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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巨宅探秘邪歸正


  大家又一起上路,鄭敖一面揮鞭驅車,一面把朱玲碰上星宿海二怪之事簡略告訴仙人劍秦重,並且告訴他說,宮天撫已被星宿海兩怪害死。
  談談說說,不覺走了十多里路,已到達一處稱為雙井的市鎮。
  走在長長的冷巷中,走在最前面的鄭敖突然轉身跑回,匆匆道:思溫快躲開,對頭們來啦!」
  史思溫四望一眼,但見兩邊皆是高牆。這時鄭敖已急急囑咐胡猛用後背向著巷口,蹲低身子詐作修理馬車。自己則向右邊高牆躍上去,一下子隱沒在高牆之後。
  史思溫立刻向左邊牆頭躍去,翻過圍牆之際,眼中已瞥見牆後乃是一座花園,似是靜寂無人。當下伸手扣住牆頭,身形掛在牆上。
  他先是用耳朵留心傾聽,胡猛用錘子乒乒乓地敲打著。朱玲輕聲道:「假如你們都掛在牆頭,那就別伸頭出來窺看,等我低低告訴你們就是。」
  她說的聲音甚低,但一則相隔得近,二則史思溫耳目不同常人,自然能從錘聲中聽到。
  史思溫輕輕應了一聲,鄭敖那邊卻無動靜。朱玲輕聲道:「鄭大叔。
  你不在牆頭麼?」問這一句之後,鄭敖仍無回答之聲,於是朱玲和史思溫都可以斷定鄭敖必因牆後環境不容他掛吊在牆頭,所以隱往一旁。
  隔了一陣,朱玲輕聲道:「思溫,有兩個大漢在巷口停了一下,望望我們的車子,互相說了兩句,才走開了。」
  史思溫沒有做聲,朱玲又道:「這兩個大漢身穿綠衣,極似是瓊瑤公主的手下。」
  她的話聲突然中斷,史思溫心想必是又有人走過;甚至可能站在巷口,是以朱玲不出聲。他心中一動,鬆手躍落地上,回顧一眼沒有什麼動靜,當下便閃到一叢樹蔭之下。
  原來他突然想到假使冷巷外有敵人在打量馬車之時,恰好這邊宅中之人忽然發現自己吊在牆頭,叫喊起來,豈不把馬車之秘洩漏出來?故此他立刻暫時退到樹叢邊隱避一陣。
  過了片刻,腦後突然拂來極為微細的風聲,好像是蒼蠅飛動一般。他沒有動彈,突然感到竟是一根柔軟的樹枝拂在他的後腦。
  史思溫大大一凜,回頭瞧去,只見一個白衣素裳的美女,纖纖玉手中執著一支柔軟的柳枝,一雙星目凝視著他。
  他從前和瓊瑤公主等人打過交道,是以一望之下,就知道這位美女正是她們其中之一。可是卻無法認出她是瓊瑤公主?抑是四郡主之一。
  她面上毫無表情,不見得十分敵視於他,但更沒有一絲歡喜之容。
  史思溫暗暗忖道:「師母就在冷巷之中,如若聽到我動手的聲音,勢要過來查看。以我想來,這位女魔頭絕不會一個人在此,是以動起手來,反而令我懸掛著師母安危,進退無法自主。倒不如悶聲不響,最好是把她誘離此處,那時我或行或止,都十分方便了。」
  此念一決,便故意向她笑一笑,斂去剛才那種吃驚之色。
  他向她身後張望一下,突然疾奔而去,轉眼間已到了那邊的園門,衝出去一瞧,只見外面的院子中,站著兩個老框和兩個綠衣人。
  他認不出那兩個綠衣人,卻識得這兩個老摳正是金銀二嬤,知道她們一身武功可不比等閒。
  那金銀二嬤見他疾然衝出來,因領教過他的厲害,是以齊齊舉拐護身。那兩個綠衣大漢其一鑽地掣出利刀,其一則掣出一面混元牌。
  這兩名大漢動作迅速有力,一望而知不是普通庸手。
  史思溫沒有亮出長劍,耳中聽到低微的衣炔拂風之聲,乍一回頭,敢情那白衣美女已經跟入院中。
  她冷若冰霜的面上毫無表情,兩眼仔細地在史思溫面上轉來轉去,最後冰冷地道:「你居然沒有死掉,聽說好像你的武功比以前還要厲害,是不是?」
  史思溫微笑道:「承蒙公主關注,區區可不容易死掉。」
  他停頓一下,又道:「目下距瑤台之會只有四天,公主怎的有暇逗留此地?」
  她輕輕皺一下眉頭,道:「你確知我就是瓊瑤公主麼?」
  史思溫道:「當然啦,否則區區就不會徑用公主兩字稱呼你了。」
  瓊瑤公主毫無表情的面上,這刻不禁露出迷惘之容,道:「這就奇怪了,連日夕跟著我的金嬤銀嬤她們,也極難認出我們,但你和你師父石軒中,卻屢次把我認出來。」
  史思溫暗想給她高帽子決不會吃虧,立刻道:「別的人如何能與我們師徒相比?公主你身上具有一種高華氣質,只要你開口說話,在那舉止言談中,這種特異的氣質就顯露無遺啦!」
  瓊瑤公主心中甚感受用,不覺浮起一個微笑。那金嬤、銀嬤一生之中,幾乎未曾見過這位冷若冰霜的主人的笑容,此刻都不禁為之大大驚訝。
  史思溫道:「公主為何有暇停留此地?那兩位仁兄眼中神光奕奕,分明是內家高手,是什麼來歷?公主可否見告?」
  瓊瑤公主道:「他們的來歷目下說也不妨。就是當今大內稱為二神十八友中的二神,拿刀的是穿心神刀白城,持混元牌的是鐵翅神鷹莫相。」
  那兩名大內高手見瓊瑤公主對石軒中的徒弟也這等客氣,心中甚感迷惑,不覺也抱著兵器遙遙行禮。
  瓊瑤公主接著又道:「你問我為何留在此地已問了兩遍,我如不回答,大概你永遠不會死心,是也不是?」
  史思溫笑道:「公主非是凡俗平常之輩,此所以一舉一動,天下無不注意,區區的好奇心,實在是人之常情。」
  瓊瑤公主心中又是一陣受用,緩緩道:「你跟你師父一樣,永不讓人,好吧,我告訴你,我在這裡就是要等候朱玲。」
  史思溫當真極感驚訝,道:「哦,竟是此故。但區區實在想不出個中道理。」
  「簡單得很,我不要石軒中到瑤台去,你也最好不去。」
  史思溫莫名其妙地道:「公主你以前不是有邀請家師赴約的請帖麼?」
  瓊瑤公主道:「這你就不用管,我可以邀請你,但也可以取消。」
  史思溫想道:「女人就是這樣,老是把事情弄得迷迷亂亂。不過她叫我別去的口氣,好像出自善意呢!」
  瓊瑤公主舉手掠掠鬢髮,突然退開丈許。史思溫舉手按住劍把,遊目一瞥,只見屋內出來兩人,一個是無情公子張鹹,一個是瞎了一隻眼睛的壯漢,在這南方之地,又是初夏之季,卻仍然穿著一身皮祆,腳上登著鹿皮快靴。
  無情公子張鹹手持尺許長描金折扇,舉步間顯得一團風流瀟灑。
  但雙目中射出無情冷傲的光芒,卻教人感到他內心比不上外表那樣好看。
  另外那個身穿皮襖的獨眼壯漢卻握住一把長劍,精光耀眼。此人一望而知修習童子功,是以寒暑不侵,功力勢必高超。
  無情公子張鹹冷笑道:「史思溫,你是本公子手下敗將,不足言勇,本公子先問問你,你們把我那好友宮天撫怎樣了?」
  史思溫也不動氣,道:「宮天撫麼?他被星宿海兩老怪打了一拐,身負內傷,我們沒有難為他,讓他走開。」
  金嬤突然厲聲道:「你胡說,宮公子一定是被你們所害。」
  史思溫談談道:「你先問問你家公主,家師及區區的話,會不會捏造騙人。」
  瓊瑤公主沒有做聲,顯然是默認了。
  那金嬤、銀嬤兩人再不多言,左手都拔出一支短劍,護住前胸,右手橫持鋼拐,一步一步向史思溫迫去。
  其餘穿心神刀白城。鐵翅神鷹莫柏、無情公子張鹹與及那獨眼壯漢也化為合圍之勢,向他迫去。
  瓊瑤公主冷冷道:「諸位為我擒下此人,他如敢抗拒,格殺不論。」
  那六個人齊齊應了一聲,只見那身穿皮祆的獨眼大漢,手起一劍,刷一聲分心刺到。
  他劍勢一動,宛如雷霆迅擊,聲勢赫赫震撼人心。史思溫也疾然發劍,拆解敵招,兩劍一觸,但覺那獨眼壯漢內力極強,如若是自己生死玄關未通之前,最多和他打個平手。
  那獨眼壯漢嘿的一聲,第二封又如奔雷般迅擊而至。史思溫潛運內力,一劍封去,鑄的一聲,把那廝震開三步。
  旁邊的人見了,無不露出駭然之色。首先是無情公子張鹹折扇疾然點到,跟著利刀銅牌與及拐劃等諸般兵器一齊攻到。
  這些圍攻史思溫的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高手,是以個個出手毒辣兇猛,同時又互相呼應,專攻對方最弱之處。
  數招才過,史思溫已大感難鬥,連忙使出師門伏魔劍法,誠心一意地施展開來。
  這崆峒劍法曾經被推為天下最神妙的劍法,此刻在史思溫這等功力無雙之士手中施出來,威力已發揮到淋漓盡致。
  但見數招之後,史思溫那套嚴嚴謹謹的劍法,不但護身有餘,而且劍圈範圍逐漸擴張放大,把那六個圍攻之人迫開一丈左右。
  瓊瑤公主看得面色微變,她以前和史思溫交過手,因此深知他的功力雖是高強,但其實還得仗著師門劍法以補不足之處,方能與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相抗。但今日看他劍上功力,居然精深已極,幾乎可以與石軒中齊驅。這等駭人聽聞之事,她哪能不驚心動魄,為之變顏轉色。
  那六個圍攻之人,各有所長,其中又以無情公子張鹹招數詭奇繁複,與及那獨眼壯漢雷霆迅擊般的劍法最具威力。
  但其餘四人也弱不了多少,那穿心神刀白城的家傳刀法,刀刀都直指對方心窩,毒辣無比,鐵翅神鷹莫相仗著那面混元牌,不時以神妙身法,從空中疾然下擊,宛如一頭大鷹,極是難防。
  金銀二嬤的鋼拐短劍發揮遠攻近拒的威力,時時替別人掩護,配合得十分緊密。
  不知不覺已層戰了三十餘招,瓊瑤公主冷眼旁觀,已看出史思溫一身功力雖是奇高,但仍末到精純之境,不時會露出功力不勻之象。
  尤其是每當他的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一共十八手使完之後,緊接著再使出這套劍法時,顯然不能銜接。不似石軒中那等變化無窮。
  她立即命無情公子張鹹和那獨眼壯漢退下來,面授機宜之後,這兩人又加入戰圈。
  奮戰了數招,無情公子張威和獨眼壯漢突然發動全力,趁史思溫剛剛使完劍法之際,急攻猛撲。
  這一著果然生效,已使史思溫的劍圈陡然縮小,其餘四人也長驅攻入。只迫得史思溫左馳右突,已不能將整套的劍法使出來,像剛才一樣把敵人們拒於劍圈之外。
  形勢大變之後,史思溫立刻感到難以應付。須知他一身所學得益於天玄秘錄甚大,是以劍上絕招極多,此刻全靠隨機應變,方展出各種招式。可是這等打法,一則極耗真元,二則不能順著生剋之勢,調息呼吸,以力生力。
  在這種情形之下,一方面消耗極多,一方面不能補充。加上那六人出手無不是可以致人死命的絕招,不易應付。史思溫已微微發出喘聲。
  瓊瑤公主見史思溫越戰越勇,不禁對石軒中更為欽折,她腦海中晃來晃去,都是石軒中英俊的面容,不覺迷惘地歎息一聲,心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那邊史思溫突然劍光大漲,光華電旋中,金銀二嬤和鐵翅神鷹莫柏三人齊齊負痛,哼了一聲,原來已被史思溫在肩、臂、腿等地方刺了一劍。
  其餘的三人全力搶救,史思溫無法跟著致敵人死命。
  他心念一轉,暗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手中長劍一招「火樹銀花」,發出千萬點精芒,盪開六七件兵器,猛一頓腳,身形破空斜飛開去。
  那獨眼大漢和無情公子張鹹萬萬想不到這麼一個青年人也收拾不下,當真是羞憤交集,不暇理會那三人傷勢,跟蹤疾追。
  史思溫身在半空,陡然一陣香風撲鼻,跟著眼前一閃,一張冷艷絕世的面龐浮現在他眼前。
  他奮起雄威,挺劍刺去。但覺一陣冷風侵膚,手中長劍已被對方玉手中一支雪白的兵器架住。
  那個攔截住他去路之人,自然是瓊瑤公主。她潛運內力,從手中兩極尺發出去,猛一彈震,史思溫疲乏之師,如何經受得住?登時震退數尺,飄墜落地。
  身方落地,腦後勁風已疾裝而到。史思溫一招「如來搔背」。長劍向身後劃去,前面又是一陣冷風侵面,敢情那瓊瑤公主的兩極尺亦已跟蹤點到。
  史思溫危急之中,心神不亂,左手圈指疾然彈去,篤的一聲,這一招達摩心法把兩極尺彈開數尺。說時遲,那時快,身後的兩人已經變招換式,分頭斜襲。史思溫連忙閃退時,但覺背上一陣劇疼,原來那獨眼壯漢的長劍在他肩背之間挑開一道口子,張鹹的描金折扇也掃在他背上。
  瓊瑤公主乍退又上,冷冷道:「你們退下,看我在十招之內,取他性命。」
  這話一出,無情公子張鹹和那獨眼大漢都感到十分欽佩。以他們的想法,能夠在一兩百招之內取史思溫性命,已經就很不錯了。
  文思溫雖是負傷在身,但豪氣絲毫不減,一看目下逃走已經不易,立刻縱聲大笑道:「公主話不輕發,如果十招之內取不了區區小命,那就得親自送區區離開。」
  瓊瑤公主道:「就依你的話,接招。」手起一尺,當頭砸到。
  她深知史思溫適才苦鬥之下,真力已耗費極多,跟著又負傷,氣機難以調勻。再加上逞強開口說話,根本沒有瞬息空隙可供喘息。是以她不多說話,把握機會,迅即出手發招。
  她手中的兩極尺乃是一樁異寶,離區時間越久,尺上發出的嚴寒酷冷之更重。能夠在暗中削弱對手的功力,這刻一尺砸去,史思溫深深吸一口氣。登時微微感到對方兩極尺上的寒氣不大好受,但他仍不曾注意,挺劍拆封。
  瓊瑤公主步法泥奇飄忽,轉眼之間,繞著他身軀一連發了三招,無形中已在史思溫全身上下四周布下了一層陰寒氣網。
  第四招史思溫以攻代守,踏中官,走洪門,唰的一劍,當胸搠入。
  瓊瑤公主一招「鬼眼虛眨」,兩極尺化出一團光網,護住前胸。
  劍光尺網一觸之下,史思溫陡然感到手腕一酸,真力不繼,不禁大駭,連忙挫腕收劍。
  這種情形已在瓊瑤公主意料之中,是以她跟上得極快,手起尺落,斜斜砸去。史思溫迫不得已,橫劍去架。
  叮地響了一聲,史思溫面色一變,退了四步之多。
  史思溫實在不明白自己的真力為何一下子就衰竭到這等地步?暗忖如果無情公子張鹹和那獨眼大漢乘機出手的話,今日斷難躲過殺身之禍。
  百忙中冷眼一瞥,只見張鹹和那獨眼大漢,面上有躍躍欲試的神情。
  他偷眼一瞥之際,同時已暗運玄功,將真力全部蓄在左手。
  瓊瑤公主兩極尺有如掣電般橫掃而到,史思溫出其不意,側身微閃之際,伸出左手圈指一彈。
  但聞篤的一聲,瓊瑤公主這等厲害的一招,吃他一個指頭彈中尺身,登時勁消力懈,那兩極尺也盪開老遠。
  張鹹和獨眼大漢齊齊低哼一聲,疾撲過來。這兩人劍扇並舉,來勢凌厲異常。
  瓊瑤公立眼中射出怒氣,兩極尺疾地一抬,人隨尺走,快逾閃電般掠過史思溫身畔,但聞聲響兩聲,張鹹和獨眼大漢的兩般兵器都被她震回去。
  瓊瑤公主怒聲斥道:「你們沒聽我說過要在十招之內取他性命麼?
  誰教你們擅行出手?」
  張鹹和獨眼大雙面紅耳赤,退開丈許。
  史思溫朗聲笑道:「公主這等風度,教人佩服。區區說句老實話,今日之戰,但覺有力難施。既然公主謹守信諾,區區也不妨大方一些,就此認輸便是。」
  說罷,長劍一甩,插在前面數尺處的地上。
  瓊瑤公主轉眼望著他,但見他一派從容,當真不是把生死放在心上的大丈夫,但覺心中一動。仔細尋思時,卻又不知自家為何動心。
  她緩步走到史思溫面前,冷冷道:「你當真不作困獸之鬥了?聽你的話,好像不大服氣呢!」
  史思溫肅然道:「不是服不服氣的問題,而是一方面佩服公主的守諾不渝,一方面對於自己判斷具有信心,也就是說堅信依我的判斷,今日難以再鬥,是以有棄劍之舉。公主信不信區區的話,那就是你的事了。」
  瓊瑤公主道:「你和石軒中一樣,說的話教人不能不信。」
  她一提及石軒中三個字,面上的表情登時溫柔起來,宛如在滿天寒露中透出一絲陽光。
  無情公子張鹹瞧得清清楚楚,立刻轉面不去看她。
  瓊瑤公主又道:「史思溫,你跟我來。」她當先向走廊上走去,史思溫愣一下,隨手拔起長劍,收回鞘內,便跟著她走去。轉一個彎,又到了另一座院落,她帶他走入花廳上坐下,然後道:「你陪我在這裡坐一個時辰,然後你就可以離開。」
  』、史思溫本來想追問,轉念想至此女性情難測,還是不問為妙,好在時間充裕得很,等一個時辰也沒妨礙。
  坐了一會兒,她走出廳外,大聲吩咐手下一些事情,然後又回到廳中,黯然靜坐。史思溫見她不開口,她就保持緘默,好不容易耗了大半個時辰,史思溫突然跳了起來。
  瓊瑤公主冷冷地瞅著他,也不問他為何突然跳起來。
  史思溫道:對不起,區區得先走一步。」
  瓊瑤公主失措地向外面望一望,然後恢復常態,冷冷道:「還未到一個時辰。」
  史思溫走到她面前,緩緩道:「區區功力業已完全恢復了。」
  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史思溫又迫前一步,幾乎要碰到她的雙膝,道:「區區這話是告訴你,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已算落在劣勢。第一我已蓄集功力,第二我已封住你雙膝,不易起身,這刻我要是劍掌齊發,哼,不要說是郡主你,就算是瓊瑤公主,也不易安然遁走。」
  她顯然大吃一驚,因此面色變了一下。隨即冷淡如常,道:「真是可笑得很,你怎會認為我是郡主?」
  史思溫迅速地道:「簡單得很,瓊瑤公主要我在果坐一個時辰,毫無事故,我想來想去,這種特別的情形,必定是你們對付我師母,所以我把引走,以免妨礙你們的陰謀。而剛才我忽然說要走,你不禁為之失措了一下,所以證明你是郡主,已暗暗把瓊瑤公主換了下來,對不對?」
  她冷笑道:「這種想法真是荒謬得可笑。」
  史思溫誠懇地道:「老實告訴你,你們幾位長得真像,我除非想出各種方法試探,實在無法猜出你是不是公主?」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事實上你們幾位都具有一種高華清艷的氣質,任何人無法分辨出來。」
  她好像動心地朝他凝望一眼,史思溫可就知道自己這幾句話大生效力,只因早先對瓊瑤公主說過。說是瓊瑤公主另有一種高華風度,是以可以把她辨認出來,這話瓊瑤公主聽了雖是舒服,但如果有郡主們聽到,暗中定然十分不快。
  她緩緩道:「你想怎樣?」
  史思溫輕輕道:「第一點,請告訴我公主是不是已經去攔截我師母?她已知道我師母的所在了麼?」
  那白衣美女談談道:「別的話恕難奉告,關於你的師母朱玲就在那巷子裡,誰不曉得。」
  史思溫一聽這話,可就明白她是暗示自己所詢的絲毫不錯,只是不便直接回答。當下又問道:「郡主你的芳名可否見示?」
  她道:「我是白梅。」
  史思溫啊了一聲,道:「家師曾提及郡主,說是最好的一位,可惜環境所迫,無由自拔,家師這話,沒有說錯吧?」
  白梅郡主微歎一聲,道:「這些話不要再提了。」
  史思溫輕輕道:「區區第二個要求是請你閉上眼睛,讓區區點住穴道。」
  她雙目大睜,道:「你想害死我?」
  史思溫道:「不,區區會佈置得你好像猝不及防,吃我點中穴道,連人帶椅都翻倒在地上的光景。啊,還有一事要請教的,那就是瓊瑤公主的兵器好像十分特別,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削弱別人功力,是也不是?」
  白梅郡主道:「那叫做兩極尺,乃是天地間異寶,不久將在瑤台大會上出盡風頭,到時你就曉得了。」
  史思溫點點頭,道:「謝謝你啦!」伸手疾然點去,她雙目一閉,被他點中昏穴,登時昏迷過去。
  史思溫迅速地把她弄翻在地上,然後衝出廳外,舉目環視,卻悄無一人。心想那些手下們一定都跟隨瓊瑤公主去了,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展動身形,奔出花園。
  他奔到圍牆邊時,耳中仍然聽不到一點兒聲息,不禁大叫糟糕,縱上牆頭一看,果然巷內一片靜悄悄的,連那輛馬車也失去蹤跡。
  他跳落巷內,沉住氣仔細查勘,只見地上以及牆壁都沒有留下任何打鬥痕跡。
  他看了一陣。突然大喜想到:「記得早先是胡師叔裝著修理車子,手中拿著一些釘錘之類在敲打。如果敵人猝然來犯,勢必會遺落一兩件東西。但目下地上乾乾淨淨,可知乃是胡師叔將馬車駛走,」
  這麼一想,心中便存下萬一之想,緩步走出巷口。只見街上十分平靜,立即向街邊一些攤販詢問,那些人都說瞧見一輛馬車向東去了。
  史思溫轉身向東面走去。一路詢問,不覺走出東門,放目一瞥,只見不遠處大江茫茫,橫亙眼前。江邊船舶雲集,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史思溫放開腳步,沿江邊走去,大約走數箭之遙,便瞧見大樹下有輛馬車,車轅上還跨坐著一名大漢。史思溫大感高興,匆匆趕去,到了切近才叫道:「胡師叔,你在看什麼?」
  胡猛一見到他,大喜道:「你回來了,石夫人呢?」
  史思溫頓然一怔,道:「怎麼啦?她幾時走開的?」
  胡猛茫然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史思溫發起急來,道:「師母去了哪裡你可以不知道,但她幾時走開的你也不知道麼?」
  胡猛一聽真有道理,登時漲紅了臉,說不出話。史思溫想想不對,這位胡師叔心眼有點兒閉塞不通,莫要一急之下,鬧出亂子。
  當下連忙道:「胡師叔請聽我說,師母會不會在你駕駛馬車之時,悄悄地跑開的?不然你一定知道她幾時離開的,對不對?他說這話時,心中暗自歎息,只因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會有這等怪事,試想朱玲法會一聲不響的溜掉?
  胡猛卻跳起來.道:「對,對,她悄悄跑掉的。」
  史思溫沉住氣和他談了一陣,這才弄清楚事情經過,是朱玲命他駛到此地來,而她卻不知幾時走開不見了。
  史思溫弄清楚之後,駭然忖道:「師母除非是碰上什麼怪事,否則的話,不會半途悄然離開,目下要趕快查明的,一是她在何時何地離開馬車?二是她碰上什麼怪事?才會使得她不暇通知胡猛而悄然走開?」
  他想了一陣,但覺滿腹疑團,無法解答。於是向胡猛道:「叫小侄自個兒到那邊瞧瞧,師叔請在此地稍候,如果師母來到,也請轉告她等一等我。」
  胡猛揮手道:「你去吧,但最好快點兒,不然我真是無聊極了。」
  史思溫笑一笑,道:「師叔你可以在車廂內坐坐,或者打個瞌睡,那就不會覺得難過了。」
  胡猛大笑道:「好極了,我怎的沒有想到這一點,我一直在這上面張望,生怕石夫人找不到,其實這輛馬車她一定認得出來,是不是?」
  史思溫連連應是,然後向回路走去,耳中突然聽到胡猛大聲道:「見到老鄭,叫他快點兒來。」
  史思溫大聲應了,陡然間如有所感,邊走邊忖道:「奇了,為何鄭師叔也不見了?聽胡師叔的口氣,好像他一直都沒有上車。」
  於是他突然間有所決定,放開腳步,奔回城去。一路上毫不停滯,一直走到早行的冷巷。
  放目一瞥,四下靜悄悄的,他略看了一下,便知道冷巷兩旁的府宅正門均在相反的方向。
  他聽一聽沒有動靜,便向鄭敖所去的那邊牆頭躍去。牆內乃是後院,過去一點兒就是後宅廚房等地方。
  這時悄無一人,史思溫飄身落去,走入廚房中,但見這廚房規模好大,各式各樣的設備都齊全,可以想見這處人家定是當地豪富。
  他一直搜索到前面大廳,仍然沒有發現人蹤。可是他總覺得這座巨宅之內,好像有一點兒騷動。偶然間聽到一種奇怪的聲浪,細聽時又沒有了。
  他不知不覺又走回廚房中,瞧來瞧去,突然心中一動,向角落那個巨大的石灶走去。
  那石灶纖塵不染,十分乾淨,不過灶內卻道有灰燼,他蹲下去伸手入灶內,取出一把火灰瞧瞧,發覺一則十分乾燥,二則氣味新鮮,一看而知這些灰火竟是不久燒成的。
  他想道:「假如我這樣做,無疑是要人家相信這個石灶曾經用過。
  但為什麼呢?」
  正在想時,修然聽到一點兒異響。他機警地四望一眼,便迅疾地躲到灶後。
  他一轉到灶後,便聽到衣襟拂風之聲。他暗中一數,進來的人一共有五人之多,都從後院進來,向前面奔去。
  史思溫冒著被發覺的危險等最後一人奔過之後,突然躍了出來,在空中一個翻身,便飄落回灶後。
  這一眼瞥去,只見到最後一個人是個大漢,身穿綠衣。
  他吃一驚,忖道:「原來此地也是瓊瑤公主的巢穴,這樣說來,鄭師叔甚至師母必是陷在此處。」
  那些人一出去之後,就分頭散開,似是有極為重大之事,所以人人都不言語。
  史思溫一面尋思,一面向眼前的灶壁打量,忽然發覺靠近牆邊處隱約有幾個指印。他立刻伸手照著那幾個指印,暗運內力一按。
  灶壁應手而塌下去,眼前陡然現出一個高約三尺,寬約半尺的窄縫。
  他向內面瞧了一眼,那灶壁登時又無聲無息地關閉起來。史思溫見這處暗門造得如此精巧,極為欽佩。突然又想到能夠設計這等精巧暗門之人,勢必在門上裝好消息,暗門一開,必有門鈴聲警報,如若貿然進去,勢必陷入洪中。
  他立刻奔出廚房,在後宅轉了一下,耳中聽到前面語聲隱隱,連忙側耳聆聽。只聽一個冷漠的聲音道:「說處空無一人,實在令人奇怪。」這人的語聲正是無情公子張威。
  史思溫聽得一愣,忖道:「難道此宅不是瓊瑤公主的巢穴?不然他們怎會覺得奇怪?正在想時,一個女性的嗓音道:「你們再細查一下,此宅之中必有秘密機關,或者復壁,或是地道秘室。」
  史思溫知道這個女子必是瓊瑤公主,不禁對她的判斷十分佩服。
  他隨即藏匿起來。
  不久工夫,瓊瑤公主等數人由無情公子張鹹領著,筆直向廚房走去,張鹹一抬石灶,道:「就在那兒。」
  瓊瑤公主肅然地瞧著地面,地上有幾隻清晰的腳印,一直伸展到灶後。
  無情公子張鹹伸手一按灶上指印,道:「公主請看,暗門在此。」
  瓊瑤公主過去看看,見那道暗門轉得極快,同時發覺又矮又窄,絕對無法容許兩人一齊進出。當下點點頭,道:「目下不忙,我有幾點意見,先研究清楚再進去不遲。」
  五個人站在廚房中央,瓊瑤公主道:「首先我要問你們,這些腳印表示什麼意思?」
  獨眼大漢應道:「自然是有人向那暗門地道走去所留下的。」
  其餘穿心神刀白城,鐵翅神鷹莫相及無情公子張鹹等三人均無異議。
  瓊瑤公主道:「這般推測,就是諸葛孔明復生,也不會說你猜錯。」
  眾人甚覺不解,方想這等小事,何必浪費時間加以討論?
  只聽瓊瑤公主道:「可是有一點使我想不通的,那就是那石灶後的暗門做得何等精巧隱秘。進去的人,斷斷不會是粗心大意之輩,最低限度也不至於留下足跡這麼愚蠢。然而你們看看,這幾個足印清晰之極,有如故意印上去.竟是唯恐我們瞧不見似的,」
  眾人都恍然大悟,低頭瞧著那幾個腳印,心中暗暗佩服瓊瑤公主的機警滇密。
  瓊瑤公主又道:「第二件事,就是要你們再想一想,那道暗門如此精巧,轉動之際毫無聲息,門上會不會已裝有警鈴,我們在外面開門之時,裡面之人早就警覺了?」
  張鹹道:「公主的話有理,設計這暗門之八,勢必佈置好警鈴。」
  瓊瑤公主道:「『假定裝有警鈴的話。第三個問題就是他們如何對付來犯的敵人?第四個問題是那道暗門為何開得這麼矮?這麼窄?」
  穿心神刀白城道:「暗門之內,必定裝設有消息埋伏,加上對方在暗處,我們進去時已處在被動之勢,自然是危險萬分。」
  瓊瑤公主道:「還不止這樣,以我的推想,他們只須把那地道弄得十分狹窄,僅容一人通過,那時牆壁裡突然有利劍刺出來;武功再好也躲不過。」
  張鹹道:「既是如此,我們都不過去,他們就無法可施了。」
  瓊瑤公主道:「這就關係到第四個問題了,這道暗門為何這麼矮這麼窄?」
  鐵翅神鷹莫柏道:「設計此門之人,必是防備敵人一擁而入,所以弄得矮矮窄窄,另一方面也有容易隱蔽之意。」
  瓊瑤公主又道:「事實上你們還沒考慮到一點,那就是敵人如若不肯貿然進去,由幾個高手日夜輪流在此處守伺。他們出來一個,就殺死一個。這門如是之窄,裡面的人無法一齊衝出接應救援,豈不糟糕?」
  獨眼大漢道:「是呀,這一來裡面之人豈不是完全變成甕中之鱉了麼?」
  突然灶後有人接聲道:「胡說八道,我們是鱉的話,你們就是王八蛋。」
  話聲中灶後冒出一個腦袋,卻是個娃娃臉,頭上紮著一根沖天辮子。
  穿心神刀白城冷笑一聲,道:「小娃娃你不知天高地厚,小心你一條小命斷送在嘴巴上。」
  那孩子道:「笑話,我老人家什麼高人未曾會過,倒不信你這小子有能耐取我性命!」
  穿心神刀白城哼一聲,左手微微一楊,一道寒芒電光射而去,手法之隱秘神速,的確是武林一絕。
  那孩童口中輕輕吹口氣,只見那道電掣寒芒到他面前半尺之處時,登時去勢一滯。那孩童跟著一張嘴,鏘一聲把那道寒芒咬住,原來是把小刀。
  他呸一聲把小刀吐在地上,朗聲道:「穿心神刀也不過如此而已。」
  白城氣極反笑,道:「小娃娃可敢把全身露出來麼?」
  無情公子張鹹忽然道:「那廝是陰陽童子龔勝,可不是真是小娃娃。」
  瓊瑤公主冷冷道:「龔勝你出來,還有別的人沒有?」
  陰陽童子龔勝微微一笑道:「敝教主也在此地,如果公主要見她,本座可以代為通報。」
  穿心神刀白城不是沒有聽過陰陽童子龔勝的名頭,但他卻不服氣,冷笑道:「龔香主難道只敢躲在灶後說話?白某的飛刀雖是扎不住閣下的混元一氣功,但如若閣下露出全身,只怕來不及使用混元一氣功。」
  陰陽童子龔勝哼了一聲,道:「本座如不是有嚴諭在身,這刻非使你這狂妄之輩得到點兒教訓不可。」
  瓊瑤公主道:「白城別多話,龔勝我問你一句話,那就是朱玲可是落在你們手中?」
  陰陽童子龔勝點點頭,道:「不錯,相信公主你也知道她乃是敝教主得而甘心的人。」
  瓊瑤公主想了一下,說了一聲走,轉身先行走出,其餘的人自然不敢停留,都跟著離開。
  陰陽童子龔勝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這些人忽然離開這一著。
  他愣完之後,低聲向暗門內道:「請轉稟教主,瓊瑤公主等人已離開,但本座尚恐他們有詐,暫時留在上面,」
  他說完之後,便從灶後縱出來,向後院外面查看。忽然如有警覺,回頭一瞥,只見一個面貌誠樸的少年,笑吟吟站在石灶前面。龔勝見他似無敵意.便點點頭,低聲道:「你早就藏在一旁了,是不?」
  那少年嗯了一聲,道:「不錯,我看了好久啦!
  陰陽童子龔勝道:「這樣說來、最初我們接獲的警鈴,是你掀動那暗門所發的?」
  「是!」他簡短地回答,雙目凝視著他.似是在他面上發現了新奇的事物。
  陰陽童子龔勝行年七旬,臉皮已老得不能再老。因此雖是感到對方看得奇怪,卻毫無不安,低聲又道:「這麼說來,地上這幾個腳印也是你做的手腳?」
  那少年道:「是的,我必須設法教他們打頭陣,可以免去不少危險。」
  陰陽童子龔勝辮子一晃,道:「真有一手,不愧是崆峒掌門,劍神傳人。」
  那淳樸少年敢情就是史思溫,他歉然一笑,道:「這等以殺攻殺的手法,算不得如何高明。龔香主過譽之言,倒教我難以承受。」
  他停頓一下,徐徐道:「請問龔香主,家師母可是已落在貴教主手中?此刻有無生命危險?」
  龔勝大聲道:「本座雖是佩服觀主的機智武功,但這等事恕難奉告。」
  話聲甫落,人已向史思溫縱去,去勢極快。史思溫戒備地舉掌護住全身。陰陽童子龔勝向他眨眨眼,一掌劈到。
  史思溫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隨手封架。彭的一聲,兩人各退了一步。
  這一招表面上雖是不出勝負,但史思溫不過使出五成功力,明眼人一望而知龔勝雖是修為了數十年,但如若史思溫發出全力,他決無法接住。
  陰陽重於龔勝縱聲笑道:「觀主的功力比本座尚差一籌。本座如若用足全力,這一招就可重創觀主了。我念著以往和你打出一點兒交情,放你逃生去吧。」
  他說完之後,一徑向灶後走去,掠過史思溫身邊時,竟毫不戒備,更無出手之意。史思溫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倒不知出手攔他好抑是讓他走過。
  他終於沒有出手攔阻,眼看龔勝走到處後,低頭瞧看暗門之內,龔勝隨即又走出來,輕輕道:「我怕有人在暗門邊,因此使點兒詐語手法,以便瞞過耳目。觀主你功力大見精進,可喜可賀。」
  史思溫肅然道:「無怪龔施主面上已無暴戾之氣,原來已回心向善,使人無限敬仰。自茲以後,龔施主大名將永垂武林,為後世示範。」
  龔勝笑一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一回事,我是自從在鄂西輪迴毒陣中,和觀主及金瑞兄分手之後,屢屢自思,感到過去所作所為,確實是大以不對,可惜形勢環境均不容我立即退出武林是非圈中。」
  史思溫肅穆地道:「施主也不須操之過急,以免誤事。貧道相信家師得知此事,定然欣慰莫名。」
  龔勝道:「目下先說石夫人之事要緊,她倒沒有生命之險,僅僅被教主以獨門手法,閉住一身武功,時又命她隨待在身側,難以逃走。另外還有那魔劍鄭敖,他就比較麻煩,一來他也被教主以獨門手法閉住武功,二來囚禁於地牢之內,有三道關卡看守,稍一驚動,連著有三道鋼門封住出入通路,神仙也無法打開。」
  史思溫眉頭大皺,想了一陣,歎口氣道:「這可難死人了,師母雖是處身在鬼母旁邊,倒還容易救援,但鄭師叔卻無法可想。」
  陰陽童子龔勝心中不能置信,暗忖一來鬼母閉住武功的獨門手法,史思溫就無法解救,二來鬼母何等警靈,武功又極為高強,就算朱玲全身武功尚在,但如何能逃得出鬼母耳目?何況目下她武功已失,就算偷偷溜得開,不消片刻,鬼母就能把她擒回。
  他深知事情已難,唯恐史思溫輕舉妄動,便道:「觀主無妨從長考慮,石夫人目前毫無危險,以我所知,西門香主大概不會到此地來。」
  史思溫道:「真的?他如果不來,暫時就可以放心。」
  陰陽童子龔勝沉吟一下,道:「這事關係甚大,不瞞你說,西門香主雖然說是不來,就在廬山會合,可是假如教主特地通知他,說不定等一會兒就會來到。」
  史思溫頷首道:「我就是怕這一點,無論如何也得在這一兩個時辰之內,把我師母救出才行。」他歎一口氣,又道:「目下形勢十分明顯,假如救得出我師母,則必須犧牲鄭師叔,這也行不通啊。」
  龔股道:「不錯,如若石夫人逃得掉,教主怒氣難消,必定殺死鄭敖解很。」
  史思溫道:「那怎麼辦呢?」他居然向龔勝問起計來,龔勝起先差點兒失笑,繼而想到對方如若不是對自己的改邪歸正之心深信不疑,焉肯對自己流露真情?這麼一想,登時大為欣慰和激動,便也凝眸尋思。
  且說在隔鄰的大宅內,瓊瑤公主回去後也沒有責怪白梅郡主讓史思溫跑掉,因為她回去之際,剛好已滿了一個時辰。
  無情公子張威對於瓊瑤公主剛才忽然退回之事甚表奇怪,瓊瑤公主這時才解釋說,第一點朱玲既然落在鬼母手中,那樣比落在自己手中還要好得多。她預料這一回鬼母一定不會放過朱玲,何況還有個難忘舊情的厲魄西門漸?縱使不殺害朱玲,但只要西門漸對她加以淫辱,那比殺掉她還要淒慘,這一來自可令石軒中無暇赴瑤台之會。第二點是鬼母等數日後即在擂台上相見,此刻實在無須犯險和她一拼。」
  無情公子張鹹默然退開,房間中只剩下瓊瑤公主一個人在調息運氣。
  隔了一陣,她緩緩睜開眼睛,幾乎在同時之間,一條人影有如飄絮飛綿般縱了入來。
  她雙眉輕輕一皺,道:「上一次我雖把你釋放,可是別以為我對你有特別的偏愛,你又來做什麼?」
  那個不速之客正是史思溫,他苦笑一下,沒有做聲。
  瓊瑤公主素性不喜說話,見他沒有回答,便也不言不語。
  史思溫想了一想,道:「區區特地來向公主請教一個難題,只不知公主肯不肯解答?」
  瓊瑤公主冷冷道:「你已是一派掌門,還有難題要問我、』史思溫道:「不錯,除了公主以外,區區已無處可以請教。」
  他說得十分誠懇,教人一聽而知他的話完全出自肺腑,絕無一絲一毫的虛偽。
  瓊瑤公主突然泛起笑容,柔聲道:「看你這人很老實,嘴巴倒是蠻會說話。既是這樣那就把問題說說,我可不一定能夠解答。」
  史思溫大喜道:「區區想知道的,就是關於玄陰門秘傳禁閉武功手法,懂得訣竅的人,能不能自己解開,恢復武功、』瓊瑤公主聽得一愣,道:「你怎的問起這事?當然有自行解禁之法,但就算是玄陰教主鬼母,她除非後來自己悟通此決,否則的話,連她也不曉得。」
  史思溫十分不解,道:「公主這麼一說可把區區攪糊塗了,鬼母掌管著玄陰真經,除非沒有此法,不然的話,她焉能不曉得?」
  瓊瑤公主淡淡一笑,道:「告訴你也無妨,她手中的玄陰真經其實缺少二頁。」
  「那就怪不得她會不知道了,公主也許不知道,區區曾經在一位親自翻閱過玄陰真經的老前輩遺下的手抄秘本中,大略得窺玄陰門的武功絕技,因此知道玄陰門有禁閉武功的神奇手法。」
  瓊瑤公主美眸一轉,道:「你說了一大堆,可是為了要救朱玲而來請教於我?」
  史思溫道:「正是如此,區區早知道瞞不過公主。」
  瓊瑤公主道:「你可是已經探出朱玲被充母禁閉住一身武功,所以無法救她?」
  「不錯,不錯,公主當真料事如神。」
  瓊瑤公主淡淡一笑,道:「你師父昔日也曾求過我,當時我給他一個難題,要他自己解決。現在輪到你來找我幫助,我也將給你一個難題。」
  史思溫眨眨眼睛,老老實實地道:「公主你如果肯幫助我救出師母,日後區區一定設法圖報。最好公主暫時避免令我為難的題目。」
  瓊瑤公主道:「不行,我根本不指望你回報。現在你先告訴我,怎樣下手去救朱玲?」
  史思溫道:「區區設法查明那暗門內的地道宛如蛛網,處處危機密佈,尤其是現在大約那碧螺島主於叔初等人業已到達,更加難以應付。萬一潛入後被鬼母發覺,絕對無法逃出。這地底的陣法乃是昔年公孫先生所設計,由玄陰教無限量支持人力物力才建成,能夠變化門戶,移轉方位,此所以區區說一旦被發覺之後,決無法逃出。」
  瓊瑤公主插口道:「我倒沒有想到是公孫先生的傑作,不過我早就認定那底下既然容得下鬼母,必有驚人之處,所以我也不肯貿然進去。」
  史思溫接著道:「此所以區區不請教公主如何解開禁閉武功之法,而是請教如何自行解救之法,也就是說,區區設法把自解之法傳遞與家師母知道,她也許能乘隙逃走。」
  瓊瑤公主略一沉吟,道:「我可以把破解玄陰門禁閉武功秘法相接,但有一個條件。」
  史思溫心想難題來啦,只好打起精神,留心聆聽。
  瓊瑤公主緩緩道:「我把此法傳給你之後,不准你以任何方式轉傳與任何人,這裡面當然包括你師母在內。這樣我看你雖然得知解救之法,卻怎生下手去救?」
  史思溫道:「可不可以另外給我別的難題?照公主的說法,區區簡直毫無機會可把破解禁閉武功秘法轉告與家師母。」
  他說得那等誠懇,因此瓊瑤公主尋思.一下,才道:「不行,我老實告訴你,朱玲如果遭遇不測,正是我所希望的,因此你救不了她,我一點兒也不難過。」
  史思溫歎了一聲,道:「公主向區區說出心中真話,區區甚感榮幸,看來已無別的辦法,情勢既是如此,區區就請公主把秘法告我。」
  瓊瑤公主道:「此法並不困難,尤其你懂得玄陰門的手法,我只須說一遍,你就會施展啦。」當下她迅速地把秘法傳給史思溫,最後道:「你要不要親自試上一下,證明有效時變思溫頷首道:「區區正是求之不得。就頓公主動手。」
  話一出口.不由得萬分後悔起來,敢情他說完之後,這才想通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假如瓊瑤公主別有用心,把自己的武功禁閉住之後,那時才發覺她所傳破禁之法不是真的,豈不是等如自縛雙手,讓她生擒?
  進一步說,假如信得過她沒有陰謀在內,則又何須以身相試?因為既然相信她所傳秘法不假,以自己的功力實在不須先行試驗,以獲取經驗。因此算來算去,事實上不必多此一舉。
  但這時瓊瑤公主已起身走到他身前,伸出五掌,向他胸前微微一按,跟著極快地一掌拍在他腦袋上。
  史思溫陡然感到百脈鬆弛,頭腦微暈,定一定神之後,立刻暗中運力一試,登時發覺丹田那口真氣,無法提起來。
  他佩服地道:「玄陰門所有的秘傳手法中,以這一手最是令人佩服。」
  瓊瑤公主道:「那也不見得,玄陰真經中尚有許多極高明的神功秘法,都不是平常之人可以練成。這種禁閉武功秘法,其實沒有大用。」
  史思溫道:「區區卻認為這等手法深含慈悲之念,既能使敵人暫時失去力量,卻又不致傷他性命。」
  瓊瑤公主冷冷道:「以我看來,除了為我所用的人,他們的性命有點兒用處之外,其餘的人,死死生生,總不過是那麼一回事。」
  史思溫一面聆聽,一面按照她剛才所傳的心法秘訣,試著自行破禁。
  同時他又思索她的話會不會含有深意?她是不是故意說給自己聽呢?
  過了一陣,所有疑團都完全解開,史思驀地感到丹田真氣倏然上升,瞬息之間已周行全身經脈,一切恢復正常。當下稽首道:「區區這就告退,公主雖然給了我一個難題,但思溫仍然記住你的恩惠,務必圖報。」
  說完之後,便迅即離開。
  這時,在鬼母身邊的白鳳朱玲,忽然間感到十分驚慌,原來鬼母剛剛接到一封飛鴿傳書,說是西門漸不久就可到達。
  她心慌意亂地坐在一隅,這房間比普通的房子要矮上許多,但甚為寬大,牆上一共有四盞燈,把房間照得雪亮。
  這兒雖然只有鬼母和她兩個人,但她知道外面的角道理伏重重,機關處處,別說是目下武功已失,就算是一身功力尚存,也未必能夠逃得出去。
  她記得外面的甬道有如蛛網一般,又彎曲,又複雜,縱然放她走,只怕要找到出口必不是容易之事。
  逃走既是絕望,目下又得知西門漸不久就到,她可就考慮到那位師兄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想來想去,發覺除了設法一死之外,再無別法可以免掉被西門漸淫辱之厄,於是她眼珠轉來轉去,想法子尋死。
  鬼母瞑目跌坐在榻上,望也不望她一眼。朱玲這刻決不敢輕舉妄動,怕只怕一個不巧,被鬼母看破,把自己穴道點住,那時候就毫無機會了。
  過了好久,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奔的腳步聲,朱玲打個寒噤,心想莫非是西門漸來了?
  鬼母漸漸張眼,那陣步聲到門外便停住,跟著有人道:「啟稟教主,外面……」話聲突然中斷.朱玲只好懷疑地瞪著門外。
  那個奔來稟報之人正是陰陽童子龔勝,他踏入房門,雙目疑慮地望住朱玲。
  鬼母道:「不妨事,龔香主有話但說不妨。」
  龔勝道:「石軒中的傳徒史思溫現在外面,正與西門香主及阮香主兩人苦戰。」
  鬼母冷冷一笑,道:「他也送上門來,很好,本教主親自出手,也把那廝活捉了,且看這一回石軒中如何解救?」
  她站起來,身軀十分高大,頭頂幾乎要觸到天花板。
  朱玲幽幽歎口氣,垂下頭顱,耳中但聽鬼母吩咐道:「史思溫年事雖輕.但一身功力不能小覷,龔香主即去把於島主請來,」
  龔勝領命去了,鬼母在房中踱了幾個圈子,忽然走出外面。朱玲聽到外面似乎有人低語,卻聽不出說些什麼。
  然後,鬼母走入房來,微笑道:「朱玲,你對目下處境看法如何?
  可有希望逃走麼?」
  朱玲抬起頭,望著鬼母圓如滿月的面龐,突然間發覺這位以前的師父,頭上居然有幾絲白髮,神情間也顯出老了不少。
  驀地裡她感到一種徹悟,像鬼母等武功蓋世的人,可是一生之中,也是患難無數,而且總抓不住歲月的侵蝕。是以就算這次瑤台之會平安無恙,但到頭來總不免是憂患衷老而死。
  因此,她即使今日自殺而死,也不過是遲早放棄生命而已。假如此身一定要受到淫辱,則未來數十載的生命實在不值得留戀。
  於是她平靜地答道:「大概已經沒有逃走之望了。」
  鬼母道:「一會兒西門漸見到你,如果他仍然不忍殺你,那就讓你活下去。」
  朱玲道:「教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鬼母緩緩走到她面前,道:「很簡單,我把你送給漸兒處置,他愛怎樣就怎樣。不過,在他未見你之前,我卻不容你賣弄狡猾。我早就派了一人專門窺看你的表情,所以,哼,你別打算自殺。」
  她舉手遙遙一指,朱玲微哼一聲,但覺全身癱軟,動彈不得。
  鬼母轉身出去,恰巧於叔初急步走到,兩人便相偕走去。
  這時在廚房外面後院中,史思溫一柄長劍,敵住了西門漸的白磷鋻和交趾阮大娘的丈八紅羅。
  史思溫自從生死玄關打通到現在,按理說時間尚縱然功力較前精進,卻也不致十分驚人。然而他近日屢逢大敵,諸如星宿海二老、仙人劍秦重及瓊瑤公主之流,無一不是當世之間的一流高手。他打過這幾場硬仗之後,功力漸純,而且觸發了前所未知的玄機靈竅,是以如今的史思溫,已難以測度出他真正的功力。
  他一柄長劍宛如神龍飛舞,力敵西門漸和阮大娘兩人,毫無懼色。
  又戰了一陣,局勢總是那等不勝不敗,不論西門漸和阮大娘如何凌厲進攻,或者緩下來換力運氣,局勢全然不變。
  眨眼間鬼母及於叔初一齊出現。鬼母一揮黑鳩杖,加入戰圈,口中朗朗喝道:「本教主有心生擒,是以不按武林規矩。」於叔初一聽此言,掣出長劍,疾撲過去。五招不到,史思溫便顯出力拙之象,十招左右,手中長劍吃於叔初擊落地上,鬼母疾然一伸手,就把史思溫制住。
  西門漸桀桀大笑道:「姓史的你雖是膽勇過人,但今日難逃一命。」
  他縱上前去,伸出蒲扇股巨大的手掌,覆蓋在史思溫頭頂,轉眼望著鬼母,道:「這廝讓弟子殺死解恨吧。」
  鬼母搖頭道:「目下和朱玲一道的幾個人,主要的是他和鄭敖均已被擒,為師還得想一下,看看怎生利用他們的性命。」
  西門漸道:「師父說得有理,但弟子總覺得這史思溫是個禍根,別的人可以慢慢加以利用,只有這廝必須趕緊取他性命。」
  史思溫這刻只是被鬼母獨門手法禁閉住武功,並未失去知覺,也能夠行動自如。當下放聲大笑道:「想不到西門漸香主這麼看得起區區。」
  西門漸冷冷道:「你對別的人可以施用激將法,本座卻不吃這一套,你識相的最好少說話,免得遭受侮辱痛苦。」
  史思溫道:「痛苦好受,但侮辱難當,罷,罷,我不做聲就是。」
  碧螺島主於叔初突然道:「石軒中到哪裡去了?他何故離開?」
  史思溫想了一想,道:「本來家師的行蹤沒有值得秘密之處,但既然家師母不肯說出來,區區自然不便相告。」
  碧螺島主於叔初道:「朱玲說了沒有,本島主並不知情,我乃是剛剛到達。我只奇怪石軒中為何膽敢撇開朱玲?這廝腦筋怕有點兒不大清楚。」
  史思溫抗聲道:「島主豈可如此評論?家師如不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為了挽回武林浩劫,他焉肯離開師母,」
  厲魄西門漸斥道:「廢話,你也太把石軒中看得過高了,簡直和聖人一樣。」
  史思溫道:「你不相信,那就沒有辦法。家師此次力圖挽救武林浩劫,哼,連你們包括在內。」
  於叔初尖聲大笑道:「真是笑話,不過衝著他這句話,本島主倒要請玄陰教主你暫時留下他的性命,我們總得教他心服口服而死。」
  史思溫念頭一轉,道:「既然於島主這等大方,區區不妨告訴你一個消息。」
  於叔初見他神情十分誠懇,無法不信,當下道:「那你就說吧。」
  史思溫猶疑了一陣,鬼母道:「你可是不想本教主等人聽到?」
  史思溫其實是考慮另一個問題,覺得難以決定。
  於叔初尖聲道:「哪有什麼事須得瞞住教主?這廝一定有詐。」
  史思溫聽到於叔初的話,突然暗暗一笑,忖道:「我這麼一個老實的人,你還說我有詐,那我就索性詐上一詐。」
  念頭一掠而過,便開口道:「於島主可知道前幾天和我們在一起的蒙面人是誰麼?」
  於叔初啊了一聲道:「你是不是說那個劍法極為詭奇的蒙面人?」
  「不錯,就是他,島主應該知道他是誰才對。他與你關係之深,外人萬萬料想不到。」
  於叔初翻眼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一點兒線索,要知當日在京師時,他親眼見到那蒙面人力敵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劍上功力之深厚,固然令人駭異。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那套天下無人見過的劍法。
  史思溫早就把禁制解開,此時乘機運功行氣,自覺一身功力完全恢復常態,不過在外表上,他仍然雙目無神,舉動遲緩。
  他道:「於島主既是想不起來,區區就告訴你吧,那人就是你的高足仙人劍秦重。」
  這話一出,把於叔初鬼母等都驚得一怔,西門漸道:「胡說八道。
  這話有什麼根據?」
  史思溫道:「仙人劍秦重在海外學劍數載,歷盡千辛萬苦,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擊敗家師。但他自覺目前尚未達到目的,所以暫時不肯和家師一拼。」
  鬼母道:「晤,有點兒道理,那天他起初並不幫石軒中呢。卻不知後來為何石軒中陷在險境之際,突又出手助他?」她望望於叔初,道:「那時你剛好去大內。」
  於叔初點點頭,道:「怪不得那天他怎樣也不肯和我動手。」
  史思溫道:「據秦重自己說,他要留下家師一命,以便日後相拼。」
  於叔初次容滿面,道:「這就是了,這等行徑正與他為人相吻合。」
  史思溫緩緩道:「但關於秦重,卻有個壞消息要向島主說明。」
  於叔初雙目一睜,道:「怎麼啦?他可是遭遇上不測?」
  史思溫道:「他的不幸與天下任何人無關,只能怪他自己,那就是他已經患上大麻瘋。」
  眾人聽得心頭一寒,於叔初尖聲斥道:「你胡說,故意離奸我們。」
  史思溫道:「島主愛信就信,不信也沒有法於。他本來和我們同行,昨日因他面現紅雲,時時向身上搔癢,卻被世居南方的胡猛師叔瞧出來。秦重起先不相信,可是後來終於也相信了,而且離開我們。
  我可以坦白告訴各位,他是被我們合力打跑的,誰都知道大麻瘋會傳染。」
  鬼母西門漸等聽得毛骨悚然,他們可深知這種惡疾的厲害,而且不是武功所能抵禦。西門漸沉重地道:「那胡猛是個揮人,不會說假話,這樣說來……」
  於叔初面色煞白,雙目冒出火焰,凝瞪著史思溫。
  他狠狠地道:「你一定誣陷他,因為你們害怕他。本島主先取你性命,然後,哼,哪個人敢說,我就殺死哪個人。」
  鬼母冷啊道:「我們到下面去再處決他不遲。」
  於是一干人都從暗門進入地道之內。
  史思溫一身功力已經即刻恢復,但鬼母等人沒有察覺出來,其實當史思溫力敵西門漸及交趾阮大娘之時,乃是用的拖宕手法,把鬼母誘了出來,然後又詐作功力有限,十招之內,就讓鬼母制住。事實上他若和鬼母等人硬拚,雖然不敵鬼母及於叔初聯手,但要支持一兩百招卻絕無問題。
  那地道宛如蛛網密佈,彎彎曲曲,岔路極多。轉了一陣,史思溫已認不出方向途徑。
  他最憂慮的正是這一點,假如他找不到出路,縱然能把朱玲武功恢復,一齊逃走,可是在這等形勢之下,也無法逃得出去。
  又走了一陣,他們已到達一條較為寬大的甬道,甬道兩壁掛著燈火,照出一排四五個門口。
  鬼母指一指第一個房間,道:「史思溫你進去,本教主告你一句,那就是安靜地在房中等候。就算於島主要殺死你,那也不過是剎那之事,一劍過去就沒事了,不會有什麼難以忍受的痛苦。但你如妄想逃走,吃我們擒回來,那時就要教你嘗嘗玄陰教的毒刑味道了。」
  史思溫並不回答,緩緩走入房中。
  鬼母及於叔初再走過兩個門口,回頭道:「阮香主及漸兒在此處休息一陣。」
  她再帶著於叔初走到隔壁的房門,推門進去。朱玲仍然老樣子癱坐在屋角的椅上。
  鬼母過去把朱玲穴道拍開,朱玲低低沉吟一聲,挺直身軀。
  她兩眼不時向房外瞥視,鬼母請於叔初坐下之後,突然冷冷道:『你希望誰會突然出現?」
  朱玲鎮定一下心神,道:「沒有希望誰會出現。」
  鬼母轉面向外面道:「把史思溫帶來。」
  外面有人應了一聲,過了一陣,步聲紛沓送入眾人耳中,轉眼間只見龔勝揪住史思溫一隻胳膀,把他拉得跌跌撞撞的走進來,後面跟著高大猙獰的西門漸。
  白鳳朱玲一見到史思溫和西門漸,頓時如同失足掉入萬丈深淵之中,腦中轟的一聲,差點兒昏倒。
  她發覺西門漸的眼光中,含有一種令她感到全身發冷的意思,使得她渾身血液都幾乎要凝結住。
  鬼母宣佈道:「於島主,你可以把史思溫帶去隨意處置。」
  史思溫抗聲道:「我本是一片好意,把此事告訴他,以免他日後見秦重,一不小心,也就變成大麻瘋。這種絕症能夠傳染他人,你們難道還不曉得?」
  於叔初起身向史思溫一步一步走去,房中之人,不禁都向他們望去。
  朱玲一看這可是唯一的機會,站起身向牆上一頭撞去。
  誰知就在她站起身之際,鬼母已經轉目望著她,及至她一頭向牆上撞去時,鬼母手掌一揚,狂颶激發,把朱玲身形橫著捲開六七尺之遠,一交跌在地上。
  朱玲不覺發出一聲尖叫,引得全房之人都向她瞧著。
  史思溫奔過去,彎腰伸手去扶朱玲。
  他暗運傳聲之法,急急道:「師母,你詐作悲憤交集掙扎,我好找機會為你解開禁制,恢復武功。」
  就在他傳聲說話之時,鬼母已對西門漸道:「我把她交你處置,你愛怎樣就怎樣。」
  西門漸立刻躍過去,巨掌一伸,拍在史思溫肩上,史思溫此刻詐作武功已失,只好放軟身軀,吃他這一掌拍開尋丈。
  白鳳朱玲聽到史思溫的話,她何等聰明機警,登時已知道史思溫懂得瞭解禁之法,雖然想不出他怎能會這等獨家秘法,但此刻已無暇多想。
  她本要依照他的話去做,可是一見史思溫被西門漸推開老遠,便打消此念。鳳目一睜,道:「你別動我。」西門漸手已伸出要來扶她,聞言一愣,緩緩縮回,鬼母在後面哼了一聲,西門漸立刻驚醒般伸手把她揪起來。
  朱玲這時武功全失,落在西門漸的巨掌中宛如一隻小雞,根本無法掙扎。
  西門漸邁開大步,一下子就出了房門。史思溫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寧願戰死於此地,他不能眼睜睜瞧著師母被那厲魄西門漸抓去,施以橫暴。
  他怒哼一聲,翻身跳起來,衝出門口。眼前人影一閃,卻是陰陽童子龔勝攔住去路。
  陰陽童子龔勝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口中喝道:「往哪裡走?回去。」
  他喝聲震耳之際,連施眼色。史思溫不知他袖中有什麼乾坤?但想來必定不會毫無把握而出手攔阻自己。
  念頭一轉,便放軟身軀,隨著龔勝一推之際,退飛回房中,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鬼母冷笑說:「史思溫,你最好放明白一點兒,別說目下你武功全失,就算一身功力俱在,也難以逃出本教主的羅網。」
  史思溫躺在地上,恨恨罵道:「枉你是一教之主,行事卻鮮廉寡恥。」
  陰陽童子龔勝縱入來,一腳踢去,把史思溫踢得滾開數尺。
  龔勝陰森森地哼一聲道:「史思溫你放識相點兒,若然口中不乾不淨,那可是從自取辱。本座第一個教你感到後悔。」
  史思溫果然不敢做聲,在這等情勢之下,誰都看出他乃是怕被凌辱,所以閉口。
  陰陽童子龔勝急急走到鬼母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鬼母臉上突然露出凜然之色,想了一想道:「先把他押到地牢關起來。」
  陰陽童子龔勝回身到史思溫跟前,冷冷道:「起來,到外面去。」
  史思溫頗感驚異,不知他說了什麼話使得鬼母立刻要把自己關起來。可是他實在對自己的生死不太介意,卻一味擔心師母的遭遇。因此他滿懷憂疑難以消釋,緩緩爬起身,走出房外。
  到了外面甬道,龔勝推他一把,要他走得快些。史思溫忙放開腳步,向前面奔去。眨眼間已轉了七八個彎,甬道越來越窄。
  耳邊忽然聽到龔勝傳聲道:「再過去一連有三道關卡,然後就是地牢,鄭敖目下就在地牢之內。」
  史思溫見他在這等地方,居然也施展傳聲之法,不用說也明白甬道牆內可能有人窺視。是以不敢停步或回頭。
  他也用傳聲立法說道:「請問龔老師剛才以什麼理由使得鬼母作此決定?」
  龔勝如釋重負地吁口氣,傳聲道:「你居然完全恢復功力,那就行了,我剛才對教主說,既然秦重身患大麻瘋絕症,則你們很可能受到傳染而未曾發覺,此事非同小可,必須先行查驗才行。教主一聽這話,不敢怠慢,你看到她的神色沒有?」
  史思溫大大鬆口氣,心想既是如此,鬼母勢必也立刻命西門漸不得接近師母,暫時可保無恙。
  正在想時,耳中又聽到陰陽童子龔股道:「那三道關卡每一道都有警鈴可以直接報知教主,你記住這一點。我雖是為你們弄到三根鑰匙,但最後的一道卻是從外面掛鎖的,每次由接班的人在外面打開。
  這最後的一道恐怕要另動腦筋,必須等到接班的人開啟時,才能逃走。」
  說到這裡,兩人轉個彎,龔勝推他一把,喝道:「走快點兒。」推他之際,另一手已把三支鑰匙塞在史思溫囊中。
  丈許處就是一道黑黝黝的鋼門,門前數尺之內的甬道突然變得寬大得多。那道鋼門外面有一根鋼閂,橫閂住鋼門,並且在左邊牆上扣住一把鎖頭。
  龔勝先在鋼門上敲了兩下,裡面立刻回報五響。龔勝便取出另一根鑰匙,把鎖頭打開,拔起鋼閂,推開鋼門。
  只見門後竟是一間文半方文的小室,燈火煌然.照得四下十分明亮。
  右面牆有道鐵柵,每根鐵柱都粗如拳頭。從鐵柵望進去。也是一間大半大的小室。對正這道鐵柵,又有一道鐵柵,再過去還有另一道鐵柵,柵後才是地牢。這一來最外面的這道關卡的人,也能夠透過三道鐵柵而瞧見地車內的情形。
  一個勁裝大漢見陰陽童子龔勝進來,立刻躬身行禮,並且迅速去打開鐵柵上的鎖頭。
  龔勝推著史思溫,一直走入去。第二道鐵柵及第三道鐵柵相繼打開,於是史思溫獨自走入地牢。
  那地牢有兩丈大小,角落堆著不少乾草。鄭敖一直在門口瞪視住外面的人,史思溫叫他一聲,他只苦笑一下。
  陰陽童子龔勝分別向那三個守卡的人低聲囑咐幾句話,便揚長而去。
  那鋼門砰地一聲,關閉起來,跟著鎖頭滴答一響,全部鎖上。
  史思溫以傳聲之法,道:「鄭師叔請到角落來,小侄不但功力未失,而且還能替你解開禁制。」
  鄭敖也是個極老的江湖,聽他以傳聲之法說話,便知道他這等小心,必有用意,於是踱到屋角。
  史思溫迅速地伸手連拍他前後心三處大穴,並且聚功掌上,抵住他命門穴上,助他運功行氣。片刻間就撒手走開,由得鄭敖自個兒調運真氣。又用傳聲之法道:「我雖只學了自行解禁秘法,但自救與救人原是一理,加以得到白梅郡主再行指點,所以我有這把握。」
  過了一陣,外面傳來鋼門開啟之聲,跟著便是鐵柵移動之聲。史思溫和鄭敖坐在草堆上,留心地傾聽這些響動。
  第二道鐵柵也打開了,有人走到第三道鐵柵之前。史思溫冷冷道:「酒門漸,你可是想來殺死我們?」
  西門漸高大的身軀,擋住大部份燈光。他獰笑一聲,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史思溫道:「隨便怎樣都可以,我只要問你一句,那就是我師母怎樣了?」
  西門漸哼了一聲.道:「她很好,你知道我不會傷害她。現在輪到我問你,仙人劍秦重和你們在一起有多久了?」
  史思溫略一沉吟,鄭敖答道:「還不到二十天,怎麼樣?」
  史思溫故意啊一聲,表示如有所悟。西門漸道:「這麼說來,還須一段時間才曉得了。」史思溫大聲道:「曉得什麼人難道你懷疑我們傳染上那大麻瘋絕症?」
  西門漸冷冷一笑,回身走出去,可是鐵柵和鋼門都沒有關閉的聲音。
  過了一陣,又有步聲傳來,不久就到達鐵柵門前。史思溫驚道:『師母,你也來了。」朱玲望一眼正在推開鐵柵的陰陽童子龔勝,應道:「是的,我也覺得很奇怪。」
  史思溫走近去,施展傳聲之法,問道:「龔老,我們可不可以趁此機會衝出去?」
  陰陽童子龔勝低頭上鎖,卻聽到他傳聲答道:「不行,教主他們都在外面。」
  史思溫只好退回屋角,朱玲也走到他們旁邊。三個人側耳聽著鐵柵一道一道的關上,最後便是那道鋼門沉重的響聲。
  史思溫迅速出手,拍在朱玲穴道之上,然後又助她行功運氣。
  魔劍鄭敖大步走到鐵柵那邊,向外面吐一口唾沫,粗聲罵道:「混蛋,躲在這旁邊鬼鬼祟祟的幹什麼?總有那麼一天老子宰了你。」
  那玄陰教徒往後閃避不迭,似是十分懼怕他吐出來的唾沫。
  過了一陣,三個人並排坐在草直,低頭商議。史思溫道:「弟子想不出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出得了最後那扇鋼門,除了等候輪班的人替我們開啟。」
  朱玲道:「有一點必須考慮到,那就是輪班之人與這裡的人聯絡暗號是不是仍然一樣?假如有所變更,我們心機就白費了。這是一。
  其次我們必須想好萬一在我們設法打開鐵柵出去時,被他們發覺,發出警報,在這種情形之下,如何處理?這是二。還有就是縱然出得外面那扇鋼門,但如何能脫身出困?這處地下秘巢乃是昔年公孫先生花了極多心血建造而成,不比等閒。如若無人指點,就算出得鋼門,卻可能自投另一陷阱。那時節不但我們安全難保,連那一位改邪歸正的人也必遭受牽累。」
  魔劍鄭敖道:「到底還是你心思細密,不過顧慮這麼多的話,那就一輩子也別想出去啦。」
  朱玲道:「你過獎了,不過說到顧慮太多這一層,我認為不得不如此,而我們盡可能設法解決,到了不能解決時,那也只好由得它而冒點兒險,是也不是?」
  她話聲一頓,見他們都沒言語,當下又道:「我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目下陷身在龍潭虎穴之中,想闖出去,必須同心協力。假如彼此之間有一點兒不信任,往往就出岔子。鄭大叔近來好像對我生出誤會,只不知是什麼事?當著思溫在此,你可以說出來麼?」
  鄭敖哼一聲,面上登時寵上一層嚴霜,摸出那塊破布,丟給她道:「這是什麼?」
  朱玲取起來細細一看,道:「噫,這是我衣袖上扯破的一塊,但這是什麼意思?」
  鄭敖面色更加難看,想了一想,道:「你若果讓我掌勢罩住你後心大穴,我就與你談一談此事。」
  朱玲毫不遲疑,背轉身子。魔劍鄭敖老實不客氣,伸出手掌,按在她後背心上。這刻他只要掌力一發,就可把她震死,誰也來不及挽救。
  史思溫心中大凜,道:「鄭師叔千萬不可魯莽。」
  魔劍鄭敖哼了一聲,道:「我會小心行事,你走開一點兒。」
  史思溫只好移開數尺,鄭敖又道:「本來此事應該由軒中親自處理,可是目下我們能不能生出此間,尚不可知。所以假使有什麼事的話,我只好代石軒中把你處決。比在最後通通死在鬼母手上,雖然同是死掉,意義卻不相同。」
  朱玲平靜如常地道:「現在請你說吧,我相信一定是誤會。」
  鄭敖道:「好,仔細聽著。當日在菩提庵,你忽然失了蹤,我們都出動去找。最後你翩然歸來,我只問你一點,那就是你可聽到石軒中和我的聲音?」
  朱玲頷首道:「有,但那時我穴道被制,已經無法回答。」
  「哼,你也說出來了,你可是在那石谷底的石洞之內?」
  「不錯,我和秦重都在裡面。」
  「若然我沒有拾到這塊破布,得知你曾經在洞中,你自家永遠也不會說出來,是不?」
  她點點頭,緩緩道:「不錯,我不會說出來。」她稍為一歎,跟著解釋道:「以我的判斷,當時秦重的確不懷好意,把我騙到石洞,又利用地勢點住我穴道。後來一聽軒中的聲音,他不知何故又把我放開,但要我答應不將此事告知軒中。所以我一直都不說出來,而且我堅信一點,那就是若然軒中在洞中拾得這塊破布的話……」
  她又略為停頓,鄭敖和史思溫都不曉得她要說什麼,因此微覺緊張地側耳聆聽。
  「我堅信軒中絕不會懷疑我,他也不會向我提起此事,不知你們信也不信?」
  鄭敖的手掌緩緩縮回,喃喃道:「我也不知道相信不相信?反正以後我不管啦!」
  朱玲轉過身子,面對著他,柔聲問道:「你可不是服氣的話吧?
  你還懷疑我麼?」
  她那張艷麗的臉上,籠罩著純潔的光輝。鄭敖但覺目眩神搖,無法平視。不知不覺歎了一聲,「對不起,我一向都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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