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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絕藝震骷髏 蚺頭有跡 深霄拒仇敵 寇盜無功


  王仲甫領看各人尋遍了荒亭內外,但是對於蚺頭的去向,仍然渺然無跡,只有王述先回到崖頂,舉目四望,除了白雲悠悠,海天茫茫,漁舟點綴著浩瀚的海洋,鷗鷺翱翔在遼闊的天空之外;目力將盡的峰頂上,似乎有一個小白點,但是一閃即逝,也不知是人還是鳥獸之類,估計距離,起碼也有十幾里的路程,縱然是人,也奈何他不得,只好垂頭喪氣,回到荒亭。
  各人在亭子裡討論了一會,王仲甫認為盜蠱頭這個賊人,必然不是正派的人,可能是身淒絕技的黑道中人,其原因就在用骷髏作為標誌這一點上。但是,王述先聽了,卻是不明白,急問道:「為什麼憑一個骷髏頭的標誌,就可以斷定不是好人呢?」兩隻眼睛焦急地等待答案。
  王仲甫先看了各人一眼,然後沉著聲音對王述先道:「孩子,你沒有踏上江湖,難怪你不知道江湖人的習性,不過,憑著想像,也應該知道多少:如果是正派人士,他們所用的綽號無非是:『雁』,『鶴』,『蛟』,『龍』,或是用他們的兵器為綽號,也許用他們的嗜好為別名。固然也有邪魔外道,自稱為什麼雁鶴蛟龍;但正派俠士絕對不屑用什麼豺狼蛇鬼來做別號,尤其是骷髏,白骨,這一類陰邪,殘酷,凶險的東西,更不會為正派人士所樂用,因此,我們就可以斷定盜去蚺頭的賊,必然不是善類,還說不定是正派人土中的大敵哩」。
  這一個見解說得各人不斷地點頭,王述先見說蚺龍的頭骨可能落到邪魔外道的手裡,心裡更加著急,愁眉苦臉幾乎要哭起來,大家緘默了一會,王述先似乎想起一件事忽然又笑道:「蚺頭雖已失去,但是那賊人也許要空歡喜一場吧?明弟不是說過沒有寶刀寶劍,雖然得到蚺頭,也無法取出蚺珠,更無法分解蚺骨做成暗器媽?」各人被他這樣提醒,都在面上現出一線的笑容,王仲甫口角動了幾下,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是他再看到各人的笑容,倒也不便再說了。各人商議了一會,還是決定先下山取道回向濤村之後,再慢慢設法尋找,王述先仍想回蒙天嶺約述明上來,會同各人在附近搜一搜,也被王仲甫攔住了,只好默默地跟看各人下山。
  在路上,各人大談特談述明的奇遇,漸漸地又說到蚺龍,由蚺龍又說到蚺頭失蹤的可惜,王仲甫忍不住道:「不是我故意要打斷各位的興頭,事實上,在剛才我已經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了!」
  各人聽說是嚴重的問題,不禁嚇了一跳,王大伯忙問道:「老哥想到了什麼?」王述先更是焦急地望看他的爺爺。王仲甫也深悔失言,害得各人著急,只好道:「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嚴重,我不過想到那賊人既然膽敢來此荒山,當然有過人的武藝,我曾經在石桌旁邊細心尋找,竟找不到半點腳印來,這就可以證明賊人有很高的輕功了,如果在打鬥的時候,或是在施展某一種武技的時候,因為提氣的關係,沒有腳印不足為奇,但是,一個人如果在平時生活中,走路不帶腳印,做事不帶腳印,就不簡單了,盜寶的賊人在桌上畫了骷髏,他的雙腳當然要站立在地上,如果不是提氣用功,則必會留下腳印,如果不提氣用功,而能夠不留腳印,那麼他的輕功已經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縱然合我們幾人的力量,也不見得是他的敵手。退一步來說,那賊人如果在畫骷髏的時候,是提氣用功,那麼他的機警奸詐,也不是常人所及,所以,在這一回合上,我們已經是垮到家了。賊人既然有這樣的功力,難保他沒有好的寶刀寶劍,去拆取那蚺頭的藏珠,不過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怎樣重視;現在所要耽心的,倒是恐怕他會到蒙失嶺去,萬一遇上述明那孩子爭鬥起來,卻不知鹿死誰手哩!」說完之後,連連歎息不已。
  各人被他這麼一說,個個都覺得事態嚴重,而為述明耽起心來,王大伯矍然說:「老哥剛才在亭子裡為什麼不說,好得我們再上蒙天嶺幫忙述明一臂之力?」頓了一頓,又道:「我們現在就轉回嶺上去……」王仲甫連忙攔著,同時道:「這就是剛才我不肯說的緣因,因為述明功力之高,已超過我們不知多少倍,而且又有鰻衣護身,手上那枝綠虹劍更是人間至寶,如果不是仙俠之流,相信他萬無敗理,在我們未能確定賊人是否上蒙天嶺之前,我們先去豈不是替鬼帶路?再說起述明藏身的那個深窟,如果不是服食過仙草仙藥,或是功力達到飛仙劍俠的人物,休想跳得下去,依我看來,賊人武藝雖高,也絕對沒有達到仙俠的地步,如果述明打不過他,只要朝深窟一跳,賊人還有什麼辦法去追?等到他回去打好長繩子再來的時候,已是過了一個時期,在那段時間裡,述明可能已練好了師門的十二字劍術,敵人又怎樣能夠打得周他?我剛才所說耽心的是恐怕述明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不遵守仙獅的訓示,而在外面惹出麻煩來罷了」。
  王述先聽到爺爺說恐怕述明到處亂跑,不禁依璞哧一笑道:「他才不會哩!」
  「你怎麼道他不會?」王大伯關心地再問。
  「他在昨晚上我們練功的時候對我說的,他告訴我要好好地念著口訣練那『引氣歸元』的內功,將來練什麼功夫都要容易得多,並且說他在五年之內絕不離開深窟一步。」
  王大伯道:「怎麼我坐在你的身邊,都沒有聽到」?「何止大伯沒有聽到,我坐的地方就緊靠看述明,也沒有聽到他說什麼」。任干玉一面說,一面笑問王仲甫道:「師父是練功的人,耳朵此較我們靈得多,不知道聽到了沒有?」
  王仲甫呵呵大笑道:「世兄真是難為老朽了!試想你坐那麼近都聽不到,我坐在對面怎能聽得到」?「我以為明弟說的話,你們都可以聽得到啊!他說的是那麼大聲!」王述先說。「這是弄什麼玄虛」?任干玉更是詫異。
  王仲甫笑道:「這不是玄虛,而是一種最高的『傳音入密』功夫,需要內功登峰造極的人才可以做得到,他是把發出的聲音,運用內功配合氣功把聲音迫成一線,向單方面傳播,別人休想聽到,如果練到神化的地步,就可以做到『千里傳音』,把聲音超越過在同一方向的空間,而傳到某一人的耳鼓裡,想不到述明在一夜之間,不但輕功登峰造極,而內功也登峰造極,我們再也不必為他耽心了!走吧!」
  各人聽王仲甫說到述明的內功那樣玄妙,都給怔住了,聽到「走吧!」一句,才如大夢初醒,嘻嘻哈哈走出了山口,他們回到船上,已是暮色蒼茫的時候,船上的人等了三天,不見王仲甫等人回來,又由興隆墟帶路人的口中,知道王仲甫一行六人去了蒙天嶺,王述明兄弟上了削壁之後,就沒有下來。船上的人都是向濤村人,都蒙受到王述先兄弟的恩惠,那能不著急萬分?好容易看他們回來,都等不到他們上船,就一窩蜂似的迎上去,七口八舌地問。當他們看到王仲甫等六人已少了一個王述明的時候,有些竟禁不住流下淚來。
  王大伯看到這種情形,忙告訴他們不要緊,揮揮手大家一起魚貫上船,坐定之後,王大伯才把此行的經過,約略的說出來,不過說到述明失蹤時,卻是遇看仙獅救去深山學藝了,向濤村人都是樸實無華的漁民,那會疑心到述明就在蒙天嶺上,大家興高采烈地弄起酒菜來,王仲甫雖然有點懸掛看述明,但知道他處處都有機緣,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同時又記起述明說的話,知道任干玉,王述先兩人機緣不久就到,雖然有驚無險,可是又要長別幾年,也有點黯然,所以,船人擺上酒菜之後,就和王大伯,任干玉兩人,你一碗我一碗地鬥起酒來雖然王述明說過任干玉和王述先的機緣,一個是順理成章。一個是要經過凶險,卻沒有說出誰該經過凶險,王仲甫對於這個問題,是異常納悶,很後悔當時沒有問明白,到現在卻無人可問,心裡一煩,不覺多喝了幾斤,竟是酩酊大醉,由王述先和丁世成扶回艙裡。
  平時王大伯和王仲甫對酒,總是王大伯先醉的時候居多,這回他見王仲甫先已醉倒,反而呵呵大笑,拉著任干玉多喝幾碗,結果也是昏昏沉沉,被抬進艙裡。
  任干玉雖然已是半醺,可是頭腦倒還清醒,他吩附船夫值更,並且命令把船移離岸邊三幾十丈才下碇停泊,為了確保安全,自己和王述先、丁世成,就在艙面上輪流戒備,謹防那盜蚺頭的賊人,或一些不知名的海盜偷襲,照任干玉這樸小心分配佈置,也可以算是安全了,所以除了艙面上輪值兩人外,餘人都安心地睡了。
  那知興隆墟那邊清晰地傳來四更的鼓響還沒有好久,任干玉、丁世成和船上各人,就聽到艙面上王述先叱一聲「好賊!」接著船身就是一震,同時也就聽到兵器相擊的聲音,任干玉連忙搖醒王仲甫,立即拔出鰻骨鞭,竄出了船艙,已看到兩團白光在船面上狠狠地搏鬥。
  任干玉那知厲害,才喊一聲「王兄弟休慌!」鰻骨鞭一舉,「泰山壓頂」竟向正在和述先交手的那個中年漢子的頭上鞭了下去。但是,那敵人的武功倒也不弱,他一挺手中劍,一個「毒蛇出洞」把王述先迫退一步,連環進步,讓過了任干玉的鰻骨鞭。
  任干玉一時收不了招,那鰻骨鞭竟順著賊人的背脊溜落下來,打在船面上,「吧」一聲,把船板打裂了兩塊,那賊人看到任干玉失招,立刻一場右手劍一招「擊楫渡江」擋住了王述先的「巴山夜雨」,左手「逐浪興波」平伸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任干玉的左肩,把任干玉打得踉蹌倒退,如果不是王仲甫剛巧走出艙門,將任干玉一把撈住,真個會原封不動摔回艙裡。
  王仲甫雖然扶住了任干玉,不讓他跌倒,但也感到賊人勁力之大,不由得心裡暗暗吃驚,這時更耽心王述先的安全,連忙放鬆任干玉,大喝一聲「住手!」
  那賊人看到艙裡又出來一個老人,同時聽到他一喝之聲竟是震耳欲聾,知道這老人的內勁不弱,自己和一個小孩子雖然只過了五六招,但已知對方的功力決不在自己之下,這老頭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物,可是既然膽敢露臉,而且口氣又是那樣迫人,儼然以前輩自居,料知也非好相與,久戰下去難免不落敗。那賊人原是奸滑異常,他仗看一枝風魔劍十年來憑著劍術不俗,加以機智奸巧,看風轉舵從未落個明敗,那願意就此毀了他的名氣,所以乘王仲甫一喝之後,喊聲「改日再會」!兩腳一頓,一個「金鯉倒穿波」身形竟拔起二丈多高,在空中施展一個「野鶩翻雲」,那麼大的身驅竟輕輕巧巧地落在七八丈遠的一艘小舢板上,呵呵大笑……。
  王述先見賊人要走了,叱了一聲,正待追過去,卻被王仲甫喝上了,鼓起小腮儘是不樂。就在這一霎間,賊人的舢板已經又去了十多丈,要追也追不及了,而且船上還有任干玉受傷,更不能再追了。
  王仲甫叫過任干玉脫開衣服一看,只看那傷處很清晰地印上一個掌印,而且是黑中透紫,知道是受了敵人內功掌法所傷,諒所傷不輕,幸有王述明留下的「七寶除毒丹」正好派上用場,連忙倒出三粒,交任干玉依法服用了,然後歎一口氣道:「老朽也在軍馬之中老過四十年了,但是,這樣強的敵人還是初次看到,如果他不是先和述先交手,則我也不能嚇退他,可是,他膽子也太小了,我們能夠把他嚇退已是僥倖,真個打起來,我們幾個人雖不見得落敗,但要想得到便宜是絕對不成了,尤其在這個地方,我們人單勢孤,萬一再引來強手,我們非全軍覆沒不可。……」
  王述先剛才被仲甫喝止,不准追趕敵人,已經蹩了一肚子氣,現在又聽到爺爺儘是稱讚敵人,心裡更是不服,忍不住道:「才不哩!賊人那劍術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不是爺爺把他嚇跑了,我不剁掉他雙腳才怪,就說起他那輕功,也不過嚇唬人吧,也不見得高明,……」
  他滔滔不絕地還是說下去,卻給王仲甫一聲「胡說」!把他的話頭擋了同去。
  王述先被他這一喝,心裡蹩看的氣,一時無處發洩,眼淚卻簌簌地滴下來,王仲甫看到這樣情形,也禁不住心裡一陣難過,王大伯也覺王仲甫對述先管得太過份了,他倆兄弟正是童年的時代,武功又高,孩子們那個不是活活潑潑的,如果管得孩子一點都沒有個性,將來那能夠單獨去應付齦難的事件?所以,看到王述先這痛苦的情形,立刻對仲甫道:「老哥也不必責罵這孩子了,述先所說的倒都是真話,他的內功有沒有成就,不是我這外行的人能看得出來,但是,在輕功方面最少也比今夜來的敵人好上一倍,而且還可以假借躡空草的功力,把身體停在七八丈高的空中,待機下擊,敵人剛才表演那一手輕功,不過能躍起二三丈,怎麼能和我們的述先相比?……」王仲甫確也在急忙中管教孩子,卻忘記了述先服用過躡空草和蚺肉,並且經王述明傳授了「引氣歸元」的內功入門之後,連到過去所吃的銀果和鰻血等功能,都已運行四肢,內力充沛,一切武功已大非昔此,這時被王大伯提醒,才記得起來,自己也覺到臉上有點發熱;不過,終是好強成性,仍然微微笑道:「老弟!我不是不知道述先這孩子的輕功,已非昔此,不過敵人確也不可輕視,而且武功這一門,一山還有一山高,也許某一個敵人明明是武功很低,但是他另有毒著取勝,一個不小心,就會上他的大當,甚至於無可挽救,就是劍俠飛仙之流,也會有功力深淺之分,一點都大意不得,述先現在年紀不大,可是,不要養成了驕氣才好!」說到這裡又回過來對述先道:「孩子,你聽到了嗎?……」
  王述先聽到爺爺的口風緩和多了,也收起眼淚點頭答應了一聲。
  王大伯見到王述先的情緒已恢復正常,才問起發現敵人的經過,這時任干玉傷處痛苦大喊,也和丁世成與及船夫在一旁靜聽看。
  原來當晚任干玉和丁世成睡前曾囑附王述先到了三更,就把輪值的任務交給任干玉,到四更再由任干玉交給丁世成,他們所以這樣分配,就是因為恐怕王述先捱不了夜,而把王述先輪值的時間排在上半夜裡,那知王述先等到各入睡後,自己就在艙面上盤膝打坐,依照述明囑咐的方法,練起「引氣歸元」的內功,只感到週身血脈流陽,筋骨裡咯咯作響,比起在蒙天嶺那晚上還要舒適數倍,因此雖然是打了三更,他那肯放下正在緊要關頭的功夫去找任干玉?而且「引氣歸元」的功夫,真是奇異無此,越練則精神越好,精神越好越捨不得睡,曾幾何時,又聽到打了四更。這時述先正高高興興地練功,除了海濤衝擊在船身發出呼呼的聲音外,真是萬籟俱寂,連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也能夠很清楚地聽得出來。
  但是,在這個時候,述先又聽到有很輕微的「咿呀,咿呀」的聲音,最初還以為是練到心地空明而發生的幻覺,可是那聲音似乎越來越近,越來趟響,王述先再也忍不住睜開眼睛一望,卻見約莫在六七丈遠近的水面上,似乎是有一團黑影,正待細看的時候,又見那黑影向空中一拔,然後向自己的船上飛撲過來,這下子王述先看出那黑影原來就是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靠的人影,在這個深夜裡對方既然不打招呼,就奔撲過來,當然不會是什麼好貨色,正待站起來詢問一聲,那知人還沒有站穩,那黑影已到了船上,一股勁風朝述先的胸前襲來,王述先急忙向旁邊一躍,讓過了那股勁風,立刻拔出蒙天劍,一招「開天闢地」向敵人斫過去,那知敵人並非庸手,他一見劈空的掌風,竟奈何不了一個小孩子,也立刻拔劍在手,使了一招「撥草尋蛇」向王述先的腳上掃來,兩方面同時的動作,就等於彼此拚個兩敗俱傷,雖然那賊人攻的是王述先的下盤,王述先攻的是敵人的上軀,可是因為王述先比起敵人,要矮了一個多人頭,所以兩人的劍都是橫掃對方的腰下,如果不及早撤招,誰也不用想活。
  講身形還是王述先更靈活些,可是他沒有多少對敵經驗,他誤會以為敵人是情急拚命,急忙橫跨虎步,把頭向右方一擺,身形竟橫移二三尺,剛好就避過敵人的劍尖;那敵人估料不到面前這個小孩子,竟有這種「滑雪移丹」的上乘輕功,那裡還敢怠慢,立刻就穩定身形,施展起平生絕技「風魔劍法」向王述先猛攻。
  王述先雖然不知道敵人採用什麼招數,但是仗著身體靈活,同時也常聽到爺爺和弟弟說過:「對敵時,必須主動採取攻勢」,所以施展一招「頑石點頭」,把劍身震成一片眩目的劍光,在這一片眩目的劍光裡,夾看「秋風掃葉」,「雨打芭蕉」「卞莊刺虎」一連三招,把敵人攻得手忙腳亂,看看敵人就要落敗,卻給任干玉出來一喊,王述先稍為一怔,才被敵人緩過氣來,再被王仲甫一喝,卻把敵人嚇得逃之夭夭,王述先把這段經過說出來之後,還鼓起小腮道:「以後再遇上敵人的時候,爺再不要把他嚇跑了,要嗎就把他殺掉,給他跑了以後還有麻煩哩!」各人見他一片天真想到就說,不禁暗暗好笑,剛才還被仲甫叱了一聲「胡說」那知眼淚未乾,又不知輕重地說起來了。王仲甫看到他天真爛漫,倒不再加苛責,只微笑道:「你這孩子怎麼連我也說上了,你想想看,你倆兄弟有那一回不是打糊塗仗?打了半天連敵人的姓名來歷都不知道,要是遇上自己有關的人,失手誤傷,怎麼得了?……」王述先小臉被他說得熱烘烘地,低下頭來做聲不得……。
  忽然,王述先猛一抬頭,秀目裡面閃爍著奇異的光輝道:「剛才那賊人忙著過招的時候,似乎從他的身上掉下一件小東西……」王仲甫忙問:「真的?」「好像是的,等我找找看!」立刻從小皮袋裡,取出幾顆鰻珠,分給各人照亮,在船面上四處找。各人一站起來,王述先就發現王太伯剛才坐的地方,有一小塊黃澄澄的東西,連忙檢起來道:「在這裡了!」
  各人走過來一看,原來王述先手上拿看一塊二寸見方的竹牌,竹牌的正面赫然有一個骷髏的火烙印,背面又雕有「七弓三奇」四個隸體字,王仲甫接過來,一面看一面沉吟道:「七弓……七弓是什麼地方?難道就是骷髏黨人藏身的所在……」。
  王大伯接看道:「我記起陵水附近有個七弓嶺,可不知是與不是」?
  王仲甫連忙道:「不管是不是,你先把七弓嶺的情形告訴我們大家研究也好,或許就是骷髏黨的巢穴,也可能是盜蚺頭的賊人藏身的地方」「不會吧!七弓嶺我睢然沒有到過,可是據當地人說,七弓嶺高插入雲,青蛇遍地,瘴氣重重,連到泉水都有毒質不能飲用,那能夠住人?」
  王大伯表示懷疑起來,任干玉聽了苦笑道:「如果真是這種情形,那麼盜寶賊和剛才的賊人多半會藏在七弓嶺,因為七弓嶺不見得比蒙天嶺凶險,可是蒙天嶺還……」任干玉說到這裡,忽然警覺到幾乎把王述明的秘密說出來,急忙住口一陣乾咳後,才繼續道:「蒙天嶺都還住有奇人哩!」
  王仲甫也同意任干玉的見解,依照王述先的意見,不管蚺頭是否給七弓嶺的賊人盜去,就想馬上去查個明白,可是王仲甫卻認為自己這方面,不但武功不夠,連人手也不夠,假如七弓嶺真個是賊人的巢穴,豈不是要糟,只有記住這個地方,日後再為打算,各人聽他這一說,倒是至理,也都同意了,為了恐怕賊人再度來襲,王大伯立即叫船夫連夜啟航,在涼風習習中,朝向濤村方向駛去。
  船行迅速,不久駛出北鰲港,各人都在閉目養神,惟有王述先盤膝枯坐,暗暗練習「引氣歸元」的內功,到了日上中天,仍然不願起來,各人看他那付莊嚴法相,也不打擾他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才見王述先的臉上展開一絲微笑,忽然一聲長嘯,把船帆震得「拍拍」亂響,身形一直,竟拔起了十多丈,在空中一個觔斗,腳上頭下,雙手往後一撥,小身軀竟從空中像餓鷹撲食,追過船頭,迎看船行方向,身形一落,輕輕巧巧站立在桅桿頂上,翹起一腳,演了一個「獨立蒼冥」,身法端的是美妙無此,然後一聲長嘯,身軀隨看嘯聲像殞星墮地般,落回原先的小匾,把各人驚得目瞪口呆。
  任干玉喜得把他摟起來道:「兄弟,你漏這一手,真是太妙了!怎麼練成的,才是短短的兩夜就繞到這飛天的本領,能不能把練的方法告訴我們?……」
  王述先苦著臉笑道:「我那知道怎樣練法?還不是依照明弟所傳的口訣,在靜坐裡用功?自己忍住週身火熱之後,接磁感到一陣清涼甘暢,不由自主地一聲長嘯,似乎更加舒適些……」想了一想又笑道:「任叔叔多日未見練習輕功,也許早就進步了還不自覺呢?」
  「真的?」任干玉聽到王述先說他可能不知不覺中進步,心中雖然感到喜悅,但是還不能十分相信,懷疑地問了一句,接著道:「等我試試看!」立刻把衣襟一扎,雙腳用力一頓,身軀居然也拔起三丈多高,兩手剛好攀住桅頂,又笑又喊道:「了不得!要跌死了,怎樣下來?」
  王大伯見了他那付樣子,禁不住笑罵道「我看你這個該死的傻瓜,能夠上去怎不能夠下來?」「你說得好輕鬆,上去不怕跌,下來怕跌倒啊!」任干玉故意逗看。
  「那末等我把你揪下來吧!」說完了真個雙臂向上一抖,雙腳用力一躍,王大伯也跳起三丈來高,兩手堪堪要抓到任干玉下垂的雙腳,任干玉被他這一嚇,連忙把手一鬆,胸腹貼看桅桿一彈,一個身體順著王大伯的背後急降,加果不是王大伯迅速抱著桅桿,倒要被他沖壓掉艙面來。
  任干玉一落回船面,立刻大喊道:「大伯,這回看你的!」「我才不像你那麼膿包」。
  說了之後兩手一鬆,也就輕輕地落回船面,這時丁世成也隨後試驗,也能拔起一丈多高,連到王仲甫也老興勃發,展開身法一個「旱地拔蔥」也騰起五丈多高,再向下一撲,待身形快落到桅桿時再來一個「魚躍龍門」一縮一跳,兩腳平平穩穩地站在桅頂,長嘯了一聲,然後降落回船面上來。
  經過這一次的實驗,各人都知道自己的功力確進步了三四倍之多,而這個進步,不過是練習了兩夜的「引氣歸元」的結果,各人談論起來,無不大喜過望。
  王仲甫也歎一口氣,感慨地說:「老朽枉自學了幾十年的把式,到頭來也不過是人家一天二天的功夫,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停了一下再說:「述先的輕功到了鳶飛魚躍的地步,而述明那孩子這兩天又不知進步了多少?如果以他的資質看來,五年之後再見時候,也許真能到步履虛空,超凡入聖的地步哩!老朽長了這幾十年,只要看到他兩兄弟有這樣的成就,倒也不枉人生一世了……」
  各人一陣互相勸慰,喧暗嚷嚷夾著船夫們七口八舌,幾乎無不是談論述先兄弟的前途,更急於希望述明回來一展身手,使各人大開眼界。
  不久,船夫們搬來早餐,雖然沒有山珍,可也少不了海味,各人心裡高興起來,無不開壞暢飲,王大伯也給述先篩了一碗酒,要他慢慢地喝著陪著,這一頓飯竟吃到日正當中,這時風順潮順,不消一個時辰,已經望到向濤村的山勢,才撤去殘餚剩酒,再清談一會,就見到村前的沙灘上擠滿了人,王大伯等知道是村人出來歡迎,連忙站到船頭,拿出一方的布不住地幌動,算是和村人打了招呼,在村人一陣一陣的歡呼中,王大伯等登上了沙灘,被熱情的村民前呼後擁地回到闊別了八天的祠堂;又少不了慰問熱鬧一番。
  王述先回到向濤村之後,除了晚上和任干玉,丁性成到往日和述明在一起練習輕功的椰林,繼續練習輕功和拳劍之外,真個不出門戶,每天的清晨四更天就起來練習「引氣歸元」;早飯後讀書,晚飯後充任王仲甫的助手,教那三十名館徒。
  本來午飯後他有一段長時間可以到外面走動;但是,回村之後,他的跳躍本領已經被船夫傳開去,全村的男女老幼,無不知道他能跳高十幾丈,所以一見到他走出來,就大家磨著要他表演,尤其有些頑皮的小孩,更磨他去摘椰子,也就使他不勝其煩,同時仲甫也不許他過份炫露,因此就以乾脆不出門為上策,在祠堂裡躲起來。
  可是孩子愛玩的心性,那能羈絆得多久?而且爺爺並沒有禁止他出門,有了機會不到外面去才是真正的傻瓜,最初幾天他還怕麻煩,自動地禁足,好容易捱到了第八天,真是無法忍耐了,他想:就是在村外走動走動,也不到見得就會遇上凶險,只要自己小心,不去惹是生非,雞道還有什麼禍事落到頭上來不成?他想到這裡,決心到村外去走走,在吃過午飯之後,就把這個意思對爺爺說了。
  王仲甫也覺得沒有什麼關係,同時已知道王述先的武藝不弱,尤其是打不過就一躍懸空,他這最後一著是任何高手都辦不到的,所以囑附幾句早去早歸之後,就讓他去了。
  王述先倒也小心翼翼地裝飾了一番,把鰻皮衣貼身穿好,束了蒙天劍,再穿上外衣,然後走出門外,仲甫看他剛剛踏出門檻,就回過頭來喊「任叔叔來了」!
  王仲甫聞聲迎了上去,已見任干玉攜著王述先笑道:「看這個樣子,王兄弟又是要出門了……」「誰說不是,他想到村外走動,也只好由他了。」王仲甫皺著眉頭說。
  任干玉笑道:「到外面走走當然好……」又轉問述先道:「不過,你很少到外面玩,你不認識人家,人家也不認識你,一個人能玩出什麼味兒來?倒不如我帶你到邦加村去走走,順便認識幾個伯伯,叔叔、哥哥、弟弟,比你一個人亂撞亂走要好得多。」
  王述先笑道:「本來我也沒有什麼地方好去,不過在家裡悶得發慌,很想到外面走走,同時又記起你以前對我們說的銅鼓嶺上,留有漢朝馬伏波將軍的銅鼓,很想去看看,現在既然任叔叔耍帶我去邦加,那末,銅鼓嶺我也不去了……」一停又說:「但是,我可不表演什麼給他們看!」「你放心吧」他們不會知道你有一身的輕功,充其量也不過叫你走一兩趟刀劍拳腳,你也不必把蒙天劍拿出來,隨便拿一根竹棍或是木板之類,當作刀劍來使,又有什麼了不起?」王述先笑著答應了。
  王仲甫見到任干玉剛巧來遇上述先要出門,而且任干玉又自動地要照顧述先,省得自己耽心,不禁心裡大喜,當下大家寒暄一會,也就讓述先跟看任干玉走了。
  邦加村坐落在向濤村的西北,沿著文昌溪往上走十二三里就可以到達,以王述先和任干玉的腳程來說,倒用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可是這時在青天白日之下,田野裡人多來往,不便施展輕功驚駭世俗,只好一步一步地捱,竟花費大半個時辰在這十二三里的路上。
  任干玉對於邦加村是經常來往之地,全村裡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不認譏他,所以進得村來,見到人都要招呼點頭,忙個不停,那些村人見到這次任干玉帶來一個十二三歲,眉目如畫的小孩,就有不少好奇的人跟在後面,而且還竊竊地猜想,可是,任干玉並沒有理會挪些閒事,逕拖著王述先向林逸夫的家裡走去。
  林逸夫是邦加村的首善,歷代書香,傳到逸夫這一代,兄弟三人,逸夫居長,逸民居次,逸華最幼;他們的父親林卓然於五年前一病身故,林老太太已經七十多歲了,雖然身體健康,但也安享佳兒佳媳之福,有時含飴弄孫,自得其樂,把一切家事交給長子逸失去管理。
  逸夫兄弟倒也親睦,更雞得的是妯娌也同樣一團和氣,從不發生爭執,因此,全村老少無不以逸夫這一家作為馬首是瞻,以他這一家和睦禮讓的家風,作為訓勉子弟的藍本。逸夫的年紀雖然不過是四十五歲,但是村民愛戴,不論大事小事無不取決於林家,儼然成為全村的領袖。
  這一天逸夫剛巧有點小事往縣城去了,逸民正在幫忙僮僕整理客廳,忽然聽到外面喧喧嚷嚷正待出門看看,已見任干玉攜帶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跨進了大門,任干玉呵呵大笑道:「二哥,你想不到吧?……」王述先見任干玉稱呼人家做二哥,他也自然地喊聲「二叔!」
  林逸民一愕,仔細端詳了一會,才笑道:「小兄弟不必客氣了」又轉過話頭向任干玉道:「這個小兄弟太概就是王師父的那對瑰寶了,幸會幸會!」一面說一面把任干玉和王述先向書房急讓。
  任干玉帶看王述先跟了主人到書房坐定,立刻有家人過來獻茶,任干玉等候家人退去之後,就天南地北和林逸民塞喧起來,只有王述先坐在旁邊,一雙星目盡向那四壁懸掛的書幅圖書發怔,心裡不由得暗暗昨苦,要知道任叔叔帶他出來這樣玩法,他倒不願意來了;可是已經來了又不能回去,縱然自己可以回去,人家也不願意放他走,真是左右為難,臉上不知不覺中表現出不耐煩的形跡。
  任干玉和林逸民雖然是談他們的話,但是眼睛也隨時注意到述先的動作,現在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那還會不知道他的心意?
  林逸民向任干玉告了便,轉往後堂,不一最就帶來兩個述先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後面還跟著兩個比述先小兩三歲的女孩,笑吟吟地回到書房,對述先笑道:「小兄弟這回有伴出去玩了」,那幾個小孩子對任干玉喊聲「任二叔」之後,都訕訕地望看王述先,等候他一起去玩;王述先也在等候他們過來邀請,結果是十目相投,大家都怔怔地站著不動。
  任干玉看到他們那付滑稽的樣子,禁不住笑道:「看你們失魂落魄那付樣子!叫你們去玩難道都不願意去?」一面說一面指責林家那些孩子對王述先道:「那兩個是哥哥,這兩個是妹姝,什麼名字我現在不告訴你,只要你們玩熟了,他們會告訴你的。」
  又指看述先對林家的孩子道:「我這個叫做王述先,但是你們把他叫著王老大也行,好了,你們可以去玩了。」又對那兩個孩子說:「可是不准打架,要打的話,你倆兄弟准輸!林家那四個孩子聽到任干玉最後這句話,不禁同時望了述先一眼,還是那兩個女孩子比較活潑些,等不及逸民再吩附,立刻蹦跳過來,拉看王述先的手喊「王家哥哥,我們去玩去!」林逸民把手一揮道:「去吧!到吃飯的時候再回來,可不准和人家打架!」他們同時應了一聲,就一窩蜂似的半跑半跳出了大門。
  不要看林家那幾個孩子在家時候是那麼老實,但出得大門就是他們的世界了,還不等待王述先發問,就各自搶自我介紹,不但姓名,年齡,生日,是他們介紹的主題,甚至家裡有些什麼人,爸爸、叔叔的個性和對他們管束的情形,讀什麼書,統統在介紹之列,鬧得王述先頭暈腦漲,一時也記不了那麼多,只揀那名字記住也就算了。
  王述先和林家孩子去後不久,林逸夫和逸華都同時回來,大家又閒談了一陣,林逸夫才問起任干玉怎麼忽然光臨,任干玉把帶王述先到各處走動的事說了,林逸華一聽說述先來了,急得就要叫人去找,逸夫道:「老三總是那麼急,你就讓他們小兄弟玩一下痛快也好嗎?而且我家那兩個魔頭,也得叫他碰碰釘子,使他們知道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別人才行,不然他們可要把村子鬧翻了哩!」
  但是,林逸華還是一臉焦急的樣子,任干玉以為他恐怕他的兒子會被述先打傷,忍不住淡淡地笑道:「三哥總是過於耽心了,我們那述先雖然武藝高強,但也不是輕易出手的人物,同時,我已經告誡過不准打架,而且他們一起出去,那會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來,」逸華一聽干玉的話意,就知道自己的意思被人家誤解了,急忙道:「我那裡是這個意思?我倒希望王家小兄弟替我們結結實實把克功社槌一頓哩!」
  「那末你又著急什麼來著?」任干玉反問道。
  「上次,太哥二哥帶了本村兄弟會合九村到你們那邊,原意是幫忙你們驅逐海盜,誰知道卻變成幫忙你們救火、我聽到回來的人說,幸得王師父的兩個小孫兒,把所有上岸的海盜給殺了一半,剩下來的都被躡服了,那天我沒有同去,已大歎沒有眼福,現在聽說他來了,好歹也要讓我開開個眼界兒,也可以殺殺雷公明教出來那些徒子徒孫的驕氣哩。」林逸華說了這一段話,任干玉才恍然大悟!又笑道:「那又何必著急?他們玩了一會,總會回來的,還怕見不到人麼?不過……」任干玉知道逸華性急,故意賣關子逗他。
  「不過什麼?」逸華果然上當。
  「不過……」任干玉裝出十分慎重的樣子,逗的逸華翹耳搔腮,然後突然口風一轉,問道:「你準備好酒好菜了沒有?」各人都被他這一句話,逗得大笑起來。
  逸華一楞,然後會意過來,又急又氣地罵道:「你這個窮書生,我看你是餓慌了,才來這樣的一個『不過』,我倒非和你算這筆帳不可……一面說看,一面追過來要打。任干玉連忙道:「且慢……」「我才不聽你的鬼話!」林逸華截了他的話頭。
  「倒不見得就是鬼話!」任干玉很鄭重地說。各人看他煞有介事的樣子,知道不會再是開玩笑,個個側耳恭聽起來。
  但是任干玉卻另有他的打算,看了他們這付樣子,知道準會上第二次當,於是,把剛才林逸民吩附林克功兄弟的話慢條廝理地轉述一遍,及加了按語道:「既然叫他們到吃飯時候才回來,那麼現在又不吃飯,要他們回來幹什麼?」這時,林逸夫也好笑道:「這還不仍舊是鬼話?雞道會少掉了你一份了?」立刻就吩附逸民弄酒菜,然後拉起干玉帶了逸華去找王述先和林克功兄弟。
  林逸夫和干玉逸華兩人出得門外來,卻見那些巷子裡都是靜悄悄地,除了看到幾個老婆婆和少數三兩歲的小孩子之外,精壯的村民和七八歲以上孩子一個也看小到,這種情形是邦加村從來沒有的事,各人心裡睢然知道必然是看述先表演去了,但也不禁有點驚奇。
  林逸失笑對任干玉道:「你看,你帶來這個孩子的魔力多大!竟把我們全村大小給帶跑了!」逸華也道:「聽說海盜侵犯貴村那晚上,全靠他祖孫三人就把千多海盜殺退,這種事情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誰也不肯相信,到底他們的武功高到何種地步,能不能就告訴我們,增長見識?」逸華老早就聽說王述先兄弟的武功高強,急於相見一面,但是總沒有機會,這時那肯放周,立刻就磨看任干玉講述王述先的武功。
  任干玉歎一口氣道:「三哥,你沒有看到當時的情形也難怪你不信!可是你們所聽到的傳說,還不及他們實際功夫的十分之一,小過,他們都有一段難言之痛,不便要他在公眾面前顯露,只有等待深夜,才可以看到他們的絕學哩!」
  林逸夫奇道:「當晚對敵的情形我雖然沒有看到,但是我們九村的人到達的時候,看到滿村子都是賊屍,你現在又說傳說不及實際的十分之一,難道他們在那樣危急關頭,還不出全力對付敵人不成?」
  任干玉望了他兩兄弟一眼,才說道:「你這個意思只算對了一半,因為當晚除了王師父和現在帶來的王述先是全力對敵之外,那個較小的王述明也不過顯露出一半的功夫,就把賊人殺死了六七百,如果他不是留著剩下的殘盜,很可能是一個也活不成,那海盜頭子林少英更不用想逃出他們的劍下,就算是他把海盜統統殺光,也不過是他線有的功夫十分之一。」
  林逸華聽得著急起來道:「你不要打悶葫蘆好不?什麼一半一半的?我還是想不清楚,還請你老老實實地說出來總比較好些。」
  任干玉知道逸華的性子最急,不便過份逗他,才把述先當時的武功描了一個大概的輪廓,然後又加上幾句:「現在他們祖孫三人的功力,比起當晚又高了好幾倍,這可不是一半的一半,十分之一的十分之一?」
  林逸夫兄弟聽到任干玉說,今天來的王述先,他的武功不過是述明的十分之一,更是驚托異常,急忙拉看任干玉走出村外。
  任乾土知道林逸夫兄弟的心意,是恐怕趕小及看述先的演技,所以也緊緊跟在林逸夫的身後,這時,已聽到村口右邊的樹林旁邊傳來一陣陣的喧嘩。
  林逸華第一個向那邊飛跑過去,那消片刻已經到達了現場,滿眼是黑壓壓的人群,有些站在地上,有些卻爬在樹上。人群當中一塊十來丈的空地,僅站著林兗功,林完誠兄弟,和林燕雲,林燕霞姊姝,仰著頭望著一棵二丈來高的樹頂上發呆。林逸華順著人群的視線望過去,就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輕悠悠地在樹頂上施展各種身法,忽而「金雞獨立」,忽而「暴虎憑河」,忽而「東風拂柳」,忽而「倒豎蜻蜓」……花樣新奇,姿態幽美,每一種花式出現,人群裡就轟了一聲,林克功兄弟雖然是一頭一臉灰泥,也是隨著觀眾不斷拍手叫好王述先的眼尖得厲害,他一見到任干玉和兩個中年的漢子穿進了人群,立刻從樹頂上一縱身落回地面,朝著任干玉身邊跑來,滿面驚慌說:「他們一定要我演輕功……」
  林克誠兄弟也跑到林逸夫的面前,分別拉看林逸夫林逸華的手,嘟起小嘴吧道:「你們來了,鬧得我們沒得看的了!」
  林逸華笑對任干玉道:「請小兄弟再到樹上表演一套劍術吧!」
  「我沒有劍!」
  「暫時用椰子樹的長葉代替吧,它也是軟綿綿的,可以要出同樣的一套來!」任干玉這樣暗示著。
  事實上椰子的長葉,它的長度寬度都和述先那枝蒙天劍差不了許多。更難得的是軟綿綿中又帶有韌性,確有蒙天劍的優點。
  王述先被任干玉一提醒,心裡就是大樂,說聲「好!」一縱身就從人群的頭上跳出圈外,向一棵椰樹走去,以現在王述先的輕功來說,他可以跳上十來丈高的椰樹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他並不這樣做,他從地面上輕輕一縱,跳了二丈來高,雙手孢著樹桿,兩腳兩手交換著向上爬,轉眼之間就上了三四丈,眨眨眼又上了三四丈,真個捷如猿猴上了樹頂,他順手摘兩片葉子拋下來,然後順著樹幹爬下,那些樹葉尚未落到地面,王述先已經站在地上,博得觀眾一陣歡呼,林家各人都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林克誠,林克功兩人剛才雖然被了幾十個觔斗,可是看到人家的功夫,也心服口服地拍手叫好,吵著逸華要學,要逸華送們倆去向濤村拜師了。
  王述先拿到了椰葉,縱身重入圈裡,倒提看椰葉,向周圍的觀眾一躬到地,霎時星目含威,如喜如嗔地向四週一掃,道聲:「演得不好時請多多指教!」立刻一抖椰葉,那原來垂看的椰葉,竟筆直如劍,被他伸得平平地,林逸華驚叫出聲來,悄悄地問任乾土:「這種是什麼功夫?你辦得到辦不到?」任干玉跟看王仲甫習武,是人已盡知的事實,這時被逸華問來,不由得苦笑道:「這是上乘的內功,那是我做得來的?也許再過十年可以辦得到!」
  林逸華和任干玉在這邊談論,王述先已在圈內一式一招地施展開來,他為了避免過於顯露,不用「猴王劍法」只拿出王仲田教給他的「乾坤八卦劍」來搪塞,但是「乾坤八卦劍」也非同小可,尤其王述先的身手靈活,那一條椰樹的葉子在他的手中,居然是一片青光,把小身子裡得風雨不透。任干玉由地上撿起一段小樹枝交給林逸華道:「三哥,你試著向青光拋去看看!」林逸華毫不猶豫,用力把那段樹枝向青光裡一拋,只聽到「拍」一聲。那樹枝竟被折成兩段,而那青光仍然和原來一樣猛烈,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各人正看得眼光燎亂的時候,忽然聽到由青光裡發出一聲長嘯,一團青光勢急如箭般撲到一株小樹的旁邊,各人還來不及看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就見那株手臂大小的樹,「碧」的一聲,慢慢地倒了下來,觀眾又是一陣大嘩喊好,林逸夫等人怔目矯舌,半晌說不出話來,那株小樹一倒,青光一收,已見王述先倒提樹葉笑吟吟地站在圈子中央,向四周的觀眾作了一個羅圈揖,這時觀眾的掌聲,叫好聲,歎息聲,讚美聲響成一片,有幾個好奇的觀眾跑到那株小樹近前一看,見那株樹竟像是被利刀刺斷一樣,更是咋舌不已而大叫起來。
  王述先演完了劍術,回到任干玉的身邊,任干玉給他引見林逸夫,林逸華之後,一同轉回村上,在路上林克功林克誠兩人,拉著王述先的手,很親熟地說:「王家兄弟!我們這回真服了你了…」林克功更說:「在村裡和我們一樣大小的人,我一個可以斗五六個還不致於落敗,那知我們兩人一上來就給你栽了幾十個觔斗,當時我因為沒有傷著,所以始終不服,到現在不服也不行了,你這套功夫能教給我們嗎?只要你肯教,要我拜你做師父,我也願意!」這一席話,把各人聽得哈哈大笑,林燕雲林燕霞姊妹更用手劃臉不斷地羞他,氣得他頓腳瞪眼追過來要打,更惹得各人大笑。
  王述先忙攔住他道:「我年紀小小的,而且我自己還學不好,怎能夠教別人?不過,要是有工夫,我也願意幫助二位哥哥學習……」「我們也要學!」燕雲燕霞兩姊姝也搶過來說,當她倆見到王述先點頭答應時,她倆互相交換一眼,笑了。
  林逸夫拍著王述先的肩背,很親切地道:「小兄弟的藝業,我已經看到了,聽說你還有一個弟弟,他比你怎樣?他為什麼不來玩?」
  「喲!我那能和明弟比?他的藝業高得出奇,像我這樣的人,十個也打不過他一個,尤其他舞起劍來的時候,我們都被他的劍風迫出五六丈外,連接近都沒法子接近,更不用說是打了,這幾天,被他的師父帶到山裡學藝去,武功又不知道高了多少了!」王述先半真半假地,把述明在蒙天嶺學藝的事實隱藏起來,任干玉也暗暗稱讚他確夠機警,而林家各人聽了更是驚奇。
  回到了林家,燕雲拖著燕霞一蹦一跳跑進後堂,過了一會,燕霞在屏風後伸出一個頭來,喊道:「王家哥哥,我媽找你哩!」
  王述先不禁一楞,林逸華連忙站起來向任干玉笑笑道:「一定是燕霞這丫頭對她媽吹了一陣,惹起她們也要急於見見我們這位小英雄了,我們一起帶他到後面去吧!」
  任干玉雖然時常過往林家,對於林家上下內外每一個人都熟悉,可是從來就沒有往後房去,這次當然也不例外,林逸華知道他拘謹,祗得由他,而單獨帶王述先到後面去,林逸華的妻子宋氏看到丈夫帶了王述先進來,連忙站起來,指著旁邊一個位置給述先坐下了,對逸華道:「你出去陪客吧,這孩子我暫時留下,等一會媽也要出來看他,還有二位嫂嫂也都要看看她,你且出去等到要吃飯的時候再叫他出去吧!」林逸華笑了一笑走了。
  林逸華走後,宋氏一面端詳,一面詢問述先的藝業和讀書的情形,連到家裡有些什麼人,都要問個明白,這時林逸夫的妻子陳氏和林逸民的妻子杜氏也扶著林太夫人來到後堂坐下,加上燕雲燕霞小姊姝,一共是六對眼睛看得王述先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尤其王述先不慣打誑,被問到父母的情形,心裡一酸,只說得一句「被仇人殺死了……」就簌簌地流下眼淚來,幾個女眷看到他滿臉淒惶的表情,知道必然有一段悲慘的身世,也不再迫他說下去,話頭又說到述明的身上。
  一說到述明,王述先就眉飛色舞,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除了在蒙天嶺學藝不說之外,簡直是把明弟形容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各人聽到他說,他的功夫是弟弟教的就更覺得奇怪,問了結果,才知道述明的天資比述先還要高,悟性還要強,而且福緣深厚,處處都遇著奇緣,尤其是燕雲,燕霞,聽說什麼銀果,血鰻,蚺肉,躡空草,這些好東西,小禁摟著媽媽的韜子一陣亂搖,吵著要買來吃,把幾個大人鬧得又好笑又好氣;宋氏瞋著燕霞指著述先道:「你們問先哥要去!」王述先也好笑道:「我那裡有這些好東西?每吹都是明弟找來分給我吃,如果是我,連果皮根也找不到的啊!」
  「騙人!我才不哩!我們不認得你那好明弟,只有問你耍。」燕雲嘟高了小嘴吧嬌瞋地說,述先只好道:「等到明弟回來的時候,我向他要來送給你們就是了」。各人就在這一片歡樂的聲中等待著,希望充滿在心靈的深際。
  不久,林逸華回到後房,領著王述先往客廳入席,山珍海味,杯盤交錯,在林逸夫兄弟的心目中,認為王述先不過可以成為一個英雄,未必能成為一個名士,趁著王述先還在後堂的時候,和任干玉談論起王述先的文學,任干玉當然是一陣推崇,可是仍然未可全信,所以王述先入席之後,酒過三巡,林逸夫就輕輕地吟哦:「四壁畫圖,龍不吟,虎不慚,花不芬香,雀不噪,童子喜乎」?任干玉知道逸夫有意試一試王述先,可是心裡小由得暗暗生氣,認為這聯對子出得太難,自己也未必對得出來,一面想著下聯,一面用眼角溜看述先道:「林伯伯,這上聯,你能對下去嗎」?他以為王述先必然說什麼「想一想」啦,「考慮」啦,所以微笑看等待答覆,這時幾個大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王述先的臉上,那知他展眉一笑道:「我早就想到下聯了,但是恐怕不好,同時,林伯伯又沒有說是給我對的,所以沒有說出來。」王述先這麼一說,卻給滿座帶來震驚,林逸夫嚇得站起來道:「小兄弟……」竟說小下去,還是任干玉笑道:「你就把你對的下聯,說出來吧,對得不好也不要緊」。任干玉也有點信不過,所以才提醒述先一句。
  王述先笑笑道:「既然這樣說,那末小子告罪了,我對的是:『一盤棋局,車無軸,馬無韁,炮無音響,卒無槍,將軍死矣!』可是,不知道行不行呢?這時,不但林逸夫怔得話都說不出來,連到林逸民,林逸華也都瞠目結舌,只有任干玉滿面春風,呵呵大笑。半晌,林逸夫定過神來,把桌子重重一拍,坐下來歎一口氣道…「我已活了四十多歲了,足跡也走遍西南兩粵,閱人也不在少數,可是所見都是平凡之輩,使我以為大下之人才不過如是,那知這位小友竟是才高八斗,有出將入相之能,是玉堂金馬之器,今後我也再不敢輕視天下人了,遇到這樣快活的事,那能不痛飲三杯?」說完了真個一疊連聲「拿大觥子來!」
  這一餐飯,竟從黃昏時分吃到三更,林克誠,林克功兩人早就沉沉欲睡,酒席一散他們就跑到後房睡了,只有王述先仍然眼光灼灼,毫無倦意,陪著幾個大人在書房裡,盤膝運氣,不一會,王述先忽然驚叫道:「有馬向村子跑來,而且跑得很急!」「你不會聽錯吧?」
  任干玉回問一句。「絕對不會,恐怕還是我們村子那邊出了事了!」
  來人很快就到了林家,由林家的人帶他到書房來,任干玉把來人一看,就認出是丁阿龍,急忙問道:「村裡出事嗎?」丁阿龍氣急敗壞地答道:「正是來了幾個敵人,已經和王老帥父打起來了!」
  王述先只說一聲:「我先走了!」身形一幌,一條白色的身影,已經奪門而出,站在門外的丁阿龍,只感到一股勁風,從頭上掠過,竟嚇得叫出聲來。任干玉和林逸夫兄弟追出門來一看,只有星河搖曳在天,述先已經是無蹤無影,不禁點頭驚歎。
  任干玉因為來時沒有帶兵器,只好向林家要了一把長刀,辭別了林逸夫兄弟,跨鞍上馬,急急趕回向濤村。林逸夫兄弟目送他走了,林送夫歎口氣道:「任干玉將來可能也是一位遊俠,但比起王氏小兄弟來就要差得遠了!」然後鳴鼓聚眾,點起百來個精壯漢子,親自率往救援向濤村。
  原來當天王仲甫讓任干玉帶王述先出門之後,自己一個人守著那麼大的一座祠堂,倒顯得有點冷靜淒愴的景象,心裡覺得異常無聊,也就順步到村外四周走走,瞭望遠處的水色山光。晚上看完了館徒做了功課之後,自己一個人靜坐在室內屏息運氣,練習「引氣歸元」的內功,正喜內氣歸一,有點像王述先所說的週身火熱的情形,這時候王仲甫知道是緊要關頭,那肯放棄這個機會,好容易又覺得一陣清涼,其甘暢的情形是前幾次所沒有,正是大喜過望的時候,忽然聽到瓦面上發出很輕微的聲音,王仲甫以經驗來判斷,決定那聲音絕不是什麼貓兒鼠兒的追逐,更不是樹葉的響動,分明是有很高的輕功的夜行人落在瓦面的聲音;於是,他悄悄地套上了鰻皮衣靠,提起鰻骨鞭藏在門後靜待看情況的變化,果然沒有片刻,瓦面上沙沙作響,似乎又來了四五個夜行人,由他們落下瓦面的輕功判斷,來人沒有一個不是高手,王仲甫心中不自禁地浮起一團。暗影。
  正在這個緊張的時候,瓦面上傳來一陣磷磷的笑聲,就像夜梟叫囂那麼難聽,而且陰惻惻地令人心裡發毛,那笑聲之後傳來:「姓王的老頭子,難道不出來招呼好朋友麼,難道躲在那狗窩裡讓我們來挑你出來不成?」
  王仲甫聽到敵人已經公然叫陣,知道不出去是不成了,輕輕地拔去門閂,「呀」的一聲,把兩扇房門同時打開來,正在這個時候五六點寒星同時襲到,王仲甫也無暇去管它是什麼暗器,仗著鰻皮衣靠的功能,把鰻骨鞭護著頭面,一個箭步竟越過天井,撲到對面的瓦面上,距離敵人也不過是五六尺遠近。
  王仲甫兩腳一踏實,立刻發聲道:「那裡來的好朋友,也要報個字號來才好招呼,不過,老朽過去既未走過江湖,近年來又隱居授徒,更未和黑道白道中朋友結過樑子,好朋友到底是不是受了傳聞之誤,也請說個明白,以便老朽有所區處」。
  敵人剛看到王仲甫登上瓦面的輕功,心裡也是暗暗地震驚,可是仗著自己這方面高手眾多,而且還有最厲害的師父作為後援,那裡把王仲甫等人放在心上,所以等到王仲甫話一說完,立刻就接下去道:「王老頭不必假什麼惺惺了,過去你也不是什麼人物,在江湖上果然沒有你這一號,但是,你還記得半月前在這裡發生的事嗎?你這個糟老頭和那兩隻小狗,殺了千人命,還毀了我們的馬師弟,就是林師弟也僅能斷臂逃生,現在你不拿命還有什麼話說?王仲甫還沒有答話,又聽到正殿的屋脊上敵人喝道:「糟老頭不要多講廢話了,本來我們白陽七義半生來不殺無名之輩,但是你和那兩個小狗殺了我們那麼多弟兄,又要另當別論,今夜你那兩隻小狗為什麼不見,難道就剩下你這糟老頭頂死不成?」
  賊人的詞鋒咄咄迫人,任憑是誰也忍不下他們這般的驕橫,王仲甫雖是涵養很好,也禁不起怒火上衝,可是「怒」是一件事,今夜的情勢,顯然大不利於主人,王仲甫舉目四望,果然見到正殿,前殿,與及偏屋的屋脊都站上了敵人,自己也許還可以衝出去,可是這樣做必然害了全村的民眾,於情於理都有不合,惟一的辦法,只有硬著頭皮接下去,等待村民驚覺之後,飛報王述先和任干玉回來。
  王仲甫下了決心之後,嘿嘿笑了幾聲道:「什麼白陽七義?還不如叫做白陽七賊來得恰當,不過你這幾個賊朋友認為怎樣打法,一起上也是車輪戰,祗要劃出道來,老朽總要奉陪,決不叫你討了好去!」說完之後,抱鞭挺立,顧盼自豪。敵人看了王仲甫這番氣概,心裡也是發毛,但是白陽七義,在江湖黑道上確也是佼佼不群,成名已久的人物,給王仲甫這麼一說,倒也不肯以多勝少自己破壞自己的名頭。
  站在王仲甫前面的賊人磷磷笑道:「對付你這樣一個糟老頭,還要我們一齊上?只要我這雲裡鶴李不凡,就夠送你的終……」一亮手中劍,就要欺身進招。
  王仲甫又急喊聲「且慢……」「慢什麼?闇王教你立刻死,難道你想強捱到五更?」一招「長蛇封豕」直點王仲甫的「關元穴」。王仲甫使了一個「九州移鼎」讓過李不凡這一招,叱道:「話還沒有說完,你急什麼,難道怕去遲了進不了鬼門關不成?」李不凡看到王仲甫身形迅速,倒也不敢大意,抱劍當胸道:「糟老頭有什麼遺囑快講!」眾賊又是一聲嘩笑,王仲甫沉著氣道:「如果我們交手的時候,我一個照應不來,你們這些不說人話的東西,趁機擾亂村子,而我又把你打敗了,這筆賬怎麼算?」
  雲裡鶴那知是計?立刻答道:「糟老頭你安心領死好丁,在你沒有死之前,我們絕不動你一草一木,縱然要請救兵,也可以儘管去,假如能夠把我們全部打敗了,也還有老人家接得下來,總之你們一個也別想活過今夜……」
  「朋友!說的話可要算數?請進招吧!」
  雲裡鶴李不凡更不打話,一劍「金針度線」又快又急向王仲甫丹田刺過來。王仲甫一挺身,「孤雁離群」身形竟向後拔離七八尺,一抖手中鞭,「狂風撼樹」竟向雲裡鶴的腰部橫掃過去,鞭風又勁又緊,如果雲裡鶴給他掃中也,那怕不屍橫瓦面上。但那雲裡鶴也非弱者,他見「金針度線」一招落空,不待招式用老,立刻一收劍,王仲甫的七尺長鞭已捲了過來。雲裡鶴急忙用劍尖向瓦面一點,借刀把身形向後倒退兩步,堪堪能躲過鞭梢,但已嚇出一身冷汗,那知王仲甫的身法比他更快,雲裡鶴剛剛立穩,王仲甫已迫近身旁,右手鞭一揚是個虛招,左手「童子推雲」一掌,結結實實打在李小凡的右肩上,把那盛氣凌人的李小凡打得踉蹌跌出五六尺,右手鞭由虛招變成實招,「泰山壓頂」向李不凡身上打去,這一招裡含有「尋花拂柳」,「撥草尋蛇」,「蜉蝣繞樹」三招,這時李不凡身形已迫落,要想躲過這一招,萬不可能,只好揚起手中劍「一字朝天」向上一擋,「噹!」一聲,劍身已被長鞭繞個結實。
  站在旁邊的賊人一陣驚呼,幾點寒星同時向王仲甫身上襲到,好個王仲甫身形一起,連雲裡鶴也被帶起二三尺,這時,雲裡鶴如果不鬆手中劍,必定要傷在自己人的暗器之下,只好松劍倒下,一個「懶驢打滾」,滾開七八尺遠,手中劍卻被鞭梢甩出四五丈外,幾乎刺傷站在殿角的霧裡鷹李半寒,賊眾又是一聲大喊。
  這時,王仲甫已經落回瓦面向賊眾招呼道:「這位朋友已經讓了招了,剛才有話在先,現在輪到那位朋友來過招?」「糟老頭別太得意,我雪裡熊陳明遠來會你!」一陣急風,從前殿逕飛撲周來,王仲甫一打量來人,不過是三十歲左右,心裡不禁有點疑惑,一拱手問道:「這位朋友也是林少英,馬惟果的師兄?」「你見我年紀小是不是?告訴你吧,我們是以先入門為長,師兄不師兄你不要管,只要能收拾你就行」話一說完,立刻「吳剛伐桂」右手一斧向王仲甫腰部斫來,王仲甫不禁一楞,那敢怠慢,急忙移宮換步,見招破招,利用靈活的身形,避實就虛。本來王仲甫是長刀闊斧的猛將,對於鞭法並非所長,不過因為沒有好兵器可用,而且鰻骨鞭又是一寶,普通刀劍休想削斷它,甚至於還要被它打折,所以改用長鞭,日常見到王述明自創的「猴王鞭法」,自己也暗暗練習,但是吃虧在身形沒有王述明的靈活,運用起來總覺得不大對勁。現在這個雪裡熊的斧法,高得出奇,而且用的是雙斧,右手一招「吳剛伐桂」還沒有用實,左手一招「魂斷巫山」又到,王仲甫雖然見招破招,但也被他迫得連連後退;心裡一急,喝了一聲「著!」那長鞭竟像長蛇般,從身後超越向前面的敵人頭上壓去。
  陳明遠一見長鞭當頭壓了下來,他存心削斷這根鞭子,竟然不避,雙斧向上一迎,同時左腳踏向前面一步,那知他這樣一來,倒真符合古人所說的「自作孽不可活」了,說時遲,那時快,鰻骨鞭和陳明遠的雙斧一接,「噹」一聲,竟把陳明遠的虎口震得發麻,打得雙斧直冒火星,那鰻骨鞭不但不被削斷,而且前面一段竟朝陳明遠的背上打下來,鞭上本來就有削尖了的枝骨,這時已把陳明遠的背上刺成十幾個小洞,縱然陳明遠是鐵打的硬漢,也由不得「噯呀!」一聲,喊出口來,王仲甫已順著鞭勢,「平地青雲」輕飄飄地越過了陳明遠的頭上,站在他的後面說:「朋友!承讓了!」陳明遠只好滿面慚羞,退在一邊。
  王仲甫無意中用出「猴王鞭法」中「百步擊空」招術,湊巧陳明遠自食其果,一招幸勝,心裡雖然暗稱「慚愧」,但是對於「猴王鞭法」已具信心,知道王述明這「猴王鞭法」比起自己學過的「霸王鞭」、「尉遲鞭」都強,雖然自己功力不過是五六成,但運用起來總比已經部份忘記的壞鞭法來得好,尤其自己和敵人吆喝這麼久,村裡面的人必定有所驚覺,也許早就分頭飛報各村。敵人的功力不過如此,只要王述先趕得回來,自己這方面絕對不會落敗,雖然還有一個老魔頭還未出現,可是,照理來說,他的徒弟既然這樣不濟,則老魔頭的本領也不見得高到那裡去,王仲甫想到這裡,心裡更是安定起來,但是,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賊人那邊喝了一聲「好鞭法!」一條黑影從正殿的屋脊上直射下來,輕飄飄地站在王仲甫的面前約五尺的地方,竟然沒有半點聲響。
  王仲甫一看來人竟是道裝,身佩長劍,年紀約在五十開外,兩目灼灼放光,知道此人的內功,必然有很高的造詣,而且他剛才縱身過來的輕功,也比先前那人強得多,明知道這人是一個勁敵,但今夜只許有勝無敗,一敗則不但自己的性命難保,而且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要遭敵人的屠殺,那能不把死馬當做活馬來醫,當下抱鞭作勢問道:「道爺為何也要來……」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道人喝道:「少說廢話,待我霜裡飛狐來見識你的好鞭法!」
  王仲甫不由得怒道:「我說的是廢話倒不要緊,你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說驢話起來?朋友進招吧,難道還怕不能到鬼門關去?」
  r胡說!看招!」四尺多長的一枝長劍,一個「見龍在田」一片寒光向王仲甫的雙腳斬來。王仲甫見他進招奇速,那敢大意,雙腳一蹬拔起尋丈,鞭梢向下一卷,施展出「猴王鞭法」的奇招,一記「天女散花」反把霜裡飛狐罩在一片寒光的鞭影裡。
  這個霜裡飛狐柳一存的武功,本是非同小可,他一枝鋒銳無比的潛龍劍,配上曇幻真人苦心造詣的「拂雲劍法」,在西南幾省的黑道中橫行無忌,尚沒有遇上敵手,同時也是白陽七賊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他在旁邊看到王仲甫連敗兩個好手,都是在險中幸勝,鞭法不見得怎樣神奇,所以過於輕敵,那知這回王仲甫已經決定施展「猴王鞭法」應戰,開頭一招就把目空一世的霜裡飛狐罩起來。
  霜裡飛狐一招落空,眼睛一花,卻看到身外四周都是敵人的鞭影,本來蠻認為可以在外線作戰取勝,豈知一看大意,形勢整個變了過來,自己反而落到內線,這時嚇得亡魂直冒,只好施展出師門絕技的「拂雲劍法」,把手裡一枝潛龍劍舞成一團銀光,構成了一堵劍牆,把自己的身形裹個風雨不透,和敵人的鞭影對抗起來。
  王仲甫見到這個飛狐的身手,果然不弱,竟然在一片鞭影包圍中,確立自保,而且旁邊還站著六個敵人,雖然事前說過以一對一,但是這些窮凶極惡的東西,那會有什麼信義,到頭來還不是要圍攻群毆。惟有毀一個則少一個勁敵,殺一個則少一重障礙,心裡一發狠,就毫不猶豫,施展起「猴王鞭法」,只看到白光一片,只聽到呼呼風聲,把敵人攻得毫無還手之力,看看就是五十多招。
  這時王仲甫長鞭一撤,露出空門,鞭隨身轉,一招「斯文掃地」,一片白光衝破對方的劍招,向敵人捲去。那霜裡飛狐看到王仲甫在緊要關頭,忽然露出空門,立刻身隨劍走,一招「奪命追魂」劍光如練直刺王仲甫「期門穴」那知劍尖還距離敵人一尺多,而鞭影已掃到自己的身邊,此時,要想收招還擊,萬萬不及,忽然群賊一聲驚呼,六條身影,八般兵器同時向王仲甫襲到。王仲甫只好先顧自己,身形往上一衝,一個「燕子縱雲」從霜裡飛狐的頭上縱過去,趁勢將長鞭向後一揮,把飛狐打得當場倒地。
  群賊一聲大喊:「朋友留下命來!」王仲甫氣往上衝,喝道:「無恥的狗賊,講不講信義?」這時群賊那還顧什麼道義信守,竟然一湧而上。王仲甫也一抖長鞭,往賊群裡衝去,一時鞭光劍影,糾結在一起,王仲甫接戰九種兵器,也只有招架之功,正當這緊急關頭,忽一聽到一聲斷喝,兩團黑影同時跳上瓦面,兩條短鞭也分別向包圍王仲甫的賊黨身上打去。
  王仲甫一看來人,眉頭一皺,正待發言,而敵人那邊已分出兩人應戰。原來澈人和王仲甫罵陣的時候,已經把王大伯驚醒起來,所以他帶了鰻皮水靠提著骨鞭先去找丁世成,派了丁阿龍騎了任干玉的馬趕往邦加,並另派幾個人通知各村,然後和丁世成趕回祠堂救援,那知回到祠堂的時候,巳見到王仲甫已無還手之力,心裡一急,也不問自己的功力如何,立刻飛身上瓦,和敵人對起招來,幸好和他們交手的敵人,功力也較弱,一時還小致落敗,但也是險象環生。那邊王仲甫以一敵四,已經是相當吃力,再則看到王大伯和丁世成,迭遇險招,心裡一急,心神一分,幾乎被那使用雙拐的敵人打個正看,小禁大驚,急忙僉起心神,注意迎敵。
  正在這個捨死忘生搏鬥的時候,天空裡忽然傳來一聲長嘯,那嘯聲就如鶴唳九霄,清晰異常,在場各人各自認為來了好幫手,精神都因之而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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