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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請將


  京城,八大胡同,旺興賭坊正燈火通明,賭客廝殺不斷。
  旺興並非最大賭坊,格高亦不高,但算是老字號,講信用,且有官家後台硬,不易出事,故雖龍蛇混雜,卻亂中有序,來此豪賭,皆能盡興,三更未到,已聚集十餘桌,殺聲震天,好不熱鬧。
  靠在窗口,一處銀子台,擠滿賭徒,正為莊家連開六把「大」而歡呼叫好。
  「第七把還押『大』麼?」一名短眉瘦臉中年賭徒既信且疑地說:「當真這麼邪?」他已跟著粗須亮眼漢子押寶,連贏了六把,已想收手。
  亮眼粗胡漢子拭去額頭汗水,喝道:「當然大,賭就是這麼邪門,你不信,它偏開大。」十數兩銀子往「大」抑去,再拭汗水,無比暢快。
  賭徒一陣叫囂,信邪與不信邪各佔一半,然跟著押「大」者只有三成,那短眉瘦臉賭徒猶豫並未下注,莊家陳三子細眼一瞄,邪笑道:「兄弟,好氣魄。」由於賭注並不大,他開得輕鬆愉快。銀子一晃一開,又是「大」,賭徒一陣歡呼,慨歎。
  亮眼粗胡漢子激情捏著雙拳,喝道:「好個『大』,看是時來運轉,再接再厲。」復把銀子扦往「大」,瞧得賭徒休目驚心,結果連開了十二把「大」,莊家已開始手軟,亮眼粗胡漢子還是押』「大」,嚇得莊家準備換人,道:「兄弟,你膽子可壯,連押十三莊,面不改色。」
  亮眼漢子帶勁道:「怕什麼,人生就是賭,說不定明兒出門被馬車撞死,何不今率先爽一下。」賭徒一陣附和,然無人跟著下注,只願看好戲。
  莊家道:「碰上不要命的,難怪賭運欠佳,換人換人。」轉向左近等待已久的一名二十上下的漂亮姑娘,道:「你來,我制不住他啦。」閃往一邊。
  那女子名叫小芹,賭功不弱,已升領班,接過銀子,也不多說,只對亮眼粗胡瞄一眼,笑道:「金爺,你混那麼久,今天運氣最好,贏了不走麼?還押『大』麼?」
  亮眼粗胡漢子笑道:「當然不走,正贏,手氣正好,當然押大,快開。」
  小芹笑道:「別把全部家當押上,留幾兩翻本吧。」伸手將其賭注拿退五兩銀。
  亮眼粗胡漢子哇哇大叫道:「怎麼可以摸我的銀子,挫我銳氣麼?」
  小芹笑道:「這是為你好,久賭必輸,沒聽過?除非你是郎中,可惜你不是。」
  亮眼糊胡漢子喝道:「我是來煉人生,人生就是賭,我全家家當都輸了還怕你這一把,快開莊。」
  小芹笑道:「只有開賭場,當莊的人才看得透,賭徒能有幾人能看得透?」亮眼粗胡漢子喝道:「有道理沒道理,總得看牌,開開開,快開。」其他賭徒催促著,小芹笑道:「就開了。」伸手掀杯蓋,赫然是雙么一個六共八點「小」,賭徒一陣唉呀歎失望。
  那亮眼粗胡漢子亦唉呀一聲高叫:「我的銀子。」
  小芹笑道:「沒有了,一場空,爽了十三次,一次收回。」已將數百兩賭注回收,並將旁邊五兩銀推回亮眼粗胡漢子,笑道:「幸好有五兩保命錢,你慢慢玩吧。」笑得酒窩深陷,十分迷人。
  那亮眼粗胡漢子輕歎道:「不錯,得意忘形絕無好下場,只好從頭來了……」掂著五兩銀子,不斷檢討方才行為,想悟出訣竅,人生似的,其他賭徒碰上此情形,必覺莊家手氣旺,紛紛轉檯子去了,獨剩亮眼粗胡漢子和小芹對賭,形成有趣情景。
  小芹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百兩銀子一把也敢押,現在兩個子兒也沒關係。」
  亮眼粗鬍子歎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而且這就是我的人生,一夜之間傾家蕩產,我若不如此,早就自殺死了。」
  小芹道:「怎麼?火燒房子,還是遇盜匪?亦或被官方充了家當?瞧你人模人樣,淪落至此,敢情另有隱情。」總覺此人英氣暗藏,兩眼精亮定非凡人出身,只是一身落拓,看是落難至此,亦頗有同情,否則方才未必肯替他退了五兩銀子,對他只知他自稱姓金,混在賭坊恐有三月之久,可惜段續而來,瞭解不深。
  亮眼粗胡漢子歎道:「不說了,說我家財萬貫,天下首富,總沒人相信,現淪落至此,怎麼說都不對,賭吧,唯有在賭場,機會才是平等,任誰都要靠骰子定輸贏。」又押了兩個子兒。
  小芹道:「家財萬貫?天下首富,呵呵,金爺可愛說笑了……」家財萬貫或多或少有一點,然這「天下首富」恐言過其實,她就甚難相信了。「金爺還是把握你兩子錢吧。」
  正待開莊之際,忽有一名年輕俊挺書生行來,玉骨扇搖曳生雅地撳著,笑道:「我相信他是天下首富,這銀票就是他家的。」一張銀票直往「大」押去。
  此舉頓讓小芹詫驚:「千兩金票子?」一次押千兩金,出手當真豪闊,不禁多瞧了俊書生一眼,此人面貌清秀如世家弟子,優雅隱含高傲神情,實有目空一切之態,那千兩金對他似根本不算什麼,到底是何來路?
  那錦袍書生笑道:「江南寶祥錢莊銀票,和京城億嘉銀票同等信用可靠,姑娘不必懷疑。」
  小芹正瞧著寶祥錢莊大字及印文,那亮眼粗胡漢子卻自一份,似認出來人,趕忙起身,抓起二個錢子,道:「有人賭大,我不玩了。」甩頭就走。
  那錦袍書生見狀急忙攔去:「大少爺,我是奇秀,忘了我麼?」扇子一掃,橫擋於前,那亮眼粗胡漢子猛一斜閃,奇快無比地躲過了這扇子,冷笑道:「我不是你的大少爺,你認錯人了。」翻身一掠,直縱窗門射去。
  那錦袍書生想追卻已不及,暗道:「敢情他流浪多年,武功竟未荒廢?」但覺自己未盡全力,倒未必輸予他,然已追之不著,乾脆停頓腳步,轉回賭桌,始發現所有的賭客和莊家皆驚目迎來,實摸不透有人前來押大注,且一身世家打扮,卻喊那落拓漢子「大少爺」實透著玄奇。
  那錦袍書生笑道:「諸位受驚了,在下郭奇秀,乃江南『聖興社』即『聖幫,少總管,方纔那人就是前掌門左海寧之子了,也是聖幫大少爺左仲儀,諸位可見識過了?」』
  此語一出,眾人皆詫,引來一陣怔呼,誰能相信「聖幫」大少爺會淪落至此三流賭場,縱使「聖幫」規定,掌門卸任後,得離開總壇隱居他處,不得再涉幫中事物,然那是指經營權,對於生活津奉,當然不能少,仍是富貴一生,哪像左仲儀淪落此局面實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小芹怔眼楞目,來了一位大人物竟然不知,對方果真富可敵國,難怪出手不同於常人,然他又如何淪落至此?
  郭奇秀道:「也許我家大少爺自責前掌門之死,故自我放逐,然淪落至此,實也不該,當其屬下者,讓其淪落至此,更是不該,不過,從今而後,一切將改觀,諸位請拭目以待。」轉向小芹,拱手道:「銀票是他的,煩請轉交,對了,我這裡還有一封秘信,能否一併交予他?」未等小芹回話,已將秘信置於桌上,隨即向眾人拱手回禮,瀟灑而去。
  待其走後,賭場登時議論紛紛,尤其左仲儀淪落京城當落拓賭徒,更為人所津津論談,有的說及乃聖幫自家鬥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有的說及現任幫主不厚道,任由其他親人淪落;有的則說左仲儀不該破壞聖幫聲譽,縱使窮困亦該守節;另有揣測聖幫傳出此舉,恐有異變發生……眾說紛壇,各有解釋。
  最為驚詫者,莫過於小芹,對方丟了銀票和信封即走人,徒讓她一臉錯愕,不知該如何處理,畢竟自己和左仲儀不熟,根本不知其藏身處,對方若不來,如何能送此信件?
  怔愕中,場主段掌櫃已出來圓場,笑道:「諸位繼續玩吧,此乃聖幫家務事,大家拭目以待便是,莫要在此瞎猜無益,發財時間寶貴。」這一提及,賭徒方知發財時間寶貴;登時喝聲「管他的,賺錢要緊。」隨又開賭。
  段掌櫃乘機將小芹帶往後院廳堂,道:「你去送信吧,聖幫雖在南方,但組織遍天下,爹惹不起。」
  小芹道:「話是沒錯,可是我根本不知他住在哪裡,怎麼送信?」
  段掌櫃道:「陳三子曾見著他和一個叫丁幻的傢伙走的很近,丁幻住於西角樓附近,你去瞧瞧,若不成,等在那裡,總得等到人,我也查查,順便放了風聲,那人若真是左仲儀,總想看看信中寫些什麼,遲早仍會找上門,放心,沒事,爹不會讓你冒險。」
  原來段小芹乃賭場大小姐,難怪二十年華即能升領班把檯子,此既是自家家事,她怎麼推得掉,立即抓得信封及銀票,拜禮而去。
  段天城仰望夜色,暗歎一切莫要出事,平安度過方是,不敢稍稍大意,暗中派人打探,料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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