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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日精月華兩使者帶了五鬼,到了另一棟木屋,屋中有兩名侍女張羅,酒席早已準備停當。
  五鬼已身入牢籠,身不由已,乖乖就座,他們一早水米未進,先吃飽了再說。
  吊死鬼冷大姐敬了月華使者一杯酒,機巧地說:「月華姐,貴教主果真是神通廣大,居然能了然咱們陽世五鬼的一切動靜。委實令人佩服。咱們陽世五鬼極少在此間活動,行蹤飄忽.自以為行蹤詭秘,想找咱們的人千難萬難,想不到……」
  月華使者格格嬌笑,接口道:「冷大姐,白衣龍女不是毫不費勁地找到你了麼?」
  吊死鬼聳聳肩,有點無可奈何地說:「天香門的姐妹,對咱們陽世五鬼有恩,咱們的行蹤,並不向她們保秘。湖廣是咱們五鬼故鄉,與天香門關係密切,白衣龍女自然知道咱們的行蹤。」
  「冷大姐,你們這次替天香門出力,暗算了龍驤勇士,你們知道風險有多大麼?」
  「這咱們到不曾考慮過。」
  「南京附近,有一個潛力極大的秘密幫會,天香門早已投入該會效忠,而這位龍驤勇士卻是該幫的死敵,你們替天香門……」
  「我們並不知該秘密幫會的底細,暗算龍驤勇士。完全為了報答天香門,與其他的人無關。」
  「你們並非完全不知……」
  「不錯,並非完全不知,只是所知有限得很,連他們的幫會名稱也不知道。」
  「白衣龍女沒向諸位說明?」
  「沒有、咱們也不便問。同時,據咱們所知,白衣龍女並非該幫的重要人物。地位並不高,她也弄不清該幫會的內情。」
  「不會吧?」
  「真的.咱們已暗中打聽過了,消息極為可靠。」
  月華使者吁出一口長氣,若有所失地說:「如此說來,天香門只能算是該幫會的旁支幫閒而已了、該幫會確是不等閒,為首的人可算得一代梟雄。」
  「據說他們的會主在南京、白衣龍女要求咱們將屍體送至南京交與該會的人接收。當然、出面的人不是天香門的姐妹。」
  月華使者淡淡一笑,沉靜地說:「家主人正在設法摸清該幫會的底,恐怕得勞動諸位的大駕呢。」
  「這個……恐怕咱們才智有限……」
  「諸位加入神巫教之後,該幫會屆時將與本教直接利害衝突,諸位該預先有所準備才是!」月華使者一字一吐,神色肅穆地說。
  黑無常吁出一長氣、接口道:「據在下所知,該秘密幫會主要的活動區,以大江兩岸為中心,從而向外擴張,擴張並不積極。咱們陽世五鬼投效貴教已成定局,可否將咱們遠調南北各地?在此主持地煞壇,勢將與該幫會直接衝突,天香門與該幫會關係密切,而咱們又與天香門……」
  「天香門已被龍驟勇士所瓦解,總壇與分壇已被拔除,白衣龍女已銷聲匿跡,即將遠走他方避頭,你們根本不用顧慮。」月華使者加以解釋。
  「這個……」
  「白衣龍女為何不與你們同行?」
  「她……她有事……」
  「見鬼,她與一群爪牙,要到荊楚客棧收拾高翔的黨羽,已注定了在劫難逃的命運,不死也得脫層皮。」
  「什麼?」五鬼同時驚問。
  日精使者嘿嘿笑,說:「那晚光臨高冠山廢園的人,除了青城逸士之外,還有一個縹緲魔僧,家主人是第三位旁觀者。縹緲魔僧好像是來找人、他並末發現你們設計要捉的高翔,無所發現,便匆匆走了。青城逸士藏身在你們裝神弄鬼的大廳後,要不是家主人及時將他引走,你們休想如意。後來他重新返回,追蹤在你們身後到了高冠山北麓,還來不及出手攔截你們,家主人再次現身將他引離,最後他知難而退,追趕白衣龍女去了。」
  「結果如何?」勾魂鬼王關心地問。
  月華使者搖搖頭,接口道:「家主人道力通玄,神術蓋世,但也不敢說能勝得了青城逸士,那老匹夫的定力確是到了無生久滅境界,很難對付,能引走他已是不易了。」
  「在下要請問白衣龍女的吉凶……」
  「很難說,據家主人所知.青城逸士早就封劍不開殺戒,但作弄人的本性依然末改。如果白衣龍女帶了人到荊楚客棧不發生意外的話,不至於死在青城逸士的手中。」
  「教主不是跟去了麼?」
  「跟去了,但只到了荊楚客棧、便不再多管,就在江邊上船,跟蹤你們東下,至於爾後發生的事,便不知其詳了。」
  「我們能回城走一趟麼?」黑無常問。
  日精便者臉一沉,說:「請記住,你們已是神巫教的人了,還關心別人的事?咱們自己的事還多著呢。雖則咱們神巫教尚未正式開山立教,教規尚未訂就,但任何幫會幫門.吃裡扒外列為大忌,希望諸位放明白些。」
  黑無常幾曾受過這種惡氣,凶睛一瞪,冷笑道:「閣下,咱們尚未決定是否投效貴教呢!」
  日精使者也冷笑一聲道:「黑無常,你居然尚未有所決定、委實可悲。看來,們定然是自命不凡,鬼迷心竅,還未看清自己的處境,不到黃河心不死。好吧,你們走,看你們是否有本事活著離開崢嶸洲,請吧。」
  說守舉手一揮,兩使者同時離開,出門而去。
  廳中人聲已寂,兩名侍女也隨後走了。
  五鬼互相計議片刻,大家的心意皆相同,不願向神巫教輕易屈服,他們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無論如何,必須碰碰運氣。
  「咱們走!」黑無常語氣堅定地發出沉喝。
  剛衝出大門,白光一閃,一聲雷鳴,霧起雲生。身後,房屋不見了,前面,一條大道光亮耀目,兩側奇峰插天,獸吼聲震耳。
  領先的黑無常大駭,叫道:「白蓮會的妖術……」
  走在一的勾魂鬼王狂叫道:「後面有一條青龍追來了。」
  五人撒腿狂奔,魂飛天外,魄散九霄。不久,他們神智漸昏,已完全陷入迷離的幻境中,不知四周的景物妖物是真是假了。最後,一聲轟隆大震,只覺身軀一沉,重重地跌入一處萬丈深淵中,立即失去知覺。
  醒來,身在地底囚室中,手腳皆被鐵鏈鎖住,眼前黑得手不見五指。
  黑無常第一個清醒,掙扎片刻,絕望地叫:「這是何處?這是……」
  不遠處傳來了陰森森的語音:「這裡是地底囚牢。不久之後,你們將受到五刑的處罰,依次是火水金木土,你們將遍嘗五刑,看你們能熬得麼?」
  「咱們要見使者。」
  「使者不願見你。」
  「咱們願意歸順……」
  「為時已嫌晚了,等你們遍嘗五刑之後再說。」
  「不!咱們……」
  「住口!不許叫喚,不然給你勒上馬銜。」
  黑無常絕望地長歎一聲,完全屈服了。
  原來接見五鬼的廳堂中,月華使者向一名侍女道:「小春,帶幾個人去把姓高的埋了,五鬼把這人毒死,委實可惜。」
  「是,小婢這就去辦。」侍女恭敬地答。
  兩名侍女拖了高翔的屍體,直奔樹林的北端,開始挖坑。
  屍坑不大,不能兩人同時挖掘,已挖至三尺深,足以空納—具屍體了。小春在清理坑底殘土,一面清理一面向留在坑邊歇息的同伴說:「人活在世間、想起來確也毫無意思,生時轟轟烈烈名震天下,死時只佔了三尺土坑膏蛆蟲之吻,如此而己。難怪主人經常說人生幾何,能歡樂時且次樂,不要辜負大好人生。」
  鏟完最後一鏟土,她跨步出坑,不由一怔,叫道:「竹妹,你怎麼躲起來了?」
  坑旁不見有人,同伴不見了。蘆葦包著的屍體,靜靜地在烈日下曝曬,毫無異處。
  她搖搖頭,笑道:「可能去方便了,走也該招呼一聲哪!這丫頭真是個冒失鬼。」
  同伴不在,她只好獨自動手,丟下鏟抓起屍包向坑中拖,突又放下說:「這兩天來,聽說這死鬼龍驤勇士姓高的,名震天下,江湖聲譽極隆,少年英雄,是近百年來唯一能一鳴驚人的年輕豪傑,是四海潛龍的得意的人,我得看看他到底有何與眾不同之處。」
  她不假思索地揭蘆葦,咦了一聲說:「老天!好俊的年輕人,如果他不死,主人看了他的相貌,怎捨得讓他死在陽世五鬼手中?死後半天一夜,依然如此俊秀,生時豈不更為英俊?可惜哪,可惜……咦!這……」
  她臉色一變,突然放手丟下蘆葦。
  高翔的臉色除了蒼白如紙外,與生前非無多少差異。就在小春叫可惜的瞬間、他的雙目睜開了。
  小春大駭、似乎清晰地看到他咧嘴一笑呢。
  「屍變!」小春駭然叫。
  她立即伸手急抓泥鏟,反應奇快。
  屍體已挺起上身,衝她淡淡一笑。
  她舉起了鏟,但打不下去了,高翔的臉色逐漸恢復紅潤,笑意更濃了,明亮的大眼睛善意地向她注視,神色十分安詳。
  她的恐懼感迅速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茫然與困惑,不勝驚訝地問:「你……你是死是……是活?」
  「姑娘,不必大驚小怪。」高翔平靜地說,緩緩站起恬靜地一笑。
  「你……你沒……沒死?」
  「沒死。」:
  「你……」
  「本來,在下打算將計就計讓陽世五鬼帶至南京,與那位會主見面的,但卻被你們把五鬼誘來,在下的妙計成空.十分可惜。」
  「你……你是……」
  「在下南京高翔,姑娘,你叫小春麼?目下還有轉機,希望姑娘與在下合作,坐下啦!」
  小春如受催眠,確也是受到催眠,順從地坐下了,眼開始發直。
  「你這裡有多少男女高手?」他也坐下問。
  「只有十餘名。主人身邊隨行的人,有六待女,與六甲神將,護壇太歲,日精月華兩使者等十五個人。加上崢嶸壇的十餘人,足夠獨當一面。」
  「隨行的十五個人,都會幻術麼?」
  「是的。」
  「你呢?」
  「我是六侍女之一。」
  「哦!你的道行不高哪!」
  「誰說我的通行不高?雖不會呼風喚雨撤豆成兵,但吞刀吐火神術迷魂百發百中……」
  高翔心中暗笑,伸手搜身。小春的衣袖,領口、胸懷、褲管、皆藏了特製的囊、包、管、暗器等等,所以攜的革囊中,有各式裝填入囊、包、管等等秘器的粉末藥散。
  只花了片刻工夫,他使熟悉了使用的方法,不客氣地全部加以沒收而且依葫蘆佩戴自用。
  問完口供。已是已牌時分。
  秘壇建於地底,入口處在最後一間木屋的內堂口。一名大漢把在堂口,禁止閒雜人接近。
  那位臉色蒼白的白衣青年人,大踏步到了堂口。大漢迎出欠身行禮道:「護壇太歲請留步,主人正在行功,請半個時辰後再來,有事請由小的轉稟。」
  護壇太歲點頭說道:「請轉稟主人,是否立即向陽世五魔施刑。」
  「好的,小的半個時辰後再行稟報。」
  護壇太歲轉身走了,大漢仍退回堂內。
  內堂靜悄悄。除了堂門口之外,所有的門面皆關得緊緊地不透光線,加以屋建在樹下,光線本來就不夠。因此堂內與黑夜相差不遠。
  大漢在堂上往復走動,虎目炯炯監視著四周,拉長耳朵留神傾聽四周的動靜。
  驀地,背上突然搭上了一隻大手,立即失去知覺。
  來人是高翔,將大漢拖至堂口坐下,半掩上堂門。然後回到內堂的案桌上,在桌底的內壁上一陣摸索。
  石壁無聲地開啟。出現一座六尺高三尺寬的門。
  他冒險向下鑽,進入地道。
  下面共有兩間秘室,燈光明亮,佈置得極盡奢華,所有傢俱皆是精製品。繡幃錦褥五光十色、
  天地神巫是女人,雖有六名侍女聽候使喚,但秘室內卻不許侍女侍候,甚至不許侍女接近。侍女實際上是負責外事的人。秘室中,有一間是六神將的臥室。所謂六神將,對外稱為六甲神將,部是體格魁梧相貌英浚的人。天地神巫用這些壯男為貼身使喚的人,內情不問可知。
  六位神將只披了一襲白罩袍,裡面不著半縷,圍坐在矮床前,目光皆注視中鋪張在床的的一張白絹圖上。
  矮床上,錦褥上坐著天地神巫。她只披了一件五色蟬紗制的長罩袍,動人的美好的豐盈胴體若隱若現,酥乳半掩,粉彎雪股橫陣,隔了一層蟬紗,顯得更為誘人,更為驚心動魂。
  對面是神壇,香煙裊裊,壇上掛了一張巨幅畫像,是一個中年人。
  天地神巫不住微笑,指點著白絹圖說:「這是金陵附近大江兩岸三百里內的形勢圖,所注的人名,使是該地的大戶與仕紳,與江湖上有聲望的人物,諸位好好記住了。」
  一名神將抬頭問道:「教主的意思,是不是短期內咱們要到南京建壇?」
  天地神巫輕點玉首,說:「該神秘幫會既然能在南京立足,本教為何不能?」
  「但……官府查得甚緊,萬一官府把咱們看成白蓮會的人,豈不是引起軒然大波?」
  「你怕麼?」
  「屬下無所畏懼。」
  「那就好。咱們只要小心進行,仔細策劃,便不怕落入官府耳目,咱們要在南京附近建立數十處香火壇、需要大批人手,這幾天我要召集各路使者前來聽候調遣,可能要派你們出去遊說各地仕紳,男女弟子雙管齊下,威迫利誘軟硬兼施,不怕他們不就範,至於各地江湖領袖人物,我準備親自出馬加以籠絡。」
  「教土明鑒,咱們尚未摸清那神秘幫會的底細……」
  「我自有主意,這次南京之行,我有把握將他們歲為已用,我相信他們會主動來找我的。只要咱們能在南京站穩腳程,不出一年,收十萬弟子決無困難,酒色財氣四管齊下,無往而不利。」天地神巫頗為自信地說。
  「屬下認為,可以透過仕紳,網羅官府中人……」
  「那是自然,但那是將來的事,不能操之過急。急必僨事,首先,咱們得敵籌集龐大的活動金銀。要在南京生根,須下些本錢的。從明天起。可令湖廣各地壇主,每壇須籌措銀子三千兩,剋期送至太平府,咱們要先在太平府建立主壇。」
  「請問教主,籌措的期限……」
  「不論遠近。半個月該夠了。」
  「但……數目龐大,半月之期恐怕不夠哪!」
  「不管用任何手段,必須籌妥,三千兩銀子,不過是舉手之勞。」
  「是的,各地的弟子該可辦到。」
  「記住,不許出人命。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萬一不慎,也須注意滅口,不可大意。」
  「屬下將令他們提高警覺。」
  天地神巫揮手道:「你們回房去吧,好好研討圖上的人事地物,我要歇息了。」
  六神將應喏一聲,取了圖出室而去。
  天地神巫伸伸懶腰,蟬紗散落,玉體橫陣,往榻上一躺,隨手取過枕畔的玉瓶,取出一顆紫色的丹丸吞服,自語道:「只要青城逸士不在南京礙手礙腳,我將可大展鴻圖,何所懼哉?」
  驀地,她清晰地聽到有人在耳畔說:「青城逸士在南京久住,不再返川,你要想在南京鬼混,必將永遠後悔。」
  她駭然一震,嬌軀一閃,人已下塌,且已拔出枕下的桃木劍,舉目四顧。
  她的目光落在一擋住房門的屏風上,開始冷靜下來,冷冷一笑道:「能無聲無息進入本教主的必室而末被發覺,閣下委實高明,現身。」
  聲息全無,屏風後毫無動靜。
  她嘿嘿笑,櫻口一張,青芒似電,一柄小飛刀發出耀目青光向屏風飛去,繞至屏後夭矯騰躍。
  屏風後沒有人,飛刀天功。
  「咦!你是人是鬼?」她駭然叫。
  「啪!」八盞宮燈突然有一盞自行爆裂,燈碎火熄,頹然下墜。
  她大吃一驚,身形疾閃,急抓床邊的警號拉繩。
  「啪!」拉繩突從對方的藏身處了,撲至床後猛地拉下了床後的緋色長幔。
  幔後沒有人,百寶櫥門閉得緊緊地,裡面不可能藏人。但她仍不死心,拉開櫥門察看。
  「啪啪啪」三盞宮燈幾乎在同一瞬間熄滅。
  光源毀去了一半,寬廣的秘室光度大減。
  她知道碰上了高明的對手了,心中一急,向房門急搶,先出去再說。
  房門隔了一座屏風,先前她已用飛劍搜過屏風後面了。距屏風尚有六七步,「彭」一聲響,屏風後有初爆炸,青霧騰湧。
  她吃了一驚,不敢再冒險奪門,一聲嬌叱,桃木劍一揮,櫻口一張,噴出陣陣熊熊烈火,登時全室烈焰飛騰,向每一角落捲去。
  「啪啪啪!」又是三盞宮燈自行同時爆炸熄滅。
  室中只剩下一盞宮燈與神壇上的兩盞法燈了,另有一叢星火,那是香爐中的九枝香火。光線幽暗,她吐出的妖火已經熄滅了。
  她火速打散一頭如雲的秀髮,正要脫下罩抱改穿法衣,並且先伸手去抓神壇上的法器。
  「啪啪啪……」一陣爆響,神壇上的香爐炸裂,法器崩飛,神燈熄滅,火星四射。
  「不要枉費心機。」聲音似在耳畔發話。
  她回身搜敵,蟬紗罩袍一抖,湧起重重淡淡霧,令人目眩神移的玲瓏胴體在幽暗的燈光下.更顯得迷人,但頃刻間便隱在霧中不見。
  「哈哈!你的隱身法道行太淺,像是章魚吐墨,也像是變色龍借物身。你、正躲在玉色的長帷內。」語音又起,仍然似在耳畔,發聲像是附近在她身後一般、可是身後又一無所有。
  她開始震驚了,悚然地問:「你是青城逸士麼?」
  「你猜是不是?」對方答。
  她全力搜尋音源,但卻一無所獲,聲似乎自耳畔,到何處去找?
  「你在用千里傳音術愚弄我。」她切齒叫。
  「真的?」
  「除了青城逸土,有此能耐的人,天下間屈指可數.定然是你,為何不敢現身?」
  「該現身時,你會看到的。」
  「你再不出來,本姑娘要用五雷正法對付你了。」
  「哈哈!你並不知我藏身何處,而你那所謂五雷正法,只是五枚雷火彈而已。而那五枚雷火彈,目下放在你的法衣中,你赤身露體,那來的雷火彈?」
  長帷徐動,她掠向床頭的法衣。
  「彭!」火光一閃,青霧瀰漫。
  她大吃一驚,向側急閃叫:「你也會使用我的遁影浮煙,是不是本教的弟子?」
  法衣失了蹤,青霧徐散。
  白色的牆壁上,突出現一個白衣人,由於渾身裹在一塊大白布內,僅露出頭部,燈光幽暗。人貼壁而立.因此只以為是牆上出現了一個人頭。
  是高翔,他一直就貼壁而立,以白布掩住全身,用暗器襲擊燈籠與打擊需要毀去的物件,利用得自小春的遁影浮煙移動,戲弄這位裸體教主。
  「桀桀桀」他發出一陣令人毛髮森立的怪笑。
  天地神巫看到他的頭了,駭然叫:「你……你不是龍……龍驤勇士高翔麼?」
  「桀……桀桀……」
  「我看過你的屍體……」
  「桀桀……」
  「你……你確是死……死了的……」
  「人怎能不死?桀桀桀……」他發話了。
  他不發話倒好,這句話說糟了,天地神巫恍然大悟,聽出他的口音,知道他是活人。猛地一腳踢在錦褥的角邊。
  「轟隆隆……」上面落下一座鐵柵,將房分為兩間,把兩人分隔開來。
  同一瞬間,天地神巫閃身在神壇側方的暗角中,冷笑道:「你裝弄鬼,本姑娘險些被你騙過了。」
  高翔丟掉白布,抓住鐵柵猛扳。
  柵粗如兒臂,是精的所打造,整座柵沉重得像一座山,怎能撼動?
  天地神巫向外竄,要抓床頭的法衣。
  「打!」高翔彈出一枚五花石。
  天地神巫身手了得,聞聲知警向下伏。
  「啪!」五花石擊毀了一隻大花瓶,勞而無功。
  青霧瀰漫,天地神巫重又回到了壇角。
  「啪啪!」兩顆五花石又擊在床頭、如果天地神巫不退回壇角,而想利用遁形術到床頭去搶法衣,必定逃不過五花石的襲擊。
  天地神巫藉壇角掩身,怒叫道:「把你的兵刃暗器全部繳出,投降便可免死。」
  高翔一面留神察看附近是否有機關,一面說:「妖女,你也無奈我何。」
  「你已毫無機會。」
  「不然,在下可用暗器控制房門,你也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休想進來,你這裡只有一座門,出不去的。」
  「燈一熄,本教主便可出困了。」
  「在下即使在風聲怒吼中,亦可聽出十餘丈內飛花落葉的聲息,你一個人想偷出此門,休想,不信你可以試試,但你最好不要試,人只能死一次,把老命試掉未免不值。」
  「等會兒本教主的人便會前來……」
  「來一個死一個,殺一個夠本,殺一雙我能賺一個,至少也有三五人陪在下進枉死城,在下無所顧忌。」
  「好吧,本教主等眾弟子前來,用雷火彈將你化為飛灰。」
  「在下已死過一次,你嚇不倒我的。」
  「姓高的.咱們平心靜氣談談,可好?」
  「談什麼?」
  「在談判時,你能不能不發暗器?」
  「你想造成出去的機會?」
  「本教主根本不必急於出去。只想與你說清楚。」
  「只要你不移動任何物體,不離開原地八尺以內,在下保證不用暗器襲擊。」
  「一言為定。」天地神巫說,跨前兩步離開壇角,身軀暴露在高翔眼前。雙方相距僅兩丈左右,她那披著半透明蟬紗的噴火胴體,一無遮掩毫不感羞恥地展現在他的面前,燈火幽暗,室中異香撲鼻,這情景,委實充滿了誘惑,令魯男子心動神搖。
  她妖媚地一笑,充滿誘惑的粉臂輕抬,俏巧地將及腰長髮挽至身後,呢聲問:「高翔,我們有過節麼?」
  「沒有。」他小心地答。
  「好,殺你的人不是我天地神巫吧?」
  「也不錯。」
  「你找我胡鬧,侵入秘室,是何道理?」
  「陽世五鬼是你誘來的吧?」他反問。
  「不錯。」
  「在下是不請自來的?」
  「這……是陽世鬼五將你的屍體帶來的。」
  「對,也等於是你把我招來的。」
  「你可以走。」
  「你肯讓我走?」
  「那……」
  「你如果升起柵,便表示你有放我走的誠意。」
  天地從有意無意地移進一步,腰肢輕扭,蟬紗輕拂,有意展露她那豐滿的誘人胴體,媚笑道:「你已經進入本姑娘的秘壇,看到了敝教祖師爺的聖像,知道了本教不少秘密,放你走,豈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高翔還是青春年少,最危險的年齡,食色性也,在這種生死關頭,本性已被求生的念頭暫時壓抑,因此雖面對這位人間尤物,依然能不為所動,但他不否認心中有點抨然,摁下心神說:「形勢迫人,當然目下你確是佔了優勢,你不會大方得將我放走,縱虎歸山智者不為,對不對?」
  「你明白就好,請教,你想不想找出解決之道?要不要兩個其美的解決辦法?」天地神巫一面說,一面又移近了一步,酥胸玉乳在晃動間若隱若現。
  高翔移開目光,只覺一陣心跳,呼吸一緊,說:「天地神巫,你的話充滿了誘惑力哩!」
  「好說好說.高兄弟,我倒有兩全其美的主意。」
  「哦!你這主主意大概很動聽,請教?」
  「那就是你投入本教,今後你我是一家人。」
  「哼!」
  「我將待你如上賓,甚至……甚至你我同掌神巫教,以你的才華與武藝,將為未來的神巫教大放異彩,你我共享榮華富貴。」
  他淡淡一笑,點頭道:「我想、我明白了。」
  「榮華富貴四字,不是幫會朋友所說的話。」
  「你是說……」
  「白道英雄的口頭禪是肝膽相照;黑道人說有福共享,綠林朋友說有難同當,幫會說生死與共。」
  「我說的話……」
  「你的話,與古往今來那些爭江山奪社稷人完全相同。」
  「你胡說八道……」
  「哼!你難道否認是白蓮會的人?」
  「哼!你……」
  「不然就是白蓮社的妖孽。」
  千餘年來,滋生在各地的一種巫教秘密組織,在本朝初稱位白蓮會,太祖高皇帝就是白蓮會的會眾,取得江山之後,便翻臉無情大殺白蓮會的人。目下,稱為白蓮社。以後,稱為白蓮教,那是六十五年後(天啟二年),徐鴻儒起兵於山東粱山泊的事。
  天地神巫臉色一冷,說:「你必說得那麼難聽?白蓮社有什麼不妥?」
  「哼!你們這種人,算了吧。」
  「本姑娘不是白蓮社的人,而是神巫教的未來教主、你別弄錯了。」
  「哼!在下會弄錯?」
  「你……」
  「李福達李五,是你的什麼人?」高翔厲聲問、用手向神案上的畫像一指,又問:「說吧,這位是不是你的祖師父妖賊王良?說!」
  三十年前,白蓮會一位首席巫師在山西作亂,被官府一網打盡,王良伏法,門人李五被充軍山丹衛。
  李五的本名是李福達,是王良的得意門人。這人雄才大略,目光廣大,他一反白蓮會專走下層社會的路子、改向官府上流社會進軍。
  他逃出了山丹衛.逃至陝西改名為李午,與他的義父李越重起爐灶,聚眾數千大掠涼州、洛川。所過處血流成河,赤地千里,自稱是彌勒佛轉世,因此也彌勒教.正式稱為白蓮社。
  這次造反,由於殺擄太慘,而且官兵也及時清剿,因此潰散得也快。
  李五及時遁走,改名為張寅,逃至徐溝縣、以重金買通該縣張姓大族,將他的名字編入宗譜,正式成為張家人。接著,他帶了擄掠來的大批金珠,到京師鑽門路,捐粟買官,出任山西太原衛指揮,居然做起官來了。
  接著,是進一步展開秘密活動。把他的三個兒子大仁、大義、大禮接到太原,以工匠的身份混入武定候侯郭家的侯府,以煉金術取得武定侯的信任,積極發展教務。
  李福達父子,滿以為從此可以一帆風順,可以大展鴻圖重建白蓮社,沒料到冤家路窄,碰上了當年的死對頭薛良,向官府揭發他的真正身份,從此掀起了漫天風雨。
  李福達父子三入同時被捕,本來這件妖匪案十分簡單,口供據已成案,只等押上法場挨刀,但他神通廣大、利用武定侯爵出面活動、官司從山西打到京師,從嘉靖五年七月打至六年九月,從法庭打到龍庭。
  事情真巧、有關的雙方大臣,牽涉到皇上與臣下的一筆狗屁賬(嘉靖朝大議禮之獄),結果。皇上自己翻案,指那些承審大臣挾私誣服,張寅不是李匪福達.不但放走了李家父子,而且先後殺了承審該案的十餘名大臣,另有不少大臣被抄家充軍,鬧得興世騷然,天下震動。
  目下,李福達越獄仍列為疑案,李家父子失蹤,改名換姓在天下各地傳教。直至十年後,李大禮的兒子李同的門人蔡伯貫在四川造反被擒,招出李同三代根底,這次方替那些已死的四十餘名大臣昭雪四十年沉冤。
  天地神巫心中震駭,厲聲問道:「高翔,你知道本教多少底細?」
  「你的師父定是李大義。他已在十年前到了江南,仍在傳彌勒教,你為何要改為神巫教?」
  「你懂得很多,好像你也是同道呢!」神巫怒極反笑地說。
  「鬼才與你是同道。」他不屑地說。
  「高兄弟,你既然知道姑娘的底細,而且你似乎對本姑娘並無惡意,你我沒有理由不能成為同道……」
  「呸!」他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
  「你聽了,只要你肯點頭,你便是我神巫教的副教主,你要什麼有什麼。你要名,我可以讓你名震天下。要利,我可以給你一座金山銀山。你要色,我可以替你物色天下佳麗任你快樂。你要長生不老,我傳授你駐顏之術不老之方……」
  「住口!」
  天地神巫格格妖笑,胴體幾乎脫出蟬紗,笑道:「小兄弟,你不是聖人,我不信你肯如此絕情地拒絕我,定然是只聽說有關我的流言,而末接受到我的答應給你的種種好處,不知其中……」
  「你再胡說,在下可要對不起你了。」
  天地神巫臉一沉、冷笑道:「你如果點頭,天下間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果你拒絕,人將死無葬身之地。」
  「目下你的處境並不比在下好多少,你……」
  「哼!你說吧,我等你點頭,等你一句話。」
  高翔哼一聲,冷笑道:「妖婦,你可以退回藏身的地方了。」
  「你……」
  「我要發暗器啦!」
  「你必須答覆,肯不肯一句話。聽,腳步聲已近,我的六甲神將來了,答時最好慎重些。」
  「一萬個不答應,你少做夢!」他厲聲怒吼。
  天地神巫妖媚的色相打動不了他,優厚綺麗的許諾也動不了他的心。死的威脅也不能令他就範,而他的堅決拒絕口吻卻把天地神巫激怒得幾乎發瘋,在他語音未落的剎那間,吐出了電似的青虹,碧綠色光華閃爍的小飛劍,快速絕倫地一閃即至。
  高翔沉著地應付,劈空掌力向上拍擊,左手一抬,從小春處奪來的、以簧筒發射的回風柳葉小刀破空而飛。「錚」一聲響,小飛劍先被內家劈空掌力阻了一阻,向上一偏,來勢一緩,就在這略一遲滯的瞬間、被小飛刀所擊中。
  小飛刀觸劍炸裂,小飛劍也翩然墜地。
  他左手再揚,一枚五花石出手。
  天地神巫閃入壇角,閃慢了些,「噗」一聲左外肩挨了一石,皮破血出,蟬紗也被射穿一孔,沾了血跡。
  他哼了一聲,冷笑道:「你赤身露體,法衣不在身,妖術用不上,桃木劍中有限的幾種所謂法寶,至此技窮,妖婦,放聰明些,打開柵門,以免兩敗俱傷。」
  腳步聲已近,天地神巫厲聲道:「小畜生,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叩門聲三響。
  高翔心中一緊,暗暗叫苦。
  「你還不屈服?」天地神巫再叫。
  他全神等敵,虎目炯炯盯畝著密閉的房門。
  房門閉得十分緊密,聲息不會外傳。整座底房間,只有四面隱藏著通氣孔向地面伸展,除非上面的通風孔附近有人,不然決難知道室內有變。他冷笑道:「妖婦,外面的人不知房內有變故,便會破門而入,你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果然不錯,叩門三次,外面的人得不到任何反應,始用重物撞門了。
  一陣撞擊,門轟然倒坍,人影沖而入。
  天地神巫大叫道:「退出去!灌入離魂仙香……」
  「啊……」慘叫聲乍起,衝入的兩個人摔倒在地,內外大亂。
  六名六神將倒了兩名,其他的四名聞聲止步,不再進入,依言放入一陣無色無臭的離魂仙香。
  死一般的靜,內外聲息毫無。
  高翔屏住了呼吸,心中悚然。
  他不能再用九陰真氣,那會完全失去反抗的機會。同時.詐死的事,可一不可再.再用上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弱點,洩露他練了九陰真氣的天機。
  人怎能不呼吸?久久,他終於蹩不住了。
  緊要關頭,門外接二邊三丟入十餘枚硫火彈,在砰然爆炸聲中,青煙與白煙騰升,刺鼻的惡臭令人心頭作嘔,青綠色的火焰在房門內側猛烈地燃燒。
  終於,他支持不住了。首先,他感到神智散亂,吸入一口氣,眼前隨即出現異象。
  赤裸的天地神巫,正媚笑著張開誘人的粉臂向他撲來,動人心魂的胴體令他神智大亂。
  天地神巫的幻影,突然消失了,一條千丈巨龍正排空而來,山嶽般巨大的巨爪,從天宇中冉冉而降。
  一聲咆哮,一頭金色的巨獅凌空撲到。
  耳中「嗡」一聲響,萬籟懼寂。他模糊地覺得自己的身軀正向下沉,天地無光,四週一無所見,他向無底深淵急劇下沉。
  終於,他失去了知覺。
  失去知覺的前一剎那,他似乎聽到有人大叫:「有大批船隻在洲北岸靠岸,帶了弓箭火器的大批青衣人登陸,有上百支火把分佈在上風……」
  不知過了多久,他知覺逐漸恢復。
  尚未完全清醒,耳聽到有人在附近說話:「屬下無法捕捉活口問口供,他們來的人太多,成群結伙遠攻,近不了身,無法查明是何來路。」
  「快設法查明;」是天地神巫的憤怒叫聲。
  「是,屆下登陸著手查明。」
  「還有,弄幾條船跟蹤他們的船隊。」
  「是。」
  「洲上火滅了麼?」
  「沒有,已燒近洲南了。」
  「洲南為何沒有船攔截?」
  「屬下不知道。」
  「你就是一個不知道嗎?」天地神巫慍然叫。
  「屬下……事出倉卒……」
  「滾!去辦你的事。」
  「是,屬下在何處向主人稟告?」
  「到退谷找我。」
  「屬下告退。」
  片刻,天地神巫向外叫:「船發樊口,不許人打擾我。」
  外面有人叫道:「船發樊口任何人不許入艙,發航!」
  這是一艘外表極為平凡,內部卻相當豪華的小船。艙中鋪了錦褥,約有丈餘見方。高翔的目光,落在艙門口媚目帶煞的天地神巫身上,冷冷地說:「船入樊口撤至退谷,你是不是有退意了?」
  天地神巫已穿了法衣,在他身旁坐下冷冷地說:「神巫教正在積極創建中,有進無退,撤至退谷,乃是以退為進,我天地神巫不是經不起挫折的人。」
  他想挺身坐起,但無能為力,渾身已經發軟,力道全失,他身上已更換了一襲像道袍般的月白罩袍,別無長物。
  「你制住了在下的軟穴?」他頹喪地問。
  「不是。」
  「那……」
  「你服了本姑娘的軟骨散。」
  「哼!你該殺了我的。」
  天地神巫格格笑,拉起他的上身,枕在右腿上,輕撫他的臉頰得意地說:「你知道本姑娘的心意了。」
  「什麼?」
  「三十年前,家師祖山西事敗,你知道敗沒的原因麼?」天地神巫陷入沉思地問。
  「不知道。」
  「敗在未獲得江湖武林朋友的合作,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武定侯郭爵爺身上,以為已獲得官吏武臣的支持以及地方仕紳小民的擁護,但可扭轉乾坤傾覆大明江山。可是,卻失敗了。那次如果能結合江湖群豪,天下各地同聲響應,怎會有敗亡的一天?」
  「哦!你要從在下身上打主意?」
  「不錯,你,四海潛龍的弟子,名震天下的龍驤勇士,號召力甚大。到南京之後,你和那秘密幫會化敵為友,那麼……」
  「你在做夢。」
  天地神巫笑道:「小兄弟,你別傻,人生在世,不及時享受榮華富貴,活著也是多餘。像你,上刀山蹈劍海,出生入死,到頭來即使有幸留得命在、你能得到些什麼?你又為什麼?你怎不想想、跟隨著我該有多少好處?退一萬步說,如果你反抗我,便是死路一條,順從我,你便可獲得世上的一切,日後將安享富尊榮何等寫意?至少,目下你能得到我,我能給你快樂,能給你滿足,能給你……」
  「你好不要臉!」他憤然咒罵。
  「哼!罵得好。世間事表面上後來神聖,事實卻平凡得很,往深處看,那神聖的外表不值半文錢,男女間的事也可以作如是觀,要不要臉是說給別人聽的,不然便不足以表現自己神聖,等到有那麼一天,一男一女……」
  「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他悻悻地說。
  「我當然是女人,是不折不扣,歷盡滄桑的女人。哼!你別以為你讀了幾年聖賢書,一生中一直就在富裕家庭中鬼混。便滿口聖賢滿口仁義道德,以你自己的尺度來衡量天下人,是是非非皆以你的眼光束繩准。哼!如果你有種,跟在我身邊一年半載,我要帶你在那些賤民苦力中生活。請你到教坊青樓中結識那些風塵妓女,讓你體會那些人的心情,與受那些人所受的折磨與痛苦。我敢跟你打賭,一年半栽之後,你心目中的仁義道德尺度如果不改觀,我天地神巫將親手挖出自己的心肝來交到你手中贖罪,你敢不敢?」
  聽了天地神巫滿懷憤懣的話,他只感到心潮洶湧。是的,他一生中,從未受到窮困的侵襲,從未與賤民們接觸、一直就在豐衣足食無慮無憂的環境右長大,南京高家是仕紳,仕紳的地位極受各方尊重,平生不知窮滋味,半輩子不知賤之愁,委實無法體會其中苦況。
  但他當然並非一無所知,問道:「不需你帶我練哪,在你身邊在下便看到了一切。」
  「什麼?」
  「你那些憤世嫉俗的話,並非為世俗抱不平。」
  「你胡說!」
  「你以為主子自命,並末公平地對待你的僕人與侍女,你那些話不是白說了麼?」
  「這個……」
  「何況你們想顛覆大明江山,並非為了賤民,對不對?為了你自己,你知道要連累多少人?」
  「哼!不錯,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這才是你的真心話,你沒理由去坑害別人。」
  天地神巫臉色一變,凶狠地說:「我付出了心血,當然得索取代價,給你說大道理沒有用,一句話,由不得你,你只有生與死兩條路可走,頑抗對你沒好處。」
  他冷冷一笑,大聲說:「你說得不錯,在下讀了幾年聖賢書,是非的準繩自有分寸。大丈夫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要命你拿去,要在下屈服,你少做清秋大夢。」
  「你真不怕死?」
  「哈哈!你這時才知道在下不怕死?」
  「我卻不信邪。」
  「信不信由你。」天地神巫重重地哼了一聲、憤怒地大叫:「來人哪!給他準備火刑。」
  應聲進來了兩名高大的神將,四手齊動,將高翔的手腳捆牢在艙壁上,剝光後從後艙取來了一支火把。一名神將欠身道:「刑具備妥,敬候主人吩咐。」
  天地神巫冷冷一笑,向高翔厲聲問:「說,你歸不歸順?」
  他也冷笑一聲道:「除了殺我,你毫無辦法。」
  「上刑!」妖婦狂怒地叫。
  火焰先拂的臉面,他看到神將臉上殘忍的笑意,只感到心向下沉,但臉上湧上剛毅不屈的神色。
  「嗤……」火把徐徐伸向他的胸口,終於烙上了。
  他渾身的肌肉在抽搐、跳動、顫抖……
  「嗤……」左胸吸住了火把。
  他一陣掙扎,口角有血沁出。
  火把挪開,接著移向他的小腹。
  神將的臉上獰笑,愈來愈可怕,火苗閃動,一寸寸接近。
  行將烙在小腹上,天地神巫突然叫道:「停刑!」
  他呼出一口氣,虎目神光一歎。
  天地神巫居然歎口氣,神色居然有點慘然,媚目中突然出現了淚光,突然坐下抱住他的頭,顫聲叫道:「高翔,你……你怎麼這……這樣傻。」
  「不……不是傻,人……人就該有……有自己的主見。」他吃力地說。
  「老天!你不是大明皇朝的官吏,你……你到底替誰盡忠?」
  「我……我替我自己盡忠。」
  「我……」
  「我不要你憐憫我。」他全力大叫。
  天地神巫緩緩坐正身軀,頰旁掛下兩行清淚,神色凜然地說:「有骨氣的男女,都不需要別人憐憫。我的身世說來很慘,我是個大戶人家灶下婢的棄嬰,在行將被主人丟入茅坑之前,被鄰居的一位洗衣老寡抱走收養,六歲那一年,老寡婦貧病交迫病死在小巷口,我又成為孤女。後來,一位拾荒的老頭,帶了我拾荒度日。十二歲那年,義父凍死在江邊,我成了教坊中一位老婦的養女。十四歲淪落風塵,過那人間地獄的日子。高兄弟,你知道十八年那些日子我是如何度過的麼?」
  高翔一陣心酸.淒然地說:「不瞞你說,我不知道。」
  「十八年,我遇上了師父他老人家。」
  「是李大義。」
  「是的。他救我出火坑,傳授我仙術。」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黯然地說。
  「二十年來,我吐盡了怨氣。」
  「以牙還牙,但你錯了。」
  「錯不在我。」
  「姑娘……」
  「我在退谷建了一座安老院,院址距唐代詩人元結與孟士源的隱居遺址不遠,安頓了六十餘名孤苦伶仃的鰥寡老人。有仇不報非君子,有恩不報枉為人,我的功過是非,我自己明白。」
  「姑娘的本性……」
  「少提我的本性。」
  「我……」
  天地神巫徐徐站起,神色肅穆地說:「你是一條漢子,我……我不再傷害你。」
  「姑娘……」
  「但我做不了主,要留給師父他老人家解決。」
  天地神巫說完,向神將揮手道:「把他抬至後艙,替他上藥,好好待他。」
  末牌時分,船駛入武昌縣西的樊口,大樊山下泊岸。十餘名男女捨舟登陸,向樊山與郎享山中間的峽谷走去。
  兩名壯漢抬了高翔,在後面緊跟。
  剛進入峽谷,走居前面探道的日精使者腳下一慢,神色不安地說:「稟主人,前面有點不妥,屬下前往察看,請在此地稍候。」
  「有何不妥?」天地神巫問。
  「前面有不少人……」
  「廢話!此距縣城不遠,經常有人前來游退谷,有人平淡得很。」
  「這些人不像是游谷的人。」
  前面右首的山坡上樹林中,草森映掩可看到六七個人影,有男有女,但不易看清。
  只有一條小徑,非走這條路不可。天地神巫說:「好吧,你前去看看。」
  日精使者尚未離去,路側的茅草中突鑽出一個大袖飄飄挾了山籐杖的老人,「老巫婆、你才來呀?」
  日精使者駭然叫:「主人快退!」
  天地神巫臉色發白,反而掄進沉聲道:「老鬼,你想怎樣?」
  老人呵呵笑,拂著山籐杖說:「咱們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你扔不掉我的。」
  「你到底想怎樣?」
  「你認為我不死要怎樣?」
  「家師已十年不入川,並未惹你。」
  「但你在府城卻誘我離開高冠山,證明你的膽子可不小。」
  「那……本姑娘要辦事。」
  「你辦事就敢惹我?」
  「你想怎樣?」
  「攆你滾蛋。」老人笑嘻嘻地說。
  日精使者大喝一聲,左手一抖,打出三把小劍,人化狂風向上撲,虎尾鞭像山嶽般向下砸。
  老人一聲長笑,左掌一伸,三把小劍像歸巢之燕,飛落老人掌心。
  「啪!」老人大袖一揮,花雨回頭反飛,漫天飛舞。
  所有的人驚叫一聲,向後飛退紛紛走避。
  「噗噗!」月華使者挨了自己的兩朵花,一聲尖叫,滾倒在地。
  天地神巫飛退兩丈、等花雨四散,方敢拔桃木劍反撲。左手一揚,五雷正法妖術施展出來了。
  風起雲捅、霧氣飛騰。五道金芒幻化為閃電、第一道金芒突然爆烈,一聲雷鳴,電光四射耀目生花。
  老人驀爾失蹤、在雷聲狂震中,天地神巫的身影,也消失在霧影內。
  對面不見人影,霧中突然出現了無數人馬,天昏地暗,日色無光。
  驀地,霧影中傳出一聲怪笑,「啪」一聲響,笑聲換了位。
  「哎唷!」是天地神巫的叫聲。
  「揍你!」是老人的聲音。
  「啪啪!」
  「哎唷唷……」
  天地神巫的身影,在五六丈出現,花容變色,桃木劍已經不見了。
  霧氣徐消,人馬的身影失蹤。地下。有不少三寸長的紙人紙馬。
  老人像地天地神巫的影子,貼在天地神巫身後,一把抓作她的長髮,怪笑道:「即使你真有萬千化身,這次也逃不出彌勒佛的手掌心。呵呵……」
  天地神巫大駭,右袖後揮向前竄。
  老人及時放手,掀動鼻冀,高舉奪來的革囊笑道:「離魂仙香,老巫婆、你用錯對象了。我老人家已是入土大半的人,從不做白日夢,魂離不了體,豈怕這種迷幻妖香?呵呵!你的法寶全在老夫手中了。」
  天地神巫丟失了革囊,心膽俱寒,厲叫道:「並肩斃了這老鬼!」
  不叫倒好.這一回,叫散了膽落魂飛的同伴,大難來時各自飛,五侍女首先溜之大吉向後逃,男的更逃得快。抬高翔的人將擔架向下一丟,恨不得多生兩條腿,如飛而遁。
  日精使者腳下遲疑,不知如何是好。
  月華使者右大腿挨了兩朵花,逃不掉只好向後爬。
  老人一聲長笑,一閃不見。
  天地神巫驚魂初定,叫道:「青城老鬼走了,你們還不回來?」
  一聲嬌叱,一個綠色身影飛射而至,手中的短劍幻化耀目光華,排空而至撲向神巫。
  天地神巫又是一驚,向側急閃喝道:「什麼人……」
  光華折向,一閃即至。
  她櫻口一張,青虹破空而飛,夭矯如龍,急射折向撲來的綠影。
  不遠處,白色的身影纏上了日精使者。
  一名老尼姑站在山坡上,叫道:「李施主,不可傷人。」
  一個金剛般的大漢,正一掌向正在爬的月華使者背心作勢下劈,聞聲收掌向側一閃八尺。
  綠影手中的短劍一揮,「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天地神巫的小飛劍化為碎屑,四散而飛。
  天地神巫大駭,脫口叫:「幻電神匕……」
  小綠一聲嬌叱,急衝而上,幻電神匕急揮。
  天地神巫向下一挫,惶然避招。
  綠影揉身接入,「噗」一聲響,一腳踢在天地神巫的左肩上。
  天地神巫的左肩,曾被高翔的五花石射傷,怎受得了?「哎」一聲驚叫,仰面便倒。
  神匕下降,光華如電。
  生死須臾,天地神巫難逃大劫。
  危急中,高翔急切的叫聲傳到:「小綠,不可殺她!」
  綠影倏止,幻電神匕略偏,仍向下降,但去勢已緩。
  青煙暴發,風生五步。
  「咦!」小綠叫,急退丈餘。
  天地神巫不見了,神奇地消失無蹤。林野悄悄,那有妖婦的人影?
  不遠處,日精使者被白衣姑娘迫得險象橫生,叫吼如雷,虎尾鞭遞不出招式、被白衣姑娘的劍迫得團團轉。只聽一聲暴叱,白衣姑娘的劍已刺入日精使者的氣門要害,白影一閃,便遠出丈外。
  日精使者大吼一聲,將鞭向姑娘擲去,踉蹌掩住創口向後退,搖搖欲倒。
  「你快走吧,今後你無法害人了。」白衣姑娘平靜地說、她是呂芸姑娘。
  小綠不再找尋天地神巫,驚叫一聲,向提起上身,上身纏滿了傷巾,臉色蒼白的高翔撲去。
  「小綠……」高翔激動地叫。
  「哥,你……」
  「我兩世為人。」
  「哎呀!哥,你……你……」
  「受了火刑……」
  「天哪!」小綠狂叫,撲倒在他腳下,抱住他大哭大叫。
  「不要緊,我受得了。」他定下心神說。
  小綠一躍而起,粉臉鐵青尖叫道:「誰用火刑傷你?是誰?我……」
  「小綠,冷靜些,是他們……」
  「老天!你剛才卻要我不殺那鬼女人。」
  「不完全是她的錯,冤仇宜解不宜結,她是個可憐的人,算了吧。」他一面說,一面吃力地站起。
  小綠急扶他叫道:「不,你坐下,我抱你上船。」
  「不必了,我能走動。」
  所有的人都過來了,小綠、呂芸、了了神尼、金剛李虹、呂芸的兩侍女,共是六個人。
  眾人過來問好,他訝然問:「咦!你們怎知前來些地救我?居兄天成呢?」
  了了神尼笑道:「一切都是青城逸士老前輩的安排。」
  「哦!他老人家宛如神龍,大概已經走了。」
  小綠接口道:「昨晚你回房失蹤。我們大感震動。三更天外面有響動,來了青城逸士老前輩,他老人家趕走了一群不速之客,讓我們跟他老人家乘船走。那時恰那江南浪子吳爺來了,老人家命吳爺趕快出動水上的朋友,火焚得勝洲說是要趕兔子。我們迷迷糊糊跟著他老人家走、如此而已。」
  「居兄他……」
  「他留在府城,其他的人皆不曾跟來,翔哥,你是怎麼回事?」
  「一言難盡。諸位請押了這位月華使者到山下碼頭的小舟中,取回我的衣物、回頭再詳說。小綠,你陪我入谷走—趟。」
  「入谷?你……」
  「我走得動,你扶我一把便可。」
  「你……」
  「請不必多問,走吧。」
  了了申尼押著月華使者奔前攀山,小綠則扶了高翔向谷內走,不住焦慮地詢問火傷的情形,仍希望阻止他再走動以免影響創口,但他頗為自信地婉拒了。
  「你要入谷有何要事?」小綠不放鬆地問。
  「去看看天地神巫。」他簡要地和答。
  「誰是天地神巫?」小綠吃驚地問。
  「就是我要你不殺她……」
  「哎呀!難怪她會隱身術,原來是害人的狐狸精.你該讓我用神匕殺了她為世除害的。」
  「如果不是青城逸士老老輩親來,你們誰也制她不住,幻電神匕也破不了她的妖術。」
  「你……你還敢去找她?」小綠悚然地問。
  「我不怕她。」
  「你不怕妖術?」
  「所謂妖術,只是些障眼法與迷幻術,加上些奇技與一些真本領而已,定力夠眼明手快心中無懼的入,妖術無所施其技。我要你來,是因為我可看破她的妖術,你可以克制她的武技,她奈何不了我們倆。」
  「哼!我非宰了她不可。」小綠恨聲說,膽氣一壯。
  安老院建在山坡下、倚山面水,老遠地便可看到院側的菜圃,十餘位老人與老婦,正在菜圃中工作。門前的大樹下,也有十餘名老人坐在長凳上聊天,一切是那麼安詳謐溫,好一處清幽脫俗的世外居所。
  右側的山徑上,兩名健壯的青年攙扶著兩名策杖而行的老人散步,有說有笑狀極愉快看到有客人接近。一位老人說:「咦!是不是院主的朋友來了?」
  高翔與小綠站在院門外百十步的牌坊下,盯著上面的橫匾發呆。橫匾上刻了五個大字:「退谷安老院」。
  「看來,她的話是真的了。」他喃喃自語。
  「哥,你說什麼?」小綠問。
  「是一座安老院。」
  「是呀。」
  「是天地神巫收容孤苦的地方。」
  「像她那種人,會設安老院?」小綠不信地問
  「她小時候曾經受過老人的恩惠,在荼毒人間逞一己私慾的惡念中、保全了這點人性的光輝。罷了,我們走吧。」
  他們的出現,吸引了遠處老人的目光。小綠有點不解,說:「你真相信那妖婦的話?」
  「我相信。」
  「會不會是她利用此地,作為掩人耳目的暗中活動狐窟?如果是,她就罪大惡極了。」
  「我想不會的,走吧。」
  兩人回身離開,走了百十步,路右白影入目,天地神巫從茂林中緩步而出,神色肅穆,莊嚴在向兩人走來。
  小綠冷哼一聲,手一翻,幻電神巴出鞘,切齒問:「是你用火刑傷了翔哥麼?」
  高翔拉住她笑道:「小綠,不可魯莽。」
  天地神巫在八尺外止步,不住向小綠打量,久久,輕點玉首道:「仙露明珠,可是太過任性。小妹妹,收了劍好不好?我沒惡意,你也傷不了我。」
  「哼!剛才我就該劈了你。」小綠悻悻地說。
  天地神巫笑笑,指指高翔說:「你肯聽他的話,所以你不會殺我的。」
  高翔笑道:「小綠妹身手快捷,明師出高徒,縹緲魔僧的徒孫豈會是庸手?當然你也不弱……」
  「咦!他是縹緲魔僧的徒孫?」
  「你不服氣?」小綠揚劍問。
  天地神巫困惑地向高翔問:「魔僧在府城要找你的晦氣、你原來是你拐走了他的徒孫……」
  「姑娘誤會了,在下與小綠是鄰居……」
  「算了,我不管這些事。高兄弟,謝謝你的信任,不進去坐坐?」天地神巫指著安老院問。
  「不再打擾了,姑娘可否聽在下幾句肺腑之言?」
  天地神巫長歎一聲,苦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經說過,我是身不由己,我要在些地等候師父前來,這期間,我不會再外出闖蕩,也許我將在此地終老餘生。」
  「姑娘……」
  「安老院中,我已留下足夠的衣食費用。當然我不會住在安老院中,我要在谷底建一座茅宮,在內懺悔半生的罪孽……」
  話未完,路左的樹林中傳出陰森森的主語音:「孽障!你竟敢存有欺師滅祖的念頭、忘了當初的誓言,罪該萬死!」
  出來了一個臉目陰沉的中年人,玉色長袍,大袖飄飄,目光如電令人不敢正視,頗具威嚴。
  天地神巫盈盈下拜,悚然道:「師父,徒兒不敢……」
  「住口!」
  「師父……」
  「你知道教金律麼?」
  「徒兒……」
  「你犯了那一條?」
  「這……」
  「說!」
  天地神巫打一冷戰,俯伏在地,戰慄著說:「本教金律第十二律,心存疑義,口出怨言,怠忽職掌而無悔意者。」
  「教規如何發落?」
  「祖師爺慈悲,金丹解脫。」
  「得」一聲響,一顆金丹丟在天地神巫腳下。
  「賜汝金丹,解脫超生。」語音冷如寒冰。
  天地神巫叩首再三,顫聲叫:「師父明鑒,弟子並未……」
  「住口!為師剛才救了日精使者,他說出你在舟中半途止刑,口出不利於本教言論,有故意縱敵欺師滅祖之嫌,以第十二條金律賜你解脫,已是天大的恩典了,你還敢分辯?」
  「弟子……」
  「對已窺本教秘機密的人,不是血誓入教,便該毫不遲疑以處決,你主持一方教務,身為未來一方教主,難道就可藐視本教金律?為何要等為師前來解決?可知你已經信心動搖、難負重任,為師只好另擇弟子主持教務,慈悲你了。」
  天地神巫長歎一聲、叩首再四,說:「弟子接受師父恩典,祖爺慈悲。」
  說完,伸手捧取地上的金丹,一雙美好纖柔的手顫抖得利害,臉色蒼白血色全無。
  高翔突然跨前兩步,一腳踏住金丹,冷笑道:「閣下必定是李大義了,白蓮社天南分會的的會首轉世彌勒,對不對?」
  轉世彌勒李大義冷哼一聲,罵道:「罪該萬死的孽障,死有餘餘辜。」
  聲落、大袖一揮,驀地一聲雷鳴,烈火如火岳般壓到,熱浪迫人。轉世彌勒的身影,已被烈火所掩。
  高翔舌綻春雷大喝道:「匕取中宮。」
  小綠本已驚得花容失色。聞聲不假思索地脫手擲出幻電神匕,她不能自己退走,要與高翔共存亡。
  一聲雷震,罡風似殷雷,烈火四散,人影再現。
  天地神巫爬伏在地,渾身戰抖。
  轉世彌勒右手抓住了幻雷神匕的劍身,手指有血流出,匕尖距胸衣不足一分,左手抓住落在匕柄的山籐杖,手在顫抖,怪眼是凶光盡斂,換上了絕望恐怖的嚇人眼神,渾身皆在顫抖,在全力抗拒杖上傳來的無窮壓力。
  出籐杖的人人,赫然是青城逸士,右手伸出山籐杖,搭在幻電神匕的柄底,似乎並未用勁,也未搭實,但轉世彌勒卻被陷了。
  高翔大喜過望、脫口叫:「老前輩來得好。」
  青城逸士咧嘴怪笑道:「好小子,你的膽子倒不少。你以為這是他的幻術麼?愚蠢之至。他袖底藏了一具雷火噴簡,被噴中不被燒成烤豬才怪。」
  高翔也嘻嘻笑,行禮道:「弟子自然沒有你老人家高明,薑是老的辣,經驗與見識當然比後生晚輩淵博,不然怎會成為老前輩?」
  「哼!油嘴。再就是你以為站在這妖婦面前,這惡賊投鼠忌器,便不敢用真火燒你麼?」
  「是的,虎毒不食兒。他兩人二十年師徒之情……」
  「你在做夢,他們這種人,只有利害關係,不講師徒情誼,甚至六親不認,平常得很。這把火便是你們三人的催命三味火。」
  「因此弟子要謝謝老前輩救命鴻恩。」他再次行禮。
  青城逸士搖頭苦笑道:「宅心仁慈的人,不配行道江湖。你師徒兩人、如果在一塊兒蹲在南京,萬事不成,因此老夫把你那糊塗師父,禁閉在青城……」
  「什麼?老前輩你……」
  「你慌什麼?你師父又沒死。」
  「這……」
  「老夫用計將他和五指飛花俞泰,誘往青城替老夫看守洞座,以免那些魔崽子知道老夫不在,前往搗毀我那幾間竹屋。他兩人躲在南京,任由那些為非作歹之徒鬧得天翻地覆,卻視若無睹,罰他們做看門人,誰曰不宜?」
  「原來家師入川,俞爺爺也神秘失蹤……」
  「他們都中了老夫的圈套,被套住了脖子脫不了身。廢話少說,老夫已經封劍多年,現在,你宰了這白蓮餘孽為世除害……」
  天地神巫叩頭如搗蒜,淒然叫:「老前輩大恩,請……請饒恕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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