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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武學奧秘


  怪老人笑道:「琦兒,這只是皮相之論。世人會武的雖多,亦不乏登峰造極的高手,但他們知道其中道理的,只怕寥寥無幾。琦兒,一個人但憑時間,想練一身驚人的本領,決難大成。練武人最重要的兩件事,你知道麼?」
  上官琦道:「弟子聽師父說過,練武第一要良師,第二要稟賦。」
  怪老人道:「這就是了,良師一道,暫不說它;稟賦一點,你可知道指何而言?」
  上官琦道:「弟子聽人說過,骨根、氣質、悟性,乃練武三大要素。」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武功一道雖有它精博深遠之處,但也有它容易簡單的一面。一個心地拙笨,渾厚無識的人,只要有良師指教,只要他依照竅訣練習,時日一久,亦有大成。不過這種成就,只限一門一種,難以兼通全盤,一通百通,而且這等武功,大都死氣死力,難列上乘。」
  上官琦道:「師父可要把此類武功,列舉一二出來,讓弟子一開茅塞?」
  怪老人笑道:「我說拙笨渾厚之人能練死氣死力的絕技,但並非指此類武功,只有生性拙笨之人可練。同樣的武功,同樣的師承,教出的弟子成就卻有很大差別。此類武功,大都橫練的功夫,像金鐘罩、鐵布衫、金沙掌等一類武功,都是屬於死力。只要知其練法,時間一久,自然有所成就。至於上乘的武功,必先從內家調息上面著手,真氣運行經脈之間,使身體潛能,發揮作用……」
  說至此處,臉上忽然泛現出得意之色,敞聲大笑一陣,又道:「我在這荒涼古寺之中,住了十幾年,無以消遣,除了靜坐調息之外,就思索武功上各種難題,很多不解之事,都被我思解透徹了。須知任何天賦體態之中,都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潛能。一個平平常常之人,在遇上凶險危難之時,常有出他自己意表的能力。這種行動,就是身體中潛能發揮了作用。不過,這種潛能將會隨著增長的年齡歲月,逐漸消失。咱們練武之人,就是把這種潛能發掘出來,而且能夠善於運用,發揮的潛能愈強愈多,也就是武功成就愈高之人。琦兒,所謂稟賦,就是一個人先天中的潛能,包括的範圍甚為廣泛,大體上說,可分為骨格、悟性兩種。至於心地、氣質,那授武之人擇徒時的標準,你的骨格雖屬上乘,但卻難達極限,日後成就也難人登峰造極之境。」
  上官琦道:「弟子自知愚拙,難有大成,心中也不敢多存奢望。但望師父能夠指出弟子缺陷所在……」
  怪老人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打斷了上官琦未完之言。
  上官琦被那老人笑得茫然無措,忍不住問道:「師父,弟子說錯了話麼?」
  怪老人道:「沒有啊!」
  上官琦道:「弟子既未說惜什麼話,斗膽問師父,何以這樣發笑?」
  怪老人道:「我笑你這相問之言,除我之外,只怕世上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答覆你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要知一個人體能潛力,雖然無際無限,但那血肉的體形,卻是無法逾越一定的規範。是以武功到了某一種限度之後,就再難向前進展。不過,能進入那等境界,已是絕無僅有了。如果想超越血肉體形的極限,修為的方法之上,必須有極大的變動……」
  上官琦無限神往他說道:「師父,不知弟子可否聽聽其中奧秘?」
  怪老人笑道:「說給你聽,也是無用,反正你今生決難步入那極限境。」
  上官琦道:「弟子雖然自知無望,但聽聽也是好的。」
  怪老人點點頭,道:「你知道佛、道兩門之中常有閉關之說,是怎麼一回事麼?」
  上官琦道:「弟子不解。」
  怪老人道:「一個禪理精深的高僧,大都要閉關靜坐,靜能生慧,慧悟禪機。如果武功練到一定的程度之後,肉體已不能適應另一種超凡入聖的境界,必需閉關靜坐,凝神練意,洗髓伐毛,步入大乘,把那天賦潛能,練成有形之體,以意克敵。此等大乘修為之法,說來容易,行時極難,一個不好,走火入魔,輕則武功盡失,或是終身殘廢,重則當場殞命。但如僥倖成功,大則脫胎換骨,永成金剛不壞之身,仙道之說,由是傳出;小則延年益壽,壯骨易筋,青春長駐,返老還童,活上個三兩百歲,並非難事。」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縱聲大笑道:「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未看到一個脫胎換骨、大乘修為有成的人。仙蹤遺跡,只不過留給後人無限的仰慕追懷之思,真如查其源流,卻又難尋蛛絲。唉!現下我對仙道之說,仍是半信半疑,言者鑿鑿,查又無憑。」
  上官琦聽得十分神往,道:「可惜弟子上有父母,如是子然一身,定然以此身相試仙道傳言之憑。」
  怪老人搖頭笑道:「我這十幾年來,長居這古寺閣樓之上,每日無所事事,一面求解武功奧秘,一面研索星卜之學。據我所看,你決非佛道門中之人,我說你難登極上之境,也就是憑此而言。如論你骨格、悟性,實是上選的練武之材……」
  他輕輕地歎息一聲,接道:「如你不具上好的天賦,我也不會強要把你收歸門下了。你覺著這荒涼之處,當真是人跡罕至,缺少人蹤麼?」
  上官琦道:「弟子就不清楚了。」
  怪老人道:「此寺中生有奇物之事,不知何故,竟然流傳於江湖之上,因為每年之中必有甚多武林人物,找來此寺。我如想收弟子,實是輕而易舉之事。這十幾年中,我閱人雖多,但不是心術不正,就是骨格不佳,世間良材,就是如此難得。」
  上官琦忽然想到袁孝,雖然生得半人半猿,但天賦卻是極佳,忍不住說道:「師父,弟子想起一個人了,甚望成全於他……」
  怪老人接道:「你說的可是猴娃兒麼?」
  上官琦道:「是啊!」
  怪老人沉吟了良久,說道:「此人骨格雖奇,但悟性卻難及你。如果人力能夠勝天,他日後的成就,不但要超越過你,或將成為曠古絕今的一代奇俠……」他目光投注到窗外遠處,自言自語他說道:「至於人力能否勝天,那就不是我所能預料的了。」
  上官琦道:「但望師父大發慈悲,盡力成全他吧!」
  怪老人微一點頭笑道:「好吧!不過他和你有個不同之處。」
  上官琦道:「什麼不同之處?」
  怪老人道:「就骨格而論,他確是一個練武的極佳之材;但他究非人類,不知心地、悟性如何?」
  上官琦道:「師父不是學過星卜之術,難道可以看出弟子,就看不出袁兄弟麼?」
  怪老人笑道:「他臉上被一層黑毛掩去,我如何能看得清楚。」
  上官琦道:「其人心地純厚,世難再得,弟子只求師父不要棄了一塊良材美質。」
  怪老人沉忖了良久,突然仰起頭來,身軀微微顫抖起來,顯然他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
  上官琦驚道:「師父,怎麼了?」怪老人緩緩他說道:「這古寺中就有一種天地間極難遇得的奇物,可使他脫胎換骨……不過,這奇物我早已決定替別人療毒用了。」
  上官琦道:「師父要替什麼人療毒?」
  怪老人道:「你師娘,我在這荒寺一住十幾年,就是等它成熟後,取來給你師娘療毒之用。」
  上官琦道:「我師娘現在何處?」
  怪老人黯然說道:「她現在我那忘恩負義的義弟之處。唉,十幾年了,這段歲月,在一個人的生命旅程之上,不算太短!」
  他惘然地歎息了一聲,接道:「我和你師娘相遇之後,確實過了一段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我們邀游了江南的名勝後,重返濟南,就在大明湖畔住了下來。從那時開始,我不知不覺中退出了江湖,不再管武林中的是非,終日和你師娘泛舟湖上,垂釣自娛。可惜好景不常,一年之後,他竟然找到我們的住處。」
  上官琦道:「那人可是師父的義弟麼?」
  怪老人道:「不是他,還有誰呢!唉,他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實叫人有些張惶失措。我們雖然性情不投,但表面之上,並未起過衝突。我們六隻眼神,互相交投良久,誰也講不出,甚至心中連敵友的關係,都無法辨別清楚。大家愣在那裡,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
  上官琦道:「以後呢?」
  怪老人似是回憶往事一般,思索了良久,說道:「以後,還是你師娘替他倒了一杯茶,才算把這個僵局打開。他先深深一揖,才對我說,自我走後,他非常痛悔,到處去找我的下落。」
  上官琦道:「師父就相信了麼?」
  怪老人道:「他當時說得真情激動,熱淚盈眶,不容人不信。唉!那時我要不信他,早日避開,也不會落得妻離子散的悲慘之局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初時我還暗中防備於他,但他表演逼真,使我逐漸鬆怠了戒備……」
  上官琦道:「師父武功精深,又知他善於用毒,縱然松怠了戒備,也不能就毫無提防之心,任他在食用之物中下毒?」
  怪老人目光投注到上官琦臉上,瞧了一陣,說道:「他所下之毒,無色無味,而且選擇時機,也叫人難以防備……」
  他似是回憶到過去淒慘之情,竟然不自禁地滴下來兩點老淚,長歎一聲,接道:「那是深秋的晚上吧!他突然向我們提出告別之言,而且決定連夜動身。我當時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憂,他在這裡一天,我雖然提心吊膽一天,但他一旦告別之時,我卻有故舊情深,依依難捨之戀。我和你師娘雖然再三挽留於他,但他去意堅決,不肯多留一日,只好在當夜之中,設酒為他餞行。你師娘下廚整餚燙酒,我卻一直陪他在廳中閒談……」
  怪老人舉手拂拭一下臉上的淚水,又道:「也許是我當時別情激動,竟不知他何時在酒菜之中下了奇毒。那晚上我心中感慨甚多,不免多喝了幾杯酒。大約二更時分,我已有了八分醉意,趁朦朧月色,送他上路……」
  上官琦道:「師父對他這般仁厚,他竟然還要下毒暗害於你,當真是禽獸不如了!」
  怪老人淒涼一笑,繼續說道:「我送他直到五里,才握手活別。夜風吹亂了他的頭髮,我記得還親手整好散發,祝福他善自珍重。我記得還告訴他,我雖然洗手退隱,不再問江湖是非,但他如有需我之處,我決不推辭。唉,他當時曾經十分豪氣地對我說,當今武林之中,除我之外,再無他可敬可畏之人。我看到他說完這兩句話後,突然流下兩行淚水來,這是我們相處以來,第一次見到他落淚。大概他忽然想到在酒菜之中下毒之事,心中有了痛悔之感……」
  碎心裂膽的往事,使那怪老人無法抑制心中的悲苦,熱淚滾滾泉湧而出。停了一停,才接道:「我見他居然流下淚來,心中更是不安,本欲追上前去,解說你師娘之事,哪知他卻突然轉身疾奔而去。我望著他背影,消失不見,才回到家中。酒意被夜風一吹,湧了上來,竟感睏倦難支,迷迷糊糊中倒頭睡去。當時我還以為是酒性發作,事後想來,才知是下的毒藥作怪。這一覺,直睡日昇三竿才醒,哪知醒來之後,家中面目全非,往日的歡笑,盡變成悲痛的回憶……」
  上宮琦道:「怎麼?他難道又回去了,還是師娘藥性發作了?」
  怪老人道:「我睜開雙目時,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那忘恩負義的義弟。不過,他這時已是滿臉殺機,我問他為什麼去而復返,他卻一直靜站榻旁,不答我的問話。我雖然覺出情形不對,但卻還未想到自己已經中毒,縱身躍了起來。他卻突然向後一閃,讓開數尺。你師娘僅著褻衣,坐在靠壁一隻太師椅上……」
  上官琦道:「怎麼?師娘也服了毒藥不成?」
  怪老人道:「我見到你師娘之後,激動心情反而鎮靜了下來,緩緩坐在榻上,對他說道:不論他如何相對於我,但請他放了你師娘,什麼事我們都可以談……」
  上官琦道:「師父武功既然勝過於他,為什麼不立時出手,把他震死掌下?對這等忘恩負義之人,還有什麼餘情可留?」
  怪老人道:「我知他一向心狠手辣,又明知武功不能勝我,如果沒有妥善的準備,決然不肯貿然出手。果然他見我鎮靜下來之後,冷笑一聲說道:『大哥究竟是聰明絕頂之人,知機的早,你早已服了我的絕毒藥物。如果當真和我動手,不出百招,毒性就要發作……』」
  上官琦道:「此人當真是又狠又毒了。」
  怪老人又繼續說道:「我問他為什麼要對我下毒,他倒很坦誠他說出了兩個原因。」
  上官琦道:「什麼原因?」
  怪老人道:「他說就他所知,眼下武林中武功能夠高過他的,寥寥可數,我是其中之一。把我毒死之後,他就減去了一個勁敵。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為你師娘了。他說他從未對女人發生過情愫,不知何故,對你師娘卻是情有獨鍾,眼看我們快快樂樂地生活,心中十分妒恨,所以要把我們活活拆散……」
  上官琦搖頭歎道:「世間有這等陰險毒辣之人,當真是罕聞罕見,不過師娘對師父那等深重的情意,豈肯從他不成?」
  怪老人道:「我當時也曾以此言相問,勸他熄去妄念。哪知他竟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說早已有了準備,本想不告訴我,要我看他和你師娘親密的行動,活活把我氣死。但他又忽然觸動了我們兄弟一場的情意,讓我死得瞑目一些。他早已給你師娘服下了一種藥物,那藥物服用之後,神志猶迷亂不清,終生成為白癡。他說他雖然很鍾情於你師娘,但他知道你師娘並不愛他。如不讓她變成白癡,我死之後,她決不會偷生人世。但她服下那藥物之後,情形就不同了,因她神志已經混亂,對他自然百依百順了。我當時心中雖已忿慨到了極點,但卻強自忍了下去,暗中運氣相試,果然覺得丹田之中,有些異常,知他所說下毒之事不虛。我如忍不下當時一口忿怒之氣,和他動手相鬥,今後就永無報仇之望了,是以當時我竟忍下了胸中一口忿怒之氣。」
  上官琦道:「此人那等凶殘暴毒,難道他真肯放過師父麼?」
  怪老人道:「他只道他暗下劇毒,性烈無比,世間難有解毒之藥,縱然不殺我,我也難以再活下去。但他卻不知道我內功精進甚多,奇經百脈已通,當時就暗中開始運氣,把腹中劇毒緩緩向雙腿逼去。」
  上官琦道:「那人如果知道師父現在還活在世上,心中定然十分不安。此等之人,窮凶極惡,留他活在人間,真不知還要害多少人……」
  怪老人歎息一聲,道:「當時情景,他似乎預感到我還能活在人間,但他卻又似相信他的藥物絕毒無比。不殺我,心中難安,要殺我,又似不能下手。我們在那房中相對站了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他才帶著你師娘,退了出去。我知他生性狡猾,決不會就此而去,必然會隱身在暗處偷窺我的生死。是以他離開之後,我就裝出身體不支,倒臥在榻上呻吟,直待到天色人夜後,我才取出身上藏的短劍,自斷雙腿,由後窗逃出……」
  上官琦無限驚奇他說道:「師父自斷了雙腿之後,仍能奔行趕路麼?」
  怪老人道:「我用兩支木杖,架在腋下,當作雙腿施用,一面運氣止血。那時我一意求生,希望將來能夠報仇,是以意志特別堅定,竟然被我逃出了十里外一處農家,暫時在那裡棲息數日,待傷口長合,就連夜離開……」話到此處倏然而止。停了半晌,才黯然接道:「以後的事不說也罷,到這裡該作個小結了。」
  上官琦只覺胸中一陣熱血沸騰,難以壓制,忍不住說道:「那人如此可惡,弟子甚願代師父手刃此獠……」
  怪老人笑道:「二十年前,他的武功已和我在伯仲之間。這段歲月之中,只怕他更加精進,你如何能是他敵手?唉!這報仇之念,只怕今生今世,難以如願了。」
  上官琦心中暗暗想道:「這話倒也不錯。」當下不再多言。
  怪老人談過了一段往事之後,似是覺得十分困乏,閉上雙已靜坐調息。上官琦不敢驚擾,悄然站起身子,輕輕推開窗子,躍了出去。
  他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見聞,已覺出這座荒涼的古寺之中,充滿著神秘。那怪老人也許知道很多事,但卻不願告訴他,也許他也不盡知道。
  他開始對這座荒涼的古寺,有了新奇的看法,緩步向前走去。
  滿庭滿院,盡都是荒涼的野草。但在那野草叢中,卻又經常發現些很少見到的奇樹異花。
  信步走去,不知不覺中,又到了一所幽靜的小院之中。
  四周的廂房房門,和別處一樣緊緊地關閉著。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座荒涼的靜院中野草不似別處一般密茂。
  他心中對這古寺中早存了異樣的看法,稍覺和別處不同,就觸動他很大的奇想,他開始仔細打量這靜院中的景物。
  但見滿地花草,都是甚少見過之物。
  這座跨院,看去也較其他的跨院大些。還有一宗奇怪之處,各處門窗大都完好如初,此處的門窗卻都有些破損的痕跡。
  上官琦緩步在各房走了一遍,也瞧不出什麼可疑之處,似是這座幽靜的跨院中,是一處培植花草的地方,因為四面廂房,都很小,但院子卻是很大,和四面房子極不相稱。
  那雜生在野草中的奇樹異花,色色都是平時未見之物。上官琦雖然不通此道,但因那花樹特殊,甚是好看,不覺仔細地欣賞起來。
  忽然他發覺叢花之中,有一株奇怪的小樹,莖粗如蛋,色呈紫色,全身無枝無葉,高約兩尺左右,看去就像一棵紫紅色的木桿插在地上一樣,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是一棵什麼怪樹,怎麼連一片枝葉也不生長?」
  瞧了一陣,仍然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緩步退出了跨院。
  一天時間,匆匆而過。那怪老人替兩人劃分練武的時間,白天由袁孝去尋食用之物,傳授上官琦的武功;晚上上官琦被派出燎望,傳授袁孝的武功。
  起初之時,上官琦尚不覺得有何奇怪,但過了一段時日之後,上官琦忽然發覺那怪老人是有意地把兩人分開,彼此都不知對方練的什麼武功。
  但覺練武功課愈來愈緊,上官琦和袁孝都感覺到十分疲累。但那怪老人卻顯得精神愈來愈好,似是眼看著兩人武功進境的迅速,心中大為高興。
  流水歲月,轉瞬一年。上官琦和袁孝都似乎鈸碌異常,不知是否出於那怪老人有意的安排,兩人見面的機會,竟是愈來愈少。縱然見一次面,也是相視一笑,匆匆別過,連多談幾句話的時間,也是沒有。
  經過了一年時間的練習之後,上官琦對那怪老人越發尊敬起來。只覺他武功淵博無際,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言來如數家珍。一年多來,每隔上三日五日,必然有一式奇招相授。
  這怪老人傳授武功,還有一處異於常人之處,從不肯把一套完整的劍法從頭授起,摘精揀要地傳個三式五招,這套劍法就算過去。但在這套劍術、掌法授完之後,他卻又替你仔細地解說了一遍,使你全盤通曉。
  漸漸地上官琦開始對怪老人生出畏懼,因他傳授武功神情,由和藹逐漸地轉變嚴厲,一時很不容易覺到。上官琦不知不覺也緩緩增加了對他的畏懼。
  這日,怪老人突然把上官琦和袁孝召集到一起,說道:「你們拳掌兵刃之學,大致已學得差不多了。今夜子時起,開始修練內功……」
  上官琦望了袁孝一眼,間道:「師父,袁兄弟也要修習內功麼?」
  怪老人道:「不錯。不過你們兩人修為之法,卻有甚多不同之處,因此必需隔開相授。琦兒,你內功已入門徑,只要學得訣竅,就可自行練習。袁兒稟賦異於常人,能否適應修習內功時的體能變化,很難預料。因此,我要把他留在這閣樓之上,也好隨時照應……」
  他凝目沉思了一陣後,又道:「這閣樓正西方向,三十丈左右處。有一所跨院,那裡很清靜,你就在那跨院中選擇一所廂房,自去練習。食用之物,我自會要袁孝按時送去。」
  上官琦暗暗想道:「內功一道,最易走火入魔。初習和功行將滿之際,大都有師長之輩在旁護法。他要我獨自在那跨院練習,不知是何用意?」
  那怪老人似已看出了上官琦心中疑慮之事,微微一笑,道:「琦兒,你心中害怕麼?」
  上官琦道:「不怕。」
  怪老人笑道:「魔由心生,只要你能心若止水,不為外力所動,就不致有何凶險。何況咱們相隔颶尺,緊要關頭,我自會趕去相助於你。」
  袁孝兩道炯炯生光的眼神,一直盯在上官琦的臉上,似是有很多話說,但又似喉頭湧存了千言萬語,不知先說哪一句才好。過了半晌才叫出一聲:「大哥……」
  怪老人似是甚怕袁孝和他多談什麼,急急接口說道:「我現在就傳授你初步內功要訣,要知你全身經脈早已有適應行血逆轉之能,進境要較常人迅快甚多。」也不容上「宮琦再多間話,立時開始傳授他習練內功的口訣。
  袁孝靜靜地坐在一側,凝神聆聽,他雖已似通達了甚多人言,但對那博大深奧的內功口訣,仍難聽出個所以然來。偶而聽懂一句兩句,也是解不透其中之意。
  上官琦卻句句字字,都深記心中。
  待怪老人說完之後,上官琦立時起身離開閣樓。
  他突然發覺那怪老人對袁孝生出了偏愛之情,對自己似是冷落了甚多。這猜想,激起他強烈的求成之心。
  依照老人吩咐,向正西方向走去,果然在三十丈左右處,到了一所幽靜的跨院中。仔細一看,敢情這座跨院自己已經來過,正是植滿奇花的院落。
  兩番來游,景物依然,但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目光略一轉動,見西廂房似較完好,舉步走了過去,舉手一推,房門應手而開。
  房中積塵滿榻,一股霉味衝鼻而來,敢情這座西廂之中,沒有屍體。
  一個奇異的念頭,閃掠過腦際。心中暗暗想道:「看來師父似早已知道這座跨院之中,沒有僧侶屍體,是以才要我到此……」一面忖思,一面撿些草葉,掃除積塵。
  室中的松木榻,仍然完好如初。上官琦細心掃除室中所有的積塵,立時開始依那老人傳授的口訣,開始調息。
  待他運功醒來時,木榻前突然多了一盤水果,心知是那怪老人派袁孝送來的食用之物,隨手取了過來吃下。
  匆匆時光,流水年華,轉眼間又過去半年時光。上官琦已感覺到自己內功精進了甚多,他為了消除心中的雜念,盡量避免去想那怪老人和袁孝的事。
  這半年之中,他從未和袁孝見過一次。食用之物,都是在他靜坐入定時,送入靜室,每當他運功醒來之後,不是眼前多了一盤水果,就是多了一塊獸肉,剛好夠他一天食用。
  這日上官琦又在靜坐運息,忽覺丹田中一股真氣向上面衝來,直似要衝出口腔,有如脫組野馬一般,收它不住。不禁心中大急,心中愈是想把那股沖升的真氣壓下,愈是不能自主。
  但覺丹田真氣蒸蒸騰騰,直向上面泛起,有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難遏難止。六腑五臟似都被沖升的真氣,震得動盪不停……
  這正是修為內功之人,大成之前的危險關頭。如若被那一口真氣衝了出來,不但前功盡棄,而且人還要受大傷,重則落得終身殘廢,輕則武功盡失,數年苦修,毀於一旦。
  上官琦心中甚明白此刻的危險,十分重大,拼盡所能,強咬牙關,不肯讓一口真氣,衝出口腔。但卻無法遏止那綿綿不絕的沖升真氣,只黨內臟震動逐漸劇烈,胸口脹疼,似欲爆裂一般。
  又支持一盞熱茶工夫,人已難再承受,全身冷汗洋渾而下。
  正在危急當兒,忽覺身後背心之處,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掌。
  耳際間響起那怪老人的聲音,道:「琦兒,快些逆轉你全身行血,把凝聚於胸的真氣,疏散經脈之中。」
  但覺一股熱滾,循由背心「命門穴」上攻內腑,翻騰於胸中的真氣,頓時被那股攻入胸中的熱流壓了下去。
  上官琦略一喘息,立時逆轉本身行血,果然那由丹田沖升上來的真氣,隨著逆行的行血,緩緩轉入經脈之中。
  風暴後重歸平靜,耳際又響起那怪老人的聲音,道:「琦兒,恭喜你大功告成了。」
  上官琦回頭望去,只見那怪老人雙腋之下,各挾著一支竹杖,滿臉笑意地站在身後,心中異常感動他說道:「如非師父及時趕來相援,只怕弟子今日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怪老人笑道:「這一月多來,我常常守在你的身邊,暗中相助於你……」
  上官琦道:「師父這一月多來,常常守在我身側,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呢?」
  怪老人笑道:「如果你知道了有我在你身旁護法,你就不會這樣一心一意地用功了,也許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有今日成就。」
  上官琦真情激盪他說道:「師父侍弟子這般情意深厚,叫弟子如何報答?」
  怪老人道:「不用報答啦,只要你日後能在江湖上有所成就,不負我傳授你一場武功之情,也就是了。」
  上官琦道:「弟子,弟子……」他只覺心中有著甚多話要說出來,但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說起。「弟子」了半天,仍然「弟子」不出個所以然來。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琦兒,你現在好好地休息一下,然後再開始運氣調息,待真氣暢行全身之後,再停下休息,過了三天,再去見我……」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那猴娃兒看去雖然有點笨頭笨腦,但學起武功來,進步卻是很快。這半年來,他的內功進境,十分神速。看來你們或將提前離開這古寺了。我要去啦!」竹杖一點,穿窗而去。
  他雖是失去雙腿之人,行動卻迅快至極,一閃而逝,疾如電奔。
  三日時光,彈指即逝。上官琦依言在第四日上,趕赴那怪老人存身的閣樓。
  只見室內空空,那怪老人不知到了何處。
  壁角留有一方白箋,上官琦取過白箋,展開一瞧,只見上面寫道:
  「我因急事離寺一行,多則十月,少則半年即可歸來。你和那猴娃兒武功己然紮下基礎,日後能否有得大成,全憑自己修為。盡半年之功,好好溫習拳掌之學。如我過了十月不返,你們就可打開壁角的木箱,依照我箱中留示去做。」
  下面畫了一隻短蕭,也未留名。
  上官琦望著白箋,心中忽然有一種惘惘若失之感……
  千百種不同的念頭,一一從腦際閃過,心中暗自思忖道:「這老人在這古寺之中,一住二十年歲月,不知何故,現在竟突然離開這座古寺。他函箋之上,說明有急事離此,不知是什麼急事,竟需在半年以上時光。唉……他雙腿己失,走起路來,不知是否方便?雖然武功卓絕,難道就憑腋下兩根竹枝跋涉長途不成?……」他心中不但對那老人有著無比的懷念,還有著極大的隱慮,想道:如果他和袁孝隨同那老人而行,沿途之上,有個照顧,當會好些。
  心中千回百轉,茫茫無緒,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
  忽然覺著這件事應該和袁孝商量一下才對,舉步走出閣樓,卻又不知到哪裡去找袁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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