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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第一場  弗勞莫附近的野地

   愛文斯及辛普儿上。
愛文斯 斯蘭德少爺的尊价,辛普儿我的朋友,我叫你去看看那個自稱為醫生的卡厄斯大夫究竟來不來,請問你是到哪一條路上去看他的?
辛普儿 師傅,我每一條路上都去看過了,就是那條通到城里去的路上沒有去看過。
愛文斯 千万請你再到那一條路上去看一看。
辛普儿 好的,師傅。(下。)
愛文斯 祝福我的靈魂!我气得心里在發抖。我倒希望他欺騙我。真的气死我也!我恨不得把他的便壺摔在他那狗頭上。祝福我的靈魂!(唱)
眾鳥嚶鳴其相和兮,
 臨清流之潺溪,
展薔薇之芳茵兮,
 綴百花以為環。
上帝可怜我!我真的要哭出來啦。(唱)
眾鳥嚶鳴其相和兮,
 余獨處乎巴比倫,
綴百花以為環兮,
 臨清流——
    辛普儿重上。
辛普儿 他就要來了,在這一邊,休師傅。
愛文斯 他來得正好。(唱)
   臨清流之潺溪——
上帝保佑好人!——他拿著什么家伙?
辛普儿 他沒有帶什么家伙,師傅。我家少爺,還有夏祿老爺和另外一位大爺,也跨過梯磴,從那邊一條路上來了。愛文斯 請你把我的道袍給我;不,還是你給我拿在手里吧。(讀書。)
     培琪、夏祿及斯蘭德上。
夏祿 啊,牧師先生,您好?又在用功了嗎?真的是賭鬼手里的骰子,學士手里的書本,奪也奪不下來的。
斯蘭德 (旁白)啊,可愛的安·培琪!
培琪 您好,休師傅!
愛文斯 上帝祝福你們!
夏祿 啊,怎么,一手寶劍,一手經典!牧師先生,難道您竟然是才兼文武嗎?
培琪 在這樣陰寒的天气,您這樣短衣長襪,外套也不穿一件,精神倒著實不比年輕人坏哩!
愛文斯 這都是有緣故的。
培琪 牧師先生,我們是來給您做一件好事的。
愛文斯 很好,是什么事?
培琪 我們剛才碰見一位很有名望的紳士,大概是受了什么人的委屈,在那儿大發脾气。
夏祿 我活了八十多歲了,從來不曾听見過一個像他這樣有地位、有學問、有气派的人,會這樣忘記自己的身分。
愛文斯 他是誰?
培琪 我想您也一定認識他的,就是那位著名的法國醫生卡厄斯大夫。
愛文斯 噯喲,气死我也!你們向我提起他的名字,還不如向我提起一塊爛漿糊。
培琪 為什么?
愛文斯 他懂寫什么醫經藥典!他是個坏蛋,一個十足沒有种的坏蛋!
培琪 您跟他打起架來,才知道他厲害呢。
斯蘭德 (旁白)啊,可愛的安·培琪!
夏祿 看樣子也是這樣,他手里拿著武器呢。卡厄斯大夫來了,別讓他們碰在一起。
     店主、卡厄斯及勒格比上。
培琪 不,好牧師先生,把您的劍收起來吧。
夏祿 卡厄斯大夫,您也收起來吧。
店主 把他們的劍奪下來,由著他們對罵一場;讓他們保全了皮肉,只管把英國話撕個粉碎吧。
卡厄斯 請你讓我在你的耳邊問你一句話,你為什么失約不來?
愛文斯 (向卡厄斯旁白)不要生气,有話慢慢講。
卡厄斯 哼,你是個懦夫,你是個狗東西猴崽子!
愛文斯 (向卡厄斯旁白)別人在尋我們的開心,我們不要上他們的當,傷了各人的和气,我愿意和你交個朋友,我以后補報你好啦。(高聲)我要把你的便壺摔在你的狗頭上,誰叫你約了人家自己不來!
卡厄斯 他媽的!勒格比——老板,我沒有等他來送命嗎?我不是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他好久嗎?
愛文斯 我是個相信耶穌基督的人,我不會說假話,這儿才是你約定的地方,我們這位老板可以替我證明。
店主 我說,你這位法國大夫,你這位威爾士牧師,一個替人醫治身体,一個替人醫治靈魂,你也不要吵,我也不要鬧,大家算了吧!
卡厄斯 喂,那倒是很好,好极了!
店主 我說,大家靜下來,听我店主說話。你們看我的手段巧不巧?主意高不高?計策妙不妙?咱們少得了這位醫生嗎?少不了,他要給我開方服藥。咱們少得了這位牧師,這位休師傅嗎?少不了,他要給我念經講道。來,一位在家人,一位出家人,大家跟我握握手。好,老實告訴你們吧,你們兩個人都給我騙啦,我叫你們一個人到這儿,一個人到那儿,大家扑了個空。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你們兩位都是好漢,誰的身上也不曾傷了一根毛,落得喝杯酒,大家講和了吧。來,把他們的劍拿去當了。來,孩子們,大家跟我來。
夏祿 真是一個瘋老板!——各位,大家跟著他去吧。
斯蘭德 (旁白)啊,可愛的安·培琪!(夏祿、斯蘭德、培琪及店主同下。)
卡厄斯 嘿!有這等事!你把我們當作傻瓜了嗎?嘿!嘿!
愛文斯 好得很,他簡直拿我們開玩笑。我說,咱們還是言歸于好,大家商量出個辦法,來向這個欺人的坏家伙,這個嘉德飯店的老板,報复一下吧。
卡厄斯 很好,我完全贊成。他答應帶我來看安·培琪,原來也是句騙人的話,他媽的!
愛文斯 好,我要打破他的頭。咱們走吧。(同下。)

第二場  溫莎街道

     培琪大娘及羅賓上。
培琪大娘 走慢點儿,小滑頭;你一向都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的,現在倒要搶上人家前頭啦。我問你,你愿意我跟著你走呢,還是你愿意跟著主人走?
羅賓 我愿意像一個男子漢那樣在您前頭走,不愿意像一個小鬼那樣跟著他走。
培琪大娘 唷!你倒真是個小油嘴,我看你將來很可以到宮廷里去呢。
     福德上。
福德 培琪嫂子,咱們碰見得巧极啦。您上哪儿去?
培琪大娘 福德大爺,我正要去瞧您家嫂子哩。她在家嗎?
福德 在家,她因為沒有伴,正悶得發慌。照我看來,要是你們兩人的男人都死掉了,你們兩人大可以結為夫妻呢。
培琪大娘 您不用擔心,我們各人會再去嫁一個男人的。
福德 您這個可愛的小鬼頭是哪儿來的?
培琪大娘 我總記不起把他送給我丈夫的那個人叫什么名字。喂,你說你那個騎士姓甚名誰?
羅賓 約翰·福斯塔夫爵士。
福德 約翰·福斯塔夫爵士!
培琪大娘 對了,對了,正是他;我頂不會記人家的名字。他跟我的丈夫非常要好。您家嫂子真的在家嗎?
福德 真的在家。
培琪大娘 那么,少陪了,福德大爺,我巴不得立刻就看見她呢。(培琪大娘及羅賓下。)
福德 培琪難道沒有腦子嗎?他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一點不會思想嗎?哼,他的眼睛跟腦子一定都睡著了,因為他就是生了它們也不會去用的。嘿,這孩子可以送一封信到二十哩外的地方去,就像炮彈從炮口開到二百四十步外去一樣容易。他放縱他的妻子,讓她想入非非,為所欲為;現在她要去瞧我的妻子,還帶著福斯塔夫的小廝!一個聰明人難道看不出苗頭來嗎?還帶著福斯塔夫的小廝!好計策!他們已經完全布置好了;我們兩家不貞的妻子,已經通同一气,一塊儿去干這种不要臉的事啦。好,讓我先去捉住那家伙,再去教訓教訓我的妻子,把這位假正經的培琪大娘的假面具揭了下來,讓大家知道培琪是個冥頑不靈的忘八。我干了這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人家一定會稱贊我。(鐘鳴)時間已經到了,事不宜遲,我必須馬上就去;我相信一定可以把福斯塔夫找到。人家都會稱贊我,不會譏笑我,因為福斯塔夫一定跟我妻子在一起,就像地球是結實的一樣毫無疑問。我就去。
     培琪、夏祿、斯蘭德、店主、愛文斯、卡厄斯及勒格比上。
培琪
夏祿等
福德大爺,咱們遇見得巧极啦。
福德 真是來了大隊人馬。我正要請各位到舍間去喝杯酒呢。
夏祿 福德大爺,我有事不能奉陪,請您原諒。
斯蘭德 福德大叔,我也要請您原諒,我們已經約好到安小姐家里吃飯,人家無論給我多少錢,也不能使我失她的約。
夏祿 我們打算替培琪家小姐跟我這位斯蘭德賢侄攀一門親事,今天就可以得到回音。
斯蘭德 培琪大叔,我希望您不會拒絕我。
培琪 我是一定答應的,斯蘭德少爺;可是卡厄斯大夫,我的內人卻看中您哩。
卡厄斯 嗯,是的,而且那姑娘也愛著我,我家那個快嘴桂嫂已經這樣告訴我了。
店主 您覺得那位年輕的范頓怎樣?他會跳躍,他會舞蹈,他的眼睛里閃耀著青春,他會寫詩,他會說漂亮話,他的身上有春天的香味;他一定會成功的,他一定會成功的。他好象已經到了手、放進了口袋、連扣子都扣上了;他一定會成功的。
培琪 可是他要是不能得到我的允許,就不會成功。這位紳士沒有家產,他常常跟那位胡鬧的王子他們在一起廝混,他的地位太高,他所知道的事情也太多啦。不,我的財產是不能讓他染指的。要是他跟她結婚,就讓他把她空身娶了過去;我這份家私要歸我自己作主,我可不能答應讓他分了去。
福德 請你們中間無論哪几位賞我一個面子,到舍間吃便飯;除了酒菜之外,還有新鮮的玩意儿,我有一頭怪物要拿出來給你們欣賞欣賞。卡厄斯大夫,您一定要去;培琪大爺,您也去;還有休師傅,您也去。
夏祿 好,那么再見吧;你們去了,我們到培琪大爺家里求起婚來,說話也可以方便一些。(夏祿、斯蘭德下。)
卡厄斯 勒格比,你先回家去,我就來。(勒格比下。)
店主 回頭見,我的好朋友們;我要回去陪我的好騎士福斯塔夫喝酒去。(下。)
福德 (旁白)對不起。我要先讓他出一場丑哩。——列位,請了。
眾人 請了,我們倒要瞧瞧那個怪物去。(同下。)

第三場  福德家中一室

     福德大娘及培琪大娘上。
福德大娘 喂,約翰!喂,勞勃!
培琪大娘 赶快,赶快!——那個盛髒衣服的簍子呢?
福德大娘 已經預備好了。喂,羅賓!
     二仆攜簍上。
培琪大娘 來,來,來。
福德大娘 這儿,放下來。
培琪大娘 你吩咐他們怎樣做,干干脆脆几句話就得了。
福德大娘 好,約翰和勞勃,我早就對你們說過了,叫你們在釀酒房的近旁等著不要走開,我一叫你們,你們就跑來,馬上把這簍子扛了出去,跟著那些洗衣服的人一起到野地里去,跑得越快越好,一到那里,就把它扔在泰晤士河旁邊的爛泥溝里。
培琪大娘 听見了沒有?
福德大娘 我已經告訴過他們好几次了,他們不會弄錯的。快去,我一叫你們,你們就來。(二仆下。)
培琪大娘 小羅賓來了。
     羅賓上。
福德大娘 啊,我的小鷹儿!你帶什么信息來了?
羅賓 福德奶奶,我家主人約翰爵士已經從您的后門進來了,他要跟您談几句話。
培琪大娘 你這小鬼,你有沒有在你主人面前搬嘴弄舌?
羅賓 我可以發誓,我的主人不知道您也在這儿;他還向我說,要是我把他到這儿來的事情告訴了您,他一定要把我攆走。
培琪大娘 這才是個好孩子,你嘴巴閉得緊,我一定替你做一身新衣服穿。現在我先去躲起來。
福德大娘 好的。你去告訴你的主人,說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羅賓下)培琪嫂子,你別忘了你的戲。
培琪大娘 你放心吧,我要是這場戲演不好,你盡管喝倒彩好了。(下。)
福德大娘 好,讓我們教訓教訓這個肮髒的膿包,這個滿肚子臭水的胖冬瓜,叫他知道鴿子和老鴉的分別。
     福斯塔夫上。
福斯塔夫 我的天上的明珠,你果然給我捉到了嗎?我已經活得很長久了,現在讓我死去吧,因為我的心愿已經完全達到了。啊,這幸福的時辰!
福德大娘 噯喲,好爵爺!
福斯塔夫 好娘子,我不會說話,那些口是心非的好听話,我一句也不會。我現在心里正在起著一個罪惡的念頭,但愿你的丈夫早早死了,我一定要娶你回去,做我的夫人。
福德大娘 我做您的夫人!唉,爵爺!那我怎么做得像呢?
福斯塔夫 在整個法蘭西宮廷里也找不出像你這樣一位漂亮的夫人。瞧你的眼睛比金剛鑽還亮;你的秀美的額角,戴上無論哪一种威尼斯流行的新式帽子,都是一樣合适的。
福德大娘 爵爺,像我這樣的村婆娘,只好用青布包包頭,能夠不給人家笑話,也就算了,哪里配得上講什么打扮。
福斯塔夫 噯喲,你說這樣話,未免太侮辱了你自己啦。你要是到宮廷里去,一定可以大出風頭;你那端庄的步伐,穿起圓圓的圍裙來,一定走一步路都是儀態万方。命運雖然不曾照顧你,造物卻給了你絕世的姿容,你就是有意把它遮掩,也是遮掩不了的。
福德大娘 您太過獎啦,我怎么有這樣的好處呢?
福斯塔夫 那么我為什么愛你呢?這就可以表明在你的身上,的确有一點与眾不同的地方。我不會像那些油頭粉面、一身騷气的輕薄少年一樣,說你是這樣、那樣,把你捧上天去;可是我愛你,我愛的只是你,你是值得我愛的。
福德大娘 別騙我啦,爵爺,我怕您愛著培琪嫂子哩。
福斯塔夫 難道我放著大門不走,偏偏要去走那倒楣的、黑魆魆的旁門嗎?
福德大娘 好,天知道我是怎樣愛著您,您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心的。
福斯塔夫 希望你永遠不要變心,我總不會有負于你。
福德大娘 我怎么也得向您表明我的心跡,您別叫我在您身上白用了我的心呀;要不然我就不肯費這番心思了。
羅賓 (在內)福德奶扔!福德奶奶!培琪奶奶在門口,她滿頭是汗,气都喘不上來,慌慌張張的,一定要立刻跟您說話。
福斯塔夫 別讓她看見我;我就躲在帳幕后面吧。
福德大娘 好,您快躲起來吧,她是個多嘴多舌的女人。(福斯塔夫匿幕后。)
     培琪大娘及羅賓重上。
福德大娘 什么事?怎么啦?
培琪大娘 噯喲,福德嫂子!你干了什么事啦?你的臉從此丟盡,你再也不能做人啦!
福德大娘 什么事呀,好嫂子?
培琪大娘 噯喲,福德嫂子!你嫁了這么一位好丈夫,為什么要讓他對你起疑心?
福德大娘 對我起什么疑心?
培琪大娘 起什么疑心!算了,別裝傻啦!總算我看錯了人。
福德大娘 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培琪大娘 我的好奶奶,你那漢子帶了溫莎城里所有的捕役,就要到這儿來啦;他說有一個男人在這屋子里,是你趁著他不在家的時候約來的,他們要來捉這奸夫哩。這回你可完啦!
福德大娘 (旁白)說響一點。——噯喲,不會有這种事吧?
培琪大娘 謝天謝地,但愿你這屋子里沒有男人!可是半個溫莎城里的人都跟在你丈夫背后,要到這儿來搜尋這么一個人,這件事情卻是千真万确的。我搶先一步來通知你,要是你沒有做過虧心事,那自然最好;倘然你真的有一個朋友在這儿,那么赶快帶他出去吧。別怕,鎮靜一點。你必須保全你的名譽,不然你的一生從此完啦。
福德大娘 我怎么辦呢?果然有一位紳士在這儿,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自己丟臉倒還不要緊,只怕連累了他,要是能夠把他弄出這間屋子,叫我損失一千鎊錢我都愿意。
培琪大娘 要命!你的漢子就要來啦,你還盡說廢話!想想辦法吧,這屋子里是藏不了他的。唉,我還當你是個好人!瞧,這儿有一個簍子,他要是不太高大,倒可以鑽進去躲一下,再用些齷齪衣服堆在上面,讓人家看見了,當做一簍預備送出去漂洗的衣服——啊,對了,就叫你家的兩個仆人把他連簍一起抬了出去,豈不一干二淨?
福德大娘 他太胖了,恐怕鑽不進去,怎么好呢?
福斯塔夫 (自幕后出)讓我看,讓我看,啊,讓我看!我進去,我進去。就照你朋友的話吧;我進去。
培琪大娘 啊,福斯塔夫爵士!原來是你嗎?你給我的信上怎么說的?
福斯塔夫 我愛你,我只愛你一個人;幫我离開這屋子;讓我鑽進去。我再也不——(鑽入簍內,二婦以污衣覆其上。)
培琪大娘 孩子,你也來幫著把你的主人遮蓋遮蓋。福德嫂子,叫你的仆人進來吧。好一個欺人的騎士!
福德大娘 喂,約翰!勞勃!約翰!(羅賓下。)
     二仆重上。
福德大娘 赶快把這一簍衣服抬起來。杠子在什么地方?噯喲,瞧你們這樣慢手慢腳的!把這些衣服送到洗衣服的那里去;快點!快點!
     福德、培琪、卡厄斯及愛文斯同上。
福德 各位請過來;要是我的疑心全無根据,你們盡管把我取笑好了。讓我成為你們的笑柄;是我活該如此。啊!這是什么?你們把這簍子抬到哪儿去?
仆人 抬到洗衣服的那里去。
福德大娘 咦,他們把它抬到什么地方,跟你有什么相干?你就是愛多管閒事,人家洗衣服,你也要問長問短的。
福德 哼,洗衣服!我倒希望把這屋子也洗洗干淨呢,什么野畜生都可以跑進跑出——還是一頭交配時期的野畜生呢!(二仆抬簍下)各位朋友,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讓我把這個夢告訴你們听。這儿是我的鑰匙,請你們跟我到房間里來搜一下,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捉到那頭狐狸的。讓我先把這門鎖上了。好,咱們捉狐狸去。
培琪 福德大爺,有話好講,何必急成這個樣子,讓人家瞧著笑話。
福德 對啦,培琪大爺。各位上去吧,你們馬上就有新鮮的把戲看了;大家跟我來。(下。)
愛文斯 這种吃醋簡直是無理取鬧。
卡厄斯 我們法國就沒有這种事,法國人是不興吃醋的。
培琪 咱們還是跟他上去吧,瞧他搜出什么來。(培琪、卡厄斯、愛文斯同下。)
培琪大娘 咱們這計策豈不是一舉兩得?
福德大娘 我不知道愚弄我的丈夫跟愚弄福斯塔夫,比較起來哪一件事更使我高興。
培琪大娘 你的丈夫問那簍子里有什么東西的時候,他一定嚇得要命。
福德大娘 我想他是應該洗個澡了,把他扔在水里,對于他也是有好處的。
培琪大娘 該死的騙人的坏蛋!我希望像他那一類的人都要得到這种報應。
福德大娘 我覺得我的丈夫有點知道福斯塔夫在這儿;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這樣的一股醋勁。
培琪大娘 讓我想個計策把他試探試探。福斯塔夫那家伙雖然已經受到一次教訓,可是像他那樣荒唐慣了的人,一服藥吃下去未必見效,我們應當讓他多知道些厲害才是。
福德大娘 我們要不要再叫快嘴桂嫂那個傻女人到他那儿去,對他說這次把他扔在水里,實在是一時疏忽,并非故意,請他原諒,再約他一個日期,好讓我們再把他作弄一次?
培琪大娘 一定那么辦;我們叫他明天八點鐘來,替他壓惊。
     福德、培琪、卡厄斯及愛文斯重上。
福德 我找不到他;這混蛋也許只會吹牛,他自己知道這种事情是辦不到的。
培琪大娘 (向福德大娘旁白)你听見嗎?
福德大娘 (向培琪大娘旁白)嗯,別說話。——福德大爺,您待我真是太好了,是不是?
福德 是,是,是。
福德大娘 上帝保佑您以后再不要用這种齷齪心思猜疑人家!
福德 阿門!
培琪大娘 福德大爺,您真太對不起您自己啦。
福德 是,是,是我不好。
愛文斯 這屋子里、房間里、箱子里、壁櫥里,要是找得出一個人來,那么上帝在最后審判的日子饒恕我的罪惡吧!
卡厄斯 我也找不出來,一個人也沒有。
培琪 嘖!嘖!福德大爺!您不害羞嗎?什么鬼附在您身上,叫您想起這种事情來呢?我希望您以后再不要發這种精神病了。
福德 培琪大爺,這都是我不好,自取其辱。
愛文斯 這都是您良心不好的緣故,尊夫人是一位大賢大德的娘子,五千個女人里頭也挑不出像她這樣的一個;不,就是五百個里也挑不出呢。
卡厄斯 她真的是一個規矩女人。
福德 好,我說過我請你們來吃飯。來,來,咱們先到公園里走走吧。請諸位多多原諒,我以后會告訴你們今天我有這一番舉動的緣故。來,娘子。來,培琪嫂子。請你們原諒我,今天實在吵得太不像話了,請不要見怪!
培琪 列位,咱們進去吧,可是今天一定要把他大大地取笑一番。明天早晨我請你們到舍間吃一頓早飯,吃過早飯,就去打鳥去;我有一只很好的獵鷹,要請你們賞識賞識它的本領。諸位以為怎樣?
福德 一定奉陪。
愛文斯 要是只有一個人去,我就是第二個。
卡厄斯 要是只有一個、兩個人去,我就是第三個。
福德 培琪大爺,請了。
愛文斯 請你明天不要忘記嘉德飯店老板那個坏家伙。
卡厄斯 很好,我一定不忘記。
愛文斯 這坏家伙,專愛開人家的玩笑!(同下。)

第四場  培琪家中一室

     范頓、安·培琪及快嘴桂嫂上;桂嫂立一旁。
范頓 我知道我得不到你父親的歡心,所以你別再叫我去跟他說話了,親愛的小安。
唉!那么怎么辦呢?
范頓 你應當自己作主才是。他反對我的理由,是說我的門第太高,又說我因為家產不夠揮霍,想要靠他的錢來彌補彌補;此外他又舉出种种理由,說我過去的行為太放蕩,說我結交的都是一班胡鬧的朋友;他老實不客气地對我說,我所以愛你,不過是把你看作一注財產而已。
他說的話也許是對的。
范頓 不,我永遠不會有這樣的存心!安,我可以向你招認,我最初來向你求婚的目的,的确是為了你父親的財產;可是自從我認識了你以后,我就覺得你的价值遠超過一切的金銀財富;我現在除了你美好的本身以外,再沒有別的希求。
好范頓大爺,您還是去向我父親說說吧,多親近親近他吧。要是机會和最謙卑的懇求都不能使您達到目的,那么——您過來,我對您說。(二人在一旁談話。)
     夏祿及斯蘭德上。
夏祿 桂嫂,打斷他們的談話,讓我的侄子自己去向她求婚。
斯蘭德 成功失敗,在此一試。
夏祿 不要慌。
斯蘭德 不,她不會使我發慌,我才不放在心上呢;可是我有點膽怯。
桂嫂 安,斯蘭德少爺要跟你講句話哩。
我就來。(旁白)這是我父親中意的人。唉!有了一年三百鎊的收入,頂不上眼的傖夫也就變成俊漢了。
桂嫂 范大爺,您好?請您過來說句話。
夏祿 她來了;侄儿,你上去吧。孩子,你要記得你有過父親!
斯蘭德 安小姐,我有過父親,我的叔父可以告訴您許多關于他的很有趣的笑話。叔父,請您把我的父親怎樣從人家篱笆里偷了兩只鵝的那個笑話講給安小姐听吧,好叔父。
夏祿 安小姐,我的侄儿很愛您。
斯蘭德 對了,正像我愛葛羅斯特郡的無論哪一個女人一樣。
夏祿 他愿意像貴婦人一樣地供養您。
斯蘭德 這是一定的事,不管來的是什么人,盡管身分比我們鄉紳人家要低。
夏祿 他愿意在他的財產里划出一百五十鎊錢來歸在您的名下。
夏祿老爺,他要求婚,還是讓他自己說吧。
夏祿 啊,謝謝您,我真感謝您的好意。侄儿,她叫你哩;我讓你們兩個人談談吧。
斯蘭德世兄。
斯蘭德 是,好安小姐?
您對我有什么高見?
斯蘭德 我有什么高見?老天爺的心肝哪!真是的,這玩笑開得多么妙!我從來也沒有過什么高見;我才不是那种昏頭昏腦的家伙,我贊美上天。
我是說,斯蘭德世兄,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斯蘭德 實實在在說,我自己本來一點沒有什么話要跟您說,都是令尊跟家叔兩個人的主張。要是我有這運气,那固然很好,不然的話,就讓別人來享受這個福分吧!他們可以告訴您許多我自己不會說的話,您還是去問您的父親吧;他來了。
     培琪及培琪大娘上。
培琪 啊,斯蘭德少爺!安,你愛他吧。咦,怎么!范頓大爺,您到這儿來有什么事?我早就對您說過了,我的女儿已經有了人家;您還是一趟一趟地到我家里來,這不是太不成話了嗎?
范頓 啊,培琪大爺,您別生气。
培琪大娘 范頓大爺,您以后別再來看我的女儿了。
培琪 她是不會嫁給您的。
范頓 培琪大爺,請您听我說。
培琪 不,范頓大爺,我不要听您說話。來,夏祿老爺;來,斯蘭德賢婿,咱們進去吧。范頓大爺,我不是沒有跟您說明白,您實在太不講理啦。(培琪、夏祿、斯蘭德同下。)
桂嫂 向培琪大娘說去。
范頓 培琪大娘,我對于令嬡的一片至誠,天日可表,一切的阻礙、譴責和世俗的禮法,都不能使我灰心后退;我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同意。
好媽媽,別讓我跟那個傻瓜結婚。
培琪大娘 我是不愿讓你嫁給他;我會替你找一個好一點的丈夫。
桂嫂 那就是我的主人卡厄斯大夫。
唉!要是叫我嫁給那個醫生,我宁愿讓你們把我活埋了!
培琪大娘 算了,別自尋煩惱啦。范頓大爺,我不愿幫您忙,也不愿跟您作梗,讓我先去問問我的女儿,看她究竟對您有几分意思,慢慢地再說吧。現在我們失陪了,范頓大爺;她要是再不進去,她的父親一定又要發脾气了。
范頓 再見,培琪大娘。再見,小安。(培琪大娘及安·培琪下。)
桂嫂 瞧,這都是我幫您的忙。我說,“您愿意把您的孩子隨隨便便嫁給一個傻瓜,一個醫生嗎?瞧范頓大爺多好!”這都是我幫您的忙。
范頓 謝謝你;這一個戒指,請你今天晚上送給我的親愛的小安。這几個錢是賞給你的。
桂嫂 天老爺賜給您好福气!(范頓下)他的心腸真好,一個女人碰見這樣好心腸的人,就是為他到火里水里去也甘心。可是我倒希望我的主人娶到了安小姐;我也希望斯蘭德少爺能夠娶到她;天地良心,我也希望范頓大爺娶到她。我要替他們三個人同樣出力,因為我已經答應過他們,說過的話總是要作准的;可是我要替范頓大爺特別出力。啊,兩位奶奶還要叫我到福斯塔夫那儿去一趟呢,該死,我怎么還在這儿拉拉扯扯的!(下。)

第五場  嘉德飯店中一室

     福斯塔夫及巴道夫上。
福斯塔夫 喂,巴道夫!
巴道夫 有,爵爺。
福斯塔夫 給我倒一碗酒來,放一塊面包在里面。(巴道夫下)想不到我活到今天,卻給人裝在簍子里抬出去,像一車屠夫切下來的肉骨肉屑一樣倒在泰晤士河里!好,要是我再上人家這樣一次當,我一定把我的腦髓敲出來,涂上牛油丟給狗吃。這兩個混賬東西把我扔在河里,簡直就像淹死一只瞎眼老母狗的一窠小狗一樣,不當一回事。你們瞧我這樣胖大的身体,就可以知道我沉下水里去,是比別人格外快的,即使河底深得像地獄一樣,我也會一下子就沉下去,要不是水淺多沙,我早就淹死啦;我最怕的就是淹死,因為一個人淹死了尸体會發脹,像我這樣的人要是發起脹來,那還成什么樣子!不是要變成一堆死人山了嗎?
     巴道夫攜酒重上。
巴道夫 爵爺,桂嫂要見您說話。
福斯塔夫 來,我一肚子都是泰晤士河里的水,冷得好像欲火上升的時候吞下了雪塊一樣,讓我倒下些酒去把它溫一溫吧。叫她進來。
巴道夫 進來,婦人。
     快嘴桂嫂上。
桂嫂 爵爺,您好?早安,爵爺!
福斯塔夫 把這些酒杯拿去了,再給我好好地煮一壺酒來。
巴道夫 要不要放雞蛋?
福斯塔夫 什么也別放;我不要小母雞下的蛋放在我的酒里。(巴道夫下)怎么?
桂嫂 呃,爵爺,福德娘子叫我來看看您。
福斯塔夫 別向我提起什么“福德”大娘啦!我“浮”在水面上“浮”夠了;要不是她,我怎么會給人丟在河里,滿滿了一肚子的水。
桂嫂 噯喲!那怎么怪得了她?那兩個仆人把她气死了,誰想得到他們竟誤會了她的意思。
福斯塔夫 我也是气死了,會去應一個傻女人的約。
桂嫂 爵爺,她為了這件事,心里說不出地難過呢;看見了她那种傷心的樣子,誰都會心軟的。她的丈夫今天一早就去打鳥去了,她請您在八點到九點之間,再到她家里去一次。我必須赶快把她的話向您交代清楚。您放心好了,這一回她一定會好好地補報您的。
福斯塔夫 好,你回去對她說,我一定來;叫她想一想哪一個男人不是朝三暮四,像我這樣的男人,可是不容易找到的。
桂嫂 我一定這樣對她說。
福斯塔夫 去說給她听吧。你說是在九點到十點之間嗎?
桂嫂 八點到九點之間,爵爺。
福斯塔夫 好,你去吧,我一定來就是了。
桂嫂 再會了,爵爺。(下。)
福斯塔夫 白羅克到這時候還不來,倒有些奇怪;他寄信來叫我等在這儿不要出去的。我很喜歡他的錢。啊!他來啦。
     福德上。
福德 您好,爵爺!
福斯塔夫 啊,白羅克大爺,您是來探問我到福德老婆那儿去的經過嗎?
福德 我正是要來問您這件事。
福斯塔夫 白羅克大爺,我不愿對您撒謊,昨天我是按照她約定的時間到她家里去的。
福德 那么您進行得順利不順利呢?
福斯塔夫 不必說起,白羅克大爺。
福德 怎么?難道她又變卦了嗎?
福斯塔夫 那倒不是,白羅克大爺,都是她的丈夫,那只賊頭賊腦的死烏電,一天到晚見神見鬼地疑心他的妻子;我跟她抱也抱過了,嘴也親過了,誓也發過了,一本喜劇剛剛念好引子,他就瘋瘋癲癲地帶了一大批狐群狗党,气勢洶洶地說是要到家里來捉奸。
福德 啊!那時候您正在屋子里嗎?
福斯塔夫 那時候我正在屋子里。
福德 他沒有把您搜到嗎?
福斯塔夫 您听我說下去。總算我命中有救,來了一位培琪大娘,報告我們福德就要來了的消息;福德家的女人嚇得毫無主意,只好听了她的計策,把我裝進一只盛髒衣服的簍子里去。
福德 盛髒衣服的簍子!
福斯塔夫 正是一只盛髒衣服的簍子!把我跟那些髒襯衫、臭襪子、油膩的手巾,一股腦儿塞在一起;白羅克大爺,您想想這股气味叫人可受得了?
福德 您在那簍子里待多久?
福斯塔夫 別急,白羅克大爺,您听我說下去,就可以知道我為了您的緣故去勾引這個婦人,吃了多少苦。她們把我這樣裝進了簍子以后,就叫兩個混蛋仆人把我當做一簍髒衣服,抬到洗衣服的那里去;他們剛把我抬上肩走到門口,就碰見他們的主人,那個醋天醋地的家伙,問他們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我怕這個瘋子真的要搜起簍子來,嚇得渾身亂抖,可是命運注定他要做一個忘八,居然他沒有搜;好,于是他就到屋子里去搜查,我也就冒充著髒衣服出去啦。可是白羅克大爺,您听著,還有下文呢。我一共差不多死了三次:第一次,因為碰在這個吃醋的、帶著一批婁羅的忘八羔子手里,把我嚇得死去活來;第二次,我讓他們把我塞在簍里,像一柄插在鞘子里的寶劍一樣,頭朝地,腳朝天,再用那些油膩得惡心的衣服把我悶起來,您想,像我這樣胃口的人,本來就是像牛油一樣遇到了熱气會溶化的,不悶死總算是儌天之幸;到末了,脂油跟汗水把我煎得半熟以后,這兩個混蛋仆人就把我像一個滾熱的出籠包子似的,向泰晤士河里丟了下去,白羅克大爺,您想,我簡直像一塊給鐵匠打得通紅的馬蹄鐵,放下水里,連河水都滋拉滋拉地叫起來呢!
福德 爵爺,您為我受了這許多苦,我真是抱歉万分。這樣看來,我的希望是永遠達不到的了,您未必會再去一試吧?
福斯塔夫 白羅克大爺,別說他們把我扔在泰晤士河里,就是把我扔到火山洞里,我也不會就此把她放手的。她的男人今天早上打鳥去了,我已經又得到了她的信,約我八點到九點之間再去。
福德 現在八點鐘已經過了,爵爺。
福斯塔夫 真的嗎?那么我要去赴約了。您有空的時候再來吧,我一定會讓您知道我進行得怎樣;總而言之,她一定會到您手里的。再見,白羅克大爺,您一定可以得到她;白羅克大爺,您一定可以叫福德做一個大忘八。(下。)
福德 哼!嘿!這是一場夢景嗎?我在做夢嗎?我在睡覺嗎?福德,醒來!醒來!你的最好的外衣上有了一個窟窿了,福德大爺!這就是娶了妻子的好處!這就是髒衣服簍子的用處!好,我要讓他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我要現在就去把這奸夫捉住,他在我的家里,這回一定不讓他逃走,他一定逃不了。也許魔鬼會幫助他躲起來,這回我一定要把無論什么希奇古怪的地方都一起搜到,連放小錢的錢袋、連胡椒瓶子都要倒出來看看,看他能躲到哪里去。忘八雖然已經做定了,可是我不能就此甘心呀,我要叫他們看看,忘八也不是好欺侮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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