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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剛發覺這家客棧,恰又是頭一回投宿的萬隆客棧,便知不妙,但已經進了座頭,怎好示人以怯,退出店去?當即揚聲呼喚跑堂,誰知叫了幾遍,仍不見有人答應,不免氣憤憤一拍桌面,說一聲:「豈有此理!」站起身軀,便要出門。
  九頭鳥刁三早獲店伙告知白剛入店投到,飛步而出,恰見白剛拍桌站起,一個箭步躍到白剛面前,喝道:「白小子!算你有種,居然又來本店撒野,今天刁三爺管教你來得去不得,向閻王老子拜新年去吧!」
  白剛見一個開店的人,並不和氣迎賓,前番曾受他一再凌辱和謀害,這番相見,仍然出言不遜,也就忍耐不住,喝道:「九頭鳥!你究竟是要開店,還是要打架?」
  九頭鳥刁三認為白剛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這時落了單,還不該是報仇的時機到了?當下冷笑一聲道:「你這個偽君子,今天我倒要仔細看看,做君子的人是不是骨架子硬些,要是拆不散你這幾根骨頭,就算你確是有種!」
  回顧手下人一眼,厲喝一聲:「把這小子拿下!」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粗壯如牛的大漢轟應一聲,立即一擁一而上。
  白剛雖未習武,但他已下了習武的決心,加上他原有胸毅力,這時竟是毫不畏懼,隨手抓起一條長凳,向前一掃,同時一腳把桌面踢翻,跟著一個箭步躥到街心,待轉得身來,但見七八條大漢滾成一團。脫手飛出的長凳,也把尺許厚的石牆打穿一個大窟窿,反使他自己征了一怔。
  九頭鳥刁三大驚失色,怎能相信一個文生公子哥兒在十幾天的工夫,由手無縛雞之力一變而成一流高手?是以雖有事實擺在眼前,也阻不了他已發的凶性,由櫃檯底下抽出一把鋼刀,一步躍出,一招「直搗黃龍」向白剛心窩扎到。
  白剛身手雖是靈活,只因未習過武,怎知裡面的變化?剛一挪動身軀,刁三的鋼刀已變作「橫刀奪蕪」斜劈過來。
  但見那刀光一閃便到,白剛如何躲得?本能地左臂向下一揮,「砉」一聲響,刀臂相接,白剛只覺下臂一痛,袖子也掉下半截,九頭鳥卻是一聲慘呼,虎口裂開半寸,那柄鋼刀也遠飛數丈。
  這種奇跡,連白剛自己也難相信,愕立半晌,才知結得梅實的老樹早已超過千年,樹心敢情堅逾精鋼,白梅果乃梅樹的精英,應乎天地的靈氣而生,所以服食之後,人身也就等於一株有血有肉的老梅,尋常兵刃怎能傷得?
  白剛固然覺得九頭鳥刁三十分可惡,但回想起來,與他並無深仇大恨,如此懲罰,自覺不為己甚,正色道:「刁三!你如再不痛改前非,安分守己,白某雖不收拾你,也必定有人收拾你,善惡兩門,惟人自招,你自己選擇去吧!」說罷,回身就走。
  那知還沒走得兩步,忽有人冷笑一聲,又喝一聲:「慢走!」
  白剛聞聲回身,見來的是沖天鷂子葛雄飛,下覺微微一怔。
  前番為了湖廣四醜的事,白則幾乎喪命在葛雄飛手中,心知這人藝業很高,不易對付,但他抱定可殺不可辱的決心,見對方來意不善,反而挺步上前道:「葛堂主有何見教?」
  葛雄飛冷笑道:「看不出你這毛頭小子,倒有一點鬼八卦,飛瀑崖上,在本堂主面前賣弄玄虛,今天可是你自己拆穿假面目,怨不得本堂主要來個總結算了!」
  白剛聽他提起那一天的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道:「原來葛堂主前事未忘,但是,區區確實未曾拜師學藝,只有幾斤蠻力,信不信由你!」
  葛雄飛分明看見白剛一招「楊柳牽衣」,就把九頭鳥丟刀裂掌,說未曾練武,怎肯相信?當下冷哼一聲道:「好小子,你這一套扮豬吃老虎的角計,大可不必再用,本堂主不願留下以大壓小的名聲,今天給你一個便宜,只要接得我三掌,就放你一條生路。」
  白剛那天在飛瀑崖,曾見葛雄飛一喝之下,積雪翻飛,內力確是驚人,但他仍然昂首朗聲道:「由你儘管施為。區區決不還手就是!」
  休看他說話大方,慷慨激昂,其實他面對這樣一個江湖高手,也不知如何還擊,索性說幾句漂亮話,還不失去名家風度。
  葛雄飛料不到這年輕小伙子竟敢以血肉之軀,硬擋自己三四十年的掌力,以為他存心輕視,不禁縱聲狂笑道:「你既是活得不耐煩,本堂主索性成全你就是!」
  他話聲一落,右掌立即緩緩舉起,驀地盡力一伸,一股狂覦呼嘯而出,白剛雖相隔丈許,仍被勁道前面的疾風刮得他踉蹌後退,只要潛勁一上身軀,那怕不死於非命。
  葛雄飛暗自得意道:「這小子要想不死,也不行了。」
  果然「彭」一聲巨響,白剛的身形頓時被打得倒射兩丈開外,摔落在石板鋪成的街道上。
  葛雄飛不禁狂笑道:「這小子死得不冤,本堂主……」
  敢情他這話說得太早了,一語未畢,白剛又一躍而起,上前幾步,昂然道:「葛堂主!請再發掌!」
  這可出了葛雄飛意料之外,只見他面容微愕,立即殺氣盈肩,導足真力直透指尖,一步欺上,疾探五指抓向白剛身前的要穴。
  葛雄飛的鷹爪功能夠擊石成粉。白剛雖然眼食翠果、靈果,能夠脫胎換骨,無奈未以內功導引,功效仍未發揮盡致,並且不知對方五指一抓的厲害,看看即將喪命在鷹爪功之下。
  忽然間,一隻龐然大物由空中急瀉而下,「膨」一聲巨響過後,白剛的身子頓時騰起,葛雄飛卻是頓坐在地上,驚得目瞪口呆,但見一隻龐大無比的巨雕,銜著白剛的腰帶徐徐而降,巨雕背上跳落一位紅衣少女,叫一聲:「白兄趕緊走,後面有人追來,我替你斷後!」
  白剛連那紅衣少女到底最誰,還沒有看清,正想問明原委,但那紅衣少女已衝上前去,又見一簇人馬奔馳而來,只得說一聲:「謝謝援救!」立即返身飛奔。
  但他方才身受葛雄飛一掌,已被震傷內臟,不但不懂得運氣療傷,反而挺身上前,待再受一掌,此時急急奔跑,但覺氣血翻騰,心肝翻轉,歪歪撞撞,才走得出關外,已是力不從心。
  忽然眼前紅影一晃,現出一位紅衣女子,白剛正是頭昏目眩,不及細察,急停步笑道:「屢蒙姑娘搭救,尚未請教芳名,在下……」他還要再說下去,但雙腳虛浮,肩膀一歪,又將栽倒。
  那紅衣女子欺前,將白剛摟過身前,笑道:「看你這昏頭昏腦的樣子,怎麼連我都不認了?」
  她忽覺白剛臉色灰敗,喘息不已,急問道:「你可是受傷了?……」雖然短短一語,已表出無限關情。
  白剛眨眨眼,定神一看,認得來人是九尾狐胡艷娘,心頭一急,僅說得一個「你」字,又幾乎暈了過去。
  胡艷娘不禁歎息道:「唉!你這是何苦?如果早依了姐姐,怎會遭受這些魔難?」
  白剛曾經親眼見她在祝融峰騙走碧眼鬼,隨後又暗算獅頭太歲,早對她那種卑劣,奸險,惡毒的手段寒心已極,這對又聽她說出這種不顧廉恥的話,更是厭惡到暗罵幾聲:「淫婦!」
  胡艷娘思慕白剛已久,能獲片刻溫存,敢情已甘效死,她似要把握這寶貴的剎那,傾訴心裡的癡念,竟未暇詳察白剛那十分難堪的臉色,接著又道:「可憐你歷盡千辛萬苦,為叔叔求藥,那知三枚白梅靈果都落在我天龍幫的手中……」
  白剛聽她提起「為叔叔求藥」的話,心頭猛可一震,靈智忽醒,經脈也就立即暢通,倏地睜開俊目,待要掙扎而起。
  但那胡艷娘早已雙臂交環,那肯容他掙脫?見他在懷裡猛掙,磨得雙峰十分舒適,不禁「噗嗤」笑道:「喲!你怕什麼呀?這裡又沒有外人……」
  就在這難解難分的一剎那,又有一個少女冷笑一聲,白剛面目一望,見是先前那位紅衣少女,更覺又羞又急。
  胡艷娘看將入港,被那少女撞來,那得不十分憤怒?將白剛推離懷抱,嬌叱一聲,即向那少女撲去。
  白剛這時羞愧難當,撒腿就跑,但他幾經折騰,心力俱拙,奔了一程,忽被石塊一絆,立即摔倒地上,偏又被一塊尖石撞正他的腰間,頓時遍體軟麻,竟是無法爬起。
  忽然,呼嘯的人聲越來越近,白剛勉強翻轉身驅一看,恰見一大夥勁裝大漢奔來,心想:「這番可糟透了!」無奈掙扎不起,只好一閉俊目,聽天由命。
  但他忽又覺得身子飄然而起,睜眼再看,即見身驅已在雲裡,又是那巨雕把他救離險地。
  那巨雕飛行神速,竟有一瀉千里之勢,並沒有降落的模樣,白剛心裡一急,慌忙連聲高呼:「快放我下來!……」
  那知他這一陣叫嚷,即聽地面有人厲喝一聲:「畜生放人!」那只巨雕敢情已受了暗算,一陣搖晃過後,竟是越飛越低,而白剛俯向地面,仍只覺得群峰疾轉,雲影飛旋。
  漸漸,他忽看到地面上有個服飾華麗的婦人,跟在巨雕下面飛奔,他仔細審視片刻,認得是那最難惹的天籟魔女,驚急之下,不禁身子猛掙,連叫著:「雕大哥快飛!……」不料衣帶早經用舊,雕啄又鋒利異常,白剛那樣猛掙,衣帶立斷,只聽一聲鳥鳴夾著一聲嬌喝使即失去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候,白剛悠悠醒轉,睜眼三看,但見紅霞滿天,積雪的峰頭也幻作金黃的顏色,自己卻躲在地面上,一列列的三角旗峰映入眼簾。
  他撐起半個身子,遊目四顧,認出那座落葉的蘋果林,並望見修真室那座石門也不過相距半箭之地,這真是機緣巧合,由空中跌了下來沒有跌死,反而跌到目的地來,怎不使他驚喜欲狂?
  他雙掌撐膝,站起身軀,向修真室邁步,那知只覺週身軟麻酸痛,還沒走得兩步,一腳踏在蘋果上面,立又倒在蘋果堆旁。
  在這時候,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歎息道:「分明見他由這邊落下,怎地會找不著?」
  另一人接口道:「慧姨!我猜他由那樣高的空中摔了下來,那怕不被摔成肉餅?咳!他也真夠可憐!……」
  白剛一聽後面那少女的口音,便知正是葛雲裳,由此推知先發言那少女便是方慧,正想揚聲招呼,忽聽到方慧厲喝一聲:「老魔婆!往哪裡走!」
  天籟魔女的聲音立即冷笑道:「你這兩個小妮子休以為仗有白眉姥姥我就怕了你,如不是顧全她的面子,我肯饒你才怪。」
  方慧冷哼一聲道:「誰要你饒?有本領就打三百招試試看!」
  天籟魔女居然沒有動氣,反而格格笑道:「我知道你們為了尋那小伙子,把中極下面的火也惹了起來,才會來找婆子霉氣……」
  白剛聽到這裡即聞「彭」一聲響,敢情兩人已交換了一掌,又聽天籟魔女格格笑道:「你且慢著發陰火,我方才見那小伙子好像走過那邊,我婆子閱人已多,不必和你搶老公……」
  方慧可真氣極,厲喝一聲,敢情非打不可,葛雲裳叫起來道:「慧姨先別理她,咱們找到人再和她算帳!」
  半晌,沒聽到方、葛兩人的聲音,反而是天籟魔女的笑聲越來越大。
  白剛喑叫一聲:「不妙!」也顧不得身上酸痛,將盡全力,連爬帶滾衝開修真室的石門,剛進到裡面,即聞「砰」一聲響,石門自動關閉,一陣軋軋格格的聲音,由地底響起,整間石室立即一暗。
  白剛既能逃進石室,當然不作退出的準備,他借壁間小孔透進來的微光,看出石室的左壁黑黝黝似漫無止境,這個景狀是前番來時所未見到。
  他猜想那可能是另一間石室的角道,乃移步近前,摸索前進。經過幾個拐彎,忽然眼底一亮,原來這間石室頂上,懸著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以致照得石室纖毫畢現,然而,石室裡除了壁間刻有縱橫交錯的紋路之外,竟是空無一物。
  面對著甬道的石壁,刻有一幅人像,近前一看,那人像是一位五綹長鬚的老者,穿著漢代衣冠,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面。坐像前面是一個香煙繚繞的爐鼎,人像上方,鐫有「華佗居士真容」六個篆字。
  白剛早知《五禽經》是華佗祖師所著,慌忙倒身頂禮下拜,默祝一番,然後退出密室,轉往石桌之前,依照前番所寫,向「五」字連接二十五下,桌上那石鼎又立即移開,藏經盒也再度出現。
  他記得前番略一遲疑,石鼎立即退回原處,所以這時一見藏經盒出現,即趕忙伸手去抓,那知他用抓,用捧,藏經盒仍然紋風不動,細察石鼎四周,宛如與石桌連成整體,尋不出絲毫縫隙,幸而石鼎並不退回原處,將藏經盒再度封閉。
  奇經就在眼前,卻是無法到手,白剛不禁煩惱起來,他想到也許自己並不是有緣的人,不然,藏經盒為何拿不起來?
  他一想到這一個問題,但覺徒然守在這石室,並無用處,立又走往門後,伸手拉那鐵環,打算走出石室。
  那知石門也太古怪,他前番一拉鐵環,石門立即打開,這一次任憑他如何用力,石門仍是紋風不動,要知他服過白梅靈果之後,神力何止千斤?鐵環經他一陣搖拉,「卡嚓」一聲,頓時折斷。
  白剛突然失力,「彭」一聲坐回地面,震得他脊骨一陣發痛,霎時間,灰心、懊喪、悲痛、絕望……百感交集,頓使這位少年心力交瘁,舊傷新痛,同時湧起,終而無力支持,躺在地上。
  但他始終沒有忘記身負奇冤,尤其虎叔的死狀,更縈迴在他腦際,他似乎突覺勇氣百倍,毀損石門而出,奔跑如飛,不多時即跑出五梅嶺的山區,遙見一位身驅高大,長髮垂肩的人背著一個口袋,一面走,一面嚼著東西,使他突然想起整天尚未進食,頓覺飢腸轆轆,十分難忍,不禁急追高呼道:「前面那位老丈吃的什麼,請分給我一點!」
  那人轉過身來,冷冷笑道:「你也有此同好麼?這裡面還有不少,你拿去就是!」順手一按,將那口袋擲向白則。
  白剛見那人骨肉削立,兩眼深陷,瞳孔中射出閃閃綠光,形相確是可怖,但他飢餓已極,一時不知畏懼,打開口袋,撿出一個放在嘴裡大嚼,不料剛嚼得一口,但覺一陣無一比的惡臭反衝鼻官,不由得一陣噁心,連肚裡面隔夜的殘餘,也一併嘔出,一看手上所剩的半個,原來是血淋淋的人心,驚得擲落地上。
  那怪人卻冷冷笑道:「孺子可教!冷某走遍天下,尚未遇到一個同好的人,你敢一嘗我的美味,足見緣份不淺,不如……」
  白剛聽那人啟稱「冷某」,猛想起正是碧眼鬼冷世才,不覺打個冷顫,然而,另一個意念又迅速掠過,使他懼意全消,反變得堅強無比,厲喝一聲:「住口!」
  神色懍然,喝道:「冷世才!小爺正要找你算帳,但還待你從實說來,如是錯不在你,小爺姑念上蒼好生之德,還可放你一條生路,要不然,我立刻教你血濺五步。」
  那怪人並不以為忤,神情微愕道:「嘎?你怎會和我結下樑子?」
  白剛臉色一沉,問道:「蕭星虎是不是傷在你手裡?你那千毒芒蜂針,有無借給別人使?你要著實招來!」
  冷世才仰天哈哈怪笑一陣,然後板起鬼臉道:「你這娃兒好大的膽子,敢盤起冷某的隱事來了,我看你這顆心應當是更加肥美。」話聲剛落,長臂一伸,五指如鉤向白剛抓到。
  白剛喝一聲:「慢來!」立臂一格,反手一抓,竟向碧眼鬼脈門扣去。
  那知冷世才突然右掌一放,一蓬綠光立即射出。
  兩人相距太近,白剛雖想避開,但已無及,只覺胸口一涼,身子頓時搖搖欲倒。急咬緊牙關,拚力劈出一掌,不料一掌擊空,上軀一傾,也就僕在地上。
  這時忽聽碧眼鬼冷笑道:「蕭星虎死時是何滋味,不久你就可親身體會,冷某不必奉陪了!」身形一晃,已躍開十幾丈外。
  白剛知道一中千毒芒蜂針,便無救藥,但大仇未報,怎肯即死?勉強掙扎起來,漫無目的向前疾奔。
  不料才猛奔一程,忽覺雙腳一軟,又倒在一堆柔軟的東西上頭,定神一看,原來恰倒進天籟魔女的懷中,直急得他拚命掙扎起來。
  天籟魔女把白剛摟得緊緊地貼在胸前,笑道:「小乖乖倒會放刁,被你三番兩次蒙瞞逃脫,這番可別再逃了!」餘音未歇,竟迫不及待地親一親白剛的嫩臉。
  白剛很急得猛力把頭一撞,「卜」地一聲,恰把天籟魔女兩個門牙碰落,再一口濃痰噴在魔女臉上。
  天籟魔女勃然大怒,將白剛狠狠地一擲,喝道:「你這不識抬舉的東西,不教你吃盡苦頭,看你也不心甘情願。」她十指交互蜷成一對如意結,即對著嘴唇呵了一口妖氣。
  白剛知她又要施出那套妖法,一個求生的意念立即升起,顧不得身上疼痛,一躍而起,又拚命疾奔,但聞天籟魔女格格的冷笑聲緊隨身後,不覺一腳踏空,身子直由千丈高峰墜下,不由得叫起一聲:「我命休矣!」
  那知話一出口,卻聽到一個甜脆的聲音,在耳邊笑道:「你做什麼夢,怎地叫出命體的話來?」
  白剛睜眼一看,原來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蕭楚君坐在床沿,星目含情,注視自己臉上,不由得驚奇:「我是怎樣回到家裡的?莫非這時還在夢中?」
  蕭楚君嗔道:「這樣說來,你倒把我當作夢中人了?你恁地沒情沒義,到爹爹靈位前面看看對不對得住自己吧!」話一說完,站起來就走。
  白剛被蕭楚君搶白一陣,端的羞愧難當,急叫一聲:「好妹妹!」也就立刻追出。
  然而,他剛一出到門外,即聽到後園嬌叱之聲大起,急趕去一看,卻見九尾狐胡艷娘,白梅女皇甫碧霞,葛雲裳和方慧等四人亂吵亂鬧,打成一團,急叫一聲:「你們為什麼亂打起來了?」
  四女聽到白剛一嚷,全都停手下來,葛雲裳噘著小嘴,欲言又罷,皇甫碧霞拉長了面孔,默不作聲;方慧面罩寒霜,頻頻冷笑,蕭楚君怯怯地站在一角,滿臉幽怨之色。
  白剛暗道:「這是怎樣一回事?」
  卻聞明艷娘冷笑道:「哼!我胡艷娘臂上的守宮砂仍然未脫,那一樣不如你們三個?你們自以為冰清玉潔,還不是像我一樣,要那小白臉做老公才到這裡來你爭我奪!」
  其餘三女聽胡艷娘一說,彼此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不分敵我,毆成一團,白剛心裡暗想:「她們相互之間,怎地都成了仇敵?難道真個因我而起麼?古人說女人禍水,難道我竟是禍水的男人?……」
  他思前想後,頓覺意冷心灰,向楞在一旁的蕭楚君投下最後一瞥,即順步走出後園,到達一座懸崖千丈,仰天長歎一聲,猛然一縱。
  正在他身軀急劇下墜的時候,好像被人托住,把他輕輕帶落地面,抬頭一望,但見一位慈眉善目,五綹長鬚,漢代衣冠的老者停在面前,並即正色道:「好孩子!你就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麼?大仇未報,為何自尋短見?」
  此言一出,就好比醒醐灌頂,白剛頭腦頓時一冷。
  想起千里迢迢跑到旗峰谷,為的是什麼?難道還不是為了報仇雪恨?然而進入修真室之後,又一無所獲,這是何種道理?
  他自忖機不可失,忙伏地叩拜道:「小子愚昧無知,尚請老仙翁指點迷津……」
  那老者藹然笑道:「不必多說!大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切全在於你自己的修為。」
  白剛還待再問,那老者忽又不見,斜裡卻躍出一隻惡虎,張牙舞爪撲到,驚得他往後一倒,「卜」地一聲,後腦恰敲在岩石上。
  腦後一陣劇痛,使白剛霍然驚醒,睜眼一看,自己仍然躺在修真室的地上,對面壁間,正雕刻有一群栩栩如生的猛虎。
  他躍起身來,看見遍地俱是腥臭之物,抹抹自己嘴角,也還有吐沫餘瀝,想是曾經嘔吐,並在夢裡掙扎時,竟由石門滾到甬道入口,這時,他恍然大悟最後所見的老者,正是華倫祖師的寶像。
  「夢!不但是夢,而且是夢中夢!」白剛回憶夢境,還覺歷歷如在眼前,不覺愁喜交集,喟歎一聲。
  但他這時已是神充氣足,身上的傷痛疲乏也已盡除,只不知到底睡了多久,忽然,他發覺呼吸之間,有一種清香自咽喉衝出,暗道:「莫非服下白梅靈果之後,必須經過一番折磨,才起易筋伐髓,脫胎換骨之效?」
  他雖起了這樣一個玄想,但自己也相信不過,試將手腳揮舞片刻,但覺臂動風生,震得四壁嗡嗡作響,不禁狂喜起來,心忖:「有了這樣的猛勁,難道還取不到經?」
  他急於取經練武,立即走近石桌取那藏經盒,那知一搖不動,再搖也不動,氣惱得一掌劈下,「啪」地一聲,反震得他手掌發麻,石盒仍然不動。
  白剛經過這番頓折,猛可記起華倫祖師的最後幾句話,不禁啞然失笑道:「像我這般急躁,怎能學成絕藝?幸好藏經盒完好未損,如是應手而碎,豈不連那曠世奇書也同時毀於一掌之下?」
  他轉了念頭,便覺心安理得,浮躁之氣全消,然後仔細察看盒上的紋路,發覺「藏」字的最後一點,粗而且陷,和其餘的筆畫大不相稱,當下也有幾分明白,試向那點上一捺,盒蓋果然應手彈開。但裡面僅有幾百粒丹藥,盒底平滑如鏡,隱隱透出「靜坐養性,返璞歸真,三日為期,可窺神秘,盆中丹藥,益氣耐饑,日服一粒,自可辟榖」。等三十二字。
  雖然僅是三十二個字,但白剛已獲得莫大的啟示,暗怪自己用心不專,以致白白著急。
  當下取出丹藥,走往密室,向祖師真像跪拜畢,再回到蒲團石盤膝打坐,雜念一除,即覺心地瑩潔如鏡。
  石室裡面端賴壁間小孔明暗,而分出晝間夜間,然而,白剛並不理會到底是幾天幾夜,以藥充飢,以坐養性,在不知不覺間,忽被一陣奇熱驚醒,睜眼一看,目力加倍明朗,石室裡所有的暗處,看來都一一清晰異常。
  這時,他雖已自知到達能夠在黑夜視物的境界,但是否有取經的資格,仍覺毫無把握,他收攝心神,繼續打坐下子去,忽覺所坐的蒲團石輕微一動,即向側面挪移,一個尺許大小的淺穴,恰在蒲團石的一側。
  白剛低頭一看,即見穴裡正正放著一本厚書,書面上赫然是《五禽奇經》四字。
  果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白剛在石上打坐時的熱力,傳導干蒲團石,竟使因熱而生的氣勁,推開蒲團石而現出藏經,怎不令他心中狂喜?
  他探手取經,即打石上翻閱,裡頭首頁是華佗祖師像,次頁又是另一位童顏鶴髮,仙風道骨的老者肖像,旁邊有「弟子羅浮客方正研述重訂」的字樣,忙將書本供在鼎前,肅衣再拜,然後一頁一頁翻閱下去。
  《五禽奇經》共計分為七大部份,除了華倫原著虎、熊、鹿、猿、鳥,等五部之外,羅浮客還加上一部「蛇經」在五部之後,每一部又分為氣功、力功、輕身功、拳法、兵器、術數……等章,在六部之前,又述有融會貫通各部的方法,而自成一部。
  白剛驟得奇書,喜不自勝,一口氣把它讀完,然後再一章一節,一句一字,推敲研究,依照書中指示,參照壁間圖形,辛勤練習,不知不覺間,他已練成最後一頁的功,也服下最後一粒丹藥,暗想自己練了這麼久的功,大部份都自覺有長足進步,惟有輕功一門,沒有到實地去練習,每天在石室裡懸空而睡,懸空疾轉,到底快到何等程度,還是沒有把握。
  他為了一試輕功,便將五禽經往藏經盒一放,往時,他每練完一節,便將五禽經放回藏盒,然後閉目瞑思。那知這對將奇經一放進經盒,石桌底下立即「格格」響動起來,瞬間,經盒蓋起,石鼎移回,與初次所見完全一樣。
  這是自從取得奇經以來,一直沒有發生過的奇事,白剛微微一怔,接著即明白先師羅浮客要將奇經收回,而自己也到了辭師離室的時候,不禁驚喜交集,重整衣冠,在蒲團石倒身下拜。
  因恐離開之後,對於五禽經的藝業會有遺忘,又端坐在蒲團石上,默誦經義,直到感覺肚裡飢餓,才走往石門後面,用「粘」宇的氣功,想要拉退石門,那知還是分毫不動,暗道:「我這時的粘字氣功,那怕不能將一株大樹拔起,但石月還是恁地堅牢,敢情祖師不讓我由這門走出了。」
  地旋即記起初次進來那個投井狀的石窟,當下走進甬道,爬往眢井,意念一動,不覺腳下已用上暗勁,「呼——」的一聲,身形立即拔上地面。
  五禽奇功果然恁般神奇,白剛大喜已極,再回顧窟底,卻見一方平滑的石板上,顯出「再度封關一千年」七個字,洞口也立即向裡一合。
  白剛征了半晌,才醒覺應該往蘋果林找點吃的,一縱身軀,不覺已射離峰頂數十丈,又使他猛可一驚,急依照平時所練,提氣輕身,飄飄而下。
  他經過這一意外,才確信自己的藝業,已達他往時夢想不到之境,待飄下谷底,再望蘋果樹上,卻是枝繁葉茂,碩果無存。新果只有李子大小,怎生吃得?可巧這時恰有一群山鴿飛過十幾丈高空,他為了試一試自己的藝業。一縱身軀,居然電射而上,順手一探,即抓到兩隻山鴿,找來幾根枯枝,一破石點火,烤好山鴿,飽食一頓,正要起身離去,忽見一夥勁裝漢子飛奔而來。
  為首那人還依稀認得眼前這位少年,正是堂主交下定要搜的人,不料將近一年,又在旗峰谷出現,喜得咯咯怪笑道:「好小子!你居然又來了,乖乖地跟爺們回去吧!」餘眾吆喝一聲,立即蜂湧而上。
  白剛由那夥人服飾打扮上,知是天龍幫的人物,不禁冷喝一聲:「替我滾開吧!」橫臂一揮,十幾個壯漢頓時紛紛摔開數丈,此時,他得意已極,一聲長笑,身形電閃登峰,取準十方鎮方向,飛騰而去。
  要知他為了習藝,忍心放下蕭楚君和何通,一別經年,此時功成藝就,怎不歸心似箭,向知己,向至友,報個喜訊!
  那知他剛到一處市鎮,即見暮色蒼茫中,有個白衣纖影,一閃入鎮,不禁「咦——」一聲道:「皇甫姐姐怎也在這裡?」
  他雖然急著要回十方鎮,但已發現皇甫碧霞在這鎮上,怎好不先見一面?想到皇甫碧霞以前曾經為他辛勞,為他焦慮,替他擋災,說不定有要事才到這市鎮裡來,自己正好助她一臂,忙收起絕頂輕功,放開大步,入鎮尋找。
  那知他走盡幾條大街,卻不見皇甫碧霞的蹤影,忽然側裡「絲」一聲風響,反手一接,已抓到一個紙團,打開一看,即見上面寫著:「堂堂鬚眉,何以言而無信,今夜三更,候駕於七里溪,如君膽怯,盡可不來。」
  這分明是一張挑戰書,而被約的人似曾有爽約行事,白剛始終不明白自己幾時與人有過節,本待不加理會,卻因書中措詞傲慢,而且又要尋找皇甫碧霞,索性暫宿一宵,順便查看這樁奇事。
  他摸摸身上還有一二十兩碎銀,總夠花用十天半月,於是,走進一家客錢投宿,洗去風塵,即向店伙河道:「你們這裡有個地名喚做七里溪,離這裡多遠?打哪個方向走?」
  店伙聞言一驚,怔了半晌才道:「相公可是要去七里溪?聽說那地方常常鬧鬼,就是青天白日也常有厲鬼出現,一到黃昏,更是沒人敢走。」
  白剛獨處荒山幽洞經年,那還怕鬼?笑道:「謝謝你的好意,請告知去向就行!」
  店伙見這位斯文謅謅的公子哥兒並不在意,也笑笑道:「那地名雖叫七里溪,其實離鎮有三十多里,也沒有什麼溪流,走出南面鎮口不遠,便可望見亂葬崗的墓地,再過去一箭遠近就是猴子嶺,翻往嶺下,有一片鵝卵石狹谷,就叫做七里溪……」
  白剛聽那店伙繪形繪聲,七里溪嚴然就是妖魔鬼怪麇集的地方,料知定有蹊蹺,反而暗自決定非去不可,當下吩咐店伙代買一點酒菜,以備在房裡獨酌。
  少頃,店伙把酒菜帶來,卻又嘻嘻笑道:「相公!後面有個客人,也向小的打聽在七里溪的路,小的將那邊鬧鬼的事告訴她,她說反正要去捉鬼,你說這事怪不?」
  白剛微笑道:「那客人可是道爺?」
  「如是道爺便不奇怪了,那人是個姑娘。」
  白剛靈機一動,忙道:「可是一位十幾歲的白衣姑娘。」
  店伙點點頭道:「相公敢情和她認識,她正是一位白衣姑娘……哦!她可長得真美!」他自覺說溜了嘴,笑了一笑,竟自走了。
  白剛暗道:「難怪滿街尋她不著,原來她反和自己同宿一店。」他高興起來,忙往後院尋找。
  後院一共只有兩間廂房,一間無人住宿,鎖了房門,一間燈光搖搖,由門隙漏出。
  白剛毫不猶豫,走向有光的一間。先敲敲房門見沒人答應,隨喚輕輕喚一聲:「皇甫姐姐!」但仍沒人回答,他不免疑惑起來,由門隙望去,又見房裡空空,幾時有皇甫碧霞的人影?
  他還以為自己找錯了房門,往前廳問明店伙,知道並沒有錯,猜明她可能又往外面去了,打算先回房去,過一會再來,那知回到自己房中,即見桌上留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妾已去遠,不必再尋,七里溪之事與君無關,幸勿前往涉險。」等二十三字,並沒有署下姓名。
  這可把白剛攪糊塗了,由字意上看來,留字的人不但對於自己的意向瞭解,而且甚為關切,理應是皇甫碧霞所為,但皇甫碧霞既知自己在此,為何避不相見?再則,她也不該用那樣親暱的一個「妾」字。
  然而,除了皇甫碧霞之外,還會有誰?白剛思忖良久,還是找不到答案,最後還是決定往七里溪探個明白。
  二更剛過,白剛穿窗而出,展起輕功,依照店伙指示的方向疾奔,不消多時,已翻過一座古木參天,大霧迷漫,氣象陰沉的大嶺,即見一處長形夾谷,果然儘是鵝卵石的地面。
  白剛停身谷中,除了風聲蕭蕭,使人起孤淒之感而外,並不見有往何異狀,暗笑那店伙未免大驚小怪,故意嚇人。
  那知正在思忖間,忽瞥見兩道黑影疾射而來,白剛微微一笑,肩頭略晃,身形已落在二十丈外一株高樹上面。(悲也!校到此發現處少了兩頁!不知被那個小子借的時候搞丟的,樓主一定設法補上。)剛練成五禽奇功,首次與高手對招,見一劍迎喉而來,竟拿不定如何化解才好,再則曾經說過讓對方三招,百忙中只得把脖子一偏。
  那知他勉強避開咽喉的劍尖,古玄修手腕微微一翻,劍鋒即如銀光下瀉,向他肩膀劈落。
  白衣少女不覺驚叫一聲,一步縱出,不料身子尚未到達,卻見玄修道長一劍劈空,敢情用力過猛,竟是前衝一步,才定得住身形,白剛卻是好像未曾動過身子,仍然站在原地。
  這一個奇跡出現,白衣少女芳心一陣狂喜,然而,一種無名的愁緒,卻又迅速登上心頭。
  原來白剛情智急生,意念立動,即時施展出「蛇游」的身法,單腳著地,身子左右一晃,即已讓開一劍。
  古玄修料不到對方身法恁地輕靈,自己一招兩式可說是疾倫無比,不但被他避開,而且使自己出醜,羞怒之下,劍勢一收,向上空劃個圓弧,身形一動,反手一劍,竟由白剛身後橫掃一劍。
  白剛能讓開一招,信心大增,滴溜溜身軀一轉,以古玄修作為中心,順著劍勢又繞回原地,因他身法太快,看來仍是身形未動。
  古玄修一連兩招俱吃白剛避開,而且看不出對方如何走避,不禁暗驚道:「前次在金山寺相遇,這小子身手雖是奇快,卻不及今天這般詭異莫測,要是第三劍還迫不了他還手,本派陰陽劍法的威名就要喪盡……」
  他一想到為了崑崙一派的威名,殺機更濃,運足功力,聚集劍尖,迫出一藍一白兩道劍芒,忽然暴雷似一聲厲喝,身形直拔五丈有餘,隨即見一蓬十丈方廣的光網,猛罩而下。
  這一招「陰陽交替」乃陰陽劍絕招之一。白衣少女不禁驚叫一聲:「小心!」
  那知這邊叫聲未落,但見青影一飄,「嚓」一聲響,古玄修一柄寶劍已連柄帶劍插進地面。
  古玄修氣得面如土色,狠狠一掌,劈向自己頂門。
  然而光影一閃,白剛已緊握對方手腕,從容道:「道長且莫氣惱,你我素無仇恨,前此取去龍誕草,實因情急救人,日後自當尋覓奉還。」隨手一招,青鋼劍即躍入手中,又雙手捧過寶劍。
  玄修道人眼見白剛有此絕藝,也是一驚,接過寶劍,震指一彈,「噹」一聲響,青鋼劍立即折斷,苦笑一聲,淒然道:「尊駕業已通玄,貧道折在尊駕手中,算是口服心服,從今以後,發誓不再用劍。他日有緣,再請指教。」拱手一揖,竟自飛步而去。
  清虛道長見同伴一走,自覺臉面無光,嘿嘿奸笑兩聲,向白剛拱手作別,也就急步追去。
  白剛目送兩人遠去,不由歎息一聲,想起田青的妹妹在此,正好向她打聽田青的近況,回轉頭來,伊人已經影杳,不禁征了一怔,還想開聲呼喚,忽見兩條人影飛馳而來,一看之下,認得是七星蟒過鏢和白額虎孟臣。
  三人不期而遇,彼此均感意外,七星蟒冷笑幾聲道:「你這小子原來在此!本堂主為了你這小子,幾乎被天籟魔女……」
  敢情他覺得再說下去,有失堂主的威風,立又改口喝道:「前面兩人可是你這小子殺的?」
  白剛路一思忖,即冷笑道:「原來那兩個裝鬼作怪的下流痞子,竟是天龍幫下的小賊!」
  白額虎孟臣怒道:「本堂主還沒有找你算賬,你倒敢來尋釁,看今天還有誰來救你?」他步步欺前,大有活捉生擒之意。
  桐木寨的事,白剛創痛猶新,今見對方語氣咄咄逼人,也就大為氣憤,忽然記起一事,又心平氣和道:「你要想和區區交手,總會讓你稱心,但得先替我轉達一事!」
  孟臣冷笑道:「有什麼遺言,可趕快說來!」
  白剛冷「哼」一聲,又道:「旗峰谷那枚朱籐翠果,去年已被我吃了,你等回去告訴通天毒龍,此事與九尾狐無關,她……」
  本來白剛對九尾狐胡艷娘厭惡已極,但念她在萬隆客棧解救之德,並知她因此事蒙冤,所以趁機說明。
  白額虎孟臣冷笑一聲道:「死到臨頭還要替別人擔承是非,我問你憑的是哪一點能耐?」
  七星蟒過鏢早就聽得不耐煩,說一聲:「和這小子嚕嗦什麼?」一個箭步搶到白剛面前,一招「二龍爭珠」疾點白剛雙目。
  「滾!」白剛吐氣開聲,橫臂一格,七星蟒過鏢竟如死蛇打滾,一連翻起幾個觔斗,跌出兩丈開外。
  白額虎孟臣見對方好像毫不著力,即將過鏢打翻,驚得臉色一變。
  七星蟒過鏢好容易停住不翻,心想:「這廝半年不見,怎地藝高到此境界?」
  但他又憶回往事,猜想當前這少年敢情就是水簾洞所見的人,一個「鯉魚打挺」躍身而起,叫一聲:「孟兄!」接著道:「這小子就是在水簾洞所見的人,休再放他走了!」
  他這番話聽來確是冠冕堂皇,其實是通知白額虎得當心應付,接著又轉向白剛厲喝道:「你這小子冒充本幫護法,偷進水簾洞是何道理?」
  白剛聽他一說,情知對方直到這時還未把真相弄清,不禁心裡好笑,冷冷道:「你如不怕跌跤,不妨再來試試,一個小小護法,又有那樣了不起?」他原是知道田青為了救他才冒充天龍幫的護法,見對方把他當作田青,也一力承擔下來,可是又怕對方盤問太多,言多必失,索性激怒對方出手。
  七星蟒過鏢本已十分暴躁,經此一激,「唰——」地一聲,撤出一條粗如兒臂,長約丈餘的蛇形怪鞭。手腕一抖,軟鞭頓時筆直,一招「巴蛇吞象」暗藏「靈蛇回首」疾如電閃,點向白剛乳下。
  《五禽奇經》對於正規兵器俱有詳細記載,但七星蟒這種怪鞭,屬於奇形兵刃,敢情連羅浮客都未見過,白剛一時慌了手腳,急施展「鳥經」的功夫,拔起身形。
  七星蟒正望對方如此,暗道:「你想不死也不行了!」長鞭揮成一盤鞭形,只要對方一落,立被鞭身掃中,縱使不致當場送命,也要重傷咯血。
  那知白剛二展起「鳥經」的身法,身子竟停在半空中不墜,俯首一看,已知對方心意,但他也想出對付之法,雙臂一夾,疾如殞星下瀉,穿過鞭影而落。
  七星蟒但見鞭影略分,黑影已罩到頸上,才喊得出一個「不」字,即被一股猛勁把他壓得坐在地上。(此處缺兩頁,加上前面的為兩整頁。一定設法補上。)方,雖是青衣小帽,風度談吐倒是不俗。但他這一番話,可把白剛換不著頭腦,也急還一揖道:「小可與貴府向無來往,今聽兄台所說,似彼此間尚有預約之事,其中曲折如何,請先見告詳情!」
  那人先是臉色一沉,瞬又恢復笑容道:「兄弟遠遊回來,所約何事,未知其詳,請先到舍下,家嚴自當奉告。」
  他又向白剛打量幾眼,續道:「柳氏山莊並非龍潭虎穴,閣下不必多疑!」說罷立即側過身子,伸手讓客。
  白剛被對方一激,不由得笑了一聲道:「既是如此,不如從命了!」昂頭闊步,進入莊院,到達一座大廈前面,但見進出人等,儘是胸披紅帶,簷前懸掛一對「喜喜」字大燈籠,門楣上橫貼「吉日良辰」四個紅底金字。門扇上貼有一付大字楹聯,上面寫著:
  乾坤定矣
  鐘鼓樂之
  白剛一瞥之下,便知這家有婚姻喜慶,不禁停步問道:「此處可是貴府?」
  那人苦笑一聲道:「正是!閣下請進!」
  白剛暗說一聲:「怪啊!難道這裡人辦喜事,要請陌生人來喝酒?」
  他心下雖是狐疑,但人家並未失禮,只好進去再作打算。
  遍掛喜聯的大廳外面,早有一位身罩緞祖,腳穿高履,道貌岸然的老者,恭候在滴水防前,一見白剛走近,立即老臉惟笑,喜上眉梢,哈哈兩聲道:「小伙子果是信人,林兒服力不弱。先請往內堂待茶!」
  白剛又被滋上一頭霧水,但這老者和藹可親,一時不便當眾相詢,只好含糊稱他一聲「老伯」,便跟在老者身後走往內廳。
  賓主坐定,小童獻茶,那老者含笑開言道:「賢婿……」
  白剛一聽,便知對方弄錯了,急正色道:「晚生實乃過路之人,老丈敢情已經錯認!」
  一語未畢,那老者臉色大變,沉聲道:「小伙子別要不識抬舉,我柳坤山不是易被哄騙之輩!」
  白剛被柳老者斥責,不免有點氣惱,但細想起來,對方畢竟是好意,而且又是辦著喜事,只好忍氣道:「老丈暫且息怒,待晚生慢慢分說。」
  柳坤山一聽白剛的語氣,縱使下文不說,也知他要打退堂鼓,厲響一聲:「閉嘴!半年前你說要回去稟明老父,這時到來卻說是陌路之人,柳坤山老眼無花,把你這小子燒成灰,我也還認得出來,你到底答不答應,快說!」
  白剛一再受柳老喝罵,也有點沉不住氣了,冷笑一聲道:「我說不是就是不是,那有強指別人是你女婿之理?」
  柳坤山氣得全身發抖,就指罵道:「好哇!你居然含血噴人,自己賴婚不說,反說我強指依為婿。當初雖是拋彩招親,你如不一口允諾,柳家的女兒難道沒人要了?……」
  白剛如能冷靜下來,報出自己的名字、鄉籍,也還可解釋誤會,佩是他被一頓臭罵,把他罵得糊塗了,衝口答道:「既是如此,為何又強人所難?」
  這麼一句下來,更使柳坤山認定他果然是賴婚的女婿,不禁壽眉一場,目射精光,厲喝一聲:「你現在就目無尊長,敢和我頂撞,今後那還了得?」
  他回顧身後一眼,喝一聲:「鳳梧!來把人拿下!」
  原先先引領白剛那人遁聲而入,說一聲:「爹爹息怒!」
  「廢話!快下手!」
  柳鳳梧走近白剛,低聲道:「你向爹爹陪個不是吧!」
  白剛急道:「閣下怎地也不講是非?小可本來就與府上並無瓜葛,那能指鹿為馬……」
  柳坤山氣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道:「好大的狗膽,竟敢說我不講是非,指鹿為馬,今天不把你這野牛教訓一頓,立即把我叫成山坤柳!」他面罩寒霜,鬚眉無風自動,一步一步移近白剛身前。
  時間一久,白剛頭腦漸漸清醒,暗忖:「這位老人已是急糊塗了,我何必對牛彈琴?……」
  他見柳坤山欺近身前,情知如再不走,還得打上一場毫無意義的架,身形一立,即如流星過隙,穿戶而去。
  柳坤山但覺眼前一亮,人影頓失,不禁征了一怔,急向門外看去,但見一縷輕煙,冉冉飄空,急喝一聲:「快追!」也與柳鳳梧雙雙撲出。
  白剛飛縱一程,到達一座茂林之前,正要越林而過,忽由林裡走出一位面目娟秀,嬌小玲瓏的少女,滿臉幽怨之色,才問得一聲:「你真這般忍心走麼?」立即掩面而泣。
  白剛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忙道:「姑娘請勿誤會,在下不是……」
  那少女恨聲道:「別多說了!我早就知道你的用心,好吧!你儘管走!」她想到傷心處,反而痛哭不已。
  白剛心腸最軟,吃那少女又怨又哭,真個不忍就走,但他又覺得這位姑娘十分好笑,難道綵球招親,連自己的未婚夫婿都認不出來?
  然而又聯想到柳府上下對他這般廝鬧,說不定又是一位面貌相同的人失約不來,自己恰巧來到,以致對方起了誤會,急又解釋道:「柳姑娘請別再哭,你們所等候的人,委實不是在下,我只是路過貴莊,不料竟……
  他話尚未說完,那姑娘「咳」了一聲,嘔出了一口瘀血,雙腳一軟,身軀晃晃欲倒。
  白剛眼前此情,怎好不救,長歎一聲,一把將她扶著。但那姑娘急痛攻心,嬌慵無力,整個身子竟倒進他的懷中。
  古話說:「嫂溺援以手,事急且從權。」此時救人要緊,只好抱起那姑娘,打算找個靜處施救。
  那知他正遊目尋找的時候,領他進莊那青年人忽由林中走出,面罩寒霜,叱道:「原來閣下竟是個偽君子!要不然,方纔你聲聲否認這樁親事,為何將會妹摟入懷中?今天除非你答應與舍妹成親,否則就難逃我柳鳳梧劍下!」
  白剛先在在上受了一肚子冤屈,還找不到地方申訴,這時情急救人,反被譏為偽君子,還要強迫成親,不禁憤然斥道:「你也別欺人大甚,區區難道還怕上你父子?姑念你們錯認了人,而且向無嫌隙,才讓你們一步,如一再相迫,就休怪區區不顧你請面了!」
  柳鳳梧見對方不正面作答,反而口出狂言,不禁怒火沖頂,大吼一聲,當頭就是一劍。
  白剛抱著那姑娘使「蛇游」身法,讓過一旁,喝一聲:「你真個要打麼?」同時也將那姑娘放下。
  柳鳳梧一語不發,又是一劍刺到。
  白剛再度避開,喝道:「你如真個橫蠻無理,我……」
  柳鳳梧不知白剛宅心仁慈,反以為對方理虧心虛,當然不肯放鬆半步,趁著白剛說話分神,「唰唰……」一連攻上幾劍。
  白剛委實無法再忍,冷「哼」一聲道:「不給知道厲害,看你也不肯服!」
  柳鳳梧怎知厲害?仍施展出家傳的精妙劍法,狂風驟雨般一陣疾攻。
  白剛這番再不留情,猿臂一分,沿劍直上,左手疾扣對方脈門,右手並指如就,疾點對方腰間。
  柳鳳梧但覺眼前一花,對方已直欺到洪門,還未及撤劍保身,腰間已是一麻;忍不住哈哈連聲大笑,寶劍也頓時跌落地面。
  白剛微微一笑道:「尊駕還要不要發狠?」
  那知語聲一落,即見一道藍光自空下瀉,由那光影中現出一個健碩老者,抱油一揚,隔空解開柳鳳梧的笑穴,然後擋在白剛的身前,喝道:「怪不得你這小子到處賣狂,原來真有一點鬼門道……」
  他一眼再瞥見白剛身後不遠,躺著那位少女,又怒得老臉通紅,厲聲道:「你這小子表面不認賬,卻暗打拐帶人口的算盤,如不肯還個公道,我柳坤山立刻教你死在眼前!」
  柳坤山雖已面目生寒,但仍保持他前輩的風度,取出一粒丹藥擲給柳鳳梧道:「快把鳳林救醒!」
  這是白剛有生以來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心下氣極,反而狂笑一陣,憤憤道:「你父子全是蠻不講理,小爺不願對牛彈琴,誰敢擋我,我就給誰好看!」說吧,一個轉身,邁步直走。
  那知還沒走到兩步,「呼——」一聲風響,柳坤山已到身後。
  白剛早知對方決不甘休,一面暗作準備。此時猛可擰轉身軀,同時一掌劈出。
  柳坤山由白剛逃離內廳那時的身法,早看出這位「愛婿」年紀雖輕,而身上的武學已深不可測,但他仍料不到對方避招,轉身,還擊,竟是一氣呵成,幸而他自己也已練成道家罡氣,身隨意動,否則,已吃對方一掌劈中。
  但這位老人兀也古怪,此時不怒,反笑道:「你且慢走,待柳某和你較量一番!」
  白剛怒道:「小可只敬你年高老邁,才處處讓你,要是還不知進退,那就莫怪我下手無情!」
  柳坤山怒容盡斂,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咱們暫且不談翁婿的事,我金翅大鵬生就一付怪脾氣,凡是我認為旗鼓相當的人,都要和他較量三掌。三掌之後,你如保得小命,老夫一切依你,否則,你也休想活著離開了!」
  白剛一聽「金翅大鵬」四字,覺得十分耳熟,倉卒間又無暇思索,聽說三掌就能決定尷尬的難題,也就喜道:「但願一言為定,你發掌吧!」
  柳坤山見對方神態悠閒自若,倒真對上了味口,笑道:「小哥兒!你要當心了!老夫不發掌則已,發掌絕不留情!」
  但見他疾返三步,讓出一丈多空間,然後雙腳平立,運氣入掌,忽然雙掌先是一收,立即猛力一放,即見風聲狂嘯,沙石暴飛,直似怒濤湧捲,萬馬奔騰而到。
  白剛一瞥之下,即知柳坤山的藝業是平生僅見,不敢怠慢,單掌吐勁一推。「彭」一聲巨響,地面頓時下陷三尺,十丈內的樹木,枝折葉飛。他自覺一股極強的勁道,沖得他站腳不穩,一連倒退六七步,身上氣血一陣翻湧,猛冒起一股惡腥氣味,情知夜裡所中七星散的餘毒,尚未盡除,並因此而激發。但他稟性剛毅無比,仍然滿面笑容,好像並無其事。
  柳坤山自己這一掌被白剛便接下來,也接連倒退三步才站得定腳跟。暗想這年輕人僅以單掌應敵,便已如此厲害,如是雙掌發招,全力施為,自己豈非立被挫敗?
  因此,他對於這位心目中的嬌婿,端的是又愛又恨,他隱晦十幾年,找不到藝業相當的人和地印證,這時有了對手,不禁老興勃發,呵呵笑道:「小哥兒果然不差,這一掌功力悉敵,你且盡力施為,看到底誰強誰弱?」
  白剛苦笑一聲,暗運其氣,強將體內蘊毒壓下,上前幾步,朗聲道:「小子遵命,但願老丈也盡力施為!」
  兩人這番對答,那還像是仇敵?
  敢情柳坤山已是敵意盡除,但想一較短長,分個高下,因而滿臉堆笑,說一聲:「當然!」立即聚集全身勁道,盡力一推。
  他以為對方如接下這—掌,則掌風交擊的地面定要陷成一個深窟。也可留作日後的佳話,那知白剛只輕輕揮了一下,便像斷線風箏似的順著掌勁飛上半空。
  那少女柳鳳林早經乃兄救醒,見心上人和乃父對敵,而且旗鼓相當,芳心不盡義惱,又恨,又憂,又喜。要知敵對中兩人任何一方受傷,都等於直接傷在她的心上。然而,在這種場合之下,她又沒法上前排解,只有默禱心上人能接下乃父三掌,便遠走高飛,日後如是有緣,終當歡聚,石則也以青燈古佛度此餘生。
  不料心上人忽被乃父一掌打向空中飛起,驚得她哀呼一聲,一縱上前,將心上人摟人懷中。但見他口角淌血,雙目緊閉,氣弱游絲,說一聲:「爹爹好狠心!」立即鳴鳴痛哭。
  柳坤山近前一看,也不勝惋惜道:「年青人太過猖狂,教他當心,他偏不聽……」但他忽然想回方才交手的情形,對方揮手間,似全無勁道發出,而且自己的掌勁也並沒有遇上什麼東西,這事可就透著古怪,急道:「林兒別哭!待我詳細看看!」柳坤山由他女兒手中接過白剛,將他身上的衣服解開,細看之下,更是大惑不解。
  原來白剛腹背並無損傷,柳坤山輕輕一按,發覺五臟部位正常,按說不該是掌力所傷怎麼又變成這般模樣?
  柳鳳林右掌被心上人的污血沾染,不但會不得揩去,而且放近鼻端一嗅,一股惡臭,沖得她惡了一口,不覺失聲叫道:「他的血怎會這樣腥臭?」
  柳坤山吃她一語提醒,再審視白剛嘴邊污血,果然血色紫黑,氣味好比腐屍惡臭,心頭一動,不覺笑起來道:「爹爹被你這癡丫頭一陣哭嚎,倒是攪糊塗了,對於他口中的氣息竟會聞而不覺,還幸他未受到內傷,必定還可施救!」
  柳鳳林大喜過望,急道:「爹這話可是當真?你快點救他嘛!」
  柳坤山笑道:「你真是癡得緊,先抱他回去呀!」
  柳鳳梧見妹妹恁地情癡,乃父又恁般打趣,不禁「噗」一聲笑。
  柳鳳林被她哥哥笑得粉險通紅,恨恨道:「你也笑什麼,以為我不敢?」挾起白剛,逕自奔去。
  金翅大鵬柳坤山走進愛女房中,見嬌婿睡在床上,錦被覆身,繡枕墊頭,嘴角的血跡已被抹淨,就像一位熟睡的人那樣安祥,對於愛女這份癡情,不覺暗中長歎。但仍笑笑道:「林兒你先別急,讓我將個中原委告訴你……」
  他看著風林坐上床沿,接著天道:「你這小伙子秉賦特異,看他那份藝業和功力,恐怕超過我很多,以他這般年紀,真不知怎會有這樣高的藝業,爹爹有生以來,只有在揚州擂台比武那一次,曾經敗在乾坤劍皇甫雲龍手中,此外並未遇上勁敵,不料這小伙子卻能在中毒之後,硬接我兩掌。如非他先中別人的毒藥,爹爹已敗在他手中……」
  柳坤山一陣唏噓,大有英雄老去之概地歎道:「真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照說柳鳳林聽到老父稱讚的心上人,理應喜歡才是,但她此時恨不得老父立即將愛郎救活,那有閒情聽他談古論今,終而忍不住噘著嘴道:「爹!你盡講這不關緊要的事作甚?」
  柳坤山哈哈大笑道:「他的毒傷在七天內不會惡化,我所說的也不是閒聊,你能夠知道他受哪種毒物所傷麼?」
  柳鳳林把頭一扭,噘著嘴說一聲:「人家不知道!」
  柳坤山眼看他愛女這份神情,不禁哈哈大笑,但笑聲一落,卻又感到一陣黯然,眼見愛女恁地癡情,萬一婚事無成,後果買難想像。但他旋又想到嬌婿莫非自知毒傷難治,性命堪憂,恐怕害了鳳林,才故作矯情?
  他想到也有這一個可能,不覺又惘然看在愛女臉上。
  柳鳳林見老父久久不答,又著急起來道:「爹,你不是說他有救麼?為什麼又作難起來?」
  柳坤山歎息一聲道:「他中的是天龍幫黑蟒堂堂主過鏢的七星散,那種七星散是以腹蛇,赤蜈,黑蛛,花晰,三腳蟾蛛,千年鶴頂加上腐屍菌等七種毒物製成,一經中毒,立即七孔流血,當場斃命。但他功力太深,七天之內不致身死,你盡可放心。」
  柳鳳林驚急道:「知他已中毒多久?」
  柳坤山道:「由他這神色上看來,大不了就在昨天晚上,而且為著救人說不定還要找過鏢了斷當年一樁過節。」
  他說到此間,見愛女滿臉詫異之色,接著又道:「當年我敗在皇甫雲龍手中,並不甘心屈服,不久之後,又去找他決鬥,不料在路上遇著七星蟒過鏢攔路劫人,我路見不平,和他打了起來。那知過鏢敗陣之時,忽然一按蟒皮鞭,噴出一團濃霧,我以為只是迷魂散之類,正待要追,忽然斜側裡捲來一陣狂風,把毒霧吹散,也同時把我推開,皇甫雲龍同時到達,對我說出七星蟒惡毒的事。當時我還不信,待檢視一下,才發覺濃霧所及,草木盡枯,因此,我與皇甫雲龍便成莫逆之交,並獲知救治的方法。」
  椰鳳林正聽到關鍵處,忽見老父住口不說,忙問道:「怎樣救治嘛?」
  柳坤山歎道:「要說救治,當然是找過鏢討解藥,其次,就要看在你的身上。」
  柳鳳林也是冰雪聰明,聽老父說救人的方法在她身上,已料到八九成,只好紅著臉問道:「爹爹說說看,到底怎樣治療法?」
  柳坤山正色道:「此法名為『太陰逐陽拔毒法』,就是以一個具有內功基礎的女子,光眼下敗毒劑,然後吮吸患者,使蘊毒循經腸胃由尿道排出……」
  柳鳳林一聽她爹爹說出這個法,雖未告訴她應該吮吸的部位,也已使她面紅耳赤,低頭暗想這事羞人答答,怎生做得,但如果不做,難道任由心上人這樣萎死?可恨那天殺雷打的七星蟒不知躲在哪裡,否則磨定爹爹去打,那怕不把解藥打出來?
  但她也知尋找七星蟒大費時日,一誤過治療時間,說不定就要抱恨終身,想到家裡存有敗毒散,不如支使爹爹去找七星蟒,自己使偷偷地把心上人救治也不讓別人知道,好在自己週身都是心上人的,那還計議得許多?
  柳坤山見愛女低頭不語,心知她一定為難,但除此以外,只有去找過鏢討解藥,但天龍幫人多勢眾,一見過鏢不敵,定有別人上來架樑,解藥怎能討得?因此,也像愛女一般,陷於沉思之狀。
  父女兩人正在為難的時候,柳鳳梧匆匆走來,先喚一聲:「爹!」接著又道:「門外有個白衣少女說是帶了七星散的解藥來,要和爹爹面談!」
  柳坤山大喜道:「你快請她到內堂款待!」也立即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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