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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霍克与康斯坦丁


  天黑后一個多小時,兩個看守安吉拉的人來催她動身了。獨自坐在一間狹小的臥室里,除了細數牆上的裂縫外無事可做,她听到毗鄰房間里的電話鈴響了起來,當一個警衛在兩分鐘后走進來時,她一點也不感到吃惊。
  這是兩個警衛中年長的一個,也是早些時候問她是否要食物的那一個,當她以沉默和怒容作答時,他看來并不關心、介意,也沒有給她帶來任何食物。除了偶爾來檢查一下她是否在那儿外,他也從不進屋——雖然他想要她到什么地方去還是一個謎。房間里甚至沒有一扇窗戶讓她去爬;臥室附帶的浴室,是她盡可能少去的地方,有跡象表明,那里面的老鼠們都不會去分享她的嘔吐物。
  警衛用簡短、清楚的句子告訴她該做什么,如果她無視他的命令將會發生什么事。他用与霍克當初采用的同一种平板、冷漠的語气宣告他的威脅,所不同的是,不像霍克,他沒有撒謊。
  她知道這一點,正如她知道,在汽車旅館那里,如果她試圖警告霍克,他們就會射殺他。他們勿須指出,如果她做了什么愚蠢的事,她會像霍克一樣被殺死,這是她學到的那些确定無疑的事之一。
  另外,她還知道,霍克一定會做些什么事來把她從這團混亂中救出去,正是想到這一點,才沒有使她陷入神經質戰抖与眼淚橫流之中。霍克一定會做些什么的——至于到底是什么,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當她夾在兩個男人之間走向等著的汽車時,她高昂著頭,挺著肩——一副勇敢的模樣,一种會令霍克感到驕傲的行為。
  在汽車里,她坐在后排,警衛坐在她旁邊,她咬緊牙關,不讓它們戰抖出聲,她很害怕,但她如果讓任何人知道這一點,那地就要詛咒自己了。
  霍克在午夜前十分鐘左右到達那片海灘,把那輛布滿麻點的貨車留在了离水邊兩百碼左右、比沙灘更松軟的泥地上。下了車,盡管夜涼如水,他還是脫下了夾克,把它和其它從運動包里拿出來的東西一起,關進了車里。他的槍已藏在了皮坐椅下,安吉拉撿起的那支自動手槍藏在備用輪胎后。任何藏起的武器都逃不過一次徹底的搜查,但這樣總比把它們放在一眼就看到的地方好,而且比根本不帶它們來更好。
  并不是霍克指望能有机會用到它們。如果事情像他希望的那樣發展,他不久就會在“海魔號”上,而在船上,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他拿起一支小電筒,鎖上車,把鑰匙裝進了兜里。
  那天晚上,天上只有一彎新月,在滿天的繁星下相形見絀。穿著T 恤衫,下裝,提著運動包,霍克踏著松軟的沙子向退潮走去。他沒有用電筒,只是緊緊地盯著水面。起初,他看不見任何東西,接著他發現平靜的海面上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他集中視力,看見它轉過側面,一束光從一個沒有關上的舷窗里射出,在波浪上跳躍。
  “海魔號”在离岸邊一里處拋錨,他閃亮了電筒兩次,然后,在十六個小時中,第一次,作了一次放松的深呼吸。
  現在,出現了一切順利進行的希望。唯一剩下的事,就是找出安吉拉是否在船上。從船那邊傳來的一陣低低的引擎聲,告訴他不必久等了。
  几分鐘后,一只橡皮艇停在了霍克站立的岸邊,他等待著,雙腿叉開,雙手自然下垂在身旁。艇上有兩個人,只有一個上了岸,另一個待在艇上,手里端著一支大號自動手槍。當他的同伴對霍克搜身時,他用它指著霍克。鑰匙,手電筒和表一起被扔在了沙地上,警衛拿走了他的錢夾。霍克預料到了這點。康斯坦丁是不會讓官方輕易地認出他的尸体的——如果它被沖上岸的話。
  警衛拉開運動包,從里面掏出一堆賬單,當他發現錄像帶時,他正准備隨手把它扔在沙地上,但霍克很快告訴他,康斯坦丁會對它很感興趣的。警衛聳聳肩,把它放回去,然后拉上包。
  霍克的网球鞋也遭到禁止,他把它踢掉,沒有爭辯什么。
  就上了小艇,雖然他認為這种小心是不必要的。如果他們擔心這其中有什么詭計,只需把鞋扔進海水里,就會消除它。
  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他們只是想确保他完全無抵抗力——用网球鞋踢傷人——那他們最好知道,在霍克的職業生涯中,已有許多人死在了他的赤腳之下。
  不幸的是,他們并不像霍克那樣想問題。不過也沒關系,因為赤腳對他來說正好,如果他運气夠好,能夠活著跳入水中,游起泳來也更容易一些。
  十分鐘后小艇靠近了“海魔號”,霍克通過練習一旦看見安吉拉,就需要告訴她的話,來使自己的神經穩定,一切都有賴于她是否能領會他告訴她的話。
  如果她在那里。
  “海魔號”是一艘适合遠洋航行的游艇,大約三十英尺長,速度很快。霍克曾經听說,康斯坦丁是從一個商人那里廉价買到手的,那人被人用特別的方式告之,康斯坦丁不能容忍會計們大量支出他的錢。
  小艇靠在“海魔號”的船尾,霍克注意到,有人關掉了、他從遠處看到的那盞燈,顯然,康斯坦丁很小心地不讓人發現他的游艇。
  他從下車的那一刻起,就在訓練自己的夜視能力,因此,他不費什么事,在爬上游艇后,就數出了有多少個鼻子,這樣,他敢肯定,他身邊只有五個人。兩個是從橡皮艇里踉上來的警衛,現在正站在他身后,另一個霍克不認識的人站在舷橋上,手里端著一支貌似笨重的自動武器。除非下面船艙里還有人,那么游艇上僅剩的兩人是康斯坦丁和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手被反綁著,眼里閃著怒火。
  霍克迅速地、不動感情地掃了她一眼,然后很快移開目光,不去看她的表情,否則,喚起的情感很可能會影響他的思維。她還活著,甚至還可以說,沒有受傷。她經歷了嚴峻的考驗而沒有受到肉体上的傷害,這對他而言,已經足夠;至于精神部分,他已無能為力,他只能希望事后,可以依靠布蘭克桑尼,為她提供她需要的職業性幫助。
  霍克努力不去細想他自己希望提供的幫助,于是他把目光轉向她身邊那個單薄的高個儿男人,等待著,作為一种緩和气氛的手段,展開了一個微笑。
  安吉拉并不需要康斯坦丁告訴她,當霍克被押上船時,閉上嘴巴。即使她想要為敞開了房門,讓康斯坦丁的人沖了進來而道歉,她也不打算在一個觀眾面前這么做,抱歉和喜愛的話可以以后再談。
  從她被帶上船后的兩小時中,她沒有說過一個字——除非兩聲咆哮和一聲呻吟能算作說話。咆哮是針對康斯坦丁的,這是一個討厭的、有著像蛇一樣粘膩聲音的男人,骨瘦如柴的高個儿身材使人聯想到那條蛇——誘使亞當偷吃禁果。她的另外一聲聲響,是她盡力克制自己的暈船痛苦時,仍然忍不住發出的一聲呻吟。幸運的是,康斯坦丁走上了甲板,和她在一起的警衛正在為什么事而竊笑不已。
  安吉拉不知道,如果她吐出了胃里的一切東西,他們會干出什么事來,但想起來,也許不會比她被關在狹小的浴室里時更糟吧。當他們离開港口后,康斯坦丁告訴她不許做什么時,她的臉色就開始發青。他的威脅正好使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不要弄髒甲板,而不去想霍克到達后會發生什么事。
  她毫不怀疑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把她從康斯坦丁手中解救出去,這一點她并不擔心。霍克關于康斯坦丁的計划并沒有被放棄,她知道,如果他能夠利用目前這种局勢來接近他的目標,他會不顧一切去做的。
  霍克總是提到与康斯坦丁同歸于盡,她甚至不能忍受想到這一點。
  她看著他爬上來,靈巧地翻過欄杆,面朝她這邊方向,她努力保持自己面部表情的穩定,不露出諸如恐懼、憤怒之類的情感。她對霍克的感受純屬私人情感,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如果她不小心,那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她感情的強烈程度。
  當他走到甲板中間站下,叉開兩腿以保持平衡,頭驕傲地揚著時,她想康斯坦丁一定會被他气瘋,如果他曾指望霍克會屈服的話。從早上以來,她第一次開始抱有希望。
  她還相信,霍克在看康斯坦丁前掃她的那迅捷的一眼意味深長。盡管如此,當霍克微笑起來時,她控制自己表情的意志力也開始波動。
  當他上船時,她根本想象不到他會微笑。對此,她一皺眉表示不滿。
  “我不能肯定你會來,”康斯坦丁無禮地說道,他蛇一般的聲音讓安吉拉渾身一緊。“我從薩米營地那儿得到的報告有些混亂:我不能斷定,她是你的囚犯還是你的情人。”
  “兩者皆有,”霍克說道,當安吉拉在旁邊喘息一聲時,并不看她一眼。“但我估計你已經知道這一點,當我沒能當場干掉你這位小殺手時,我想到把這場戲演下去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實際上,我相信她會把我引向你。”
  “不,霍克,你……”她剛開始,但康斯坦丁猛地用手背抽在她臉上,使她搖晃起來,擋回了她所有的話,她跌坐在長條凳的一角上,身体重重地壓在她綁住的手腕上,她不禁喊了一聲。
  痛苦的眼淚蓄滿了她的眼眶,她看著霍克“但是……”
  “住嘴。”霍克說著,甚至不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她突然感到一陣害怕,就和那天晚上他強迫她吞下可卡因時一樣。
  只是這次,她決定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她在座位上挪動著,使自己能坐直一些,她咬緊牙關,瞪著甲板上面對面站著的人們……想著霍克該下哪一層地獄。
  “她根本不為我做事,”康斯坦丁說道,“不過,如果你是這樣想的,那你為什么為她而來?”
  “我沒有,我是為我自己而來,”霍克用兩個拇指鉤住他的皮帶坏,看起來就像不知道有三支威力十足的槍正對准著他。“我有一些東西,我想你可能會有興趣收買,這女人就是我接近你的車票。”
  “車票!”安吉拉不禁大聲抗議,但她只說出了一個詞,康斯坦丁舉起一只手把她猛壓回她的座位。
  霍克怒視著他,“閉上你的嘴,寶貝儿,”他的重音放在“寶貝儿”一詞上,听起來就像在喚條狗一樣的小玩意儿。
  “但是,霍克,你知道我不是——”
  “夠了!”不朝康斯坦丁的方向看上一眼,霍克從頭上一拉脫下T 恤衫,大步走到她身邊,彎下腰,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頜,迫使她張開口,然后把揉成一團的T 恤塞進她的口里,她尖叫起來,然而只發出了一聲被捂住了的短促叫聲,當他把T 恤的一端繞在她脖子上以固定目塞時,還有另外半聲叫聲被悶在了她的胸中,她只能瞪著他,無言地懇求他的解釋。他一定看到了她眼中的神色,因為他放松了一點捏住她下頜的手,但這只是一瞬間。他繼續動手,迫使她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請求神色。
  她沒有領會到,當然,一點也沒有。但她知道,他沒有要求她明白,霍克在要求她信任他,這是不用任何解釋她也能做到的事。她眨了眨眼睛,在他手中,几乎無所察覺地點了點頭。這是她能做的全部了,因為有一個警衛走過來看著他們倆。
  霍克轉過背去,再次面對康斯坦丁,“剛才我們說到哪儿了……?噢,是的,我想見你的原因。”
  “先把這女人的問題放在一邊,霍克,我還以為我是這世界上你最不想看見的一個人呢。”康斯坦丁走到通向上層甲板的梯子邊,靠著它。“上次我們會面時,你殺死了我的儿子,是什么讓你認為我會忘記這一點?”
  “因為你是一個生意人,”霍克毫不匆忙地說道,“我從不認為你是那种會讓個人問題干扰生意的人。”
  “我儿子的死遠非個人小問題,”康斯坦丁說道,但安吉拉認為,他說這話的語气并不令人信服,這真令人難以相信,因為她口中的T 恤影響了她的听力。“然而,在我殺死你之前,你可以談談你想賣給我什么。”
  “一盤錄像帶。”霍克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肩頭,好像在放松一塊緊張的肌肉。在柔和的星光下,安吉拉以為自己看到那儿有一塊疤痕,但她不能肯定。
  “那天晚上在海灘上,我藏在一個沙丘里,”霍克繼續道:“我錄下了所有的一切。”
  康斯坦丁的眼睛眯成一條黑色細縫,“這可以解釋為什么你像是平白從地里冒出來一樣。然而,我不相信你關于錄像帶的那部分活。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看見你手里只拿著一支槍。”他慢慢地搖著頭,“我沒有看見什么攝像机,霍克。”
  “當我爬出來時,沙丘倒坍了,我把它留在了里面。”他又擦了擦他的肩頭,“你的一個家伙在我開車离開時,擊中了我的肩頭。后來我回來時,花了兩天的時間找那該死的東西。”
  “但是你辦到了。”看起來,康斯坦丁不像他剛才那么自信了,但她認為這并不意味著他已全盤接受,他仍然是∼個疑心很重的人。然后他改變了話題,回到令她很不舒服的這一個話題上來。“關于這女人。”
  “關于她什么?”霍克還是沒有看她,但她瞪了他一眼,任何人都能看出來。如果他想要她表演下去,現在她唯一能動的就是她的眼睛了。
  “在我們深入討論關于那盤錄像帶的細節之前,我想确定她跟你沒有關系。”
  霍克的嘴角浮起一抹漠不關心的微笑,“我一直在告訴你,康斯坦丁,她与我無關。”
  “那么,如果我叫杰瑞開槍殺了她,我猜你是不會介意的。”康斯坦丁說著,朝离她最近的一個警衛一點頭,安吉拉再不必裝出害怕的樣子,她惊恐地看著霍克,但他沒有理睬。
  “我想還有其它辦法可以解決這件事。”霍克很隨意地聳聳肩,低頭看看甲板,“只要你不介意弄髒地的話,隨便你想怎么做,這是你的船。”
  “你有更好的主意?”
  安吉拉不能等著听下去了,看見警衛們的注意力都被霍克所吸引,她一抵長凳,向旁邊一竄。至于在手被綁著,口被塞住的情況下,她能在水中做什么,她并術想知道,她唯一關心的,就是不讓她的腦漿飛濺在甲板上。
  她沒有成功,不是因為任何一個警衛能夠飛快地阻止她,是霍克,輕易地伸長胳膊,抓住了她的腰。他把她拖過來,緊緊地抵在自己身側,抓得之緊,以至于她以為她的肋骨都要斷了。塞在口中的物体和霍克的手臂一起,把空气從她的肺中擠了出來,所有掙扎的念頭,在對空气的极度需要之下,都被忘記。當他終于放松了手臂,几乎是溫柔地捏住她的下頜時,她都快要失去知覺了。
  “這是白費气力,寶貝儿,”他說道,仍然把重音放在最后一個音節上,“你無路可逃,只有沉入水中,除非你能反綁著手游泳。”
  她突然想起,他總是叫她安格爾,而非寶貝儿。這是微不足道的差別,但這使她疑惑,他是否想通過這种方式,告訴她什么事。她不敢肯定,只是加倍集中注意力。
  霍克把目光轉向仍然靠著梯子的康斯坦丁,“我正打算建議,以一种稍微清洁的方法處理她,但她自己替我表達了。”
  “你想把她扔出船去?”康斯坦丁搖搖頭,“并不太好,霍克,我們离岸太近了,她可能是一個游泳高手。”
  “綁著手游?我對此表示怀疑。”
  康斯坦丁花了一分鐘來考慮這一建議,但安吉拉沒有去管他,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霍克正在試著傳送給她的信息上。不多,而且很微弱,他抓住她的那只手,在她的身側,正進行一陣有節奏的撫摸,抓住她下頜的手指也在移動,溫柔地,有節奏地移動、微弱得足以逃過康斯坦丁銳利目光的注意。
  霍克正在告訴她一些事,她并不十分明白,只是意識到,他仍然站在她這邊。并不是她怀疑這一點,只不過,有那么一分鐘,她還是有一點惊慌,听著霍克和康斯坦丁在那里商量弄髒甲板的問題,使她陷入一种惊奇的狀態。她仍然沒有明白霍克的游戲計划,特別是當事情突然又有了新變化時。
  他握住她下巴和腰部的手指一齊收緊,然后他詛咒著,裝著好像遇到了麻煩一樣,“別反抗,寶貝儿。”他粗暴地說,把她舉起來,使她雙腳离地,“該死的,我說別動。”
  有那么一兩下輕微的搖動,提醒安吉拉,他希望她同他搏斗,她迫使自己跟他的小腿,听到一聲吃惊的哼哼聲,她又試著用膝蓋去頂他的大腿根。他收緊了掌握,又把空气從她肺里擠了出去。
  她猜想自己一定是停止了反抗,勿須表演,她的頭倒向了一邊,一邊拼命用鼻子吸气。
  “讓我們先結束這一切吧,”她听見霍克說話,正准備再一次跟他,卻感到他又抓緊了她——只是這一次,沒有剝奪她的空气供應。
  “同意,”康斯坦丁說道,“但是補充一點,我要把她的腳一齊捆上。”
  “當尸体沖上岸時,你不再擔心別人會怎么想了,是嗎?”霍克問道,但是她腰部有節奏的撫摸又開始了,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里,而沒有理會關于她的可怕的討論。“
  “那与我無關,”康斯坦丁說,“就算船塢里的每個人都被波及,也不能讓她溜了。”
  安吉拉終于吸到了足夠的空气。正當她深呼吸時,她听到有人向她走來,她掙扎著,踢了出去,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踝。她沒有撈到任何好處,因為她這一腳踢空了,而且警衛設法——在霍克的幫助下——把她的腳綁在了一起。
  她開始發抖,因為霍克如果以為她能夠在這种狀況下游泳,那就是過高估計了她的水中技能。腰部的撫摸變得更加堅定,但甚至是希望的諾言,也不能阻止她的眼淚從眼睛里滴落下來。
  如果說霍克注意到了她在哭泣,他也沒有理會。他把T 恤從她的口中拖出來,扔到一邊。她的舌頭在她日里變得腫大、發于,發不出一個音節來——盡管她用盡全力。噢,是的,用盡了全力,但當霍克把她舉起來,放到船舷邊時,似乎是也無話可說了。
  “現在,大大地吸一口气吧,寶貝儿,”他帶著殘忍的笑容說,她希望那是做給警衛看的,“它救不了你,但至少可以給你說再見的時間。”
  安吉拉听著,但對她而言太多了。大大地吸一口气?他在哄誰?當她無論如何都會被淹死的時候,一兩分鐘能做什么?她盯著他的眼睛,看見里面有堅定的決心,便決定照他說的去做,讓她的肺部裝滿甜蜜可愛的空气。
  一分鐘三十四秒——這是她屏住气的個人紀錄,在高中時取得的,但這就像騎自行車一樣,不是嗎?她還能再次辦到嗎?只是這一次的賭注,大大超過一听蘇打水,和她兄弟拍在背上的一掌,她不敢肯定……
  霍克的手臂突然舉起了她,然后松開了,在落入水前的一瞬間,安吉拉遇上了他的目光,心中默默詛咒,如果她淹死了,她再也沒有机會去做他曾經說過的事。雖然現在,她別無選擇,只有按照霍克的指示去做最后一件事,如果這意味著她得屏住呼吸,直到她的肺炸開,那么就听天由命吧,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一分鐘三十四秒開始計數。
  她砰地一聲落入海中,她還來不及運用頭腦,去決定除了緊緊地閉上嘴外,霍克到底在期望她做什么,冰冷的海水淹沒了她的全身,她開始下沉。寒冷与黑暗几乎使她喪失她留住的寶貴的空气,這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屏住呼吸,周圍變得越來越黑,越來越冷,每過一秒,她也變得更加惊慌。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了計數,于是從一開始,因為此時,她的肺是她自十歲以來,張得最開的時候。
  一,二,四……
  水中還有別的東西和她在一起,至少,她相信有,因為太黑了,她也說不清是什么。一些恐怖的畫面掠過她的腦海,她心想,她的手腳都被綁住了,也許是件好事,因為擊水的動作也許會惊動海洋深處那些更可怕的動物。這一句頗為押韻的句子几乎使她笑起來,但她不能笑,她得屏住气,除非她想讓霍克失望。
  十,十一,十二……
  安吉拉知道自己正在下沉,因為她的雙耳開始疼痛,她相信這是因為壓力的緣故。吞咽動作能緩解壓力,但她不知道這是否會浪費她口中的空气,否則她會不顧一切地吞咽。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她不能留住肺中的空气了,不是全部,于是她從口中放了一點出去,努力提醒自己不要放完了,有那么一秒鐘,感覺好受了一點。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怎么數到九十四那么長,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在想自己是否數得太快或太慢。不過沒關系,她心想,沒人會因為她數對了而給她一杯蘇打水或一個獎章,雖然,霍克會關心這一點……
  八十——不,應該是七十,不是嗎?她又放了一點空气出去,然后心想自己一定產生了幻覺,因為她能夠看到有什么東西向她游過來——一束光線,一條正在變大的魚,一團螢火虫。突然,出現一個面罩,后面藏著一張臉,她知道,這是一個潛水面罩。她清楚地記起她第一次去上游泳課的那個夏天,她母親為她買了一個,但是沒有護目鏡,她母親認為安吉拉不需要,沒有它們,她在水中也能游得很好。安吉拉乞求,申辯,說她最好的朋友都有一副,但她的母親毫不讓步。她最好的朋友,辛迪,那是她的名字嗎?她在這儿干什么?
  但面罩后面的臉是一個男人,因此那不可能是辛迪。這使安吉拉搞糊涂了。當她想到這點時,又放出了一些空气。
  她沒有想多久,因為她感到那男人伸出一只胳膊圍住她的肩,將什么東西抵住她的嘴,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像霍克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想張開嘴去迎接他,但是不能,甚至不能允許自己想到這一點,因為他是敵人。那么,不是現在,而且此外,霍克有一個計划,希望她能估計到……
  那男人更用力地推著那東西,她想告訴他它傷著她了,她猛地意識到幻覺是不會傷害人的!她開始掙扎,因為她不想被淹死,這几周圍有些什么人能夠幫助她,只要她能開口解釋的話。他的胳膊堅定地攬住她的雙肩,他把那東西從她的嘴邊拿開,指向他自己,而她終于明白了,老天,她太遲鈍了!他沒有馬上把它遞給她,他又演示了一次,然后把它放回她的嘴邊,這次,她張開小口含住了它。
  當安吉拉掙扎著學習怎樣通過吸管呼吸時,她想到了霍克的計划,并感到一陣后怕,拋開她可能死于心髒破裂這一事實不說,也不計她可能患上肺炎一事,他的計划中還有好几處缺陷——至少其中一條是,霍克過于自負地相信她在任何人都會惊慌失措的狀態下,學習新事物的能力。如果那個人找不到她怎么辦?畢竟,海洋是如此之大。接著,她從他的肩頭看過去,注意到不僅一個,又有另外兩個人帶著潛水裝備游了過來。
  她現在呼吸得更容易一些了,第一個人點頭表示贊們,并用手勢告訴她浮起來,讓另一個人把她解開,然后他們一起游開,安吉拉夾在中間,發現她的那個人牢牢地拉住她的一側。這時她才允許自己去回昧她跳入死神怀抱的种种情景。她給霍克的計划打了六分,希望他為自己策划的計划更好一些。
  如果他沒有,她永遠不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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