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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渾身發冷,她知道完了,她父親的手下,定然有不少人已被秋雷所收買,所以一舉一動全逃不出七柳灣惡賊們的耳目,這是經過精密周詳的計劃,無比陰險的毒計,看來,還未開始正面衝突,葛村李家的命運早決定了。
  講理已不可能了,命運早定,她已不再寄予任何希望,絕望地說:「秋爺,小女子不打算和你理論。」
  「那麼,你如何打算?」
  「秋爺所示的條件,小女子無條件履行。」
  秋雷狂笑,笑完說:「小女人,你作得了主?」
  「小女子當然作得了主。」
  「你大言了,小姐兒。你是愉愉的離開南北騾車店的,令尊卻在打算破釜沉舟一拼。令尊的好友魏方,卻不顧一切甘冒大不韙。以白道英雄的身份,到鬥雞台請九華羽士助拳。
  哈哈!你怎麼作得了主?貴店的一舉一動,我姓秋的瞭若指掌,我的人比你先到家,因此我才對你客氣,假使你妄想單刀赴會到七柳灣逞英雄,你早就屍橫三叉口了,還讓你活著和我談條件?」
  「我將說服我爹爹履行條件。」
  秋雷搖搖頭,說:「不可能,令尊的為人,我姓秋的明若觀火,他無法忍下這口氣,更不願要你她頭露面貽笑江湖。見了你之後,我倒有點心動,條件有所改變,不知你肯是不肯。」
  「請說,如何改變?」
  「令尊既然決心一拼,秋某當然依條件行事。條件的改變,對你對令尊都不利,但可保全葛村的人。其一,叫令尊自殺,其二,明日戊牌後,你收拾細軟到這兒來,伺候秋某的起居,我答應好好待你。」
  姑娘氣得全身發抖,尖叫道:「秋雷,你未免欺人太甚。」
  秋雷冷哼一聲,一吐一字地說:「秋某已網開一面,只要令尊—命,自問已情至義盡了;如不是你親來,秋某才不會如此寬大哩!你該走了,秋某不送了。」
  姑娘雙膝一軟,伏下泣道:「秋爺,求求你,小女子認命。聽任驅使,但請留家父一命,沒齒不忘……」
  秋雷大袖一揮,不耐地叫:「秋某言出如山,決不更改,令尊非死不可;東方發白,令尊必須離開人間,不然,葛村將玉石俱焚。你可以走了,走之前,你先看看桌上的木盒,裡面盛著神拳陳校的腦袋,他已死了兩天了。」
  「秋爺,求求……」姑娘哭泣著狂叫,膝行面前,去抱秋雷的腳。
  秋雷毫不容情地踹她一腳,把她端得爬伏地上。
  「秋爺!」她力竭聲嘶地叫,心血一湧,「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神智漸昏。
  昏眩中,她聽到秋雷冷冰冰的語音:「架她出去,送到三岔路口叫她滾!」
  兩廂出來兩個綠慘慘的鬼影,一左一右將她挾住往外拖,不由她不走。
  大廳中綠燈隱去,接著燈火通明。綠鳳從內堂轉出,向得意揚揚的秋雷冷冷地說:「秋郎,你的意思是說,即將新人換舊人。我綠鳳生得賤,已不值得留戀、不值得愛、不值得廝守了,是麼?」
  秋雷劍眉軒動,隨即淡淡一笑道:「咦!鳳姐,你的話我不懂?」
  綠鳳也淡淡一笑,說:「不是你不懂,而是我不懂。半月前你在八才子樓見了她一面,便有點神不守舍,所以在她身上打主意,從她身上找發動的借口,我便知道你對我貌合神離。我不明白?我綠鳳除了不是處子之身外,那一點不如她?」
  秋雷虎目一翻,大聲說:「怪事!你胡說些什麼?」
  「我在說李丫頭。」
  「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我並沒過問你的事情哪!」秋雷不悅地叫。
  綠鳳冷冷一笑,歎口氣說:「好吧!算我自找沒趣,自取其辱。當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我一個在風塵裡打滾的女人,怎麼配管你的事,你已名利雙全,天下好女人多如牛毛,在夢中你不住呼喚著令你魂牽夢縈的銀鳳許淑真,那還有我這賤女人的地位?算了吧!」
  她權頭便走,到了後廳門邊,突又轉身道:「秋郎,你我雖是露水情人,都是自由身,合則同衾共枕,不合則離兩不相關。但我承認,我愛你決無虛假,儘管你已對我生厭,我仍然對你關心。
  請記住,那丫頭決不可留在身邊,殺人父奪人之女納為玩物,生者不甘,死者難以瞑目九泉的。她會找機會要你的命,養虎遺患,不是智者所應為。」
  說完,逕自走了。
  秋雷抓起一根馬鞭,向掛在屋角的一隻小金鐘連抽三記,清越的鐘聲悠揚。
  鐘聲剛落,各處燈光隱隱。
  不久一群人馬出了七柳灣。人帶上黑面罩,馬摘了鸞鈴,馳入夜色茫茫中。
  七柳灣到葛村只有五六里,用不著多少時刻。人馬距離葛村還有兩里地,先前在那兒埋伏的人已現身相候。
  三十餘匹健馬勒住韁,先頭一騎正是秋雷,安坐雕鞍向迎出的黑衣人問:「人送到了麼?」
  黑衣人躬身道:「稟主人,送到了。妞兒的輕功倒是了得,我和坤池兄幾乎趕不上她哩!」
  「於二慶主可有消息傳出?」
  「於爺差來的人剛走,果然不出主人所料,妞兒回村之後,李老狗果然害怕.正在收拾細軟準備連夜逃走。於爺傳來的口信說,請主人立刻前往攔截,遲恐不及,於爺恐伯接不下李老狗的哩!」
  「好!這就走。」
  人馬向前急馳。葛村在望。
  葛村位於一望無涯的田畝中,四周全是光禿禿的田野,村四周種了些桃梅李杏棗柿,離村便無處隱身。
  這一群人馬根本不想隱身,距村一箭之地便勒住了坐騎,然後分散了五六人一小隊,向兩側分散。
  秋雷會合了金鞭於莊,於莊先帶了三四十騎,由於莊把守西面小徑,秋雷單人獨騎,向村東口徐徐馳去。
  月餘來,金鞭於莊頂著飛龍秋雷的名號,在各地招納亡命,收穫甚大,招來了不少江湖好漢了,但其中真正的高手並不多。雖則石淙大會後,飛龍秋雷的名號向四面八方轟傳,但他到底年歲太輕,真正的高手心中不無疑問,何況他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鴻圖謀鷹爪李豪,和拓展基業,並未往外巡遊,因此羅致不到得力的好漢。他必須親自出馬,金鞭於莊對付不了鷹爪李豪。
  鷹爪李豪已經趕回葛村,準備放手一拼,還未發現愛女已經失蹤,入黑之後方覺不對,還以為愛女還留在店裡,趕忙派入飛馬進城。
  城門已經關了,馬兒不能進入,去的人必須爬城偷渡,因此需要充裕的時間。他在等待回報著,等得心中如熒。
  派去的人未轉回,姑娘卻臉無人色狼狽歸來,帶來了像是晴天霹雷的消息,也像是被五雷轟頂。
  他知道死神已毫不容情地找到他了,唯一可寄塑的神拳陳校,腦袋已擱在七柳灣,玉清姑橫屍車廂,一切後援已絕,只有束手待斃了。
  查總管說過,要將葛村翻身,這是雞犬不留的洗劫代名詞,太可怕了,面對實力雄厚的強敵他心亂如麻。
  葛村的村名,據說早年附近生長了無數的野葛,所以叫葛村,但村民並不姓葛,姓李的還有些從各地招請來的佃農,也有些是太平之後遷來落腳的外地人,李姓的人只佔了三分之一,共有六十餘戶近三百口人丁。
  如果對方一怒洗村,雖說要付出代價,但不難辦到。即使向知州大人投訴,遠水救不了近火了。再說,就算立即派官兵前來禁制,但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官府抓不著證據,不可能遠駐紮在村中防範。
  他不願束手就死,立即準備舉家逃離葛村。
  糟了,車馬還未準備停當,村外已發現了大群人馬,將葛村包圍。
  大廳中,請來的十七位朋友中少了魏方,加上他自己、女兒美貞、十四歲的次子玉衡,車店的八位高手,共計有二十七個以一拼的人。
  但家小女掃老幼共有三十餘人之多,這些人怎麼辦,既不能自衛,也無法逃走,一個保護一個已嫌不夠分配;怎麼突圍?
  他心亂如麻,向磨攀擦掌準備拚命的眾人說:「諸位,請聽我一言。」
  一名短小精悍的中年人倏然而起,怒吼道:「李大哥,沒有多說的必要了,那狗東西存心做絕,咱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和他們拚命。
  說多了愈說愈亂,反而畏首畏尾。我鐵手姜環走了半輩子的江湖,還未看過這種可恥的惡賊的,我倒得領教他飛龍有何了不起的能耐,我不信他有三頭六臂。」
  「咱們趁早突圍,李兄,不可猶豫。」另一名大漢叫。
  「向西衝,愚兄願為前驅,和那畜生拚命。」一名瘦長大漢憤怒地叫。
  鷹爪李豪慘然一笑,淒然道:「諸位兄長請稍安毋躁,還得冷靜思量。想想看,三十餘名老小怎辦?那惡賊人多,窮凶極惡,殺人分屍擱在村口示眾的事他做得出,屠一兩個村他不會嫌麻煩的,即使我們走得了,葛村的人豈不是大禍臨頭?」
  「你的意思怎麼樣?」鐵手姜環問。
  鷹爪李豪一咬牙,站起說:「我要和他一決,要就死在他手中,我決不自殺。」
  「好!那就走。」鐵手姜環豪放地叫。。
  「不!你們不能去。」鷹爪李蒙沉聲阻止,又道:「諸位兄長請聽兄弟鄭重托付後事,也不枉與諸位稱兄道弟一場過命之交情。我死後,美貞丫頭……」
  姑娘拭掉眼淚,冷厲地說:「女兒跟那畜生到七柳灣,那畜生不死在女兒手中,女兒一日不離開。」
  「那怎麼成?我反對。」鐵手姜環大吼。
  「侄女意已決,姜叔幸匆相阻。」姑娘冷靜地說。
  鷹爪李豪掛下兩行清淚,顫聲叫:「孩子,爹對不起你……」
  「爹!」姑娘哭叫著跪在李蒙腳前,慘叫道:「女兒該死,女兒……」
  「孩子與你無關,相反地,葛村之能獲保全,卻是你一手所賜。」鷹爪李豪痛苦地叫,用袖拭掉淚痕,向眾人說:「我死之後,希望諸位忍辱負重,攜帶小犬遠走他方,教養小犬成人,那畜生一日不死,不要回來,免得那畜生興起斬草除根之念。」
  他向鐵手姜環屈身下拜,顫聲道:「環弟,千斤重擔,靠你一肩承擔,請受愚兄一拜。」
  姜環跳開,大叫道:「不!姜環與你生死與共,大嫂與衡侄可由戎大哥……」
  瘦長大漢趕忙搖手,說:「我鬼眼皮猿戎政不長進,難負嬸子和衡侄的萬斤重責。環弟,別往我身上推。你留下,我陪李賢弟會一會那畜生。」
  鐵手姜環,是開封府有名的武師,性如烈火,肯為朋友賣命。鷹爪李豪找上他,用意是不許他妄動。
  「環弟,你如不答應,愚兄含恨九泉。」鷹爪李豪慘然叫。
  鐵手姜環砰然跪倒,痛苦地叫:「豪哥,我……我心如割,我……此生此世,大嫂和衡侄的安全,我一力承當,任何恥辱我都可以忍受,必須替楊侄找到名師,誓雪此仇。」
  鷹爪李豪向玉衡招手,輕喝道:「衡兒,還不拜謝姜叔?」
  廳中生死離別,村外秋雷的馬兒已馳村口。他在犬吠聲中繞襯察看一匝,然後馳向西首會合了金鞭於莊,重新佈置人馬,叮嚀道:「馬兒撤離出兩里外,人則伏地掩藏,李老匹夫的人發覺村外無人,必定乘機突圍。目下已近三更,九華惡道可能趕到,你們不必出面,讓我來收拾他這惡道。」
  金鞭於莊問道:「秋兄弟,假使李老匹夫自戕,便讓他的朋友和家小平安離開麼?」
  「哈哈!你真笨。」秋雷大笑,又道:「假使讓他們平安離開,還用明撤人馬暗中埋伏?剛才人馬合圍,是顯示實力迫李老匹夫知難自殺;這時是誘老匹夫突圍,一舉而殲。」
  殺其母必殺其子,永除後患,古有明訓,咱們豈能留下禍肪自找麻煩?我算定老匹夫必定不甘自戕,必定向我叫陣,當然他有自知之明,神拳陳校與玉清仙姑比他高明,也先後被殺,他怎能不死?他必定要求和我一決,他料定我不會拒絕。
  同時,他也不會放心我只要他死而不追殺家小的諾言,必定在和我決鬥之後,叫小拗兒隨我走路,其他的人,必在我走後不久結伙逃命。於兄,你們潛藏等候,我當然也回來,決不可讓一人漏網。
  「九華惡道如果來了,兄弟你得小心才是。」金鞭關心地說。
  「當然,但他是否願意采,大有疑問。那傢伙不敢和我決鬥,在等候機會暗中下手。再說,他才不願意替李豪賣命哩,魏方也無法請得動他。我猜想,他也許會到咱們的七柳灣搗鬼撿便宜的,孟姑娘足以和他周旋,咱們大可放心。我到前面去,小心了。」
  九華羽士不到七柳灣,這惡道另有打算,他從城西繞出,與魏方向葛村飛趕。四更末,距離村西不足四里地,腳程緩下了,正小心掩起行藏來了。
  五更初,馬群向後撤,馬嘶聲劃長空而過,湖水般向後退去。
  人並未退走,伏在田野中待機而動。
  村口火光徐現,鷹爪李豪背劍掛囊,手持火把,大踏步向外走。
  村西,鐵手姜環一眾英雄,保護鷹爪李豪的家小,待機脫身。所有的馬不但摘了鈴,更用布蒙上口眼,靜靜地藏在村口內,一行五十餘人,共有四部大車,三十餘匹健馬,實力相當雄厚。
  鷹爪李豪抱必死之心,手舉火把踏出村口。接著,村口第三支火把出現,臉上充滿怨毒神色的李姑娘,她在村口站住,紅腫的鳳目珠淚滾滾。
  大地黑沉沉,夜鳳蕭蕭。她眼中已被淚水溢滿,只看到一片朦朧的霧彤。眼看她爹爹的背影愈來愈模糊,她感到心痛難忍,像萬箭穿心,也像無數蟲蟻在心中殘酷地在爬行嚙咬。
  「爹!」她摀住櫻口哀叫。一陣昏眩感襲來,幾乎將她摔倒在地。她蹲下了,痛哭地失了聲音。
  鷹爪李豪遠出半里外,屹立在空蕩蕩的田野中,四周死寂,鬼影俱無,所有的人馬已經退去了,他心中大定,也感到無比的悲哀。
  這一生中,他奉公守法地度過了將近五十歲月,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事業,有了家,有了兒女。而現在,惡運殘酷的光臨,一生辛勤建下的事業將付流水,性命也保不住,沒有任何人能將他從鬼門關中拉回,連保境安民的地方官吏,也無法在這險惡當頭將他從厄運中救出,他無法和有權有勢的秋雷周旋,叩頭乞命也無效果。面對即將到來的厄運,他只有低頭認命。
  他高舉火把,舉目遠眺,空曠的田野中鬼影俱無,後面村落中狗吠聲震耳。他知道,準備突困的人已經準備停當了。四周已不見七柳灣的人馬,他想:也許他們認為天色將明,為免驚動官府,所以退走啦!
  「天憐可見,給我機會,讓環弟他們平安離開,願神靈庇佑他們。」他喃喃地抬頭向蒼天遙祝。
  祝完,他將火把插在地上,凝神向東面至七柳灣的小徑看去。遠處,像是在天底下地的盡頭的,一個模糊的黑影隱隱入目,比遠處的樹林背影要高些,看不出是人是樹,相距甚遠,難以分辨。
  「喔喔喔……」遠處的村落中,傳來隱隱的雞鳴。
  「但願這些人間惡賊真的退走了。」他想。
  當然,他知道他們不會完全撤走,至少飛龍秋雷和綠鳳決不會放心離開,怕他帶著家小逃走了,或者逃入城中請求官府庇護。
  他十分後悔,假使知道好友神拳陳校和玉清仙姑不足倚靠,他早就將一家大小送至別處去藏身了。
  但他永遠不知道,當飛龍秋雷決定計算他的時辰起,早已視了他的一舉一動,他想早早將家小送走,事實不可能,反而促使秋雷及早下手而已。
  管七柳灣的人是否已經退走,他必須試試。同時,他還存有僥倖之心,如果七柳灣的人已經撤走,最好是秋雷和綠鳳都不在,那麼,他便可以和家小一同遠走他方避禍了。
  他將劍拔在手中,舌綻春雷大喝道:「飛龍秋雷,李某請你出來答話。」
  夜靜更闌,原野死寂,音波傳得很遠,三五里之內皆可聽到。但連叫兩次,毫無反應。
  他心中暗喜,最後一次大喝道:「飛龍秋雷,現身答話。」
  仍然沒有回答,叫聲引起村中的狗吠得更凶。
  他心中狂喜,正待轉身入村。
  驀地,他聽到了蹄聲;同時,先前看到的黑影似乎愈來愈近了,也愈來愈高了。
  他心中怦怦跳,定神看去。
  不錯,是人,人坐在馬上,一人一馬,難怪看去奇高。
  蹄聲震耳,一人一馬飛馳而來。
  他大喝道:「閣下是誰?」
  馬上騎士渾身是黑,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冷電四射的眼睛,映著火把的光芒,像是會發光的狼眼。
  「克勒勒!克勒……」健馬沒停下,先繞著他馳了一圈,然後回至他身前,馬兒突然剎住了,四蹄如鑄,屹立如山,好俊的騎術。
  黑衣人用冷電四射的大眼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問:「你還沒死?真要等到東方快白麼?」
  「你是誰?」他咬牙切齒地問。
  「不用問,不必問。你只知道我是七柳灣的使者便夠了,我是來等你的死訊,驗屍的人。」
  「李某要先會一會飛龍秋雷。」
  「不必了。」
  「李某有權要求與秋雷公平一決。」
  「你不想自殺?」
  鷹爪李豪大聲道:「李某練功學藝,豈是為自殺而練的?」
  黑衣人點點頭,嘉許地說:「不錯,你有道理,敢自殺的有兩種人,一是大聖大賢,一是愚夫蠢婦。你兩者都不是,很好,成全你。」
  說完,拉掉蒙面巾,信手擲出。
  巾化一道虹,箭似的射向李豪身後的火把,相距在四丈外,巾到火滅,大地一色,黑沉沉眼前一黑。
  鷹爪李豪在對方取掉蒙面巾的剎那間,已經看清來人果是英俊超人的飛龍秋雷,眼前一黑,他突起發難,劍射如電,「長虹貫日」突然撲上出招。
  他以為秋雷面向火把,火熄後,眼前必定有剎那間的昏黑,所以不失時機的搶先出招。
  他快,秋雷更快,還有三尺方能接近健馬,黑影已到了他的身側,冷叱震耳:「折回,我在這兒。」
  他扭腰旋轉,折向飛撲,右手劍招出「羿射九日」,左手將鷹爪功運至九成,等待機會一決生死。
  秋雷見對方劍出風雷發,劍嘯銳厲,知道鷹爪李豪手底下夠硬朗,不敢大意,拔劍、迫進、出招、接劍,一氣呵成,硬接一劍,試試對方的功力是否精純。
  「錚!」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火星飛濺。
  鷹爪李豪側飄八尺,臉色一變。手中劍嗡嗡震鳴,劍鋒缺了一顆豆大缺口。
  秋雷屹立不動,僅手中劍略一顫動,一接觸間,無形中生死已決。
  「呔!」秋雷暴叱,飛撲而上。
  風吼雷鳴,劍影漫天,黑夜中交手。全憑以神馭劍,分毫之差便性命交關,估計錯誤立陷危局。兩人在田野中捨命搶攻,八方閃挪,三衝錯四照面,各攻了七招,險象橫生,驚險萬狀。
  鷹爪李豪抱定了必死之心應敵,奮不顧身拚命進招,對那些攻不到要害的來劍不予置理,冒死搶撲要拚個兩敗俱傷,用一命換一命,以便讓鐵手姜環掩護家小脫身。同時,他必須貼身相搏,方可出其不意用鷹爪功拚命。
  可是,秋雷早已成竹在胸,先避開他幾次瘋狂的進撲,在第十招之後,已摸清了他的劍路,開始全力反擊了。
  「錚錚!」又接了兩劍。
  鷹爪李豪被震得向左飄,突又疾衝而上。
  村口的李姑娘丟掉火把,如飛而至。
  秋雷不願再拖,當姑娘之面殺鷹爪李豪的機會來了,不等姑娘奔到,一聲長嘯,迎面李豪瘋狂攻來的長劍一搭一絞,喝聲「撒手」劍尖再吐。
  李豪的劍化長虹飛走了,赤手空拳衝上。
  「嗤!」劍虹倏吐,在鷹爪李豪胸前出沒。
  「嘶」一聲裂帛響,本來抓到秋雷臉面的大手抓偏了,抓住秋雷的右肩上,抓破了衣杉,功虧一簣。
  李豪的右手,死死地抓在秋雷的劍身上,劍鋒刻破了他的指掌,劍未能即時拔出。
  「克崩!」鷹爪李豪咬碎了滿口鋼牙。
  秋雷飛起一腳,同時拔劍。
  「噗!」踢中了李豪的小腹。
  「克!」暴響同起,秋雷竟未能將劍拔出,被鷹爪李豪硬生生抓斷了劍身。
  李豪的身子被踢倒飛兩丈外,「砰」一聲仰面沉重地捧落,左手仍抓住一把破布,右手死抓住半截劍身,胸口血如泉湧,口中血往外冒,吁出最後一口長氣,雙目似要突出眶外,死也不瞑目。
  秋雷丟掉斷劍,點頭道:「這傢伙相當了得,足以躋身於一流高手之林。」
  說完,左手一揚,一枚黑棋子去勢如電,射向尖叫著撲來的李姑娘。
  黑夜中細小的黑棋子暗算人,百發百中,目力無法發現,聽風瓣器術也無用,棋子在短距離中比聲音還快,何況姑娘早巳陷於昏神麻痺的境界中,更難躲避,不偏不倚正中左乳下期門穴,力道恰到好處,應棋便倒,劍拋出丈外,人向前衝,衝入了秋雷懷內。
  秋雷一把將人挾起,點了她的睡穴,飛身上馬,先往回奔,再從左面荒野繞走,讓村口張望的人誤以為他已馳返七柳灣,讓他們放膽突圍。
  果然,一切盡在他意料之中,在村口查看結果的人不見李豪父女回村,卻聽到蹄聲去遠,知道李家父女已遭毒手,兇手已經走啦!
  不久車馬出了村西,車聲隆隆,蹄聲急驟,向西落荒而逃,逃向等待著的死亡之網。
  死神在獰笑,地獄門俏然而開。
  奔出里餘,驀地,後面一匹健馬如飛而至,馬上的黑衣騎士揮舞著一把長柄斬馬刀,他是秋雷。
  路側茂草干溝中,突然傳出一聲怪嘯,無數黑影乍現,鋼刀似潑雷,長劍似風捲殘雷,突入了車馬叢中,殺聲雷動,人馬的怒吼嘶鳴驚天動地,血肉橫飛。
  第二輛馬車中,是李夫人和十四歲的愛子玉衡。車左,是欽手姜環;車右,是鬼眼瘦猿戎政兩入各騎一匹健馬,左右拱衛。
  變生倉卒,賊人們伏在路旁,現在已現身在身邊了。首先,鬼眼瘦猿的坐騎便斷了右前蹄,馬兒長嘶踣地,幾乎將鬼眼瘦猿掀下馬來。
  鬼眼瘦猿感到渾身發冷,下馬拔劍截住兩名黑衣漢,一面大吼:「姜賢第駕車走!」
  「啊……」一名大漢被他一劍刺翻,狂叫倒了。
  扶手姜環加上一鞭,馬兒向前面攔車的兩名大漢衝去。他飛離鞍橋,躍登車座,反手打出兩枚棗核鏢,擊倒兩名撲近左車門的黑衣賊人。
  同一瞬間,趕車的人狂叫一聲,從車座上向下栽,胸口挨了賊人一飛刀。
  扶手姜環抓鞭接韁,「叭叭叭」鞭聲暴響,雙頭馬車向前狂衝,聲勢極猛。
  前面第一輛車已被賊人打破了車門,三名武師已倒了兩個,還有一個仍在苦撐,五名惡賊將武師迫在車門旁,岌岌可危。
  姜環的車狂衝而至,大聲叫:「施賢弟,躲!」
  已陷入死境的武師突然倒入空車的輪下,馬車瘋狂地衝到,向五名惡賊猛撞,南北騾車店的車,全是長轅長軸的中州大車,車軸橫掃而至,無法躲避。
  「咦啦啦……」兩車的車軸相錯而過,空車被撞得猛扭車屁股,中間的五名惡賊在慘叫中血肉模糊。
  姜環的車超越空車,狂風似得向前衝去。
  馬車向前面的人馬叢狂亂的猛衝,車左右有施賢弟和鬼眼瘦猿擁護,衝出了人叢,護車的入已渾身浴血。
  殺聲震天,馬車衝向最後一處惡鬥人群中。
  「啊……」左側的施賢弟倒了,兩名惡賊衝向車門。
  車中的玉衡一聲怒吼,兩把飛刀電射而出。
  「殺!」鬼眼瘦猿揮劍狂野地急射,劍當刀使,砍翻了兩個想傷轅馬的惡賊。
  「噗噗!」兩賊撞在車輪上,被撞飛丈外。
  暗影中,飛來一枚三稜鏢,射向揮鞭驅車的姜環。
  「哎……呀!」姜環厲叫,鏢入右脅,身形一晃,兩匹轅馬驚跳不已。
  玉衡趕忙攀出車座,接過鞭韁叫:「姜叔,躺下。」
  「叭叭叭!」鞭聲響起,馬車重新前衝,片刻間便衝出了人叢、小傢伙扭頭便叫:「戎伯伯上車!」
  鬼眼瘦猿左手腕骨已挨了一刀,已用不上勁,猛地用口咬住劍身,右手抓住車尾柱,翻上了車頂,爬伏在頂上直喘氣。
  「叭叭叭!」鞭聲如連珠,車行似箭。
  可憐,五十多個人,只逃出四個老小。
  姜環不敢起鏢,他光用腰帶綁住了傷口,一手輕扶鏢身,坐穩了,扭頭一看,向玉衡叫:「不管馬兒,加鞭,他們搶我們的馬追來了,你別管,我用飛刀對付追兵。」
  車頂的鬼影瘦猿用腳登破車頂,伸腳入內穩住了身軀,也說:「我還有四把飛刀,他們要付出代價的。」
  追來的共有五匹馬,最先一匹最快,那是秋雷,他的斬馬刀映著星光寒虹閃爍。
  車輕,兩匹轅馬是千中選一的上駒,後面趕來的五匹有四匹不管用,漸漸落後,只有秋雷的坐騎了得,漸追漸近,奔了兩里地,已接近五六丈內了。
  車如狂風,煙塵滾滾,這一路上沒有石子,車廂跳動不大,去勢甚疾,後追來的馬象騰雲駕霧,在煙塵滾滾中愈來愈近。
  葛地,姜環吃驚地叫:「賢侄,小心,前面地下有人。」
  前面十餘丈,四個黑衣人伏臥在路中,不知有何用意,似乎不在乎來車,而且並沒有爬起走避。
  姜環左手的飛刀正待扔出,驀地路旁中升起兩個灰影,一個熟悉的聲音叫:「是姜兄麼?我魏方,地下是死人,衝過去。」
  馬車一陣跳動,從死人身上輾過。
  兩灰影截出路中,其中之一仰天桀桀,向追來的秋雷大喝道:「給我滾下馬來!」
  煙塵滾滾不易看出暗器,灰影的手中飛出兩枚鋼松針,上射人下射馬。
  秋雷一聽口音頗熟,心中一稟,身軀一扭,便滑下了鞍橋。
  馬兒向前狂衝,衝出三丈餘,突然砰然倒地哀嘶。
  秋雷揮長刀撲上,大吼道:「九華妖道,你該死!」
  九華羽士向魏方揮手,喝道:「你可以走了,別管我。」
  魏方突然跪下,大拜四拜叫:「山長水遠,後輩希望後報有期,前輩,再見。」拜罷,含淚走了。
  九華羽士已和秋雷接上了,他的短劍,秋雷的長刀,他當然不會愚蠢得硬往鬼門關裡闖,八方遊走,用松針遠攻,秋雷果然無奈他何,兩人輕功相差不遠,想將兩人纏住太不容易了。
  九華羽士不接招,旋走如飛,一面怪叫:「秋小狗,你是否感到我九華惡道反常,哈哈哈!我這江湖敗類竟會去救白道狗熊,你感到奇怪麼?」
  秋雷雙手掄刀,無法抽手用黑白棋子回敬,瘋狂地追逐.一面咒罵道:「雜毛,秋某要活剝了你這狗東西!」
  九華羽士狂笑,一面遊走一面說:「這兒地廣人稀,道爺不怕你會多出兩條腿來追我,你咬我的鳥!你罵我是狗,你比狗還低下一萬倍,你他媽的凶殘惡毒,人面獸心,狗屁不如,你行,道爺我無奈你何,但道爺說過,你永遠不會安逸,你知道我反常地救白道狗熊的緣故麼?哈哈!不告訴你你永遠猜不透。
  道爺要救和你結有深仇大恨的人,讓他們找你報仇雪恨,讓他處處樹敵,讓那些和你不共戴天的人和你拼骨,道爺我在等待打落水狗的機會,那一天會來的,哈哈!你的黨羽來了,正好替你派在這兒的五個爪牙收屍,再見了,咱們看誰等得到你死我活的一天。」
  聲落,他落荒而逃,右半里地有密林,秋雷知道追也枉然,恨恨地大叫:「雜毛,咱們會有你死我活的一天。」
  「你咬我的鳥!」九華羽士在十丈外回身叫罵,粗得不像話。
  秋雷無名火起,怒叫一聲,奮起狂追。
  九華羽士一面逃,一面叫叫:「小狗,來吧,救人救到底,貧道就要你來追,不然李家的人怎能平安脫險?來吧!咱們乾脆跑一趟天涯海角。」
  鐵手姜環的馬車,早已消失在路的盡頭。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已經是十月天,麥子已經下種,風雪將臨,秋雷已在許州生了根,半年過去了。
  南北騾車店早已改為中州騾車店,從前鷹爪李豪的夥計走了一大半,但有的是人,店務交由金鞭於莊掌管,業務蒸蒸日上,騾車所經營的路線,起初確有不少麻煩,經過秋雷在各地巡視一番之後,無人再敢出面為難了,飛龍秋雷的名號,威鎮河南湖廣,凡是冒失招惹騾車店的人,必將受到慘烈的報復,家破人亡小事一件,甚至會株連不少無辜。
  因此,各地的黑道好漢紛紛到七柳灣投帖表明態度,不少白道的人物,也相戒不敢與七柳灣為敵。
  短短半年期間,飛龍秋雷的名號不脛而走,名震江湖,接著,他開始向外發展了,北至山西南轉陝西,跑了一次終南參拜師父終南狂客,然後入川到嘉定找哥哥秋嵐。
  嘉定州江口大佛之下,已不見虛雲上人師徒的蹤跡,下落不明。
  他不在乎,對秋嵐這個沒出息的哥哥,他沒放在心上,仍然繼續他的行程。
  船過夷陵州,他沒停留,因為聽說一劍三奇已到了雲陽州運鹽去了。
  之後,他入湘,走江右從江西入浙江,繞應天返許州,足足花了半年光陰,聲威日壯。
  「二龍二鳳二狂人」這句口禪改了。改為「三龍二鳳二狂人。」
  這期間,他感到非常遺憾,其一是始終沒遇上青雲客和二龍,其二是無緣再見到銀鳳。
  其實,他心中有鬼,深怕銀鳳找他算帳,他還不知道秋嵐已經替他隱瞞了藏寶洞前的事,這期間,他已將金針掌練至爐火純清之境,但還不敢招惹中州許家,對銀鳳的祖父白道高手冷劍許中州,他到底還有些顧慮。同時,中州許家已閉門謝客三十年,即使他想登門惹事也找不到借口的,上門找已經公然宣佈封劍退隱的高手名宿,那是違反江湖大忌的事,最嚴重的引起公憤,甚至有冒與天下江湖道為敵的大風險。
  一個高手名宿封劍(或刀)歸隱,必須先一年便宣佈退隱日期,這是說,凡是以往結有仇怨的人,都可邀集朋友在那天要求公平一決,或者由主人請人化解,那是一個相當麻煩的盛會,如果順利解決,到場的人便成了證人,將事公佈天下。
  按江湖規矩,封劍人決不可干預江湖事,等於永遠中立的宣佈了,同樣地,任何人也不可以找他的麻煩,犯者必將引起武林公憤,群起而攻並非奇事。
  秋雷自從與綠鳳平安地做了半年的露水夫妻之後,他對女人的興趣,不下於他對名的慾望,眼界也愈來愈高,更糟的是他竟有喜新厭舊的毛病,不但綠鳳已難適合他的胃口,連到手不久的李姑娘,他也感到已難引起他的興趣啦!只配留在身邊當做侍女使用而已。
  綠鳳這鬼女人確是生的賤,她竟然深深地愛上了秋雷,以往,她玩男人,扔男人,現在已經輪到秋雷扔她了。
  她死心塌地的愛秋雷,但她卻失望了,要抓回一個眼高於頂厭舊喜新的男人,實在是太不容易的。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愛戀秋雷,秋雷卻不再理會她了,愛情已離開了她不再眷顧她了,秋雷外出遊蕩,扔下她在七柳灣度冷清的歲月。七柳灣高手雲集,秋雷的羽翼已成,人才濟濟,己不再需要她綠鳳撐場面了。
  她度過一段淒清的日子,終於忍受不了秋雷對她的冷落,懷著一顆破碎的心,淒然離開了七柳灣,再次投身在莽莽江湖中找她的歸宿,四海飄零,浪跡江湖。
  秋雷的心目中,銀鳳成了他夢寐以求的對象,他忘不了藏珍秘窟中銀鳳第一次令他心動的月貌花容,他在心中發誓,他必須得到她。
  邀游天下返回許州之後,由於這期間從未逢過敵手,他對自己的造詣有信心,漸漸地,他心中有了極大的改變,一方之霸的名望,已滿足不了他了。
  名利兩字害人不淺,慾望永遠不會有止境了,尤其像他這種眼高於頂的年青人,既末遇上真正的敵手,創業也一帆風傾逐漸壯大,像是平步登天,因此,先天上既有無窮的野心,後天復讓他萬事如意,難怪他的慾望愈來愈高,成為江湖道上最具危險性的人物,漸成為令人聞之色變的邪道凶魔了。
  一方之霸填不了他的慾望深淵,他要致力於追逐江湖霸主的名位,所以他的朋友和爪牙,黑白道的人都有,白道的人不易爭取,尤其是各大門派的名宿更不易羅致,他還努力為到達霸主名位的旅程鋪路。
  首先,他必須找到二龍,尤其是龍形劍王玉堂,他要從說服或結交綠林好漢著手,至於白道人物,他目標是銀鳳。
  他找龍形劍的心理不太正常,目前,他還未能決定是結交呢,還是除去,且先留意再說,到時方可決定。
  春暖花開時節,他離開了許州,只帶了兩名年青的小廝上路,兩名小廝都是十五歲,是許州的孤兒,從小便跟著金鞭於莊的手下惡棍鬼混,壞坯子好事不會,為非作歹門門皆精,秋雷認為兩個小傢伙夠精靈,而且人也長得清秀而壯實,值得造就,便帶在身邊親自調教。
  兩小廝的身份只能算是家僕,所以有名無姓,一叫清風,一叫明月,大有玄門修士的味道,兩個小鬼機靈過人,狡黠而詭計多端,吹牛拍馬門門到家,把秋雷伺候的象太上皇,極得主人的歡心。
  因此,秋雷確是傳了兩個小鬼不少絕學,短短一年間,居然可以派上用場了。
  杏花盛開時節,主僕三人三騎,踏著艷陽走上了南行旅程,預定第一站是湖廣夷陵州,因為他聽說一劍三奇已在暗中準備了半年之久,要將他趕出許州奪回老家的基業。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豈能等到一劍三奇先發動,走一遭夷陵州,孤身闖龍潭虎穴,看一劍三奇是要做朋友呢,抑或是拼你死我活?
  清明已過,三月江南仍有些兒春雨綿綿,出了武勝關,便進了湖廣漁米之鄉,主僕三人並不急於趕路,徐徐的向武昌府趲程。
  同一天,四川人跡稀少的青城山,秋嵐正和一個高年的老和尚,從天師洞往山下走。
  一年來,秋嵐風儀依然,只是八字鬍已經剃掉了,反而顯得年輕,在師父面前,留鬍子是大不敬,他怎能不剃?他仍穿了一件藍色直掇,腰巾上匕首不再帶了,燈籠褲,腳下是多耳芒鞋,點著一根斑竹打狗棍,背了一個小包裹,緊隨在老和尚身後往下走,春寒料峭,青城山仍是寒氣侵骨的時節,但他一襲單衣,毫無感覺。
  老和尚頂上戒疤閃閃生光,銀髯拂胸,臉上已顯蒼老,但一雙老眼仍然黑白分明,穿一襲青僧袍,沒披袈裟,手點一棍斑斕的山籐杖,腳下從容不迫。
  兩人走在清幽的小徑,只聽到陣陣悅耳的鳥鳴,聞到陣陣野花的幽香,人跡罕見。
  老和尚一面走一面說:「嵐兒,青城你不必再來了,何必再來打擾天玄道長的清修,據我所知,天玄道長確是不知你家中有何人被救出,大兵過後他才無意中經過,一時好奇,便到你家後院察看劫後現場。
  至於你家的族譜,定然已被焚燬了,孩子,族譜無關緊要,世間事在人為,如果你自己不長進,找到了宗親,同樣會被親族卑視,你有你自己的前程,何必求人,即使你能找到宗親,他們也不敢認你,何必呢?你打算怎麼辦?在哪兒重建家園?」
  秋嵐略一沉吟,說:「嵐兒想,先找到弟弟再說。至於落業的事,嵐兒想在你老人家苦修的寺院附近,買幾畝山田過一生也。就算了,嵐兒料定那金神金祥決不肯罷手,必將大索天下找你老人家,有嵐兒在,也有個照應,再就是,嵐兒想走一趟江湖,找一找師母目下在何處安身。」
  老和尚淡淡一笑,搖頭道:「即使金神金祥找到我,他又能把我怎樣?我不和他計較,天下茫茫,何處不可容身,我再另換一處地方,他又得找上三年兩裁,所以,你不可能在我居所附近落業。
  為師也許會走一趟普陀,重遊普陀勝境,我不管你在江湖做任何事,但必須記住,不忘五常五戒,哦!我忘了,你不是空門中的人,五戒中不飲酒,你不必遵守,立身處事,豈能不應酬,飲酒無妨,但不可過量,日後如遇上活殭屍羅施主,代為師向他致意,祝他道基日進,同時,並謝謝他傳給你寂滅術的盛情,快走兩步,風雨將至了。」
  十天後,秋嵐出現在嘉定州,向早年鄰居辭行,搭江船東下,直放重慶府,在重慶換舟,準備先到湖廣探聽弟弟的消息。
  沿途,他是以小行商的身份趕路,沒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他也無法和江湖人打交道。
  他坐的這條船,是重慶府航行荊州府的貨船,也附載客人,小而輕快,船側附有巨大的纜樁與其他江河裡的船不同,船上裝了重慶府天生藥行的數十擔藥材,還附載了九位客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這條路他還沒走過,前後三次出川,都走的是川陝棧道,這次到湖廣,是想著看天下聞名的三峽奇境,他的水性超塵拔俗,根本不在乎三峽的凶險。
  船開出重慶府,水勢便開始湍急,但十分平靜,貨船隻派了三位舟子照顧,兩枝長槳輕搖,老舵工高踞舵樓,狀極悠閒,客人們大多坐在艙面聊天,天南地北胡扯。三峽起自楚州府,止於夷陵州,全長五百三十里。
  這兒到夔州府,水程將近千里,早著哩,聽船家說,大概要凹天左有才能到夔州府,雖說初夏水滿,但也不可趕得太急,這期間盡可放心睡大頭覺,毫無凶險,可高枕無憂。
  秋嵐也在艙面瀏覽水光山色,一面和身畔一個中年人聊天。
  中年人是荊州府大安藥行的夥計,到重慶天生藥行購買大批珍貴藥材返里,他本人只帶了兩個夥計,其他的人都是天生藥行的人,他姓張名英。
  江水略呈乳色,寒氣襲人,初夏的漲水期已屆尾聲,這都是岷江上游雪溶化後的水,所以.不太渾濁,大江第一次漲水期是晚春至初夏,水勢不大,只不過比平時略高丈餘左右而已,利於航行,船在急流中不放,一天走個兩百里左右,平穩下放一瀉而下,只在江流拆向處水勢吃緊,所有的船夫方全體動員;這時水勢雖急而平穩。艙面顯的悠閒便聊天。
  生意人對江湖相當敏感的,尤其是遠道的行商,如果一竅不通,豈敢穿州過縣?秋嵐心中一動,立即興起向張英打聽江湖動靜的念頭。
  「張兄,這條水路好走麼?」他問。
  張英笑笑,有點得意地說:「其實,三峽的水路在走慣了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麼。每年我最少跑兩趟,有時還得到成都,你知道,四川的藥材比敝處湖廣的好,河南輝縣的藥材雖說經過藥王井的淬煉名傳天下,但只限於膏丹散一類比別地好而已,要說真正的原材,四川仍是首屈一指的上料。
  同時,像犀角、羚角、扇香、西紅花等等真樹,只有向四川的蕃人交易才能弄到手,所以敝店每年都要到四川採辦個兩三趟,走慣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得了啦!」
  「張兄,小弟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指的是盜賊宵小等等風險,貴店是不是該求些武師保護財貨等等。」
  「哦!這倒無妨,哪條路沒有風險,想不勞而獲的人多的是,不然,巡檢司的人豈不是喝西北風,以大江來說,水上的毛賊也為數不少,從重慶府到荊州府,統歸安窯燙州府的巴山蒼猿陶子安把持;上行船隻,在荊州府交保護費,不然三峽的所有纜夫,皆不替該船牽纜,船便無法行駛,下行船隻,在重慶府納常例錢,不然準會在峽中失事,人船全毀的。
  至於雲陽經州府至夷陵州的船隻,為數不多,大多是夷陵州巨霸一劍三奇晃啟元的運鹽船,他們不買巴山蒼猿陶當家的賬,經常火並,如果陶當家弄翻了一條運鹽船,晁啟元便截殺陶當家的上下快舟,甚至會挑沿江的垛子窯,咱們這些都不用擔心,繳錢了事,唯一不放心的是,如果恰好碰上雙方的快舟在江中火並,麻煩便大了,可能在迴避中撞了江中的礁石,船毀人亡,委實可怕呢!
  不過,近來聽說晁啟元要對付一個什麼飛龍秋雷,要與陶當家聯手,正在談判中,兩個死對頭是否能丟下宿怨合作,很難預料,所以江上近來停止火並,這次下航決無凶險。
  哦!聽說那個飛龍秋雷是河南許州的巨霸,初出道不足一年,已經名震天下了,老弟你的口音雖帶川音,但仍末脫中州韻味,也姓秋,莫非與飛龍秋雷是本家,哈哈!如果遇上晁啟元的人你可得小心了。」
  張英信口胡謅,秋嵐卻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知道弟弟的消息,憂的是弟弟競和江湖巨霸結仇興怨。
  他心中有事,但未形於表面,笑道:「小弟用不著小心,我一個小行商,怎能引動他們的注意?」
  不遠處坐了一個乾瘦中年人,是一個下湖廣訪友的客人,扭頭插口道:「呵呵,小兄弟,很難說哩黑道好漢們認為小行商正是肥羊。至於天生藥行、大安藥行等等大店老字號,手面闊交情廣,反而不會有大麻煩。
  要不,小行商太多,大店老字號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這叫做官商賊大家有志一同,互相勾結髮財吃八方,哈哈……」
  張英臉色一沉,不悅地說:「老兄,你得小心,嘴上留德,敝店可是本份人,從未與官賊勾結,你怎麼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乾瘦中華人呵呵笑說:「話不是這般說,小可不過就事論事說實話而已,也許貴店確是本份的老字號,從未幹過互相勾結大魚吃小魚的勾當。
  但舉目天下,這種事情比青天白日還明白,乃是不爭之論,以貴店來說,一船貨價值巨萬,只派三個人使可平安無事賺大錢,如果沒有江匪保護……」
  話未完,艙口坐著的一個濃眉大眼的船夫倏然站起,重重地「哼」了一聲,怒容滿面走近大聲問:「客人,你說誰是江匪?」
  乾瘦中年人看了對方挑戰般的不友好神色,若無其事地說:「哥子,沒說你,千萬別多心。」
  船夫仍然氣虎虎地,但不再凌厲,說:「客人,你記住,出門人言多必失,會惹下殺身之禍的。我是一番好意,你如果再胡鬧胡說八道,乖乖地在涪州上岸,另找他船載你,免得替本船招禍。」
  中年人點點頭,鳴金收兵似地說:「好,好,不說就不說,何必生那麼大的氣?」
  船夫走了,中年人向秋嵐低聲說:「走這條水路的船家,他是天皇老爺,乘客都是灰孫子,一句話聽不順耳,可能被他們擱在不見人煙的江岸上呼天不應,丟下江喂王八也極有可能,這位船夫還是個相當客氣的人呢!」
  秋嵐是個直性人,笑問:「兄台,你像是故意惹他的,是麼?」
  中年人呵呵笑,說:「不!試試他而已,這位張兄也不必生小可的氣,即使小可有意挑貴店的毛病,張兄又不是店東,何必計較?」
  張英正待發作,突又忍下了,皮笑肉不笑地說:「兄弟不和你計較,你老兄何必語中帶刺?不錯,這年頭做生意的人在荊州府根據王法,對生意人諸多壓制,重農不重商,做生意的不列入保護之列,抽稅卻多多益善,少一文也不行,手腕不夠靈活,怎活得下去。」
  船開始搖晃,船夫們如臨大敵分佈在各處,四隻木漿齊動,十餘根鐵鉤篙分張,艙面的乘客紛紛入艙,船尾兩枝大撓控制住方向,船夫們神色緊張。
  前面奇峰當江而立,滾滾江流直向山腳直衝,像是到了大江的盡頭,而且不知道流到何處去了。
  水聲如雷,船直向山下衝去,船夫們吆喝聲震耳,木槳急動,大橈左扳右扭,船在跳舞,舵樓上,領水人和舵公不住向下吆喝,用外人聽不懂的語言向船夫們發令。
  秋嵐站在艙口,心中怦怦跳,心說:「嘉定兩江已經夠險,但這兒似乎更凶險哩!」
  船向峰腳疾衝,他吃了一驚,心說:「糟!豈不完了?」
  他準備萬一,想等船撞碎時逃命哩!豈知船距峰下不足三丈處,突然把頭,在如雷水聲中,急瀉而下。
  船向左一折,江流重現,又是一番光景,原來江船在這兒折向,左岸奇峰壁立,無數怪獸般猙獰巨石,在江心聳立,船只能靠右航行,從前面的危壁下繞過,看去危極險極。
  船夫們散了,船再次平穩地下瀉,秋嵐吁出一口氣,搖頭道:「真奇怪,上航的船怎麼個走法的?」
  身旁的張英笑道:「上航的船同樣無畏無懼的上航,遇上險灘,岸旁有當地的纜夫,往上拖就是了,這兒算不了什麼,過幾天到了三峽,你便可以看到人走勝天的奇跡了。」
  「如果撞上了山壁,豈不完了?」秋嵐問。
  「不會的,江眾回湧,想往上撞還不容易哩,過了涪州之後,涪州麗江中的巨石才唬人,你必須先向礁石急衝,然後在千鈞一髮中滑過,一瀉下灘,那才險哩!如果不向礁石沖,不翻才是怪事。」
  「今晚可以到涪州麼?」
  「不行,明天午間可到,我們這條船不泊涪州,預定在酆都載三位客人。」
  「半途也載客人?」秋嵐不解地問。
  「是的,三位稀客,女的。」
  船夜間不敢航行,第三天申牌左右,到了倚山面水的小山城酆都,舟泊南碼頭,船主宣佈,明晨辰牌初開船,客人們如果嫌舟中狹隘,可到城裡落店。
  秋嵐本來不想上岸,但張英豪爽地堅邀他到城中住上一宵,看看這座鬼城的風光,盛情難卻的,他只好答應。
  酆都,是忠州最南一縣,原稱豐都,本朝洪武十年五月,劃;歸涪州管轄,十三年十一月已劃回,改名酆都,是一座濱江的小城,小是小,城中清幽整潔,翠竹疏林點綴其間,每年到這兒來參拜仙都觀的玄門方士為數不少。
  這是一座大名鼎鼎的鬼城,據說閻王爺寶殿的所在地,城北不足三里,是有名的平都山,也叫酆都山上面的酆都觀,是一座罩上了神秘色彩的玄門聖地,據說,後漢的大仙陰長生,在延光元年找到了馬大仙明生,學了長生之術,兩人先到青城苦修,煮黃土為金,立壇受經,這本經叫做太青神丹經,馬大仙便走了。
  後來,陰長生來到了平都山苦修,在這兒得道白日昇飛,後人在這兒建了仙都觀,山上的麻姑洞,據傳說是紫府真君的仙人在內建了一座森羅殿。久而久之,麻姑洞便成了閻君洞,成了地獄的酆都。
  其實,這都是玄門方士搞的鬼,酆都觀建在唐朝,原叫仙都觀,有一座宏大的天子殿,從那時起,這兒便成了鬼都,說是幽冥之主和鬼伯所居之地,宋朝名醫范大成,曾著書力斥民間傳說的荒謬,但迷信積習已深,想消除已不可能了,加以那些別有用心的天師道的牛鼻子和神棍們全力渲染,百姓小民甚至官府都深信不疑。
  目前主持仙都觀的人,是龍虎山派來的一名老道玉虛子,說是平都山乃祖師爺張道陵二十四化之一的聖地,理該由龍虎山的人主持,南門外面江處,建有森羅殿。江對面的葫蘆溪架了兩段不相銜的奈何橋,葫蘆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奈河。
  東門外有望鄉台,十殿的東面不遠山下,有惡鬼供役的流砂坡.至平都山的山腳下建了一座孟婆亭,找一個老婆子在那兒施茶水,下山回城的人,最好在那兒喝杯茶,以便忘掉天子殿所看到的陰慘慘景象。
  總之,玉虛子在這一帶主持的相當成功。
  由碼頭到南門城口,約有百來步,張英和秋嵐信步往上走,一面指著有首不遠處的森羅殿,笑道:「秋老弟,要不要去看什麼十殿冥君?那些牛頭馬面惡鬼判官,塑造的栩栩如生,值得一看。」
  秋嵐搖搖頭,笑道:「小弟不信鬼神,不看也罷,何必去看那些神棍們的嘴臉?我倒想到平都山去看看陰長生飛昇的地方,哈哈,有幸找到他的太青神丹經,看成仙是否有其事。」
  碼頭上停泊了三二十艘客貨船,全都是在這兒過夜的,客人紛紛登岸入城,湧入南門。
  張英領著秋嵐沿南大街往裡走,市面不繁華,行人不多,有點令清清地,街旁樹影婆婆,翠竹搖曳,看去陰森森地。
  兩人轉入一條小巷,迎面看見一塊大招牌,上面寫著:「江風客棧」大門上方有一塊橫匾,也有四個字:「江上風清」,字倒是好字,蒼勁古樸自是名家。
  張英踏上台階,扭頭笑道:「先落店再說,船明晨辰牌初開船,來不及到平都山去玩了,不如等會兒去看看流砂坡。」
  「流砂坡有何好看?」秋嵐問。
  「你既然不信鬼神,便該看看,那座山坡常年累月有沙石往下流,但山形始終沒改變,豈不可怪?」
  兩人落了店,各住一間客房。
  秋嵐早晚間要練功,不能與人同房,張英也不堅持,在隔鄰客房安頓了。
  洗漱畢,張英被朋友邀走了。
  秋嵐吩咐店家送來了飯菜,在房中靜靜地用膳。
  正吃間,隔鄰另一所客門中一聲門響,接著腳步細碎,一個低沉的嗓子說:「敝下小姓長孫名昆。奉當家所差,恭迎金姑娘芳駕,請進。」
  秋嵐心中一動,忖道:「這人滿口江湖昧,當家的指誰?這位金姑娘,定也是江湖人。」
  他留了心,凝神傾聽下文,鄰房掩門聲、腳步聲、客套聲……良久方寂,說話的聲音甚小著,幾至隱不可聞,但在他來說,句句入耳。
  搬椅落坐聲徐止,接著是金姑娘嬌滴滴的語聲傳出:「長孫昆,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姑娘容稟,五天前,有一個自稱飛龍秋雷的人,帶了兩名小廝,到夔府請敝當家,敝當家對此人索昧平生,在未弄清底細前,末予接見,傳話說已到酆都公幹,要他前來酆都會面,聽說姓秋的是要求與敝當家聯手,敝當家在四天前已摸清了姓秋的底細,因此以飛鴿傳書至重慶府促請姑娘勞駕,早一日趕來商量。」
  「飛龍秋雷,唔!這人我聽說過,為許州一霸,他要與貴當家聯手,要對付誰?」
  「說來好笑,他要與敝當家聯手對付一劍三奇。」
  「好事嘛!為何可笑?」
  「那傢伙沒安好心,他在去年石淙天門峽大會中,曾與一劍三奇稱兄道弟走在一塊兒,目下卻要求與敝當家聯手,其中必有詭謀。」
  「哦!這不能不防,貴當家有何打算?」
  隔房的秋嵐大吃一驚,心說:「弟弟好大的膽子,三個人便敢孤身涉險,我怎能不管?這個夔州府的當家,定然是巴山蒼猿。」
  金姑娘哼了一聲,說:「貴當家的未免太多事,千里迢迢十萬火急地把我找來,原來是為了這麼一件小事,找我有何商量?姓秋的三個人,還用得著用那大的勁挖墳坑,往水裡一丟,豈不省事?」
  「金姑娘有所不知,萬一屍首衝下,讓一劍三奇的人發現,敝當家以後所定的計謀豈不成為畫餅?」
  金姑娘久久不語,然後說:「也好,一個飛龍秋雷,你們該不需我相助,我該走了。我已關照了天生藥行的船在碼頭等我,明晨便走。」
  「金姑娘,務請移駕往炎山一趟。」
  「到炎山則甚?」
  「敝當家知道飛龍秋雷了得,自知難以應付,所以應請姑娘前往相助。」
  「好吧,何時起程?」
  「立即上道。」
  「炎山有多遠?」
  「在平都山西北十五里。」
  「好吧,那就走,你派人到春華客店知會我那兩個侍女一聲,叫她兩人通知天生藥行的船,叫他們等我,我不到不許開船。」
  「是,小可立即派人前往。」
  隔房的人準備走,秋嵐也火速結束,先行出店,交待店家說他打算去訪友,今晚是否返回難以料定,囑店伙好好照管行囊。
  他前腳出店,後腳便出來了兩男一女,他趕忙往街角讓,避免與對方朝相,他知道自己的臉貌與弟弟十分相像,必須讓開免得麻煩。
  出平都山,走東門也可,北門也行,他決定先一步到平都山下等。向東門急走。
  為免被人誤認他是秋雷。他低頭趕路,轉過一條橫街,他聽到身後履聲急促,有人亦步亦趨追隨在身後。
  快到城門口,突聽身後那人低叫:「秋兄,請留步。」
  他知道自己在江湖沒有任何朋友,顯然,叫他的人定然是把他誤認為是秋雷,只好故作從容的,不加理睬走他的路。
  履聲一緊,身後的人加快腳步從右繞出,緊走兩步迎面攔住了,低叫道:「秋兄,借一步說話。」
  他只好止步,抬頭打量對方,那是一個黑凜凜的大漢,站在他面前似乎有點畏怯。
  「尊駕是否看錯人了?」他故作驚訝地問。
  大漢一怔,惑然問:「咦!閣下不是飛龍秋雷兄?」
  他搖搖頭,微笑道:「小可不是飛龍秋雷,尊駕……」
  「怪事,一別近年,秋兄難道忘了天生橋的事了,兄始姓卞名京,匪號叫鐵臂猿,一劍三奇的手下弟兄,那次你痛打了我一頓,難道……」
  他搖搖頭,向側舉步說:「對不起,小可聽不懂尊駕的話。」
  鐵臂猿晃身攔住,急急地說:「秋兄,在下奉命在這兒暗查巴山蒼猿的舉動,已來月餘,昨天才知道秋兄光臨此地,同時探出陶子安沒安好心,秋兄與敝主人是好友,在下怎能不管,所以才——」
  秋嵐仍然搖頭,苦笑道:「對不起,小可確是不懂閣下說些什麼,小可是生意人,不問與己無關的事。」
  說完舉步便走。
  鐵臂猿先是迷惑,最後怒吼上衝,急步趕上,伸手扣住秋嵐的肩膊往後一扳。
  秋嵐轉身衝出了三四步,幾乎跌倒,叫道:「怎麼回事?尊駕怎麼能夠動手作弄人?」
  鐵臂猿更為迷惑,他這一扣一扳沒用上一成勁,對方便站不牢,怎麼會是大名鼎鼎的飛龍秋雷呢,但略加思索,認為對方也許已發現了巴山蒼猿的陰謀了,所以,故意裝瘋賣傻哩!
  他不死心、低聲道:「在下通風報信出於利害關係,不得不說明,閣下雖然用卑鄙手段奪去敝主人在許州的基業,但敝主人並不計較。
  目下巴山蒼猿要制你的死命,在下認為,閣下何不改變初衷轉與敝主人聯手,合力除去巴山蒼猿,敝主人必定不再過問許州的事,如何?」
  秋嵐心中暗暗焦急,再纏下去豈不糟了?他不知道炎山該如何走法,長孫昆和金姑娘如果先走,他便無法追蹤了。
  急得暗暗叫苦,說:「卞大爺,你何苦和我這苦哈哈胡纏?我委實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鐵臂猿鬼眼一翻,沉喝道:「你真要找死?」
  前後來了三個閒人,橫在街上,這時老鼠似的竄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頑童,而挾了一根青竹棍。
  小頑童眉清目秀,穿一身青綢子兩截衫褲,腳下居然是一雙快靴,大眼睛如同午夜朗星,笑瞇瞇地竄到叫:「好蚜!誰要找死?閻羅殿的刀山油鍋很好玩,到那兒死給我看你說好不好?」
  三個人閒人也圍近了,一個彪形大漢揮手叫:「小王八蛋!少在這兒胡說八道,快點給我滾開。」
  小頑童撅起小嘴,氣呼呼地叫:「呸:你麼個大笨牛倒會罵人,我才不想著你去上刀山哩?又不是你要死,你這狗!狗!」
  大漢正待發火,秋嵐已發話了。
  秋嵐一眼便看出這三個傢伙不是善類,說:「小兄弟,不可開口罵人……」
  秋嵐的話未完,他一眼便看到了長孫昆和金姑娘繞過橫街急步地趕來了,吃了一驚,扭頭便跑。
  「站住!」大漢虎吼。
  銑臂猿也看到了長孫昆和金姑娘,臉色大變,轉身扭頭便走。
  另一名大漢身形一閃,好快,劈面攔住了,冷笑道:「好朋友,說清楚了再走。」
  鐵臂猿怎敢不走?他和那位長孫昆曾有一面之緣,不走才是傻瓜,晃身前衝。
  大漢截住去向,一聲冷哼、一掌揮出。
  鐵臂猿左手猛揮,硬接來掌,大漢不知道厲害的,卻不收掌反而加勁了,疾砍鐵臂猿的腕臂。
  「噗!」砍中了。
  「哎……唷!」他卻狂叫出聲,掌骨立碎。
  鐵臂猿右腿飛出,「噗」一聲踢中那名大漢的小腹,而且將人踢飛出兩丈外。撤遠便轉身跑。
  「那兒走?」另一名大漢怒叫,急起直追。
  鐵臂猿好似鬼,往一座有院子的民宅一鑽,走了。
  「咦!」奔到的長孫昆訝然叫。
  「咦!是好出色的小傢伙。」金姑娘喜悅地叫。
  長孫昆生得高頭大馬,有一張生得憨蠢的鯰魚嘴。
  金姑娘貌美如花,有一具曲線玲瓏的動人胴體,很美,很迷人,只是眼角隱現笑紋,可能已有四十歲上下了。
  穿一襲窄袖水紅羅衫,長裙,小蜂腰上掛了劍,脅下吊著特大號的八寶革囊,令人心蕩的桃花眼,不住的向秋嵐瞟,流光四轉,一笑媚生。
  最後一名大漢沒走,默默地向,長孫昆行禮,退在一旁,說:「二當家來得正好,這兒有一個岔眼人物。」
  小頑童縮在一旁作壁上觀,沒離開。
  長孫昆不住搖頭,久久方向秋嵐道:「咦,你不是秋兄麼?秋兄怎麼在這兒?你……」
  「哦!他是飛龍秋雷?」金姑娘問。
  秋嵐伸手亂搖,分辯道:「老天爺!怎麼回事?剛才那人攔住小可,硬說小可是飛龍秋雷,小可姓山,名風,不姓飛,也不姓秋,這位爺和這位姑娘……」
  長孫昆搖手止住他往下說,狠狠地向秋嵐打量,說:「唔!太像了,只是個兒高些,眼無厲光,同時,目下秋雷在炎山賓館,不可能在這兒出現,樊老三,把他帶走再說,回頭我再好地問問。」
  說完,和金姑娘走了。
  大漢送走了兩人,伸手去抓秋嵐。
  小頑童竹棍疾舉,撲上了。
  長孫昆和金姑娘轉過橫街口,而金姑娘戀戀不捨地扭頭瞧秋嵐,恰好趕上大漢伸手去抓秋嵐了。
  大漢太大意,他認為秋嵐定是個末見過世面的村夫俗漢,毫無憚忌地伸手去抓秋嵐右手的腕門。
  小頑童一聲不吭,突然撲上,青竹棍疾掃,奇快無比,而且虎虎生風。
  「叭叭!噗噗!」一連串四聲暴響,大漢的後腰和腿彎連挨四棍,結結實實,小傢伙的手腳快得駭人聽聞。
  「哎……唷唷……」大漢狂叫,向前衝,腳下一虛,「砰」一聲那名大漢跌了個狗吃屎了的。
  「咦!」遠處的金姑娘飛射而回。
  小頑童嘻嘻笑,大叫道:「嘻嘻!狗吃屎,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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