘江彎下,畫船遠離市區,泊在偏僻的湖彎中,離岸十餘丈,靜靜池浮在水面,艙中燈光俱無,謹船樓門口吊著一盞黃色的氣死風燈,被江風吹得不住搖擺看不到半個人影,人都睡了已是三更!
  江岸野外,有一排矮林;有十多名黑衣大漢樹縱中,向船上窺探。
  三人蛇行鷹伏到了林中,用暗號招呼了黑衣大漢們,便在林緣伏下,春哥向身畔一名穿綢子水靠的大漢問:「姜兄,可曾得到消息?」
  姜兄在黑暗中搖頭,低聲說:「好教於兄見笑,咱們雲羅五蛟實在無法可施,船上人根本不露面,連那個絕色美女也從未在窗口出現,委實無法可施。」
  「哼!你不會派小舟前往盤詰嗎?」
  「不成,在下試過了。小船一靠近,裡面便轉出冷峻的聲音,說是再來騷擾,便將人捆送楚王府治罪,口氣之大,令人摸不明來路。」
  「哼!你真是飯桶,雲羅五蛟如此不濟,委實令人失望。」
  「於兄。委實是對方狡獪,當然,在下也不得不承認無用。」姜兄語氣也有點不悅之意。
  「快派人下水去一探,」安鈞也接口了,有點冒火。
  姜兄猛地站起,沉聲道:「我姜某人論交情,方應兩位的長輩之召前來助拳,而非前來做探路小賊的。告辭了。」
  他一站起,十餘名大漢全站起了。姓于的正是一枝花於春,他也倏然站起厲聲問:「姜老大,你竟敢無禮?」
  姜老大冷笑一聲,冷冷地說。「姜某乃是奉令師之召,前相助奪劍,沖令師金面故而抽空果協,在下無能。只好告辭。」說完,轉身便走。
  「天龍,宰了他們。」於春向虯鬚中年人叫。
  天龍應喏一聲,撤下了厚背紫金刀,正待撲上。
  姜老大舉手一揮,十多個人全撤下了刀劍,眼看激鬥將觸即發。
  安鈞這時反而清醒了,他趕忙擺手道:「且慢!咱們一鬧,豈不將畫舫驚走了?」
  一枝花果然醒悟,舉手召回天龍,向姜老大冷酷地說:「姓姜的,咱們以後再算。」
  姜老大率領眾人退出樹林,冷笑道:「姜某隨時恭候,咱們走了。」說話,轉身率同伴隱入林中,人影疾閃瞬即不見。
  由於雲羅五蛟心懷岔念,不再替他們全力賣命,江上這一帶實力撤除一空,任由江湖朋友出沒,由水路上乘船而來的群雄。未受到阻攔。
  一枝花心中大恨,可是又無可奈何,便於安鈞天龍兩人,直趨江邊。脫了長衫,悄然入水,天龍也脫去短衫,銜尾而下。
  安鈞沒穿水靠,光著身子穿犢鼻褲,掛了百寶囊,腰帶上手插匕首,也潛入水中。
  三人到了船左,伸手運功貼在船殼中,天龍功力超人,像一頭壁虎,爬上了丈高的舷板站,悄然翻上舷楹。
  他還未站起,兩道小白芒突從樓窗下射擊,疾愈閃電飛射而來。
  天龍來不及站起,反向下滾,「得得」兩聲輕響,兩枚兩寸長的小銀鏢,完全釘進舷板過道中,尖端透出板下半寸有奇,發鏢人的手勁,委實驚人。
  行跡已露,三人不再顧忌,一聲沉喝,竟然膽大翻上舷板。船上一無動靜,怪!怎麼無人現身?
  還未等他們出聲叫陣,耳中傳來嬌滴滴的耳音,聲雖小,但直貫耳朵,那是傳音入密絕學:「你們好大的狗膽,是留下一條胳膊走呢,抑或是留下命再走?既然來了。先通下名來?」
  這發話之人功力之高,駭人聽聞,一般的傳音入密絕學,小如蚊蚋入耳清晰,但這個仍活的高手,不但聲音小,而令人耳中疼痛若裂,音如利錐直鑽腦部,痛楚難當但仍可清晰地聽清,顯然,這人已無好心。
  於春和安鈞功力修為有限,同時掩耳發出一聲驚叫。
  天龍心中一凜,撤下個紫金刀,沉喝道:「不好,咱們碰上了可怕的敵手,快退!」聲落,樓上窗門倏開,白影飛降,有人嬌喝:「留下,本姑娘奉命留客。」
  一枝花在江湖橫行,大半倚靠天友,且略將天龍的來龍去脈交待。
  早些年,太湖出了一個大名鼎鼎的水寇。叫太湖神鮫安天龍,不但水上能耐佼佼出群,陸上功夫更出類拔萃,一身橫練,刀槍不入,凶殘惡毒,令人聞名色變,五年前激惱了江南的白道群雄,請來了浙江的四明天台兩處的佛道高手,加上東西天目的天目上人,數十名高手群起而攻,大焚西洞庭山水寨,激鬥兩晝夜,雙方死傷枕籍,十分慘烈。結果,安天龍受傷突圍,奄奄一息,只有五名悍賊用小舟截了他往湖地西岸逃命。
  在湖西岸,恰好遇上應約到茅山三聖,迎上了便放手拚命,結果,安天龍受傷突圍,奄奄一息,五悍寇三死兩重傷,茅山三聖也有大二兩對負傷甚重,只有三聖未受重傷,但真力已竭。
  安天龍已無法移動,眼看要死在三聖桃木劍下,天不絕人之路,正危急間,恰好碰上救星。
  救星是死鬼飛劍客王萬年的得意門人,夜遊鷹李詠,還有李詠的愛徒一枝花於春,師徒兩立即插手,趕走茅山三老道,救下了太湖神鮫安天龍。
  此後,安天龍深感師徒的救命大恩,便留起了虯鬚改容易顏,自居僕役留在他兩人身畔。
  夜遊鷹功力不等閒,素喜獨來獨往在外採花作案。安天龍便伴隨一枝花,做他的幫兇保鏢。
  安天龍的功力,比夜遊鷹還高出三分,已到爐火純青之境,一枝花有他在旁,不啻如虎添翼,一個好殺一個好色,極為厲害。
  安天龍的真正身份,五年來一直未暴露,對外他自稱天龍,把安字去掉了,加以留一刺蝟的虯鬚人還變得穩重陰沉,誰也認不出他就是在眾多超人高手圍攻下,逃礙性命的太湖神鮫安天龍,他所使用的紫金刀,是四提前打造的,以前他使用龍鬚刺,一種水陸可用的霸道兵刃。
  他功力通玄,一聽對方用傳音入密入學,便知來了罕見的高手,所以命兩個青年人快去。
  一枝花和安鈞是知道天龍的功力了,應聲便往水裡。
  原來飄下來的兩個白影,一是二姨,一是鳳凰夫人的貼身待女,已在這剎那間凌空撲下了。
  安天龍一聲沉喝,紫金刀左右急飛,掩讓兩人撤下水中,但見紫芒如電。
  「錚錚」兩聲金鐵交鳴。兩女的寶劍一觸紫芒,便被震得向上疾升,人亦向上起三尺。
  窗口上,鳳凰夫人「咦」了一聲,似乎對來人的功力,感到大出意外。
  「噗通」兩聲,一枝花和安鈞沒入水中逃命去了。
  一朵白雲從空而降,那是鳳凰夫人,她嬌喝。「退!」
  二姨和侍女已飄落在舷板上,聞喝止步不再進撲。
  安天龍刀出「五花蓋頂」,迎住了下撲的一道電芒。
  風雷與龍吟乍起,電芒一窒,紫電也向下急挫,「克勒」一聲,舷板橫柱斷了一根,可見安天龍所受壓力之重。同一瞬間,「噗」一聲響,一縷指風擊安天龍的左肩,但他渾如未覺,翻身便倒,在一聲長笑中「噗通」一聲落下水中,轉眼即失去影跡.
  鳳凰夫人呆了一呆,說:「這廝好深厚的內力,定是我們的一大敵勁,下次再來,用極樂暗香擒他吧。」
  三賊爬上了岸,幸好船上沒有派人追來,安天龍一面穿衣一面柔動著左肩,凜然地說:「這潑婦好厲害,幾乎未破了我的橫練鐘罩神功,女人有如許純厚的功力,實屬罕見,少爺,那些花兒刺得緊,放手算了。」
  一枝枝花一面穿衣,恨恨地說:「不,我要派人盯住她們,蛇山事了,我再好好將她們弄到手,不然絕人。」
  「老實說,我不是她們的敵手。」天龍搖頭:「我會請人一同下手,走!回去再說。」三人展輕功奔回到臨江園。
  中原和海文,由於白天裡勞頓,再喝了幾杯,回屋早熟睡了。
  天剛發白,兩人都睡了,先練老天真氣,直到天色大明,才出庭要到外面伸展手腳筋骨……
  後庭有兩道小門,門後有一座果林,大有十餘畝,向宅後伸展,兩人一向左一向右,各自提氣任意飄滑,在練輕功,中原向左走,方向正是宅後。
  他閉著眼,身形前飄,不徐不疾地,像一個幽昊飄動,雙掌不住前拍,利用掌風撞擊樹枝的聲響閃避擋身的果樹,這種練功術甚為奇特,極不易練,因為他內力修為不夠,掌風難以及遠,前面有枝桿擋路。掌風的受阻響聲自然不大,他必須利用最靈敏的耳力方能避免衝撞到樹枝,果林叉密。枝葉低垂,他時起時伏躲閃。像個神經病,在躲避迎面阻道的校叉,儘管他小心翼翼,亦在滑行二十丈的距離內,被樹枝掃中頂門和肩膊不下十次之多,可見其難。
  越過一座花圃,又進入一座梅林,梅林枝桿更矮,他仍閉著眼挫著腰向內走,身形放慢了,發掌更密。
  入林十多丈,他仍向前左右幌閃而進。
  迎面三株老梅樹下,站著三名美姑娘,當中正是表小姐.左右是昨夜阻止安鈞闖入的俏丫頭。
  三位美女靜悄悄地分立,用奇怪的眼神,盯注這個英俊的少年,那正瘋瘋顛顛地往前闖。
  花圃中散發出丹桂的清香,還有各種奇花的香氣,中原的鼻中。雖已嗅到奇異的幽香,但並未在意,還以為是另一體奇異的芝蘭,在晨間吐露芳香呢。
  他雙目緊閉,徐徐往前發掌,正向小姐身前飄滑,卻沒注意前面有人。
  右掌一發,「呼一聲」回音傳到前面有垂下的樹枝檔路他向左一閃,身形下挫,膝蓋幾乎觸地,向前滑出兩步,左掌又向前拍出。
  真巧,這一掌發糟了,他身形已經挫低,掌向上推,正向表小姐的腹部推去。
  表小姐大概對這座臨江園的人從沒好感時園中人的朋友更深痛惡絕,昨晚到了什麼客人,她根本就沒過問,起初,他看到中原的臉容,心中暗暗歎息說:「這少年竟然也淪入邪道,未免可惜了。」
  但三人全看到了他瘋瘋顛顛的光景,心中都在好笑,也感到怪異,他像在練功嗎!但這種練功術卻是從未曾見過!
  主婢三人忍住笑,不言不動靜觀下文,忘了迴避,也忘了男女之防。
  中原糊糊塗塗一掌推出,正推向那千不該萬不該的地方,這還了得?把表小姐的怒火引發了,如火山噴火。一發l/不可收拾。
  她的功力比安鈞還高深得多,安鈞也吃她不消,對付中原,不啻如虎搏羊,何況中原又不知有人,更閉眼扮瞎子。太輕而易舉啦!
  她翠袖伸處,玉掌倏揮,同時罵道:「下流賊你敢!」
  「拍拍」兩聲脆響,與嬌喝聲同時揮出。
  中原挨了兩記結結實實的陰陽掌,幾乎打掉了他的大牙口中血出,坐倒在地。
  他反應不慢,手足齊登在貼地,飛射「呼」聲響,背撞後面一株老梅樹上,人也踉蹌站直了。
  「咦!你怎麼打人?」他抹掉口角血跡,怒聲問。
  他眼中的神光,和那凜然的眼神,像一盆冷水,澆熄了姑娘的大半怒火。
  「打你的耳光,便宜了你呢。」右首的侍女冷笑著答。
  「你們好不講理,平白無故出手打人,胡鬧!你們是誰?」
  左前侍女指著姑娘,說:「這位是臨江國主人的姨侄女算得上半個主人,你竟然不知?難怪你敢動手動腳,舉動下流。」
  中原一怔。但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忍下一口惡氣,轉身道:「安鈞兄人倒是洵洵溫文,卻有這種潑辣表妹,怪事!在下練功也得罪你們嗎?豈有此理!」他舉步往回走。
  右首侍女身形一閃,好快,迎面截住了,叱道:「狂徒!你還敢罵人,留下!」她伸手便抓。
  中原幌身避在樹後,怒叫道:「沖安兄金面,在下白挨枝掃中頂門和肩膊不下十次之多,可見其難。
  越過一座花圃,又進入一座梅林,梅林枝桿更矮,他仍閉著眼挫著腰向內走,身形放慢了,發掌更密。
  入林十多丈,他仍向前左右幌閃而進。
  迎面三株老梅樹下,站著三名美姑娘,當中正是表小姐.左右是昨夜阻止安鈞闖入的俏丫頭。
  三位美女靜悄悄地分立,用奇怪的眼神,盯注這個英俊的少年,那正瘋瘋顛顛地往前闖。
  花圃中散發出丹桂的清香,還有各種奇花的香氣,中原的鼻中。雖已嗅到奇異的幽香,但並未在意,還以為是另一體奇異的芝蘭,在晨間吐露芳香呢。
  他雙目緊閉,徐徐往前發掌,正向小姐身前飄滑,卻沒注意前面有人。
  右掌一發,「呼一聲」回音傳到前面有垂下的樹枝檔路他向左一閃,身形下挫,膝蓋幾乎觸地,向前滑出兩步,左掌又向前拍出。
  真巧,這一掌發糟了,他身形已經挫低,掌向上推,正向表小姐的腹部推去。
  表小姐大概對這座臨江園的人從沒好感時園中人的朋友更深痛惡絕,昨晚到了什麼客人,她根本就沒過問,起初,他看到中原的臉容,心中暗暗歎息說:「這少年竟然也淪入邪道,未免可惜了。」
  但三人全看到了他瘋瘋顛顛的光景,心中都在好笑,也感到怪異,他像在練功嗎!但這種練功術卻是從未曾見過!
  主婢三人忍住笑,不言不動靜觀下文,忘了迴避,也忘了男女之防。
  中原糊糊塗塗一掌推出,正推向那千不該萬不該的地方,這還了得?把表小姐的怒火引發了,如火山噴火。一發l/不可收拾。
  她的功力比安鈞還高深得多,安鈞也吃她不消,對付中原,不啻如虎搏羊,何況中原又不知有人,更閉眼扮瞎子。太輕而易舉啦!
  她翠袖伸處,玉掌倏揮,同時罵道:「下流賊你敢!」
  「拍拍」兩聲脆響,與嬌喝聲同時揮出。
  中原挨了兩記結結實實的陰陽掌,幾乎打掉了他的大牙口中血出,坐倒在地。
  他反應不慢,手足齊登在貼地,飛射「呼」聲響,背撞後面一株老梅樹上,人也踉蹌站直了。
  「咦!你怎麼打人?」他抹掉口角血跡,怒聲問。
  他眼中的神光,和那凜然的眼神,像一盆冷水,澆熄了姑娘的大半怒火。
  「打你的耳光,便宜了你呢。」右首的侍女冷笑著答。
  「你們好不講理,平白無故出手打人,胡鬧!你們是誰?」
  左前侍女指著姑娘,說:「這位是臨江國主人的姨侄女算得上半個主人,你竟然不知?難怪你敢動手動腳,舉動下流。」
  中原一怔。但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忍下一口惡氣,轉身道:「安鈞兄人倒是洵洵溫文,卻有這種潑辣表妹,怪事!在下練功也得罪你們嗎?豈有此理!」他舉步往回走。
  右首侍女身形一閃,好快,迎面截住了,叱道:「狂徒!你還敢罵人,留下!」她伸手便抓。
  中原幌身避在樹後,怒叫道:「沖安兄金面,在下白挨了兩掌,你們還不滿足嗎?」
  侍女冷笑道:「對付這種下流賊,不嚴懲無以儆將來,著!」
  叱聲中,她繞樹伸手抓向中原左肩。
  中原左肩向外一撥,架開來手,本待乘勢前,攻擊對方右胸,但臨收手,不進返退,掠出丈外,哼了一聲,如飛而去。
  「咦。這人的身法好快!」姑娘訝然叫。
  待女緩緩退回,注視著遠去的背影,鎖著柳眉說:「小姐,這人似乎不是壞人。」
  姑娘哼了一聲,冷冷地說:「凡是與那畜生交往的人,全不是好東西。」
  另一名待女突然說:「哦!小姐,我們也許錯怪人了。」
  「為什麼?月桂,你說其理安在?」小姐信口問。
  「昨晚我聽王母的玉芳姐說過的,說是表少爺的嘉魚至府城官道上,被一個駝背老人追殺,幸遇兩個少年人臨危援手,救了他的命,已將人請到園中暫住,還說,其中一個小傢伙的拳腳家數,有點像雲樓逸簫的門下,另一個稍年長的叫……叫什麼……啊,忘記姓啥名誰了,要請老表少爺在市政使衙門,打聽他父親充軍西北的信息,要萬里迢迢出西尋父哩!哦!恐怕就是這人。」
  與中原交手的侍女也說:「這人滿面正氣,眸正眼睛,出手極有分寸,不像是表少年的壞朋友。」
  小姐入沉思中,突然說:「他確在練功,那一掌不像有意的,我們走,看看他還在前面練什麼功呢?」
  三人向前急掠,晚了一步,中原和海文正掠向園門,小海文還狠狠瞪了三女一眼,冷哼了一聲,消失在園門裡了。
  「果然是他們,一大一小。」侍女月桂說。
  「那小鬼可惡,他恨死我們了。」另一侍女說。
  近午時分,內庭裡設下兩桌酒席,據姑太太說,中原與海文,一個十五,一個只有十三歲,與侄少爺有救命大恩,不算外人,在內庭設宴不算逾禮。
  武林人物對俗禮不太拘泥,右席是姑大大,在旁侍候的卻有五個俏臉的美僕婦,左席主客位是中原,其次是海文,安鈞是主人在下手作陪,這一桌三人,也有五名健美的僕婦伺候,陰盛陽衰。一枝花主僕,天明時已走了
  姑太太自稱夫家姓吳,但所有的人都稱她姑太太而不冠以夫娃,安鈞稱她姑媽,中原客氣,他稱她伯母,海文不在乎,姓不禮貌,你你我我亂叫。其中有他亂叫的理由。
  艷俊俏佳人,頭上梳了盤龍發,珠翠滿頭,柳眉彎彎,水汪汪的大眼媚光流傳,瑤鼻櫻唇,笑起來微露半弧白玉貝近。頰旁有兩隻笑渦兒,臉上薄施脂粉,真夠艷。上身穿了紫綾大袖繡雲霞文,有三寸闊領邊的圍衫,赫然像是朝廷命婦,竟然在肩上掛上繡金枝花霞帔,不很像話。
  下身,是同質同色同花長裙,下面金連映掩,口角含春,不住向中原含笑問長問短,那股子到透著親烈,看得小海文直皺眉。
  中原被他的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但有求於人,他不得不與委蛇。
  已上到第三個菜,富貴人家,菜上桌,筷子意思意思,不能狼吞虎嚥,這一席,真像呂太后擺在未央官的廷席。赴宴的人兢兢業業,惟恐大禍之將至。
  姑太太轉變了話題,一雙媚眼兒盯住了少海文,惡作劇地一笑,說:「葛賢侄,由駝背老人的形狀穿著來說定然是山西的一代雄霸鐵背駝尉遲極,混元掌宇內稱雄,你能有膽和他一拚,真不簡單,可算得後生可畏。」
  小海文呵呵一笑,相當不禮貌,他不怕她的目光,也目瞪著她,撒著小嘴說:「不錯,老傢伙確是了得,但我並不真怕他,如果是他追我,哼!我至少也得在他的鐵背上敲下兩記留念。」
  「賢侄,你用什麼敲?是腰帶內的短傢伙嗎?」她笑問。
  海文畢竟心虛,經驗還是欠缺,去而用手將衣襟拉了拉,掩住短傢伙,呵呵一笑道:「這是防身打狗棒,用不上,最好的敲擊傢伙,是用黃竹棒兒安兄的修為,比我勝一等用劍攻老傢伙的正面確是不智之舉!」
  姑太太又轉向中原,笑瞇瞇地問:「祝哥兒,你挨了一掌仍未受傷,了不起哩!你練的先天真氣是何人所授?」
  一般武林朋友,除了六大派門人之外,極少將師門絕學告人。中原也不例外,他說:「好教伯母見笑,小怪練的是旁門氣功,無以名之,胡練而已。」
  姑太太突然向他這兒一抖袖,伸出纖纖玉手,笑道:「哥兒,伸手過來,我看看你已有幾成火候了。」
  中原俊面發赤,反而將手縮在懷中,搖頭道:「不敢現醜,免得伯母見笑。」
  「伸手,哥兒。」她媚笑,不達目的不肯甘休。
  正在尷尬,院子前邊有人亮聲叫:「稟姑太太,布政使衙門周都事周大人,派人送來書函,立等回報。」
  姑太太向一名僕婦說:「將書傳人,賞來人十兩文銀,傳話請上復周大人,來日當行面謝。」
  僕婦外出不久,折回吾上書信,姑太太即席拆封,取出了兩張八行箋。她一面看,柳眉漸漸鎖起看完,她向神色緊張的中原正色道:「令尊的消息不太好,可能事情辣手。」
  「伯母,書上怎說?」中原變色問。
  「令尊並未押抵武昌府,已從常德府撥交解差,遠戌大同邊,五年於慈,音訊下落不明,如欲查詢,須到大同府查問,官方是查不出結果的,連年邊外多事,你可以想像其中景況的,你如果去找,那很難!哥兒」
  中原只覺心往下沉,顫聲說:「伯母,小侄可以看信嗎?」
  姑太太幽幽一歎,信手送給他。他一面看,一面抖索,書上說及,去年三月,毛裡孩犯大同,前年秋,犯固原寧夏八月,都指揮焦政戰死,兩年中,邊塞血戰頗頻,內地天災賊亂四起,邊戌的人死傷纍纍,不可勝計,至於祝永春其人,已無可稽查。八成兒歿於戰亂云云。
  中原只覺氣逆於胸,書未看完,大叫一聲,向後便倒,腳一勾,桌兒一動,打碎了幾隻杯盤。之後,他已人事不省而庭外,恰好這時,有人傳呼:「主人與小姐駕到。」
  姑太太不由分說,命僕婦將中原抱之內進對安鈞說:「鈞兒,你來陪陪葛賢侄,我和你爹爹有事計議。」並和海文說:「葛賢侄,老身少陪,呆會再請賢侄大庭相敘。」
  海文搖頭道:「我要陪原哥,可否讓我進內?」
  「賢侄請稍待,祝哥兒自有下人服侍,不必掛心。」
  她扶著僕婦走了,直出前庭,她出前庭,海文略為放心抓起書信細看,不住搖頭歎息。
  安鈞這傢伙聽說父親和妹妹來了,似乎毫不在乎,卻邀請海文回到客房,品茗聊天,一席未終,不歡而散。
  人都走了,前庭內間裡卻傳來一個洪亮聲音說:「胡鬧!我們怎能姓安?小畜生豈有此理,擅自改了姓?」
  姑太太的聲音接著響:「哥哥,小聲此行不行?那葛海文確有可疑,似是雲樓逸蕭的門人,對我們有更大用處,如果雲樓逸蕭真的參予奪劍,我們可挾天子而令諸侯,不怕他不放手。」
  「那姓祝的是何來路?」
  「一個至孝的俊美年青人……」
  「咦!你又貪了?」「呸!狗嘴裡長不出象牙,我想要他做女婿,讓落丫頭做個好人。」
  「蘅丫頭本來就是好人,是咱們王吳兩姓中的貞女,這也好,乾脆打發小兩口到太湖去住,走遠些,免得又走上咱們的老路。哦!李永叫我帶信給你,他在蛇山頗感寂寞,要你去陪陪他。」
  「晚上我就去,希望我有幸得到承影劍。」
  「你得來有何用處?」
  「宰了那畜生……」
  「禁音!咱們身邊全有他的人。」
  「總有一天弄假成真,真得到承影劍的下落,我……」
  「我也等這一天,爹死因不明八成兒是這畜生暗下的毒手。卻騙我們說是被女飛衛所殺,回來的第二天:便侮辱了你,我王大榮豈肯甘心?」
  「他功力太高,咱們不能操之過急,小心些才是,離這一天已不遠了。」
  四進後的大樓上,二樓原是主人安置姜女的所在,但早已過回漢陽目下空著三樓,是主人王大榮的愛女王秀春的香閨,另幾間華麗內房,是她閨中密友的居所。
  姑太太的女兒吳筱蘅,是秀春的表妹,他在這層樓上,也有一間屬於她自己的香閨.總之這間繡閣全是女人,是男人的禁地,昨晚安鉤闖上樓來,差點兒爬著下樓,假使他逃慢一步,非爬不可哩。
  讀者該已明白,臨江園主人的來龍去脈了。
  主人王大榮,正是飛虹劍客王萬年的長子,姑太太是大榮的親妹貞玉,貞玉自小許配吳家,卻被夜遊鷹返回漢陽,帶回飛虹劍客死訊的次日,霸王硬將她佔有了,足足玩了三年才放手,讓她嫁往吳家。貞玉經此打擊,不得「貞」了也放蕩起來,不時在外打打野食,好在吳家是個本份人,不敢管她,她對夜遊鷹恨之切齒,又無可奈何,直至目前,她仍是夜遊鷹的情婦。
  安鈞是大榮的兒子當然姓王,父子兩同樣好色如命,此乃祖飛虹劍客更勝三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算得客紹箕裘,更能發揚光大。
  一枝花於春,乃是夜遊鷹李永的徒弟,這個得意門人,對色字更有特殊的嗜好,所以夜遊鷹始終不敢帶次人叩拜師母,因為他有兩個花不溜秋的女兒,長名君菡,次女君珂,君菡有了婆家年底十八便要出閣,君珂年謹十六,也到了找對象的年齡了。
  姑太太飽含深意,她一看中原,便心花怒放,打定主意要做丈母娘,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中意,言詞態度中未免透了九分親密她本來就不是個好女人!可把中原窘得下不了台,小海文心裡也是一肚子火。
  機會來了,中原氣急暈倒,她便吩咐僕婦往內室抬,抬上了二樓,要讓女兒先看看中原的人品,她卻不知女兒和中原朝了相,還揍了他兩耳光呢。
  中原被兩名僕婦抬上二樓,恰好碰上從三樓下來的表小姐筱蘅帶著侍女下樓,一見抬了個大男人進來,登時臉色一冷,說:「三嫂,誰叫將男人抬上樓來的?」
  王吳兩家中,筱蘅姑娘是唯一的一朵火中白蓮,兩家滔滔,唯她獨清,她對兩家的男女,無一好感,平日極少和他們往來,深閨獨處。自得其樂。
  她還沒看清抬的是什麼人便疾言厲色要將人往下趕,僕婦也弄不清內情便將前庭廷前所發生的事故,—一娓道來,並說是姑太太的意思。
  這時,侍女月桂已走近中原,罵叫道:「是他!哦!果然不出所料。」
  「誰?」姑娘問。
  「早上被小姐揍了耳光的人。」
  姑娘急步下到梯口,不由一怔,中原氣息奄奄,口角血沫仍在緩緩沁出,她叫「快抬入房中,月桂,取安神丹和救傷丹來。」經一陣灌救,人未更醒,樓下有侍女在叫:「小姐來了」
  上來的是王小姐秀春,帶著兩名俏女侍,人美,身材豐盈,十八歲的女郎,竟有了成熟婦人的骨態,盈胸豐臂,小腰一握,乍看去,像個倒立的葫蘆,真撩人,亂人心志,微翅而充滿性感的兩片小紅唇,水汪汪會說話的媚眼,泛出了春情。狗兒顫,腰肢扭,羅裙松蕩,豐臂搖,走一步,雙翹翅,田侍女稍提裙角,一步步走上樓來樓門口。七八個僕婦,同時欣衽行禮,同時說:「小姐萬安,多久沒來了哩。
  秀春含笑揮手,直待裡走,說:「聽說姑媽領了個小伙子,在那兒?蘅表妹呢?——
  一名僕婦向左側房間一指,說:「人在房中,表小姐正在替人灌藥。」
  「灌藥?」
  「是的,人急壞了。得到親人的噩耗嘛,傷氣吐血哩。」
  秀春推開房內,裡面的蘅姑娘正將一粒丹丸塞入中原口中,一面笑道:「表姐你好,救人要緊,恕小妹失迎。」
  秀春直趨榻前,笑道:「唷!表妹怎麼對我客氣起來了?」她目光落在中原的臉上,再向下一瞥,他身材,眼中突現異彩,脫口說:「咦!姑媽好服力,人才一表,像女孩子一般俊美,難得健壯如山,嘖嘖!大概是打了三年燈籠找來的。」
  人美是美,但這種粗野的口吻,真是令人不忍卒聽,王家的家教,竟調教出這種粗俗的姑娘。
  蘅姑娘登時沉下臉。但她正將一杯參湯往中原口裡灌,無暇發作,她這種降尊於貴服侍一個大男子,乃是破天荒第一回,沒發作的原因在此她原帶有五分羞意。
  一旁的一名僕婦,忍不住嗤嗤一笑,說:「小姐,不是姑太太找來,而是少爺新交的朋友,昨天在鐵背駝手中捨命救了少爺出險。少爺請他來園中作客的。」
  「哦!原來是我哥哥找來的朋友。」她在床沿邊側面坐下,眼睛不眨地向中原盯視。
  蘅姑娘灌下一杯參湯,中原仍未更醒,她伸手去捏人中穴,向對面的秀春冷冷地說:「表姐近來得意嗎?」
  秀春似乎沒聽清她的話意,搖頭道:「好表妹,捏人中是不行的,要用推拿八法替他疏導胸中淤郁淤責不除,那能醒來,他又不是被擊昏厥嘛!我來,看我的。」
  她老實不客氣,伸手雙玉手向中原胸隔脅喉等處,一陣推拍捏搡滾,還要伸手解他胸前絆紐。
  蘅姑娘心中一急,焦燥地叫:「表姐,別讓他醒來無地自容好不?不可解。」
  中原恰在這時長吁了一口氣,悠悠醒轉.
  經過王秀春姑娘用手法推掌,祝中原悠悠更醒,首先吐山腹中淤血一陣子急喘,人便清醒了。
  他睜開雙目,發現自己正處身在女人的華驢香閨內,房中全是轎艷如花的少女,到了眾香國中了,自己正躺在繡榻上,早上打他兩耳光的那表小姐,正神色緊張地用羅帕替他抹去嘴上的血跡而另一位艷俊的少婦,正用手替他在胸隔間推拿,那暖烘烘火辣辣似要噴火的豐滿嬌軀,似乎全擠在他身上了,真要命,他被兩個女人夾在中間啦!
  他臉上現出一絲微笑。抬起上身說:「謝謝你們,在下失禮已極,有勞兩位姑娘了……」
  「躺下,你得休養幾天,鬱結於心,中原大傷,須得好好調養,躺下吧」秀春嬌滴滴地說著,一面伸手就向他胸前一按,像在用身子把他下壓。
  他臉紅赤耳,趕忙側移身軀,伸了一下腿,急道:「不要緊,在下還撐得住。」
  蘅姑娘而上充滿關注的神色,低著螓首說:「祝公子,你該多珍重,出門人萬事留意,調養不當後患無窮,你……」中原掙扎下地,踉蹌向房門外走,說:「在下心亂如麻,必須清靜一會,二位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
  蘅姑娘想伸手去拉他,卻又不敢,秀春繞過床,想拉已來不及了,中原已出了房,急趨樓梯口,「咦,這小後生固執得緊。」秀春站在門口搖頭說。
  中原下樓,發現這兒是四進內院,吃了一驚,忙慌張的向前後庭門急闖。
  後庭門剛剛拉開,迎面出現了一枝花於春與安天龍。
  三人同時失驚,一枝花認得中原是在嘉魚酒店中的小伙子之一,訝然道:「咦!是你?好小子,你闖到內院裡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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