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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無形劍氣蒙面客


  到了晚上,朱玲到前面巡視一遍,便準備回到庵主禪房隔壁的臥房中,突然之間好像聽到一下沉悶而刺心的慘咽聲。
  黑暗中陡見青光一閃,原來朱玲已掣出青冥劍,左手暗暗捏著七八支金針,倏然間已向隔壁院落縱去。
  她去勢有如長空星隕,神速無比,因覺此院的禪房均無可疑,便不停滯,逕自飛縱到隔壁院落。
  眼角間似乎瞥見一條黑影奇快地沒人牆外的竹林之內,朱玲心頭一震,情知趕過去也沒用,腳尖點地之際,陡然折轉方向,一個起落,已縱到右邊的另一個院落裡。連同這最後的五座院落,她已一共查視過五座院落之多。前兩座院中的房間亮著燈火,後三座卻一片黑沉沉。她在這最後的一座院中略一盤旋,復又騰身而起,一直縱到本庵後進的一座偏院中,放目一瞥,但見院中的茅屋內,透出燈光。
  茅屋內左邊站著一個男人,手中持著一支兒臂粗的特製蠟燭,燭光特強,照得這小小茅屋十分明亮。
  那男人後背向著門口,生似不知朱玲已橫劍站到門口,不過朱玲也瞧不見他的相貌。
  白鳳朱玲站了一陣,只見那人忽然低頭觀察地面,她心中大為忿怒,暗想此人的武功低劣,連有人站在門口好一陣還不知道,卻敢來本庵尋寶,不但如此,居然不掩行跡,大模大樣地點起蠟燭。
  她故意用腳尖輕輕踢一下地面,發出嚓的一聲。誰知那人理也不理.緩步走到小木几旁邊.把手中巨燭放在几上。
  他直起身軀之後,突然沉聲問道:「誰?」
  朱玲聽到聲音極熟,芳心一震,不覺凝眸尋思此人是誰?
  那人得不到回答,似乎也感到驚訝,突然回轉身子,燭光下但見此人面如冠五,跟著點漆,唇紅齒白,的確是世上少見的美男子。
  兩個人四目相投,不覺都愣了一下,敢情這位美男子正是孤傲自負的宮天撫。
  一瞬間朱玲已恢復常態,眉頭一皺,道:「你來此地幹什麼?」
  宮天撫驀然移開目光,搖一搖頭,沒有說話。
  朱玲又道:「我不管你到此地想幹什麼,但本庵之內除了庵主懂得武功之外,其餘的女尼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出家人,你何故妄加殺害?」
  宮天撫雙目一睜,望一望她,但隨即垂下目光,仍不回答。
  朱玲怒氣沖上心頭,恨聲道:「你敢是覺得慚愧了?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你慚愧又有什麼用。」
  官天撫默然不語,面上的表情說也說不出來。朱玲見他仍不做聲,險些疑惑他已經啞了,可是他剛才轉身以前分明問過一聲,所以又可斷定他決不是啞了。
  這一來朱玲更加氣惱,心想宮天撫一向心黑手辣,對於別人的生死從來不放在心上,像他這種屠殺毫無武功的女尼的行為,當真比下五門的賊人還要令人覺得卑鄙可恨。
  宮天撫突然歎口氣,舉步向門口走出來。
  朱玲右手青冥劍,左手七八支奪命金針暗暗運功蓄勢,打算連人帶劍一塊兒衝殺過去,乘間還發出奪命金針,料他武功雖強,但猝出不意,定然接之不住。
  宮天撫想是看出那青冥劍的厲害,絕對無法在一時三刻之內將她擊敗。眼珠一轉,橫移數尺,向朱玲招招手,要她過去。
  朱玲倒不怕他有什麼陰謀詭計,姍姍走過來。宮天撫突然施展移形換位的上乘功夫,搶到茅屋門口。
  朱玲心中大慍,怒聲道:「你雖把我騙開,但我不信你能把整座茅屋帶走。」說話時已縱回去,落在宮天撫身後,青冥劍化為一道青濛濛的光華,罩住宮天撫背心。
  宮天撫這時竟然不轉身先救自己,逕自一掌向茅屋內擊去。掌風過處,那支巨燭應手而滅。
  朱玲見他舉動可疑,疾然收回青冥劍,沉聲叱道:「你鬼鬼祟祟究竟想幹什麼?」
  宮天撫轉回身軀,微微歎口氣,仍不言語,做了個要她跟著的手勢,便躍到茅屋後面。朱玲想了一想,為了想知道他何故如此,只好跟著躍到屋後。
  他們分別設法從屋角偷看出去,只見院中已站定兩人。
  這兩人雖在夜間行動,但沒有換上夜行衣,可知必是武林中自負技藝超人的高手。
  朱玲先是瞧見左邊的一人,頷下一部黑鬚,身穿長衫,面貌莊嚴,若不是背上斜插著奇門兵器,乍看真像是鄉紳員外之類。
  她認不得此人,眼光旋即移到右邊的那個,只見此人身量較為高大,肩膀特闊,年紀約五六旬之間。此人的面貌在朱玲印象之中真是熟得不能再熟,原來就是玄陰教中最得教主鬼母信任的老魔頭鐵臂熊羅歷。
  鐵臂熊羅歷正要開步,另外那人道:「何須勞動羅香主大駕,待敝座先行進去瞧瞧如何?」
  鐵臂熊羅歷道:「王香主太客氣了。」
  朱玲想來想去,仍想不出這個姓王的人是誰。
  這時那姓王的香主已戒備地走人屋去,片刻便走出來,道:「屋內十分簡陋,沒有敵人潛伏。」
  鐵臂熊羅歷微微一笑,道:「我們既然到此,敝座無妨也進去瞧瞧,有煩王香主代為押陣。」
  朱玲挨近宮天撫,發覺他突然一震。她乃是冰雪聰明之人,自然明白宮天撫乃是因自己無意碰到他而為之震動。
  不過此時已無暇避嫌,立即以傳聲之法.道:「你要我躲起來窺視他們,可是這兩人乃是兇手?」
  宮天撫既不以言語回答,也不示意。朱玲突然想起來,道:「哼,我明白了,兇手還是你,而你的來意乃是為了藏寶,和他們的目的一樣,你真是趨下流,以往你何等驕傲,不但不怕任何強敵,世間的金銀珠寶更難令你動心,可是現在……嘿……嘿……」
  宮天撫身軀又是一震,在黑暗中轉過頭瞧著她。但見朱玲面上流露出鄙視不屑的意思,不覺歎口氣。
  那姓王的玄陰教香主已縱出院子,四下搜索。
  宮天撫突然冷笑一聲,從屋後緩步出去。
  鐵臂熊羅歷凝視一瞧,認出這個俊美書生正是忽然崛起武林的宮天撫,可也不敢大意,暗暗運功戒備。
  宮天撫道:「羅香主也對這座茅屋發生興趣麼?那一位是誰?」語聲冷峭驕傲異常,恢復了當年的宮天撫的神態。
  羅歷微微一笑,道:「那一位是敝教香主王圭,宮兄忽然在此庵現身,相信對這座茅屋也甚感興趣。只不知宮兄是否知道本庵內尚有什麼人?」
  宮大撫冷冷一笑,道:「羅香主似對此庵的一切知之甚詳,難道此庵也是貴教勢力範圍?」
  鐵臂熊羅歷道:「宮兄猜錯了,應說此庵乃石軒中勢力範圍才對。」說到這裡,王圭已飛落院中,道:「那邊有數名女尼暴斃床上。
  這一位是什麼人?」
  鐵臂熊羅歷道:「這位是宮大撫兄,身兼天下各派精奧武功,說得上是方今武林中罕見的武林高手。」
  他在說話之時,躲在茅屋後的朱玲胸臆中充滿了後悔之情。
  她後悔的是早先正是向宮大撫下手的最好機會,但卻白白放過。
  目下雖然已從那王圭口中推知本庵數名女尼暴斃,並非他們玄陰教下的毒手,可是機會已失,看來要替本庵的枉死女尼報仇,只怕要大費周章。
  宮大撫抖丹田長笑一聲.寂夜中傳出老遠,聲威甚為驚人。
  王圭傲慢地拂一下頷下黑鬚,冷冷道:「宮兄如有什麼幫手,不妨去把他們喊來,像目下半夜三更的,何苦把別人吵醒?」
  兩個人都是怒火熊熊,懶得再說場面話,突然一湊攏,奇招互出。
  轉瞬間雙方互相封拆了五招之多,各無破綻,倏地又分別完全退開,相隔大半丈左右,屹立對峙。
  這時,兩人分而又合,只把暗中的白鳳朱玲看得直皺眉頭,心想宮大撫怎的一身功力還比不上三年以前?
  眼看兩人又戰了三十餘招,仍然勢均力敵,不分軒輕。宮天撫忽然冷聲道:「泰山一梟王格那等威名,難道家傳絕學就止於此麼?」
  王圭忿忿道:「你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
  兩人鬥口之時,手中絲毫不停,只是一兩句話工夫,便已拆了四招之多。
  羅歷何等老練,這刻已從兩人口音中,聽出王圭已經放盡全身功力,但宮天撫卻似乎尚有餘裕。可知表面上雖然宮天撫功力不如王圭深厚,其實他卻是有意深藏不露,登時洪聲喝道:「王香主千萬小心,宮兄尚有絕藝未曾施展。」
  宮天撫冷冷笑一聲,道:「羅香主真好眼力,那就請王香主接我三招紅焰掌瞧瞧。」
  羅歷大喝一聲,斜刺裡一拳遙擊過來,他這一拳運的是百步神拳拳力,猛烈異常,勁風過處,把宮天撫的紅焰掌掌力抵消了大半。
  王圭逃得雖快,但仍然感到後心一熱,口中間哼了一聲,頓時身形落地。站不住腳,一直衝到牆邊,丟了如意梟爪,雙手扶住院牆,這才站穩。
  這時他一句話都不敢說,忙忙運功抵禦背心上的掌傷,但覺全身發熱,轉眼間已出了一身大汗。
  羅歷腳踏九宮,連發兩拳,這才擋得住對方這一招。宮天撫口中嘿嘿連聲,玉蕭招數連環發出,攻勢之猛烈,有如瘋狂。
  這幾招直把大名鼎鼎的鐵臂熊羅歷攻得身形連退,可是儘管他落了下風,但拳勢毫不凌亂。
  黑暗中忽聽風聲颯然一響,一條人影自天而降。此人落地之後稍為打量一下周圍及交戰中兩人的形勢,便一直走入茅屋中。
  轉眼間茅屋中透出燭光,朱玲從茅草縫隙中張望一眼,認出那人竟是與宮天撫齊名的無情公子張鹹,芳心為之一震,暗想這兩人今晚怎會同時出現?以他們兩人的平日行徑和心腸,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尼姑,毫不希奇。
  無情公子張鹹在茅屋中環顧一眼,他那一身華服在這座陋樸的茅屋中顯得極不調和。
  他隨即走出茅屋,道:「宮兄,那邊牆下的人是誰?」
  宮天撫道:「也是玄陰教的香主,姓王名圭,是泰山一梟王格的後人,已被兄弟收拾過啦!」
  「好極了!」張鹹說道:「今晚先剪除玄陰教的得力爪牙,遲些日子再找鬼母晦氣。」
  牆外突然有人接口道:「張鹹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總共才有幾年道行,居然發此大言?」
  人隨聲現,兩條人影躍上牆頭。
  茅屋內透射出的燭光,正好照到牆上,因此那兩人的面貌身量看得十分真切。但見左邊的一個身量矮胖,面色紅潤,頷下一部銀髯,長達胸口。
  右邊的一人身量中等,眉目間威稜迫人,背上分插著兩支判官筆。
  張鹹緩緩掃瞥他們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是山右銀髯叟衛浩麼?
  這幾年在玄陰教中學了些什麼功夫?」
  他口中竟不提右邊的那人,燭光下但見那人面上怒色泛湧,可是卻又不發一言。
  銀髯叟衛浩為昔年大內三供奉之一,在武林一眾魔頭之中所練內功最是正宗精純。其後離開大內,被鬼母羅致旗下,特地為他及交趾阮大娘兩人在原有的內三堂外三堂之外.增設天龍天鳳兩堂.地位更在六堂香主之上,可見得鬼母對他武功之賞識。
  但不幸數年前碰上石軒中二次出世,練成了崆峒派無敵天下的伏魔劍法,一場苦鬥,吃石軒中把胸前銀髯削去一尺多長。銀髯叟衛浩這時才服服貼貼,回碧雞山後下苦功死練。
  至於他右邊的人,也是玄陰教香主之一,姓秦名昆山,外號人判官,此人因昔年曾經敗在張鹹手底,為了保存威名,竟不惜乘機暗算九指神魔褚莫邪,所以張鹹不理睬他,他雖然怒氣填胸,卻不敢發作。
  銀髯叟衛浩派頭甚大,站在牆上掠瞥院中戰況一眼,竟不下來助陣。
  宮天撫這刻已使出太陽神功,朱玲的左掌接二連三地劈擊出去。
  鐵臂熊羅歷似乎也極為忌憚他的凶焰,不敢正面封架。可是他倒有護身之方,原來這時他右掌上已使出一路奇異掌法,每一招用的都是卸字訣,化卸對方炙熱如火的神功真力,同時羅歷的右掌上所用的掌力,與普通內家真力微有不同,此所以能夠迎上對方的神功而加以消卸。如是普通的內家真力,碰上宮天撫這種太陽神功,初則削弱,繼則不能再運用自如,那時等如棄械任人攻擊。
  銀髯叟衛浩道:「羅香主的護身神功精妙極了,不過以本座所知,太陽神功的威力應不止此,目下看起來宮天撫他還未練到家哩。」
  宮天撫被他一激,口中冷笑數聲,右手青玉蕭的招數突然加強。
  須知他的玉蕭每一招出手,均是天下名山大派的秘傳絕藝,威力不同凡響。加上他一身功力,深厚無倫。
  饒那鐵臂熊羅歷在玄陰教中乃是前數名幾個特強高手之一,但碰上宮天撫忽而施展太陽神功,忽而使用右手青玉蕭這種稀世罕睹的打法,心頭不禁泛起難以繼續拚鬥之念。
  銀髯叟衛浩突然大聲喝道:「請秦香主下去邀鬥張鹹。假如張鹹能在行雙筆之下走上二十招,本座即親自出手取他性命。」
  無情公子張鹹一聽此言,想起以前在碧雞山谷內侮弄秦昆山的舊事,不由得放聲大笑。
  火判官秦昆山應了一聲,掣出雙筆,飄落院中,冷冷道:「張鹹你先接完本座二十招之後再笑不遲。」
  無情公子張鹹道:「二十招算得什麼,但本公子有點兒不大明白的,就是那銀髯叟衛浩的口氣好像能指命你們,他目下是什麼身份?」
  火判官秦昆山道:「你先別多管閒事,等到接完本座二十招以後,想問什麼均無不可。」
  張鹹縱聲大笑,叫道:「宮兄可聽見這廝吹的牛皮。」
  宮天撫攻勢略緩,道:「兄弟聽到了,覺得真是噁心。」
  火判官秦昆山喝聲「接招」,雙筆一掄,分取張威上下兩盤大穴,雙筆上發出的風聲勁烈異常。張成和宮天撫都為之微微一凜,發覺此人筆上的功力比之數年以前大有進境。
  無情公子張鹹不動則已,一動就是拚命的招數,只見他迅速如風般撲入秦昆山雙筆威力圈內,左手不知幾時已多出一支長約二尺的匕首,刀身上寒芒耀目,分明不是常見的凡物。
  火判官秦昆山見他近身肉搏,真不知對方存著什麼心思,按理張鹹不是那種視生命如塵土的人,但這種出手卻又分明有心以命換命。
  銀髯叟衛浩及鐵臂熊羅歷都看得眉頭一皺,敢情連他們也測不透張鹹此刻的心意。
  火判官秦昆山空有一身驚人武功,此時卻無法不疾閃開去。
  無情公子張鹹得理不讓人,如影隨形,跟蹤疾撲,手中匕首連發七八招,直把秦昆山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暗處的朱玲想來想去,心中一急,緩步從茅屋後婀娜走將出去。
  白鳳朱玲這一現身,玄陰教之人及無情公子張鹹都大吃一驚。張鹹倏然躍出圈子,停手轉目凝視著白衣飄飄的朱玲。
  銀髯叟衛浩飄身下來,抱拳道:「今夜驚動玲姑娘大駕,甚感不安。」
  朱玲冷冷哼了一聲,道:「玄陰教只有你們四人來此鬧事麼?」
  銀髯叟呵呵一笑,道:「憑我們四人,自信可以去得天下任何地方。玲姑娘這一問是什麼意思?」
  朱玲冷冷道:「看你氣焰迫人,難道在玄陰教中地位已經擢升在香主之上?」
  銀髯叟笑道:「玲姑娘猜得真對,本座雖然不才,但承蒙教主青眼相加,擢拔為本教副教主之職,玲姑娘想不到吧。」
  朱玲哂笑一聲,道:「就算你做了教主,也不關我事。不過瞧你這種沾沾自喜的神態,我不妨預先告訴你,假如玄陰教冰消瓦解,你這個副教主所遭遇的苦頭,定然較別人大得多。」
  無情公子張鹹縱聲笑道:「宮兄趕緊取他項上人頭,好教鬼母別小覷天下人物。」
  院牆外突然傳來一個清朗悅耳的口音,道:「本庵乃是佛門善地,是誰妄結殺孽?」一道黑影隨聲飄人院中,朱玲叫一聲:「師父。」走過去依在本庵庵主清音大師的身側。
  無情公子張鹹雙眉一挑,正要答話,但一見朱玲喊她做師父,形跡如此親密,便突然忍住口中之言。
  清音大師顧盼雙方一眼,道:「諸位施主擅間庵堂,本就不合規矩,為何尚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弟子?」她雖然不是疾言厲色,但神態莊嚴,無限慈悲自然流露,使人竟不能無理以對。
  白鳳朱玲道:「師父,你老來得正好,他們一邊是玄陰教的,一邊是……瓊瑤公主的……」她突然住口,轉眼望著宮、張兩人,道:「我有沒有說錯?」
  宮、張兩人齊齊垂下眼光,雖不說是,也沒有否認。朱玲繼續道:「師父,這兩批人都是覬覦茅屋內的藏寶,我敢斷定必是一雕三熊故意洩露消息。」
  清音大師道:「哦,就是那四個和尚?」
  「不錯,師父一念慈悲,放了他們逃生,結果惹來這兩批殺人不眨眼時魔頭,現在請師父准許由徒兒向他們詢問誰是兇手如何?」清音大師點點頭,朱玲先是望著銀髯叟衛浩,道:「你肯不肯回答我的話?」
  銀髯叟衛浩遲疑一下,心想自己目下已是玄陰教副教主的身份,在江湖上簡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豈能由得她審訊似地問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關於她提及什麼兇手問題,口氣中透露出極為重視的意味。自己這一方的確沒有任何行兇之事,何必背上這個黑鍋。
  除此之外,假定她問出兇手乃是對方宮張兩人,那今晚自己這一方大可坐山觀虎鬥,先等他們拼上一場,然後才出手,總是有利無害。
  他迅速地考慮過其中利害之後,便點頭道:「玲姑娘請隨意發問。」
  白鳳朱玲面上登時籠上一陣憂色,想了一想,道:「你們可是分兩撥先後來到本庵?」
  鐵臂雄羅歷插口道:「玲姑娘這一問離了題啦!」
  朱玲細長的眉毛輕輕皺了一下,道:「你別打岔,他答應隨便我發問的。」
  銀髯叟衛浩道:「不錯,羅香主不必插嘴,本座及三位香主乃是一齊到達此庵的。」
  她哦了一聲,道:「據我所知,羅香主和受傷的王圭香主先行到此,其後無情公子張鹹出面,你和秦香主才現身牆頭。」
  「玲姑娘信與不信,本座並不干涉。但事實上本座等四人乃是一齊抵達本庵,先由羅、王兩位香主進庵,其後因聽到宮天撫長嘯之聲,我等方始進來替羅、王兩位助威。」
  白鳳朱玲道:「你如今身為副教主,想來此言字字不假。」
  火判官秦昆山接嘴道:「副座領率群倫,所說的話自然句句是真。」
  宮天撫冷笑道:「張兄你聽見沒有?這些人拿著雞毛當令箭,兄弟平生最瞧不起這種人。」
  無情公子張鹹收起匕首,道:「宮兄之言深合我意,他們不過是搖旗吶喊之輩,但口氣比之鬼母好像還要大上幾流」
  銀髯叟衛浩冷笑道:「真是難纏得很,最好的法子莫如一刀一個,都宰了就沒事啦。」
  宮、張兩人大怒,齊聲喝道:「放你的狗屁。」他們不但齊聲喝罵,竟然還一齊出掌向銀髯叟衛浩擊去。
  銀髯叟衛浩雙掌齊發,但兩手的招數各不相同。只聽彭的一聲,他兩掌已分頭接住宮張兩人的掌力,但見他頷下銀髯飛揚,身形只微微搖晃一下。
  宮張兩人合力出手,俱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力,但那老魔居然能夠接住,不由得都暗暗一凜,心想這銀髯叟衛浩擢升為玄陰教副教主之位,敢情真有驚世駭俗的能耐。
  鐵臂雄羅歷突然大喝道:「副教主切勿中了這兩人之計,他們分明害怕回答玲姑娘的問話,因此故意尋事出手。」
  銀髯叟衛浩何等老練,是時借階落台,縱開一邊,冷笑道:「羅香主之言有理,本座豈能讓他們利用。」
  官天撫、張鹹心頭甚怒,都想放開手大幹一番。可是假如這麼一來,朱玲勢必認定他們真是借此逃避她的責問,故此被迫強抑怒氣。
  無情公子張咸仰天冷笑道:「衛浩你既然看重自己的身份,今晚之事,你我都陷於含冤不白之境,日後傳出江湖,勢將為天下人物恥笑,說我們殺人不敢認帳。因此張某有個建議,只不知你們敢不敢做?」
  銀髯叟衛浩道:「本座向來沒有不敢做之事,不過你先說出來聽聽。」
  張鹹道:「為了洗刷冤枉,我們立即分頭去抓捕真正兇手,限一個時辰之內做到。假如都抓不到兇手,哼,哼,空手而歸的人便得頓腳離開本庵,你看我這意思怎樣?」
  鐵臂雄羅歷輕聲道:「副座不妨答應,咱們四人俱比他們閱歷豐富,決無失敗之理。」
  銀髯叟衛浩一聽有理,立即隨口應諾。轉眼之間,這六個夜闖尼庵的人都離開此院。
  朱玲大感迷惑,道:「師父,他們好像當真都不是兇手呢!」
  清音大師道:「不錯,兇手另有其人,以為師推想,兇手乃是有意做成此等局勢,好叫本庵也參與其內,和這兩撥人拚個玉石俱焚。
  你可猜出了眉目?」
  朱玲道:「如果是一雕三熊他們所為,這一回決不能讓他們活下去,但他們有這等本領麼?」她隨即把巡視到後面時見到三個房間突然一齊亮燈的事說了出來。然後又道:「假如是一雕三熊所為,憑他們的身手,決逃不出我的跟蹤追查,而且後來我又見到一條黑影忽然飄人院後竹林之內,此人身法之快,只有在我之上,所以我當時決定不徒勞追趕了。」
  清音大師肅然點頭,道:「事情由一雕三熊而起,必無疑問,但行兇之人,也可斷定不是他們。當今之世,腳程能凌駕玲兒你的寥寥無幾,相信總可以算得出來。如今我們先解決一件事,便是本庵這座茅屋之內的大批藏寶。」
  「哦,師父你以前早已知道了?」
  「當然知道,否則為師不會在此蓋搭這間小茅屋了。」
  正說之時,牆頭突然出現一條人影。清音大師和朱玲揚目一瞥,只見那人乃是火判官秦昆山。
  火判官秦昆山抱拳道:「敝座奉副教主之命,特來敬告兩位,此庵中又有三名女尼暴斃房中。我等適才縱起趕往查看那六名先已斃命的女尼時,即又瞥見三個房間同時有燈火點亮外映,但未有發現敵蹤。」
  清音大師朗朗誦聲佛號,朱玲卻歎息一聲。
  火判官秦昆山又道:「目下敝教及宮、張兩位均在查驗諸尼死因中。」
  他說完之後,抱一抱拳,便轉身縱走。
  清音大師緩緩道:「真想不到清靜沙門,今晚忽遭大劫。」聲音沉痛異常。
  朱玲道:「師父,我們也趕去瞧瞧如何?眼下可見得兇手絕不是那兩撥人。但誰有這等高強的武功而又不惜向不懂武功的佛門弟子下手?他們下這毒手是什麼用心?」
  清音大師仰首向天,凝眸尋思了一陣,緩緩道:「為師也想不出其中道理,但覺這兇手卑鄙成性,手段毒辣,此舉必定含有深意在內。只不知那兇手用心是衝著本庵而來?抑是為了別人?」
  白鳳朱玲道:「若是因玲兒、軒中而惹來這個可鄙的兇手,我們真不知有什麼面目見師父你。」
  清音大師道:「你不須自責過深,生死之數原本關乎天數,不是人力所可左右挽回。那兇手不一定會衝著你們夫婦而來,極可能與玄陰教或宮、張兩人有什麼瓜葛牽連,反正目下很難確定。」
  忽聽牆外傳來衣袂掠風之聲,兩人舉目一看,卻是以前的飛雲莊莊主,如今玄陰教的香主王圭。
  王圭道:「此庵九位遇難的女師父死因已經查驗出來,乃是被人以劍氣震死,因此除了兩眉眉心處留下絲淡淡的淺紅痕跡之外,別無傷痕。」
  朱玲立刻道:「劍氣傷人致死,不少人可以辦到,但如果只在雙眉眉心留下極淡的痕跡,放目當今武林,恐怕只有兩三個人能夠辦到。」
  她的話聲微頓,想一想,又接著道:「這兩三個具有這等絕世功力之人,誰都數得出來,你們這個斷語會不會弄錯了?」
  王圭道:「會不會看錯也很難說,說不過這個結論卻是敝教及宮、張兩位經過細心查驗之後一致公認,我等並因此同意將緝捕兇手的時限延長。」
  朱玲哦了一聲,道:「這樣說來,相信一定錯不了。你們可曾提及心中所疑的兇手的姓名?」
  王圭道:「這一點恕敝座不能奉告……」說罷,逕自轉身走了。
  朱玲向清音大師道:「這兇手多半是個瘋子,否則以他劍上功力.就算踉誰過不去,也大可以堂堂正正現身出來。」
  清音大師悲痛地歎口氣,舉步向禪房走去,朱玲緊隨身側,又道:「目前武林之中,使劍的大概只有軒中、猿長老和碧螺島主於叔初有此功力,於叔初為人古怪驕傲,行事不近人情,但他也不會加害幾個不懂武功的佛門弟子。論到其餘有名劍派如峨嵋、武當等,大概除了他們的掌門人親自出手,才勉強可以這等取人性命之外,別的高手劍上造詣最多也不過和我差不多,雖然能發出劍氣取人性命,但留下的痕跡絕不會只有一絲紅痕。」
  清音大師點點頭,道:「不錯,所以為師請出三年前封存的玉龍令符,那兇手除非沒有機會碰上,若然撞在為師手中,為師決心不惜大開殺戒,為世人除去此害。」
  這時玄陰教四人及宮、張二人,已分頭出庵搜索敵蹤。玄陰教的四人均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道,大家心中有數,明知這個敵人不好鬥,因此商議好四人作三路,在劃定的範圍內細加搜索。銀髯叟衛法則不負搜索之責,專門在此劃定範圍內忽來忽往,準備呼應馳援。
  他們略一相度地勢,發覺這菩提庵南面不遠便是山嶺叢林地帶,最便於藏匿形跡。假定那兇手在本庵附近逗留的話,多半要藏身在那一面。
  於是他們劃下十里方圓的地區,由鐵臂雄羅歷、火判官秦昆山、王圭三人先包抄到劃定區域的邊線上,然後逐步向中心收縮。
  銀髯叟衛浩等三人出發之後,遙見宮、張兩人分西北兩方奔去,暗忖:「這兩人不知天高地厚,輕舉妄動,居然把實力分散,萬一碰上那兇手,以一敵一的話,必吃點兒苦頭無疑。」
  他等了一陣,便按照計劃向既定區域的邊線疾奔而去,一路盡力設法隱藏身形。不久工夫,已走了一匝,並且與羅歷等三人都聯絡過,知道未有什麼發現。
  第二次所走的圈子可要小得多了,首先與鐵臂雄羅歷交換過暗號,繼而和王圭聯絡上。再兜回來時;忽然火判官泰昆山發出一聲長嘯,忙忙尋聲趕去。可是那嘯聲已經停歇,夜深風大,四下黑影幢幢,一時竟找不到秦昆山在什麼地方。
  銀髯臾衛浩久歷風浪,這刻雖知火判官秦昆山多半碰上敵人,但仍不忙亂。先停步寧神調息,運起千里視聽之術,過了一陣,果然發覺在右側的山坡那邊,隱隱有異響隨風傳來。
  他左手掣出旱煙袋,右手摘了一把樹葉,立時騰身而起,逕向山坡那邊悄悄縱去。
  這位老魔頭身法之快,疾如閃電,轉眼間已繞將過去。月光到處,只見一道白光宛如龍蛇飛舞般圈住火判官秦昆山在其中。那道白光一望而知乃是劍光,使劍之人居然已達到身劍合一的境地,是以一時看不出他的身材面貌。
  銀髯叟衛浩這時才明白秦昆山嘯聲突停之故,敢情因對手太強,無暇分心求援,方自一凜疾撲過去時,那道劍光突然飛開老遠,秦昆山卻倒在地上。
  銀髯叟衛浩振吭大呼道:「兇手休走。」
  那道劍光乍落又起,帶著輕嘯之聲,驀地已投人不遠處樹林中。
  以銀髯叟衛浩那等眼力,這刻仍瞧不清那使劍之人的面貌,只知是個身量中等的男人。
  銀髯叟衛浩耳目並用,靈巧如狸貓,眨眼已深入林內。這時四周圍一片漆黑,就算追上對頭,面對面而立,大約也瞧不清彼此的面貌。
  他突然停住前進的身形,寧神靜息,仰頭用鼻子向空中嗅吸一陣。
  在他周圍雖然寂靜無聲,但他卻嗅到一陣淡淡的人體的氣味。
  對方一定也看不見他的動靜,所以停下來用心查聽。這本是銀髯叟衛浩反客為主的好機會。可是他一定下心神,查出對頭就在左側不遠處之後,忽然想到對方劍上功力這等厲害,以火判官秦昆山的一對判官筆,尚且走不上多少招便敗倒地上,可見此人的武功最少也和自己不相上下,若以常理推斷,此人武功練到這等地步,年紀總不在自己之下。也可以斷定是個閱歷豐富之人。假如他也同樣在氣味中發現了自己而故佈疑陣,等自己迫近去方始忽然發難豈不大糟特糟。
  他略一盤算,終覺不宜冒險,當下悄悄轉到一株大樹後面,突然發話道:「尊駕武功不凡,既敢下毒手行兇傷人,為何又藏頭縮尾,不敢現身決一死戰?」
  果然左側樹後傳來一聲冷笑,但隔了一陣,那人仍不說話。
  銀髯叟衛浩發話之後,立即躍到另一株樹後,以免被人家猝加暗算。這時等來等去還不見對方回答,便要開口說話,驀地發覺對方身上的氣味竟然就在左邊數尺之外傳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右手揚處,那蓬樹葉電掣射出。
  他把那蓬樹葉用摘葉飛花的手法發出之際,這才突然明白對方要是無意之中追到近處,他無疑地也是發出冷笑之後,生怕人家繞襲,故此即速離開原來位置,不過事有湊巧,兩人都向同一方向移動,故此這一下便湊得極近。
  道理想通時,數尺以外已傳來一聲冷哼,跟著勁風飄然一響,銀髯叟衛浩身前的大樹已被什麼東西擊中,並且全部擊入樹身。
  銀髯叟衛浩不須查看,已知乃是對方將自己發出的樹葉擋回來,擊中了大樹樹身。當下不由得為對方這等功力而微微一凜,疾然斜閃開去。
  漆黑中但覺對面也是風聲颯然,相距甚近。原來那人也離開原位,這一來正好碰上。
  銀髯叟衛浩右掌掃出去,掌力如山,勁烈異常,左手那支旱煙管卻疾如電光石火戳向對方中盤。
  這一招賊滑凶毒兼而有之,已是銀髯衛浩畢生功力所聚的得意八招之一。
  他出手固然夠好,但對方也絲毫不比他慢,只見白光陡然如靈蛇亂掣,剛一出現,便化為十數點暗自寒芒,迎面急灑而來。
  銀髯叟衛浩想不到對方一出手,也是這等有死無生的毒辣招數,而劍上功力之深,也是平生罕見。這一瞬間他已深知假如不即速撤回招數,急謀閃避的話,就算自己旱煙袋可以點中敵人,可是自家咽喉胸口等處也得連中數劍而屍橫就地。
  就在雙方招數剛一接觸之際、陡然間兩下都一齊錯閃開去。敢情暗中那人也感到不值得換命,是以撤回劍招,兩人這一錯開,相距已在兩丈以外,漆黑之中,誰也瞧不見誰。
  那人突然又嘿嘿冷笑兩聲,衛浩等了一會兒,不見他說話,暗想今晚就算沒有擒住此人,但好歹也得查出他的來歷,退一步說,縱然問不出來歷姓名,也得弄到一點兒線索,以後方可著手偵查。
  當下也冷哂一聲,道:「本座銀髯叟衛浩,如今效力於玄陰教內。
  閣下敢不敢報出姓名?」
  四周圍寂靜無聲,生似那人已經遠遁。銀髯叟衛浩厲聲道:「你連一句話也不敢說,難道只會冷笑,以本座看來,大概江湖上下五門小賊的骨頭也比你硬得多。」
  這些話委實太難聽了,銀髯叟衛浩口氣雖然凶厲,但口角卻含著微笑,心想對方必定出口反罵不可,目下就怕他不開口,只要說話,哪怕是破口大罵,總能套出一點兒線索。
  哪知等了一陣,四下毫無聲息,真像似那人業已離開樹林。
  銀髯叟衛浩漸漸沉不住氣,心想那神秘兇手假使已經離開此林,便無話說。若果他還匿在左近,這敵手確實太難纏了。
  因以他那一身武功,居然能忍住自己的辱罵,此人心胸陰沉凶險,可以稱為世上第一。
  正在轉念之際,右邊一丈七、八之處,有人朗聲喝道:「記在帳上,遲早取你狗命。」話聲一歇,跟著傳來颼颼風響,轉瞬已出去了七八丈以外。
  銀髯颼衛浩驚得呆了,敢情那神秘兇手的口音,雖是強勁得震人耳膜,但聽起來卻不蒼老,估計那人年紀總是在少壯之齡。
  但目下他真不敢多想,生怕那神秘兇手出了林子,無意中闖入王圭或羅歷的搜索圈中,他們一不小心,可能又遭遇到火判官秦昆山下場。
  於是他立刻施展身法,奔出林外,過去把秦昆山夾起,連看也不看,便疾馳而去。
  走了數里,已是他們議定的搜索圖的中心,銀髯叟衛浩走上一座丘頂,發出暗號。
  不多一會兒,兩條人影先後馳到,正是王圭和鐵臂熊羅歷。
  他們縱上丘頂,王圭驚問道:「噫,秦香主他怎麼啦?」
  銀髯叟衛浩道:「他已碰上那神秘兇手,吃了大虧,眼下離死不遠。」
  羅歷和王圭都啊了一聲,齊齊問道:「副教主可見到那兇手?」
  衛浩道:「見是見到了,但慚愧得很,居然摸不出那廝來歷,如今煩兩位全神警戒四周的動靜,本座再仔細檢查秦香主的傷勢。」
  羅、王兩人聽出他居然尚未檢查過秦昆山的傷勢,可見得早先形勢之凶險。這一來兩人都對那神秘兇手的功夫高估幾分。
  同時忙忙運足全神警戒四周,以免兇手猝然乘虛來犯。
  黑暗中只聽衛浩道:「那兇手劍上的功力看起來幾乎不弱於石軒中或於叔初,秦香主先是發出求援嘯聲,等到本座尋到地方時,大約最多戰了十餘招。本座一看形勢不對,急急馳援,記知那兇手忽然而退,秦香主則倒在地之上。」
  鐵臂熊羅歷插嘴道:「這樣說來,秦香主竟走不上二十招,便敗在那廝劍下?」
  「正是如此,哼,本座已查出秦香主乃被那兇手以無形劍氣震傷三處死穴,目下尚有一息未絕,但就算把他救活,這一身武功勢必蕩然無存。」
  鐵臂熊羅歷突然道:「副座所慮極是,反正目下沒有靈藥可以挽救,應該當機立斷。」
  銀髯叟衛浩默然半晌,突然起身道:「請王香主設法把秦香主遺體埋好。」
  王圭口中應了一聲,便過來把秦昆山屍體抱起,縱下丘去。
  銀髯叟衛浩等王圭回來之後,便道:「目下我等實力減弱不少,那神秘兇手只說過一句話,從口音中得知此人年在少壯,但絕非石軒中的口音。」
  當下三人商議了一陣,首先決定了一點,那便是關於這個神秘兇手,縱然目下無法擒捉住他,但最低限度也得查出此人姓名來歷與及此人這次出手擊斃九名女尼的用心。
  這一點決定以後,便開始商討如何下手之法。
  這刻在菩提庵北面,突然升起一縷簫聲,優美動人。
  那一縷簫聲雖不高亢,但傳得極遠。
  在這寂寞午夜之際,真使人疑是仙家妙韻,從天上宮闕散落凡塵。
  簫聲起自菩提庵北方數里之處,在一片山坡上,有十戶人家,此刻全部緊閉柴門。
  在那數十戶家前有一方平坦的沙坪,坪上站著四人,都是面向那數十座屋子。
  最前面的一個,正是俊美瀟灑的宮天撫,青玉蕭按在唇邊,奏出沁人心脾的美妙音韻。
  在他的後面肅立著一排三個高矮不等的漢子,均是身穿綠衣,頭上蒙著黑巾,只露出眼睛。
  過了一陣,簫聲突變,由平和優美一變而為激昂奮發的音調。
  宮天撫身後的三個綠衣人似是受到簫聲感染,個個從眼中露出銳利有力的光芒,看起來他們都好像想仰首向天,大聲長嘯。
  突然間一道人影由山坡上一排屋子後面躍升起來,眨眼間已縱落在沙坪上。
  宮天撫簫不離日,繼續吹奏,但曲調突然又變,竟然由激昂奮發化為憂鬱消沉。
  那支青玉簫奏出的曲調的意思,幾乎比言語或文字還要令人容易瞭解。
  就算絲毫不懂音律之人,聽了這抑鬱的簫聲,也頓時要感到人生竟是如此短促淒涼,沒有一點兒可以留戀,剛才激發的滿腔雄心,不但霎時煙消雲散,化為烏有,而且眼下就算有人欺負到頭上,也不想反擊。
  那個落在沙坪上的人現出身來,只見他身穿一襲淡青色的長衫,身材中等。
  面上用一塊汗巾包住,只能瞧見那對斜飛的劍眉和飽滿丘庭。還有那雙神光充足的眼睛,卻隱隱流露出凶毒的味道。
  此人縱落之勢雖快,但斜插肩上的長劍劍柄上的垂穗卻紋風不動。
  他的眼光流動不定,分明情緒尚未為簫聲所控制。
  簫聲在一派萎靡不振中,陡然尖銳一響,瞬即恢復原來的低沉。
  宛如一個萬念俱灰之人,站在萬仍懸崖邊緣,下了決心,突然跳了下去似的。
  那青色長衫的蒙面人,身體隨著尖銳蕭聲震動了一下,但在宮天撫身後的三名綠衣人卻齊齊發出啊的一聲。
  蒙面青衣人劍眉一剔,跟著冷冷笑一聲,道:「你們能找到此處,總算有點兒能為,他們是誰?」
  宮天撫停止吹奏,道:「你先說說自己是誰,我宮天撫再為你們介紹。」
  蒙面青衣人緩步走過來,同時抬手掣出長劍,一直走到官天撫身邊才停步,雙目凝視著三個綠衣人,對身邊的宮天撫卻有如未睹,毫不戒備。
  宮天撫為人自傲異常,見那人的舉止好像不把他放在心上,更加不肯加以暗算。
  正在尋思用什麼話折辱此人一下,那蒙面青衣人已道:「你們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必有用意。現在都過來,假如你們合力接得住我二十招,那就算是你們有資格蒙住面目。」
  宮天撫一聽此人的話,當真比他還驕傲,心中不覺大怒,道:「既是這樣說法,你們三位不妨一齊出手,領教領教這個狂徒的劍上絕學。」
  那三名綠衣人右手都握著一支鋼拐,聽了宮天撫的話之後,一齊用左手掣出一支奇形短劍,劍尖上有個鋒利的倒鉤。
  但他們除了這兩般兵器之外,背上都還有一樣兵器。
  蒙面青衣人眼利如刀,早已瞧見,當下冷笑道:「你們帶上這麼多的兵器,敢是害怕在路上丟失了一兩件,因此來個有備無患麼?」
  三個綠衣人都十分沉著,不發一言。
  蒙面青衣人長笑一聲,欺身疾進。劍光閃處,化為三道寒芒,一招之中同時分取三人。
  那三名綠衣人各個在眼中露出凜駭之色,左劍右拐一齊揮動。
  這三人個個功力深厚,威勢不同凡響。
  蒙面青衣人似是大感意外,嘿嘿冷笑連聲,劍招疾變,劍上隱隱發出風雷之聲。
  這一招不但是攻守兼具,分取三人,同時功力大增,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劍光如潮,排空捲到。
  三個綠衣人萬萬想不到對方劍上功力能夠陡增數倍之多,都感到對方劍勢重如山嶽無法抵禦不禁一齊後退,左劍右拐各個施出神妙護身招數,封得嚴嚴密密。
  可是那蒙面青衣人劍勢太強,迫得三個綠衣人腳下連退數步,手上連受五招,方始抵住對方的一招。
  那蒙面青衣人厲聲道:「你們抵得住這一招,也算得身手不凡,且再接我下面的十八招。」話聲中長劍疾馳。
  但見一片劍光洶湧衝去,忽東忽西,乍左便右,招數之快,世上罕見。
  轉眼間已使了十招之多,宮大撫在一旁雖是看出那蒙面青衣人功力奇高,劍招精奧為自己生平所見。
  但像他這等快速打法,一轉眼就是二十招,似乎對那三個綠衣人反而有利。
  方在轉念之時,只見那三個綠衣人衣袂拂拂亂飄,彷彿置身在罡風勁烈的千例峰頂上。宮天撫突然一凜,心想敢情他這一路快速劍法,雖招數已施展過但威力仍存,看來再來數招,劍氣便即布成無法突破的銅牆。
  那三個綠衣人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宮天撫,但眼力閱歷卻都不在他之下,這刻也都發覺了,是時齊齊聯手合力要衝出對方劍圈。
  蒙面青衣人澀聲道:「你們還想突圍而逃麼?」話聲中刷刷刷數劍迎面攻去,登時把那三人聯手合攻之勢擊散。
  宮天撫也厲聲道:「第十九招了。」蒙面青衣人應聲道:「不超過二十招就是。」但見他身劍合一,化為一道白虹,電掣一圈,竟把三名綠衣人手中劍拐全部擊落塵埃。
  就在同時之間,那三名綠衣人的蒙面黑巾都被一陣強勁劍氣捲飛,露出廬山真面目。
  只見那三名綠衣人之中,竟有兩個乃是出家人,其一牛山濯擢是個大和尚,另一個頭紮純陽髻,竟是個玄門羽士。
  剩下那個唯一的俗家人年約四旬相貌堂堂。
  蒙面青衣人銳目一掃,不覺大大一愣。
  那三名綠衣人趁這空隙,各個掣出背上兵器,那名大和尚使的是月牙方便鏟,精光閃閃,一看而知那方便鏟份量極重。
  那個道人亮出的兵器卻是松紋古劍,劍身上閃出一泓青光。
  那俗家人取出的乃是一柄九環刀,略一移動,刀背上九枚鋼環發出一片震耳響聲。
  蒙面青衣人劍眉一皺,道:「想不到武林中號稱名山大派的少林、武當,居然教出這等藏頭縮尾的弟子。那一個可是西涼派鐵夏辰的弟子薄公典麼?」
  使九環刀的中年漢子微微一震,卻不做聲。
  宮天撫突然轉眼望著沙坪右邊的樹叢,厲聲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快給我滾出來。」
  蒙面青衣人接聲道:「我還以為是你們的狐群狗黨。喂,你們兩位若然沒有隱衷,何妨現身出來?」
  他一口道破匿伏在樹叢黑影中的人共是兩個,顯然比宮天撫高上一著。
  這時沙坪上一共五人,十隻眼睛俱注視著那樹叢。
  隔了一陣,仍然無人現身。大家都開始疑惑那兩人是不是已經潛行逃開?
  正在轉念之際,樹叢後面同時發出一聲佛號及一句「無量壽佛」。
  人隨聲現,果然兩個人影縱了出來。
  眾人掃目一瞥,只見這兩人竟是一僧一道。
  那三名綠衣人當中的大和尚及玄門羽士,見了這兩人之後,身軀陡然一震,凝眸無語。
  尤其是那個老道士,鼻子霎時間似乎變得更鉤和更彎曲了。
  那個僧人合十道:「超力拜見慧力師兄。」
  他身邊的道人也稽首道:「孤木敬謁武當二老左寒子前輩。」
  宮天撫劍眉一皺,冷冷道:「想不到碰上少林、武當的弟子,慧力和左寒子兩位道兄命他們暫時退開一旁如何?」
  蒙面青衣人陡然仰天冷笑一聲,道:「加上他們兩個也不濟事,都上來吧。」
  宮天撫為人雖是驕傲自大,但心性尚算老實,覺得那蒙面青衣人的話並非虛言。事實上這對手太強,加上兩人,未必有用處。因此他坦白承認道:「那兇手雖狂,但他的話也有道理。」
  左寒子陰惻惻道:「本派之人就算武功不濟,攻敵不克,但自保卻有餘,宮公子毋須過慮。」
  慧力禪師眼中突然射出凶光接口道:「左寒子道兄說得不錯,敝派的武功雖不能稱尊天下,但也差不到什麼地方去,超力師弟你說可對?」
  超力禪師恭聲道:「師兄之言,自然不錯。」
  蒙面青衣人那邊接口道:「你們既是自視甚高,那就動手好了。」
  左寒子卻趁他說話之際,疾躍到宮天撫耳邊說了幾句話。
  宮天撫恍然點頭,眼光迅速地瞥視超力、孤木兩人一眼,隨即轉面向那蒙面青衣人大聲道:「你一定要我們一齊動手,若是戰敗身亡,可別怪我們仗著人多勢眾。」
  「廢話,我若把你們放在眼內,日後還能找……」他突然住口不說。
  可是眾人都猜出他下面的話,必是想說找一個什麼人較量,只不知他為何突然又不說出來。
  左寒子和慧力齊齊向孤木、超力兩人招手,道:「亮出兵器過來吧!超力和尚首先掣出方便鏟,孤木道長則拔出背上的拂塵。
  話聲甫落,突然一陣利劍嘯風之聲傳人眾人耳中,跟著劍氣分頭襲到。
  這一邊連宮天撫在內,一共六人,都疾快各揮兵器攻拒,眨眼間一片刀光劍影,籠罩沙坪之上,勁風旋激中,沙石飛走。
  這蒙面青衣人的劍術另闢蹊徑,威力之大,前所未見,似乎極適合於衝鋒陷陣,在人海中生死肉搏。
  官天撫一支青玉簫功力最強,招數更是精奧,因此遭受的威脅最少。
  慧力、左寒子兩人比較艱困一點兒,但他們比起西涼派的薄公典及孤木、超力等三人,顯然又好得多。
  激戰了十餘招之後,蒙面青衣人冷笑一聲,道:「機會快到啦,孤木、超力你們兩個傻瓜蛋,馬上就得屍橫就地。」
  孤木怒聲道:「貧道如果死在你劍下,只怨自己學藝不精,決不敢怪別人。但你若是繼續胡說八道,可別怪貧道要臭罵你一頓。」
  他說得義正詞嚴,神情真摯,一看而知出自肺腑。
  蒙面青衣人不覺為之一怔,隨即仰天長笑道:「你破口大罵,我也不在乎,想我此生所忍的恥辱何止萬倍於一場辱罵,哈哈……」
  眾人激鬥了一陣,宮天撫突然厲聲道:「你的劍法功力已足以和玄陰教主鬼母一拼高下,但你尚有何懼,不敢說出姓名,不敢露出面目?」
  蒙面青衣人傲氣沖天地大笑一聲,道:「鬼母何足道哉。」劍法陡然一緊,把六個人全部留人劍光之內。
  這一瞬間除宮天撫一人以外,其餘五人都險狀百出,五招不到,薄公典首先慘哼一聲,手中九環刀飛上半空,劃出一道精光,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宮天撫想來想去,當今之世可以贏得這廝的人,恐怕只有鬼母、石軒中和於叔初等三數人。
  以今晚的形勢看來,自己雖然必可逃走,但慧力禪師和左寒子卻不保險,更別說要擒住此人。
  宮天撫突然朗聲道:「閣下雖然可與鬼母一拼,但以我看來,你的劍法仍在劍神石軒中之下。」
  蒙面青衣人冷笑一聲,但突然間躍開一邊,收住劍勢,冷冷道:「你的話有什麼根據?」
  宮天撫等數人解除了壓力,都感到一陣輕鬆。左寒子接口道:「宮公子的話一點兒不假,就是貧道也曾領教過劍神石軒中的厲害,他真是天下第一位劍客。」
  蒙面青衣人陰沉地道:「你們可是認為我不能取你們性命,所以劍法顯得比他差?」
  左寒子忙道:「不是,不是,施主可知石軒中怎樣會享得這等大名的麼?」
  他話聲微頓,見對方沒有作答之意,便自己接下去道:「他的成名全憑和鬼母大戰了兩次,最後又和碧螺島主於叔初幹了一場,所以天下震動,無人不知。」
  蒙面青衣人道:「聽說在襄陽紅心鋪那場劍會之中,到底還是於叔初贏了。」
  慧力禪師接口道:「這都不關重要,石軒中目前比施主你高上一籌的,便是在膽力和名氣兩點之上。老實說當今武林之人,碰上石軒中而和他交手,鮮有不被他的盛名壓弱了幾分鬥志,大概施主也不易例外。」
  這些話說得甚是有理,蒙面青衣人雖知他們有意設法脫身,但他卻無法不認真思索這些問題。不知不覺中竟已退到沙坪邊緣。
  慧力禪師和左寒子兩人互施眼色,突然問聲不響一齊出手向孤木和超力突襲。
  超力和孤本兩人一直小心戒備,可是誰也想不到以慧力禪師和左寒子的身份,竟會不聲不響出手偷襲,因此他們雖是間架得快,但身上都受了傷,孤木道長被左寒子一劍劃傷左臀,衣裂血流。
  超力和尚則是左肩披方便鏟的月牙掛了一下,皮開肉綻,鮮血進湧。
  兩個受傷的人不約而同地分頭縱退,打算逃走,但旋即被慧力、左寒子兩人追上。
  超力和孤木宏聲大喝道:「小弟一條性命不值什麼,但師兄你當真就忍心背棄師門,甘作異派鷹大麼、』慧力禪師聽了這話,迅急兇猛的招數竟為之一緩,超力和尚乘隙躍出圈子,轉頭疾走。
  那邊孤木道長吃左寒子攔住,左寒子的松紋古劍宛如急風驟雨,勢不可擋。
  孤木道長的拂塵拚命招架,但一則他本門奇奧招數盡為左寒子所深悉,二則功力不敵,是以僅僅數招已是險象環生。
  左寒子極為注意慧力和尚的動靜,此時忽見他顧念同門之誼,吃超力和尚逃走,心中大急。
  厲聲喝道:「慧力道兄莫為一念之仁,以致留下禍根。」
  慧力禪師正然一震,眼中凶光暴射,疾又向超力和尚撲去。
  孤木道長恨聲罵道:「想不到你賊根難除,不但辜負了長老一番愛護心血,殘殺同門。還要唆使別人背叛師門。」
  左寒子長劍巧妙毒辣地斜挑上去,竟把孤木頭上冠髻削掉,只差一點兒便把他頭蓋骨劈開,孤木駭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開口,全神應付。
  超力和尚縱到沙坪邊緣,忽見暗影中出現兩條人影,當先一人身穿華服,手持金龍鞭,面目無情,後側的一個身穿綠衣,裝束與左寒子等人相同,頭上也蒙著黑巾。
  他哪裡知道當先的一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無情公子張鹹,心想在張鹹後面的綠衣人,說不定又是哪一派中的高手,大約極為難鬥。
  要衝過去,還是攻取張鹹為妥。當下掄鏟直掃過去。
  無情公子張鹹冷哼一聲,金龍鞭靈巧地迎上來,龍頭碰在鏟上,發出一聲震耳巨響。
  超力和尚萬萬想不到對方使用軟兵器也有如此沉勁兇猛的力量,手中方便鏟雖然沒有震開多少,但也沒有迫退敵人。
  無情公子張鹹道:「和尚你要是接得住本公子硬碰的龍飛十八鞭,就算你能力不錯,今晚暫時饒你。」
  宮天撫那廂接口道:「張兄有所不知,此僧乃是少林門下,不可任他逃生。」
  張鹹微微一怔,超力和尚怕他改口,便故意冷哂一聲,道:「張公子要是不行之後,可以換敝師兄上來,他深知貧僧武功造詣,必可留下貧僧。」
  張鹹怒道:「住口,別說你難逃我龍飛十八鞭,就算你招架得住,你以為就能安然返回嵩山?」
  他後面的綠衣人道:「張公子所言極是,他決不能平安返山。」此人話聲沉著有力,一聽而知必是武林高手之一。
  張鹹金鞭起處,迎頭砸下,口中大喝道:「和尚小心招架這十八鞭。」
  霎時間但聽當當巨響,不絕於耳。
  原來超力和尚也使出一路硬打鏟法,兩樣兵器每一招都碰上。
  那無情公子張鹹乃是集天下黑道高手絕藝大成的人,這時使出以勇力稱霸一代的金沙勇士邦達的硬打招數,是以手中雖是一條金龍鞭,可是勁力之雄,出人意外。
  這一邊當當連聲巨響中,那廂的孤木道人已是身中數劍,浴血苦撐。
  忽然一陣急奔的腳步聲傳來,左寒子眼視四面,耳聽八方。方想奔來之人速度極快,應是輕功不錯的人,何以步聲如是之重。
  轉眼間一道人影沖人沙坪之內,離左寒子尚有兩丈之遙,已自一拳遙遙擊出。
  一團強勁絕倫的拳風破空衝到,左寒子心頭一凜,左手一招「閉門造車」,化卸敵拳之力。
  右手古劍急如掣電,直抹孤木咽喉。
  那人一拳擊出之後,沖了兩步,突然又發出另一拳。
  這後來的一拳因是順著連環擊出之勢,力量更見剛猛,拳風過處,當真是砂飛石走,聲勢驚人。
  左寒子左掌的一招勉強卸掉敵人第一拳的力量,這時右手劍已堪堪抹到孤木咽喉,可是只差那麼一寸不到的距離,便被逼一個大翻身疾閃開去。
  那人衝過來,突然一掌把孤木迎面捲來的拂塵拍開,健臂一伸,攔腰抱起孤木,轉頭就走。
  左寒子先是被此人絕強的拳力駭了一驚,可是跟著又因孤木被抱走之事駭出一身冷汗。眼角忽然瞥見宮天撫已掠過自己,疾追上去。
  看他身法,此那人要快得多,定然追上無疑,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邊當當之聲繼續傳來,震耳欲聾。超力和尚咬牙奮力已招架到第十五招,可是早在第十一招時,他已感到虎口發熱,雙腕都震得麻。而對方往後一招比一招有力,他自家也不知如何會再支持了五招之多。
  眼看尚有三招之多,勢將無法捱得過去。無情公子張鹹冷笑一聲,道:「少林寺的金剛大力鏟也不過是這樣,今晚可把招牌砸啦。」
  須知少林寺這一段金剛大力鏟,多年來號稱在這二十四路鏟法未使完之前,天下無人能破。事實上像他們這種每一招都硬碰的打法在武林中可說是絕無僅有,因此如若據此而說少林的金剛大力鏟陡有虛名,卻大不公平。
  超力和尚突然精神一振,手中方便鏟倏然反客為主,連發三招,當真是勢凶力猛,所有觀戰之人無不當場怔住。
  這三招如霹靂橫飛,雷霆迅擊,雖是沒有把佔得上風的無情公子張鹹迫退,可是張鹹的龍飛十八鞭也已使完。
  無情公子張鹹羞愧難當,可是卻不得不遵諾言,立時收鞭退開一旁。
  超力和尚擊退大敵,心力一解,兩手無法持得住那支方便鏟,噹啷啷跌落塵埃之中。
  沙坪那邊的蒙面青衣人桀桀大笑一聲,道:「難道竟無一人瞧出那超力和尚最後的三招,乃是這身穿綠衣的慧力用手勢指點才施展出來的麼?」
  無情公子張鹹為之一怔,兩眼射出無情冷酷之光,凝視著慧力和尚,冷冷道:「他這話可當真?」
  這時沙坪之上,張鹹和那用鋼拐封住超力後背的綠衣人,固然都集中精神等著慧力和尚的答覆,連那急奔過來的左寒子也緊緊盯住慧力。
  慧力禪師輕輕歎口氣,驀地大聲道:「不錯,貧僧何故如此,連自家也不明其故。超力他得到局外之人指點,僥倖躲過張公子十八招,細論起來,不能算數。」
  超力和尚四肢無力百骸欲散,聽了慧力之言,心頭一涼,幾乎要閉上眼睛等候鋼拐臨頭。
  那綠衣人手中鋼拐真不容情,倏然向超力和尚背後命門穴點去。
  忽地鋼拐一震,橫盪開來。
  原來那蒙面青衣人趁眾人注意力集中在慧力和尚身上之際,已悄無聲息地縱到超力及那綠衣人之間。隨手一掌,把鋼拐推開。
  左寒子雖是智謀出眾,但也想不出這蒙面青衣人何故出手救助超力和尚?當下仰天冷笑一聲,道:「尊駕亦是與少林有什麼淵源?」
  蒙面人道:「我只想看看少林武當的掌門人得知門下有人背叛之事後的狼狽樣子。」
  無情公子張鹹面色一沉,金龍鞭掄處,疾撲過去,一言不發,猛攻那蒙面青衣人。左寒子及慧力禪師不敢怠慢,齊齊加人戰圈。
  蒙面人劍光一展,不但抵住三件兵器,竟連那手持鋼拐的綠衣人也捲入劍圈之中。
  綠衣人本來急於脫身去取超力性命,誰知拼了數招,這才發覺那蒙面人的劍法天下未見,威力之大,足以令人心寒膽落。是以不敢分神,偷空把鋼拐扔掉,亮出背上長劍。
  蒙面青衣人功力固然深厚,但最厲害的還是在劍法招數上。偶爾碰上功力碰不過對方四人合力之際,劍招巧妙一變,立時補助功力不足之處。
  無情公子張鹹動手之後,竟也像宮天撫一般對此人的希世劍術著了迷,手中金龍鞭的招數守多攻少,全神探究對方劍法的精奧。
  那蒙面人又戰了數招,冷冷笑道:「既然武當、少林兩派中高手也甘為人鷹犬,目下加上峨嵋派的,我倒不覺得詫異了。」他乃是從後來出現的綠衣人手中劍招,認出了門戶來歷。
  左寒子突然縱聲急呼道:「宮公子快來,這廝太辣了。」
  宮天撫疾奔人坪中,舉起青玉簫,正要加人戰圈。蒙面青衣人情知宮天撫武功極高,眼下這四個人已不易對付,再加上他,可能便有失手之虞。正在轉念之際,卻見宮天撫突然中止了進攻之勢,站在戰圈外面俊眉皺蹙,如有所思。
  左寒子深感奇怪,抽空急問道:「宮公子可曾追上孤木?」
  宮天撫嗯一聲,道:追是追上了,但又有別人出頭。」
  左寒子失聲道:「可是朱玲麼?」
  無情公子張鹹聽到朱玲名字,心頭一震,陡然悟出宮天撫沒有出手助攻之故,敢情是因為朱玲在暗處瞧看,所以不肯貶低身份圍攻那蒙面人。他一想起朱玲,登時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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