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塔夫
| 我一個子儿也不借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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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那么我要憑著我的寶劍,去打出一條生路來了。你要是答應借給我,我將來一定如數奉還,決不拖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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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一個子儿也沒有。我讓你把我的面子丟盡,從來不曾跟你計較過;我曾經不顧人家的討厭,替你和你那個同伙尼姆一次兩次三次向人家求情說項,否則你們早已像一對大猩猩一樣,給他們抓起來關在鐵籠子里了。我不惜違背良心,向我那些有身分的朋友們發誓說你們都是很好的軍人,堂堂的男子;白律治太太丟了她的扇柄,我還用我的名譽替你辯護,說你沒有把它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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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你不是也分到好處嗎?我不是給你十五便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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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混蛋,一個人總要講理呀;我難道白白地出賣良心嗎?一句話,別盡纏我了,我又不是你的絞刑架,吊在我身邊干什么?去吧;一把小刀一堆人!2快給我滾回你的賊窠里去吧!你不肯替我送信,你這混蛋!你的名譽要緊!哼,你這死不要臉的東西!連我要保牢我的名譽也談何容易!就說我自己吧,有時為了沒有辦法,也只好昧了良心,把我的名譽置之不顧,去干一些偷偷摸摸的勾當;可是像你這樣一個衣衫襤褸、野貓一樣的面孔,滿嘴醉話,動不動賭咒罵人的家伙,卻也要講起什么名譽來了!你不肯替我送信,好,你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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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我現在認錯了,難道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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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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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賓
| 爵爺,外面有一個婦人要見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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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叫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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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嘴桂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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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爵爺,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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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你好,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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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請爵爺別這么稱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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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那么稱呼你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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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我可以給你發誓,當初我剛出娘胎倒是個姑娘——在這一點上我不愧是我媽媽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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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人家發了誓,我還有什么不信的。你有什么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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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我可以跟爵爺講一兩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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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好女人,你就是跟我講兩千句話,我也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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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爵爺,有一位福德娘子,——請您再過來點儿;我自己是住在卡厄斯大夫家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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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好,你說下去吧,你說那位福德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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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爵爺說得一點不錯——請您再過來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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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你放心吧。這儿沒有外人,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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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真的嗎?上帝保佑他們,收留他們做他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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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好,你說吧,那位福德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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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噯喲,爵爺,她真是個好人儿。天哪,天哪!您爵爺是個風流的人儿!但愿天老爺饒恕您,也饒恕我們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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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福德娘子,說呀,福德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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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好,干脆一句話,她一見了您,說來也叫人不相信,簡直就給您迷住啦;就是女王駕幸溫莎的時候,那些頭儿腦儿頂儿尖儿的官儿們,也沒有您這樣中她的意。不瞞您說,那些乘著大馬車的騎士們、老爺子們、數一數二的紳士們,去了一輛馬車來了一輛馬車,一封接一封的信,一件接一件的禮物,他們的身上都用麝香熏得香噴噴的,穿著用金線繡花的綢緞衣服,滿口都是文縐縐的話儿,還有頂好的酒、頂好的糖,無論哪個女人都會給他們迷醉的,可是天地良心,她向他們眼睛也不曾眨過一眨。不瞞您說,今天早上人家還想塞給我二十塊錢哩,可是我不要這种人家所說的不明不白的錢。說句老實話,就是叫他們中間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來,也休想叫她陪他喝一口酒;可是盡有那些伯爵們呀,女王身邊的隨從們呀,一個一個在轉她的念頭;可是天地良心,她一點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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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可是她對我說些什么話?說簡單一點,我的好牽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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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她要我對您說,您的信她接到啦,她非常感激您的好意;她叫我通知您,她的丈夫在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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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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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對啦,一點不錯;她說,您可以在那個時候來瞧瞧您所知道的那幅畫像,她的男人不會在家里的。唉!說起她的那位福德大爺來,也真叫人气恨,一位好好的娘子,跟著他才真是倒楣;他是個妒心很重的男人,老是無緣無故跟她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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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大嫂,請你替我向她致意,我一定不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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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噯喲,您說得真好。可是我還有一個信要帶給您,培琪娘子也叫我問候您。讓我悄悄地告訴您吧,在這儿溫莎地方,她也好算得是一位賢惠端庄的好娘子,清早晚上從來不忘記祈禱。她要我對您說,她的丈夫在家的日子多,不在家的日子少,可是她希望總會找到一個机會。我從來不曾看見過一個女人會這么喜歡一個男人;我想您一定有迷人的魔力,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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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哪儿的話,我不過略有一些討人喜歡的地方而已,怎么會有什么迷人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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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您真是太客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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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可是我還要問你一句話,福德家的和培琪家的兩位娘子有沒有讓彼此知道她們兩個人都愛著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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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那真是笑話了!她們怎么會這樣不害羞把這种事情告訴人呢?要是真有那樣的事,才笑死人哩!可是培琪娘子要請您把您那個小意儿送給她,因為她的丈夫很喜歡那個小廝;天地良心,培琪大爺是個好人。在溫莎地方,誰也不及培琪大娘那樣享福啦;她愛做什么,就做什么,愛說什么,就說什么,要什么有什么,不愁吃,不愁穿,高興睡就睡,高興起來就起來,什么都稱她的心;可是天地良心,也是她自己做人好,才會有這樣的好福气,在溫莎地方,她是位心腸再好不過的娘子了。您千万要把您那童儿送給她,誰都不能不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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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好,那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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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嫂
| 一定這樣辦吧,您看,他可以在你們兩人之間來來去去傳遞消息;要是有不便明言的事情,你們可以自己商量好了一個暗號,只有你們兩人自己心里明白,不必讓那孩子懂得,因為小孩子們是不應該知道這些坏事情的,不比上了年紀的人,懂得世事,識得是非,那就不要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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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再見,請你替我向她們兩位多多致意。這几個錢你先拿去,我以后還要重謝你哩。——孩子,跟這位大娘去吧。(桂嫂,羅賓同下)這消息倒害得我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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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這雌儿是愛神手下的傳書鴿,待我追上前去,拉滿弓弦,把她一箭射下,豈不有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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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老家伙,你說竟會有這等事嗎?真有你的!從此以后,我要格外喜歡你這副老皮囊了。人家真的還會看中你嗎?你花費了這許多本錢以后,現在才發起利市來了嗎?好皮囊,謝謝你。人家嫌你長得太胖,只要胖得有樣子,再胖些又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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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道夫持酒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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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爵爺,下面有一位白羅克大爺要見您說話,他說很想跟您交個朋友,特意送了一瓶白葡萄酒來給您解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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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他的名字叫白羅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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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是,爵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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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叫他進來。(巴道夫下)只要有酒喝,管他什么白羅克不白羅克,我都一樣歡迎。哈哈!福德大娘,培琪大娘,你們果然給我釣上了嗎?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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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道夫偕福德化裝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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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您好,爵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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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您好,先生!您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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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素昧平生,就這樣前來打攪您,實在冒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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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不必客气。請問有何見教?——酒保,你去吧。(巴道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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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爵爺,賤名是白羅克,我是一個素來喜歡隨便花錢的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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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久仰久仰!白羅克大爺,我很希望咱們以后常常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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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倘蒙爵爺不棄下交,真是三生有幸;可我決不敢要您破費什么。不瞞爵爺說,我現在總算身邊還有几個錢,您要是需要的話,隨時問我拿好了。人家說的,有錢路路通,否則我也不敢大膽惊動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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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不錯,金錢是個好兵士,有了它就可以使人勇气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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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不瞞您說,我現在帶著一袋錢在這儿,因為嫌它拿著太累贅了,想請您幫幫忙,不論是分一半去也好,完全拿去也好,好讓我走路也輕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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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白羅克大爺,我怎么可以無功受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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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您要是不嫌煩瑣,請您耐心听我說下去,就可以知道我還要多多仰仗大力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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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說吧,白羅克大爺,凡有可以效勞之處,我一定愿意為您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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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爵爺,我一向听說您是一位博學明理的人,今天一見之下,果然名不虛傳,我也不必向您多說廢話了。我現在所要對您說的事,提起來很是慚愧,因為那等于宣布了我自己的弱點;可是爵爺,當您一面听著我供認我的愚蠢的時候,一面也要請您反躬自省一下,那時您就可以知道一個人是多么容易犯這种過失,也就不會過分責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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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很好,請您說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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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本地有一個良家婦女,她的丈夫名叫福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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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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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我已經受得她很久了,不瞞您說,在她身上我也花過不少錢;我用一片痴心追求著她,千方百計找机會想見她一面;不但買了許多禮物送給她,并且到處花錢打听她喜歡人家送給她什么東西。總而言之,我追逐她就像愛情追逐我一樣,一刻都不肯放松;可是費了這許多心思力气的結果,一點不曾得到什么報酬,偌大的代价,只換到了一段痛苦的經驗,正所謂“痴人求愛,如形捕影,瞻之在前,即之已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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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她從來不曾有過什么答應您的表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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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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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您也從來不曾纏住她要她有一個答應的表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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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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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那么您的愛究竟是怎樣一种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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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就像是建筑在別人地面上的一座華廈,因為看錯了地位方向,使我的一場辛苦完全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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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您把這些話告訴我,是什么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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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請您再听我說下去,您就可以完全明白我今天的來意了。有人說,她雖然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好像是十分規矩,可是在別的地方,她卻是非常放蕩,已經引起不少人的閒話了。爵爺,我的用意是這樣的:我知道您是一位教養优良、談吐風雅、交游廣闊的紳士,無論在地位上人品上都是超人一等,您的武藝、您的禮貌、您的學問,尤其是誰都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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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您太過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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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您知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這儿有的是錢,您盡管用吧,把我的錢全用完了都可以,只要請您分出一部分時間來,去把這個福德家的女人弄上了手,盡量發揮您的風流解數,把她征服下來。這件事情請您去辦,一定比誰都要便當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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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您把您心愛的人讓給我去享用,那不會使您心里難過嗎?我覺得老兄這樣的主意,未免太不近情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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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啊,請您明白我的意思。她靠著她的冰清玉洁的名譽做掩護,我雖有一片痴心,卻不敢妄行非禮;她的光彩過于耀目了,使我不敢向她抬頭仰望。可是假如我能夠抓住她的一個把柄,知道她并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就可以放大膽子,去實現我的愿望了;什么貞操、名譽、有夫之婦以及諸如此類的她的一千种振振有詞的借口,到了那個時候便可以完全推翻了。爵爺,您看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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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白羅克大爺,第一,我要老實不客气收下您的錢;第二,讓我握您的手;第三,我要用我自己的身分向您擔保,只要您下定決心,不怕福德的老婆不到您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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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噯喲,您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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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我說她一定會到您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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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不要擔心沒有錢用,爵爺,一切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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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不要擔心福德大娘會拒絕您,白羅克大爺,一切都在我身上。不瞞您說,剛才她還差了個人來約我跟她相會呢;就在您進來的時候,替她送信的人剛剛出去。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我就要看她去,因為在那個時候,她那吃醋的混蛋男人不在家里。您今晚再來看我吧,我可以讓您知道我進行得順利不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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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能夠跟您結識,真是幸運万分。您認不認識福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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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哼,這個沒造化的死烏龜!誰跟這种東西認識?可是我說他“沒造化”,真是委屈了他,人家說這個愛吃醋的忘八倒很有錢呢,所以我才高興去勾搭他的老婆;我可以用她做鑰匙,去打開這個忘八的錢箱,這才是我的真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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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我很希望您認識那個福德,因為您要是認識他,看見他的時候也可以躲避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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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哼,這個靠手藝吃飯、賣咸黃油的混蛋!我只要向他瞪一瞪眼,就會把他嚇坏了。我要用棍子降伏他,并且把我的棍子挂在他的綠帽子上作為他的克星。白羅克大爺,您放心吧,這种家伙不在我的眼里,您一定可以跟他的老婆睡覺。天一晚您就來。福德是個混蛋,可是白羅克大爺,您瞧著我吧,我會給他加上一重頭銜,混蛋而兼忘八,他就是個混賬忘八蛋了。今夜您早點來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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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
| 好一個万惡不赦的淫賊!我的肚子都几乎給他气破了。誰說這是我的瞎疑心?我的老婆已經寄信給他,約好鐘點和他相會了。誰想得到會有這种事情?娶了一個不貞的妻子,真是倒楣!我的床要給他們弄髒了,我的錢要給他們偷了,還要讓別人在背后譏笑我;這樣害苦我不算,還要听那奸夫當著我的面辱罵我!罵我別的名字倒也罷了,魔鬼夜叉,都沒有什么關系,偏偏口口聲聲的烏龜忘八!烏龜!忘八!這种名字就是魔鬼听了也要搖頭的。培琪是個呆子,是個粗心的呆子,他居然會相信他的妻子,他不吃醋!哼,我可以相信貓儿不會偷葷,我可以相信我們那位威爾士牧師休師傅不愛吃干酪,我可以把我的燒酒瓶交給一個愛爾蘭人,我可以讓一個小偷把我的馬儿拖走,可是我不能放心讓我的妻子一個人待在家里;讓她一個人在家里,她就會千方百計地耍起花樣來,她們一想到要做什么事,簡直可以什么都不顧,非把它做到了決不罷休。感謝上帝賜給我這一副愛吃醋的脾气!他們約定在十一點鐘會面,我要去打破他們的好事,偵察我的妻子的行動,向福斯塔夫出出我胸頭這一口冤气,還要把培琪取笑一番。我馬上就去,宁可早三點鐘,不可遲一分鐘。哼!哼!烏龜!忘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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