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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游襲強敵



  街上的平民住宅,通常沒有前院,一二進之間有小院子,也稱天井,因為太小了。
  跳落小院子,便是內進的客廳,門廳都是緊閉的,裡面的人不可能知道有人跳落小院子。
  小戶人家的廳門只有一座,裡面有門閂而不設槓,砰一聲大震,上下兩根門閂折斷,廳門大開,罡風一刮,裡面燈火搖搖。破門而入,簡單明瞭。
  裡面品茗的五男兩女,驀然變色兩面一分,反應甚快,刀與劍快速地出鞘。
  戴黑頭罩僅露出雙目,身材不高的夜行人,泰然跨入,雙手叉腰,露出的雙目反映著燈光,顯得特別黑亮,幾近傳說中的妖魅眼睛。
  雖說穿的是緊身夜行衣,但穿的厚實緊身衣外,加了一件皮背心,因此看不出是男是女,身材倒是顯得單薄矮小,也許是一個少年人。
  「咦!你是什麼人?為何破門而入?」為首的人聲如洪鐘,向前迎出三步,「我聽你解釋。」
  「來找人要消息。」夜行人用怪怪的刺耳嗓音說,「也許該稱要口供。」
  「什麼?大膽,你是……」
  「不必問來歷,我要口供。」
  「可惡,你該死……」
  「你們是驛站那些什麼王府護軍,派在外圍的密探,所以,你們必須招。」
  「哦!你是來找王府護軍的,要什麼口供?或許我可以幫助你。你是……」
  「我是幻劍飛仙的同道,你不必知道得太多。我要知道,你們並不打算趕路,無意快鞭趕往南京,到底有何陰謀。閣下,你願意從實招供嗎?」
  「你一個人來的?」
  「是呀!」
  「你行嗎?」
  「大概行,你們七個人,如果我沒有幾分把握,會冒失地闖來嗎?」
  「你真膽大狂妄得離了譜,你知道你所要面對的是些什麼人?」
  「彰德趙王府的護衛,白天在寬闊的地方列陣攻擊,確有雷霆萬鈞的懾人威力,但在黑夜中窄小的房舍內,憑幾斤蠻力和勇氣,和我這種武林高手拚命,活的機會不會超過兩成,我三五劍就可以殺死你。閣下,我不想殺死你,我要消息,消息可以換你們的命。」
  口氣托大,可以把心高氣傲的人氣得半死。
  「你真是武林高手嗎?」為首的人居然不生氣,笑出現在臉上。
  「你想試試?」
  「好,我叫人試試。」
  舉手一揮,出來一個留了大八字鬍的人,冷冷一笑,拔出所佩的狹鋒單刀。
  「小輩,露兩手讓我看看。」這人用刀向前一指,姿勢也十分托大,既不拉開馬步,也沒有準備動手的氣勢,正面相向滿不在乎。
  夜行人徐徐拔劍,也大刺刺地向前伸劍。
  「不是讓你看年地,而是讓你見識見識。」夜行人中口氣更托大,「在獲得口供之前,我不會殺你,不過,你受傷是免不了的……」
  叮一聲脆聲,這位留了大八字鬍的人,左手扔出的一道電虹,被夜行人的劍拍飛了,接著喀一聲響,貫入左方的廂房門,是一把雙鋒扁針。
  刀光似奔電,隨扁針向前迸發。
  劍虹不理會奔電似的,猛然射入刀光下,好快,比刀光快了一倍。
  「哎……」刀光的主人厲叫,暴退八尺,幾乎把後面的同伴撞倒。
  「鐺!」單刀附地,留八字鬍的人,左肩井襖裂血出。
  這一劍匪夷所思,旁觀的人根本無法看清。
  「噢……」留八字鬍的人仰面便倒,幸好被同伴手疾眼快抱住了。
  肩井穴幾乎被貫穿後肩,右鎖骨斷了,可能波及右肺,這一劍真要了這位仁兄的老命。
  所有的人大駭,幾難相信眼見的事實。
  「相信了嗎?」夜行人輕指著劍,口氣平和,「幻劍飛仙是我的師姐,她的綽號叫幻劍,我叫魔劍,你們見識魔劍的威力了嗎?換一個像樣的上。」
  「且慢!」為首的人大聲叫,「你真是幻劍飛仙的師……」
  「師弟!」
  「你這傢伙簡直豈有此理,你是恩將仇報!真該死,你。」
  「你說什麼?」
  「你事先不打聽清楚,把我們看成趙王府的護衛,打上門來而且傷害我的人,你……你你……」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是來搶救幻劍飛仙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胡說八道!你又是誰?」
  「老夫霸劍陳天昊,你該知道老夫的名號聲望。」為首的人可以倚老賣老了,幻劍飛仙是小晚輩,師弟當然更小更晚啦,「老夫……」
  「我可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自稱魔劍的夜行人,無意承認對方的名號聲望,「既然你是有意前來搶救我師姐的,躲在這裡幹什麼?走吧!到驛站去找王府護衛,我打先鋒,走。」
  說走便走,三兩步便到了門口。
  「咦!你們不打算走?」他突然轉身問。
  「憑咱們幾個人,想用肉包子打狗嗎?」霸劍仍站在原處,堆下一臉陰笑,「先不要行動,過來坐,從長計議,急必壞事,我替你引見幾個朋友……」
  「不必了,有人認識你們。」
  「咦!你另有人手?」
  「你真是霸劍陳天昊?」魔劍答非所問。
  「你這是什麼話?」
  「證明給我看。」魔劍重新回到原地舉劍,「記住,你那位同伴當然不會是小人物,居然卑鄙地先用暗器突襲,如果你也出其不意使用暗器突襲,就不是霸劍陳天昊,那位老俠客不使用暗器,全憑手中劍名霸江湖。張開你的左手,我要看看你的掌心中,暗藏了些什麼歹毒的暗器,你必須憑手中劍讓我信服你是霸劍陳天昊。」
  「小輩你……」
  「張開你的左手手掌!」
  「好,讓你看……」左手一伸,掌動電光破空,是緊貼在掌心的一枚五虎斷魂釘,一種淬了奇毒的釘形暗器,其實不是釘,而是前重後輕不用定向穗的細長似釘的利器。
  呆一聲脆聲,劍奇準地將釘擊落。
  這瞬間,魔劍的左手也同時前揚,身形隨劍的拍勢,向下伏倒。
  其他五男女,左手的暗器漫天飛射,利器破風的銳嘯,入耳驚心。
  同一瞬間,敞開的廳門外左右有手伸出,有上有下,並同有暗器發出。
  霸劍陳天昊六個人,注意力皆放在魔劍身上,暗器也以他為目標,完全忽略了廳門外,也沒料到他早有準備,向下伏同時用暗器回敬。
  霸劍陳天昊首先遭殃,一把柳葉刀貫入臍上三寸的建裡穴,恰好從皮護腰上方鍥入,入體四寸以上,這部位不是要害,內腑出血會把人痛昏。
  其他五男女一個也沒逃掉,從外面發射的暗器,都是體型不小的利器,鐵翎箭、單刃飛刀、鐵膽、三稜鏢,都是致命的狠傢伙。
  人群湧入,共是七個人,一對一,立即將所有的人按住制了啞穴避免叫號。
  魔劍一腳踏住渾身發抖的霸劍陳天昊,取下黑頭罩。
  「你認識我,是嗎?」她咬牙問。
  是一位小姑娘的面龐,一臉冷森,破壞了美感,本來該是一張清麗可愛的面龐。
  天氣冷了,不論男女戴上風帽,白天在外行走,僅露出雙目,誰也不知對方是誰,脫掉帽,就露出本來面目了,熟人當然不會認錯人。
  「天啊!你……你你……」霸劍陳天昊駭然叫,「你是大……大鬧京都的……的那個小……小女人,我……我們是追……追緝你……的人」
  「那你就不是霸劍陳天昊了。」
  「我……」
  「你們為何謀殺摩雲手許成皋七個人?」
  「他們諉……諉稱不……不認識幻劍飛仙,我……我們怎能相……相信?所……所以……寧可錯……錯殺……一百……」
  「你們毫無理性,屠殺不相干的人,好與我無關,我只要口供。現在,你得招讓我滿意的口供。」小姑娘一腳將人踢開向同伴叫,「張叔,勞駕你啦!」
  「包在我身上。」她的同伴拍胸膛保證。

  五更初,天宇黑沉沉,罡風刺骨,驛站已經有人活動,沒有任何燈火,活動默默地進行,備馬、套車,所有的人皆悄然無聲息工作。
  有些地方出現騷動,因為發現有人失蹤了,失蹤已經不是奇聞,騷動片刻便又重歸寂靜。
  沒有追查的必要,也查不出結果。
  五更正,距城門開啟還有半個更次,但昨晚唐校尉便向知縣老爺施壓,強行派人接管東門,兩個巨鎖虛扣,不需鑰匙便可取下鎖啟門,這是犯禁的嚴重殺頭罪名,唐校尉根本不加理會。
  人馬陸續出城,出城便車馬急發,車轔轔馬蕭蕭,衝入漫天風沙的茫茫黑夜中。

  東門外北側不遠的一座小田莊,莊東的田野干溝內,共堆放了十九具屍體,有冒充霸劍陳天昊的七男女,上面用麥稈掩覆,如果近期無人發現,被風雪覆蓋,得等來年冰雪溶化,才能發現屍體了。
  滅口,這是必然的金科玉律。
  寄宿的小農完成共有九個旅客,四更初他們便備妥坐騎走了,早走了一個半時辰。
  冒充霸劍陳天昊的七男女,是無雙劍客的人。因此他們跟在唐校尉的車馬後出城動身,三十四匹坐騎中,有七匹沒有騎士。
  唐校尉損失了十二個人,開始心驚膽跳了,不再桀驁自負,簡直有點膽落,每天都有人折損,再這樣消耗下雲,能支持得了多久?
  士氣消沉,所有的官兵人人心驚膽跳,每個人皆提心自己是下個失蹤者,希望盡快趕到毫縣,把囚犯交給南京來的人,把災禍之源交出,便可平安返回老家彰德了,誰也不想把命丟在這次毫無好處的押囚行動上。
  解送一個女囚犯,一兩個差役就夠了,他們卻派了男女將近三百騎,人還沒押到地頭,人已損失了十之一,簡直荒謬絕倫。
  唐校尉已下軍令,務必在天黑之前趕到毫縣地頭。
  天色破曉,車馬已遠出二十里外。

  大道向東南伸展,似乎要伸向天盡頭,原野蒼茫,平原與天銜接,視界可及三五里外,之後便被零星的凋林所擋住。路旁的行道樹光禿禿地不影響視線,可疑的人不可能從路側接近。
  五十鐵騎在前面開道,分兩路急進,突然左右兩路同時有坐騎長嘶、踣倒,人馬亂成一團。
  「天殺的混蛋!有人在這裡挖了陷馬坑。」檢查的人大聲咒罵。
  後面的車馬不得不停下戒備,派人趕到前面瞭解狀況。
  陷馬坑設置非常簡單,挖一個尺半深,海碗大的坑,上面用樹枝薄薄地掩蓋,撒上泥土便大功告成,馬蹄踏中陷坑,鐵定會折蹄。
  共發現十二個陷馬坑,前幾匹馬很幸運,沒踏中陷坑,中間的遭了殃,共倒了四匹馬。
  折了蹄的馬,命運便注定了,隊伍不可能留下人照料,附近也沒有村落可以安頓。
  耽誤了許久,車馬重新就道。速度減半,避免再受到陷馬坑傷害坐騎。
  遠出三四里,果然又發現一叢陷馬坑,有發現就必須停下來,尋找並加以排除,以免有所遺漏,危害後面的車馬。
  一陣折騰,又耽誤了許久。所有的人皆憂心忡忡,怨天恨地,像這樣走走停停,這百十里行程,今天哪能及時趕到地頭?
  跟在後面的無雙劍客,終於與護軍走在一起了。唐校尉默認他們的存在不加干涉,事實上多了二十七個人,實力也多幾分,知道埋怨與遷怒皆無濟於事,破除成見,聯手合作,和衷共唯一的安全途徑。

  路左是長滿高與腰齊枯草的荒野,百餘步外是凋林,斷後的五十鐵蹄最輕鬆,前面迭出狀況,與斷後的人馬無關,他們僅負責處理後面的狀況,後面其實不可能有不意的狀況發生。
  處身在滿是敵意的行進途中,走在前面的人固然危險性高,走在後面的人也同樣不安全,陌生的環境似乎處處都有凶險,而他們卻又不能停下來應付不可知的危機,注定了是輸家。
  路左是北方,罡風從西北呼嘯而來,掀起一陣塵埃,地面的枯葉也被刮得漫天飛舞,每個人都策馬埋頭小馳,怎知大禍臨頭?
  驀地人喊馬嘶,人飛馬跑,然後傳來利器破風的驚人心魄呼嘯,人馬亂成一團。
  有三把強弓在左後方的凋林,連珠發射勁矢,射人也射馬,幾乎每發皆中。
  三把弓,人躲在樹後,弓拉滿才露出半邊身軀,發射後又藏身樹後搭箭。
  等騎士們發現放冷箭的人,五十騎人馬已經倒了一半以上了。
  八名騎士衝出,向側後方的凋林狂衝,然後又是四騎士跟隨在後面,拔出軍刀準備衝鋒。
  第一名騎士落馬,第二名……
  僅有五名騎士衝近凋林,本隊派出抄的三十餘匹健馬,則衝向箭手的左方進入凋林。
  三名箭手跳上僅有背墊,而沒有馬鞍的棗騮,向凋林深處急撤,快得像一陣風,人伏在馬背上,馬穿林飛馳,背上的箭手絲毫不受樹枝的拂擦影響。
  沒有鞍,馬匹的負荷輕,而入林窮追的騎士,不但有鞍,而且有馬包,有鞘袋,穿得又厚實,不論長短程追逐,皆毫無追及的希望。
  麻煩大了,死了十七名騎士,射傷摔傷的十二人,輕重傷馬匹超過半數,損失空前慘重,耽誤了一個時辰,方能重行就道。
  三輛輜重車分載受傷的人,屍體則由空的馬匹馱載,有些改由輕裝的人,將屍體捆在鞍後的馬包上,連檻畫也堆放了幾具軍帳,以減少輜重車的荷載量。
  行進的速度更慢了,而且走走停停。
  唐校尉斷然放棄限期急趕的禁令,採取戰備行軍的方法以確保安全,前鋒、側衛、後衛、中軍策應快騎……碰上可疑而易受不意襲擊的地勢,還得派出快騎行威力搜索,以保萬全。

  入暮時分,人馬總算進入毫縣地界,不能再了,夜間危險性增加十倍。
  這一天趕了五十里路,已經不錯了,可惜比預定的行程,減少了一半。
  在一處村莊宿營,戒備森嚴防範意外。村莊不大,位於渦河的北岸,南面有渦河屏障,可以減少一些警衛,天寒地凍,入侵的人不會從水上來。
  唐校尉召集重要的人手計劃,無雙劍客也被請來列席。他對這位號稱劍客的人,態度已有頗大的轉變,不再疾言厲色,確有和衷共濟的誠意。
  「石參贊,你們從京都追緝的人,到底是何來路?」他顯得憂心忡忡,慘重的損失,已讓這位校尉又恨又怕,卻又無可奈何。
  「我真的沒摸清他們的底細,只知道其中一個年紀甚輕的小女人,是曾經與幻劍飛仙在一起,卻又跑到京都潛入漢王大世子殿下的府邸,殺傷了不少人。而且,在我們全力追捕中,她的人愈來愈多,然後離京遠走,這個小女人到底是何來路,京都的人毫無所知。」無雙劍客也一臉尷尬,羞憤的表情顯而易見。
  出動許多人手,對方連姓甚名誰也毫無所知,這種丟人現眼的事,說出來的確臉上無光。
  「他們竟然有弓箭,應該不是江湖浪人。」
  「現在想追根究底,已無必要。」無雙劍客說,「只要捉住他們一兩個人,不怕挖不出他們的根底來。其實查根究底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才能殺掉或捉住他們,才能解除威脅。」
  「他們像來無影去無蹤的纏身冤鬼,怎麼殺怎麼捉?再拖下去,咱們的人就所剩無幾了。」唐校尉痛苦地說,「我的人已無鬥志……」
  「唐大人,咱們必須走險。」
  無雙劍客雖然損失了七個人,倒還沉得住氣,並不悲觀。
  「如何走險?」
  「幻劍飛仙在你們手中,你們完全失去主動,只有挨打。」
  「是的……」
  「把幻劍飛仙交給他們。」無雙劍客一語驚人。
  「什麼?」唐校尉以為自己聽錯了。
  「把幻劍飛仙交給他們。」無雙劍客一字一吐重說一遍,「這一來,主客易勢,他們必須盡全力,保護幻劍飛仙逃走,人手不敢分散,咱們就可以大追特追,逐次把他們消滅了。」
  「可是……」
  「我們被逼急了,可以把幻劍飛仙處決。他們救到人,決不能讓幻劍飛仙重新落回咱們手中,必須集中全力掩護逃走,咱們就有將人活著奪回的希望。」
  「這……」
  「不要懷疑,唐大人。」無雙劍客肯定地說,「此計可行,囚犯一定可以無恙奪回,也一定可以把他們殲除淨盡。如果你不肯改變計劃,大膽走險,那麼,是否可以安全到達毫縣,誰也不敢逆料。」
  「唔!得從長計議。」唐校尉意動。
  「只須計議實行的方法細節,幾乎可以保證必定成功。」無雙劍客進一步鼓勵對方放手去做。
  「好,咱們好好計議一番。」唐校尉斷然下定決心。

  辰牌時分,人馬先後派出,搜索大道前方可能有人潛伏的敝地,探尋大道是否有陷坑障礙,每二十騎馬一組,先後派出五組加強搜索。
  無雙劍客的人自成一組,搜索大道左側兩里內的凋林荒野。
  接著是二十名騎士,引領四輛大車動身,後面,三十餘名伕役打扮的人乘馬保護大車。殿後的也是二十名騎軍,浩浩蕩蕩出發。
  這種遠程先期派人搜索與封鎖,進展雖慢卻十分安全,可以保證後面的車馬安全通過已經搜索過的地段,逐段行進不會發生意外。
  問題是人手不足,派出的人又太多了,車馬本隊的自衛力不足,發生情況,派到前面執行遠程搜索的人馬,不可能迅速地趕回救應。
  果然不出所料,剛離開小村莊半里地,左後方兩匹健馬越野狂追,連珠箭破空而至。
  斷後的二十名騎軍,立即拔軍刀備戰。兩騎士僅發射了六支箭,折向北飛馳。
  二十名騎軍僅倒了兩名,與車隊前的二十名騎軍奪騎狂追,漫山遍野急進,似乎忘記了車隊。
  車隊亂了片刻,隨即向前急駛。
  原來住宿的小村莊內,衝出來了四匹健馬,四騎士四張強弓,在衝至百餘步時狼牙齊飛。
  路旁的荒草中,與及一座座麥稈堆內,跳出五個蒙面人,四劍一刀勢如虎入羊群。
  護車的五十餘名伕役,與幾名騎軍,已在四騎士發箭時,策馬向前飛馳逃命,不再理會四部大車子,逃不及的有五個人被箭射倒,也有四名被五個蒙面人截下、擺平,車伕丟了車向田野四散飛遁。
  輕而易舉砍開了檻車,砸破囚籠,毀了枷鎖,奪坐騎急撤。
  太容易了,容易得令人難以置信。尤其是護車的四十名騎軍,居然窮追兩個箭手,愈追愈遠,似乎把護車的責任置於腦後,愚蠢地窮追兩箭手,要零星被射倒的同胞報仇,先捉住箭手再說。

  在河灣的凋林中,三女八男十一騎士會合,將早已備妥的木筏推下水,坐騎不要了,架起槳向對岸劃去,向南面穿林越野遠走高飛。
  青天白日,怎逃得掉事先有所準備的人追蹤。
  可是,事先有所準備的人,沒料到他們備有木筏渡河,好不容易找到了放棄了的坐騎,找到渡河的河灣,只有望河興歎了。
  臨時制木筏渡河,不是容易的事,而且人多,第一批八個人過了河,已經一個半時辰,失去緊迫追蹤的機會,也不知該往何處追。
  又花了一個時辰,總算找到對方逃走的遺跡了。

  兩根樹枝,中間穿套了兩件短襖,便成了簡易的擔架,抬人比背人走省力多多。
  幻劍飛仙已陷入昏迷境界,病勢沉重生機漸絕,用兩件皮襖裹著她,她依然渾身冰冷昏昏沉沉,對外界的反應似已消失,去死不遠。
  所有的人皆不再戴頭罩,戴風帽放下掩耳,僅露出雙目,刀劍用布捲住,插在背包旁,百寶囊藏在衣內。弓也用布捲住,持在手中當手杖以掩人耳目。
  這是一群令人起疑的行列,非商非工四不像,抬人的擔架也引人注目。
  不久,找到一條小徑。
  「張叔,尚姐很不妙。」走在擔架旁的小姑娘,向走在前面的人焦急地說,「她病得不輕,我們只知道治傷,必須找郎中。」
  「先盡快遠走,那些人一定會追來的,短期間咱們必須避開村莊,以後再說。」
  張叔明白利害,知道擺脫追蹤者必須避免與村民接觸。
  「要趕到何處?這裡是……」
  「反正往南走,一定可以到達穎州。」另一人說,「這地方我們陌生,走遠些再設法派人找村落問路。」
  「我們該往河南逃……」
  「不可以。」張叔堅決地說,「河南幾個昏王狼狽為奸,咱們將步步生險,必須到達江力,乘船悄然遠走,在江邊我們有人可以相助。南京與武昌的楚王府,我都可以找到自己人相助,可以掩護你和尚姑娘脫身;進河南,有如重回羅網。」
  未牌時分,他們在一座村莊投宿,幸好村中有一位郎中,熬了一罐藥替幻劍飛仙驅寒。郎中認為是風寒入體過久,有轉為傷寒的可能,勸他們盡快趕往通都大邑,找高明的大城市郎中求治,通都大邑藥材也完備些,小地方哪有地道的藥村可用?
  一夜間,幻劍飛仙一直就昏昏沉沉。

  從鄉民口中,他們知道已進入太和縣地境,距縣城可能有四五十里。可能,意思是說,看你怎麼走,這一帶鄉間大道,貫通各地市集村鎮,沒有直通縣城州的官道,必須在各鄉鎮間繞來繞去,走錯了就得一二十里,甚至繞上回頭路。
  有許多鄉民,一輩子也沒到過縣城州城,哪能指示得一清二楚?必須沿途問路,才能走上最近的捷徑,所以必須逐村探問。
  平原一望無涯,沒有山嶽做指標,想定指標越野而走也是枉然,誰也弄不清到底身在何處。
  次日動身,用制妥的繩編擔架,將幻劍飛仙裹在擔架上,輪流抬著就道。
  近午時分,在一處小村莊打尖,幻劍飛仙終於逐漸神智清醒,已可睜開無神的雙目,打量活動的景物,而且可以發出聲音。
  煮了一碗麥糊,小姑娘含著眼淚,小心翼翼地餵她進食,她已經可以憑本能吞嚥湯水了。
  也許她已經發現身不在囚籠裡,沒有枷鐐,身上已無負擔。
  「這……這是什……什麼地……方?」她突然發出幾乎難以聽清的語音。
  小姑娘大喜過望,興奮地替她拭臉。
  「尚姐,老天爺保佑,你醒來了。」小姑娘驚喜莫名,「我是杜琴,還記得我嗎?」
  「哦!杜……琴……也……許在陰間,真的可……可以和朋友相……相聚……」
  「這裡不是陰間,我和張叔李叔一些人,從昏王的護軍中救了你。」
  一旁的另一位姑娘王玉芝,西山雙劍客老大張振邦的師侄女。
  「尚姐。」王玉芝姑娘將幻劍飛仙冰冷的手,緊握在手中按摩,「說來話長,目前什麼都不必掛心,你所要知道的是,錦衣衛來了一些血性朋友,保護杜小妹出京,半途得到你遇難的消息,我們已經成功地把你救出,目下正打算南下大江,送你們安全脫身。」
  「謝謝你們。」幻劍飛仙精神轉旺,說話已恢復一些元氣,「他們人很……很多,你們……」
  「我們已經擺脫他們了。」杜琴說,「你好好養息,趕到縣城再找郎中替你治病,你只要安心……」
  「我的病是好不了的,他們折磨得我賊去樓空……」
  「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尚姐。」杜琴掩住她的嘴,「你只是風寒入體而已,我會帶你找名醫。張叔他們要從南京乘船回京師,我接你到我家去請我爺爺設法,他老人家認識不少好郎中,你放心吧!」
  只有曹世奇和幻劍飛仙,知道小姑娘的底細,往南走再進入河南,便可以到小姑娘的家鄉光州。西山雙劍客很少在南方走動,不知道老前輩三界至尊是何方神聖,更不知道小姑娘是三界至尊的孫女。
  「本來我已經病得不輕,又被無雙劍客用詭異的手法,制了背後的督脈……」
  「哎呀!」杜琴與王玉芝姑娘同時驚呼。
  一個受盡折磨,即將病入膏肓的人,再被制了經脈,有如雪上加霜,抵抗病魔的功能減弱,那還得了?難怪幻劍飛仙一直就昏昏沉沉生機將絕,她自己已經知道病勢沉重,復原無望了。
  「他們會追來的。」幻劍飛仙肯定地說,「我曾經聽到他們的人說,南京方面的三郡主,會帶了充足的人手前來接人,你們最好把我留下,盡快遠走高飛……」
  一陣喘息,她似已精力用盡。
  「尚姐,你這是什麼話?」杜琴一面替她按摩肩胸一面說,「你和曹兄在真定,轟轟烈烈幫助官家免除一場劫難。張叔他們在京都,暗中幫助我在京都逍遙,他們都是義薄雲天的好漢,同來的都是錦衣衛誓死效忠皇室的將校,他們冒萬險搶救你,會半途而廢,丟下你貪生怕死逃走?請你不要侮辱他們,他們會和你我生死與共,你放心養病,其他你不要管。」
  「好了好了,杜小妹,我們不要打擾她,讓她好好養息恢復元氣。」王玉芝姑娘阻止杜琴再嘮叨,「動身時真得派人留意後面的動靜,以免被他們追及仍毫無所知。如果南京方面的人趕到,咱們恐怕要增加兩倍勁敵。」
  「我留意後面。」杜琴說,「尚姐請你多費心照料。無雙劍客那豬狗畜生,他最好不要追來,哼!」
  動身時,西山雙劍客的老二李定國,與杜琴留在後面,相距約兩三里,留意後面的動靜,李定國攜有一把強弓,隨時皆可以上弦使用。
  除了王玉芝姑娘之外,同來的九個人,都是錦衣衛的勇士,也是隨同西山雙劍客,在真定府出生入死的袍澤。
  他們成功地掩護欽差南下,殲除了大部分神龍密諜,因此皇太子北上登基,沿途沒發生重大事故。西山雙劍客感恩回報,也受曹世奇之托,在京都暗中保護杜琴的安全,引導杜琴暢遊京師名勝。
  結果,小姑娘找上了漢王留京的郡王府,三度夜入郡王府大開殺戒,她要找無雙劍客出口怨氣。西山雙劍客怕事態擴大不可收拾,婉勸她離京避風頭,召集幾位共過患難的袍澤,護送姑娘遠走河南,與追來的漢府密諜周旋,攜帶有可以遠攻的弓箭。如果一比一,神龍密諜決不是他們的敵手。
  可是,追來的人比他們多好幾倍。
  現在加上趙王府的護軍,人數相差了二三十倍,但為了要救幻劍飛仙,他們準備把命豁出雲了。
  杜琴小姑娘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為朋友她有勇氣上刀山蹈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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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孤萍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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