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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蘇莉絲幫忙把最后一個受了傷、几乎無力走到門邊的乘客帶到緊急逃生門外。“盡快遠离飛机,它可能會爆炸的。”這句話她似乎已經說了上千次。她四下尋找著乘客,但后面已經沒人,只剩她一個了。莉絲倚在門上,微顫著深吸一口气,喉嚨和胸口因吸進的煙而灼痛。所有的瘀傷和割傷都開始抽痛,她的全身在痛楚与麻木中撕扯著。她絕望地試著算清楚已經逃出去的人數,試著想清楚是不是每個人都算到了。
  駕駛、副駕駛和其他机上服務人員都安全地出去了。她很确定所有的孩子和他們的父母都已下机,其余至少有45人也由緊急逃生門出去了。所以還剩下几個呢?她算不清楚了。
  莉絲用手電筒照向机艙后半部,只見漆黑一片。混亂之中,她忘了瑞基拜托她去找傅先生,忘了蘇珊來報告說有個女人被困在后半部的一個座椅下,忘了有一個矮小、瘋了的男人在机艙內亂跑。
  這架727隨時都可能爆炸,火焰正在往前蔓延,逐漸逼近机翼的油箱。我該出去了,莉絲想道,赶緊逃离這個死亡陷阱救我自己要緊。然而某种……直覺——或許是有事未完成的感覺吧——使她沒就這么走出去。
  突然間,一個陌生的身影自煙霧与黑暗中咳嗽著出現。他正是那個無名的矮小男人。就像只搬運著過重的面包屑的螞蟻一般,他肩上正扛著一個女人癱軟的身軀。莉絲惊异地看著她將永難忘怀的這一幕,真正的英雄行為,全身不禁一陣寒顫。
  “幫個忙吧,蜜糖?”神秘人一邊咳一邊抱怨道。他們合力把半昏迷的葛吉儿推向等在門外的消防員鄧艾里的臂彎。
  救援終于抵達了。那真像是一幕災難電影中的場景,只不過更加混亂。為數眾多的救護車已离開河岸,將傷員送至附近的醫院。更多的救護車抵達,急救人員抬出擔架。其他流著血、但還能走的乘客均在警察与救護小組的照顧之下。一部救護車被用來充作醫護站,為那些尚未被送往醫院的人提供急救的設備与服務。氧气罩、繃帶、各种藥劑隨處可見,急救人員匆匆來去。
  几架直升机在爆炸范圍外的上空盤旋,往下投射應急探照燈照亮現場。一群消防員正在架設他們那些尺寸与亮度都和好萊塢的攝影燈相仿的工作燈。州警在遠离那架727型飛机的地上畫出一道安全線,將人們帶到線外。此起彼落的無線電通話聲宛如一群野鴨在談天。
  尖鳴不斷的警笛聲宣告著更多的警察、消防車、救護車的到來。這是一次規模龐大的災難救助。各大媒体的記者与攝影師如潮水般涌至。消防大隊是所有救援行動的指揮者,大隊長正在下達各項命令。
  “把那垃圾移開免得擋路!”消防隊長喊道。三個隊員合力把柏尼的丰田車拖离燃燒中的机尾,將泡沫滅火器對准火焰。
  “叫那些人退后!快!”隊長嚷道。所有還能走的乘客開始退到安全距离以外。
  只有傅瑞基停下腳步,轉身惊恐地瞪著飛机。他父親還被困在那里面的某處,那些人正喊著只要火燒到油箱,飛机隨時就會爆炸。那個人——不論他是誰——來不及救他出來了。痛苦的淚水盈滿男孩的雙眼,沿著雙頰流下。然后,一只男人的手臂突然触及他的肩,瑞基抬起頭來。
  “爸!(口歐)!爸!”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先生——他是莉絲最后一個協助下机的乘客——用力抱住男孩,快樂得也淚流滿面。“儿子!感謝上帝!我找不到你,真怕……真是害怕极了。”
  負責人員安全的警官將他們倆推至安全線外。又興奮又疲憊的瑞基已完全忘了那個進飛机去救他父親的矮小男人。
  “還有你,小姐!”姓鄧的消防隊員對莉絲說道,救護人員正將吉儿抬上擔架。“你得快點离開!飛机就要爆炸了!”
  但莉絲還不打算离開。“我想我大概是數亂了……我想每個人都出來了……先生,你看那里面還有其他人嗎?”她轉身等柏尼回答,又駭然明白了他不在那里,他又回煙霧彌漫的后半部机艙去了。她可以听到他帶有鼻音的嗓音正又嗆又咳地喊著傅先生。
  “嘿,姓傅的!開口說話吧,該死!”
  這愈來愈荒謬了,柏尼想道,或許那家伙死了。是啊,一定是這樣,而潘柏尼先生也該出去啦。煙是一回事,火又完全是另一回事。柏尼緊張地瞥見了明亮的橘色火舌,首次明白自己的處境不僅只是不适,還有生命的危險。快點挪屁股,他告訴他自己,轉身离開這儿。
  “這儿!在這儿!救救我,拜托!”這個聲音微弱而且不時地咬著,但那是個男人的聲音。哈,找到你了,姓傅的!
  柏尼把手電筒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你到底在哪儿,老兄?”
  “在這邊!”那聲音邊咳邊喊道,“我的腿斷了,我需要幫助。”
  柏尼往前走了几步,那男人進入他的視線中。只見他匍匐在地上爬行著,那條無用的腿拖在后面。柏尼走上前,自那人的腋下撐起他來拉著走,突然又想起自己最好先弄清楚。“你姓傅,對吧?”
  “我姓施。”那人在呻吟之間喘息道。
  “你不姓傅?噢,狗屎!”柏尼突如其來地丟下他,這個姓施的可不是說好的那一個。說好的是姓傅的,他只同意救姓傅的。而且那孩子等的也是姓傅的。他的進度已經慢了,都是那個空姐和那個女人。這里頭已熱得不容柏尼再浪費任何時間,他可不想為姓傅的以外的其他人冒險。
  “拜托救救我,”那個人舉起雙手乞求道,“我姓施。”
  潘柏尼搖搖頭。姓施的不行,他才不愿為姓施的冒生命危險哩。或許姓傅的就在這附近某處。他用手電筒照向机尾,但除了火和煙什么也沒瞧見。“我在找姓傅的。”他頑固地說道,“喂,老傅!”
  手電筒光突然熄滅,艙內頓時一片漆黑。“狗屎!”柏尼气惱地詛咒一聲,將手電筒摜在一個座位上。沒一件事是對勁的。
  “別丟下我!請別丟下我啊!”受了傷的男人哀求道。
  柏尼歎息一聲。“好吧,好吧。”他認命地喃喃自語道,腦中浮現的不是“英雄”這個字眼,而是“蠢蛋”和“呆瓜”。此時此刻,柏尼倒很樂意承認自己正是其中之一。他再度自姓施的腋下撐起他往前拖,不大溫柔卻盡可能地迅速——那人痛得哇哇叫個不停。
  “喂,老施,別做孬种行不行?”柏尼念念有詞,“我什么狗屁也看不到啦。”
  鄧消防員穿著龐大的防火服裝,擠不進窄小的飛机逃生口。他站在門口朝里頭對蘇莉絲吼叫著。
  “你得赶緊出來,小姐。現在!這玩意儿就要爆炸啦!”
  莉絲不情愿地离開机艙,擠出門口,轉頭再看最后一眼時,看到了一個掙扎著前進的模糊身影,知道那一定是那個瘋狂的小個子。“等等!”她對鄧艾里喊道,“還有一個——”
  “現在离開!”消防隊員拖著莉絲离開727型飛机。“快呀!”他們并肩涉過河上了岸。
  “嘿!來幫幫我呀!喂,你!穿兔寶寶裝的那個!過來幫我抬這家伙呀!”
  鄧艾里轉過身,看見噴气式客机逃生口出現了一個渾身髒污的矮小家伙,沾滿污泥和煙灰的臉無從辨認,正將一個受傷的乘客拖出窄小的艙口。穿著笨重防火裝的消防隊員又涉水折回727型飛机。
  “我來幫他,老兄,你赶快离開。”他對柏尼說道,試著接過姓施的。
  但柏尼還不想走。他還在想姓傅的家伙,以及他對那孩子的承諾。對這件事,他有如著了魔一般。他不知道那父子是否團圓或都安全了,就他所知,他還得履行一個承諾:找到姓傅的。
  “我來背這家伙,你進去救還在里頭的那個。”他對鄧艾里說道。
  但消防隊員已將姓施的扛在肩上——消防隊員的標准方式。“快离開這里,伙計,飛机要爆炸了!”
  柏尼愕然張大嘴。他瞧瞧那人的一身裝備,看上去這家伙像是准備与撒旦一搏似的。“你不打算進去?”他質問道,“那里面還有一個人呢!你還穿著天殺的防火裝!”
  鄧艾里笨拙地涉入河里,肩上的負擔令他步履有些顛躓。“飛机快爆炸了,你這白痴!”他對柏尼吼道。
  消防隊員激動的口气使柏尼終于听了進去。當一個身著防火裝的家伙扯開嗓門罵你白痴時,大概就真的得重估事情的嚴重性了。柏尼回頭看看飛机,看見憤怒的火焰正在吞噬机身。這時他才猛然想起大家說的一定是真的——這堆殘骸“隨時”就要爆炸了。他急忙跟在鄧艾里身后涉水入河,馬上便超越了扛著人的消防隊員。突然明白自己正身處險境令他睜大了雙眼。
  當鄧艾里扛著傷者掙扎上岸時,柏尼已經在找他价值百元、寶貴的休閒鞋了。他趴在泥泞的草地上翻找著。橘紅色的火光有助于找尋,可惜結果是一無所獲。
  “快點哪,兄弟!”消防隊員催促道。
  柏尼胜利地哈噥一聲,舉起一只鞋。只有一只,而且是濕淋淋而又沾滿泥巴的一只。另一只一定就在這附近,他又開始地毯式搜尋。
  “快點,你這笨狗屎!”气急敗坏的艾里吼道。這家伙真是他生平所見最蠢的蠢蛋了。
  “我弄丟我天殺的鞋了!”柏尼也大吼道。這太空人難道不曉得事有輕重嗎?一個人總得穿鞋的,對吧?而且是兩只,是一雙的,得同時穿才成。光一只鞋有個屁用。它一定就在這附近。柏尼不理會四周的燈光、警笛、消防隊和警察的吼叫,繼續找他的另一只鞋。
  然后,就像太空中慧星的出現那般突如其來,中西航空公司的104號班机爆炸了。爆炸聲震耳欲聾,爆炸的威力撼動大地。潘柏尼被震得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泥泞的河岸上。四周的夜色都被直沖天際的火焰照亮了,柏尼駭然坐在那儿。
  “老天爺!”他喘息不已,大睜的眼中滿是恐懼。這真不是找鞋的好時机。
  柏尼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開始沒命地跑离飛机,盡其所能,愈遠愈好。他手中的一只鞋早被拋在腦后,它的兄弟不見了這碼事也同樣被遺忘了。他身后的727已經又要再度爆炸。
  它真的又爆炸了!而且威力比第一次大得多,就像顆超級慧星。那光芒真可比擬一顆小太陽,巨獸怒吼般的轟然巨響將永遠留在听見它的人的耳中。
  一直跑著的潘柏尼回頭瞥了已完全為大火吞沒的飛机一眼。他停下腳步更仔細地看著它,那張覆滿泥巴煙灰的臉是哀傷的。柏尼心情沉重,因為他沒能遵守對一個男孩的承諾。在那活生生的煉獄內,有個男人被燒死了,一個柏尼應該救出來的人,傅爸爸。
  “抱歉了,伙計。”他大聲地喃喃自語,“呵!好個壯觀的死法!”
  身穿防水外套的年輕記者康克帝与葛吉儿的攝影師沙奇是現場的記者之一。這是個大新聞,是第一版及早間新聞的頭條。他們已將轉播車安置在河岸上方的路上,自該處一切盡收眼底。身穿陸軍綠雨衣的沙奇沒浪費半點時間地拍下了恐慌的乘客一一擠出狹窄的出口涉水過河、衣衫破爛、沾著血跡、臉上寫滿恐懼的模樣。好個絕妙的畫面。其他像一個制服殘破的美麗空姐和身穿防火裝的消防隊員并肩跑离飛机也是好鏡頭。那消防隊員肩上還扛著一個乘客。這簡直太精彩了。好個英雄!好個錄像帶!
  沙奇興奮得自言自語起來——一如往常。“盯緊火場。”他告訴自己,不停地調整焦距。“對了……對了……拉回來。到處都是火,找個背襯橘色火光的生還者……回對了,對了……偉大的……大獎……年度最佳攝影師……快,沙奇,快!寶貝,看你的了!”
  吵鬧聲、火焰、喧騰不安的空气、燈光和打在臉上的冷雨令葛吉儿完全清醒過來。受傷的震惊退去后,她的大腦開始高速運作,突然間明白了發生的一切。她遇上了空難,她被其他的旅客救了出來,他們生還了。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新聞,她得繼續追蹤下去。她不能就這么無所事事地躺在擔架上,任它白白溜走。
  她要下擔架,兩個急救人員按住了她。
  “我沒事,拜托,我沒事!”吉儿抗議道,“我是記者。”她受傷的腿触及地面立刻一軟。“噢!”
  “小姐,你不可能沒事。”急救人員試著把她弄回擔架上。但吉儿已下定決心,開始一路跛行走向忙亂的現場,扶著年輕的急救員作拐杖。
  “小姐,拜托,你斷了一只手臂呢。”
  然而吉儿的手臂早已麻木,她根本沒感覺。“痛的是我的腿。”她突然瞥見河岸上方第4頻道的轉播車,還有半掩在雨衣中的“神奇男孩”沙奇。他正在專心拍攝著鏡頭。
  “沙奇!在這邊!沙奇!沙奇!”她喊道。
  听起來像是……不,不可能。沙奇看看四周尋找聲音的來處,但先發現吉儿的卻是克帝。他惊訝地挑起淡金色的眉毛,看著頭發一團糟、臉蛋滿布刮傷但雙眼閃亮的她跛行而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兩個急救人員抓住她,把她帶回擔架上。
  “老天爺!是葛吉儿!”康克帝詛咒一聲。“吉儿,你在机上嗎?”
  吉儿對著精神奕奕的競爭對手皺起眉頭。“這是我的新聞,小康。”她宣稱道,“我做的研究。”
  在第4頻道的王牌記者也是幸存者之一的情況下,這條新聞益發有看頭了。沙奇把攝影机扛在肩上,對准吉儿開始拍攝。兩個急救人員已將她壓回擔架上,正將她推向救護車。“拜托,”其中一個試著要赶開這個記者。“她得送醫院才成哪。”
  但吉儿還不准備放棄。“去找空中小姐,”她是在指示沙奇而非康克帝,“負責机門的那個。還有一個把我拖出來的乘客,采訪他。然后到醫院來,我會作個訪問以及開場白与結語。要記得——”
  救護車的門砰的關上,截斷了吉儿的指示,然后它載著吉儿絕塵而去。
  康克帝半气惱半欽佩地搖搖頭。“好家伙。”他對沙奇說道,“不可思議!‘這是我的新聞,我做的研究’,不可思議!”他不安地咧嘴笑笑,揮不去那种今年度最大新聞不知怎地剛從他手上被奪走的感覺。
  攝影師正在換新底片。“你絕不會相信我剛才拍到了什么樣的鏡頭。”他說道,回想起那個英勇的消防隊員和他肩上扛的傷員。
  潘柏尼只穿著一只鞋,一高一低地走著。在大火、爆炸、救護車、新聞界和四散的生還者形成的混亂中,沒人注意到這個矮小、渾身是泥、咳個不停的人。他經過康克帝、沙奇、鄧艾里、乘客、記者、警察、消防人員身邊,甚至沒人多看他一眼。
  他走過傅先生和他儿子瑞基身邊。如果男孩看見并認出了他,這可能就會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了。但沒人注意到柏尼,柏尼也沒注意別人。命運在呵呵地笑,而我們也有了一直想要的故事。
  終于走到他停丰田車的橋上了,柏尼惊駭地僵立住了。他那該天殺的車不見了!橋上擠滿了螞蟻般的消防員,正忙著將泡沫滅火劑噴向燃燒中的殘骸。而丰田車卻不見蹤影。
  “基督!”柏尼的聲音是惊恐的尖叫。“我的車!我的車哪里去了?噢,不!噢,狗屎!”他大聲呻吟著。
  “你哪儿受傷了,先生?”一個警察听見他的呻吟,走上前來同情地問道。一見穿制服的,潘柏尼開始渾身緊張起來。突然間,他所能想到的只是那個從乘客那儿偷來、此刻正不大安全地塞在他夾克下褲腰里的皮包。柏尼真怕這老兄會看見。
  “啊?受傷?什么傷?”他用手臂壓在夾克上,蓋住皮包的形狀。那人誤會了柏尼的動作,把手擱在他的手臂上。
  “我們到救護車那邊去吧,先生。讓醫護人員替你檢查一下。”
  柏尼緊張地退開。“嘿,我可不需要什么救護車,我只是在找我的車。它一定是燒掉了或什么的。”抵在他身上的皮包令他非常敏感,仿佛正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這警察怎么會沒看見它呢?
  但那穿制服的仁兄只是搖著頭,心想這小個子八成是因為剛才那番惊險的遭遇而腦袋短路了。他一定是惊嚇過度了。“你剛才不是在你的車里,先生,你剛才是在一架墜毀的飛机里。不過一切都會沒事的,我們先去看醫生——”
  他正要帶柏尼走向醫療車,這時一臉焦急的蘇珊跑上前來。“求求你,警察,拜托,我女儿极需治療。”
  柏尼乘机掙脫這警察友善的掌握。在那人轉身過去幫那女人時,柏尼把皮包再往褲腰里塞了塞,溜之大吉。他釋然地呼出一口气,好險!真是好險!
  等等!柏尼抬起眼眨了眨,又看了一次。在橋下那邊,覆著一層泡沫的可不是他寶貴的丰田嗎?它看起來已不再像是一部車,而像是一個大號蛋乳餅。煙灰下的車身就和身上滿是泥巴的柏尼一樣難以辨認。現在他們可真是絕配了——潘柏尼和他的丰田車。
  柏尼不悅地蹣跚走向他的車,站在那儿心痛地看著它。你對別人好,他們卻這么回報你。這种事太不合算了!他早該知道的。他歎息著抹下擋風玻璃上的一些滅火泡沫。“這玩意儿用在油漆的工作上一定棒透了。”他喃喃自語。
  這可真是糟透了的一晚,柏尼想道。他先是迷了路,繼而差點撞上一架噴气式客机,然后掉進那條天殺的河搞得渾身是泥,衣服也毀了;接著他試著實現對一個孩子的承諾,把一個人弄出飛机卻沒做到;他答應了儿子去看電影,而現在他的車卻蓋在“泡沫毯”下,看起來活像一塊檸檬蛋糕。他累慘了,而且覺得毫無价值,因為他接受了一項任務卻沒完成它。
  潘柏尼完全不知所措,這些從未有過的感覺此刻正威脅著要吞噬他。他搖搖頭,想甩掉這些念頭。現在他得到他前妻的家,對她和喬伊解釋他今晚的遭遇。事實上,連他自己也都難以相信呢。
  此時他人在這儿,渾身濕淋淋、髒兮兮、疼痛、咳嗽,除了那只女用皮包里可能有的好東西外,啥好處也沒撈到。除此之外,對潘柏尼而言,這一晚是徹底、完全的失敗。
  尤有甚之者,柏尼丟了一只他的寶貝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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