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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萊昂內爾·特朗布爾仍希望能說服他的年輕的栽培對象凡·克里夫按照自己的方式當律師,于是与其他几個合伙人商量,依舊允許斯考特在為凱特·福萊斯特辯護期間繼續使用他的辦公室。
  然而事務所的其他服務斯考特便不能享受了,如使用所里的調查人員。為此斯考特只得自己跑腿儿,從各方面搜集有關施托伊弗桑特之死的材料。
  時間也是壓力之一。傳票要求凱特·福萊斯特在兩周內出席听證會。為此斯考特只好馬不停蹄地查閱文件和記錄,与潛在的證人交談,還要准備自己的辯辭。
  從各方面講,他的第一證人都應是埃里克·布里斯科醫生,在導致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死亡的不幸事件中,布里斯科是直接的參与者。
  斯考特在布里斯科的辦公室里已等了一個鐘頭,才見那個年輕的外科大夫火急火燎地撞進來,滿口歉意地說:“對不起,給一例結腸切除手術當助手。惡性腫瘤擴散的面積比古德里奇大夫預想的要大得多。”
  斯考特站起來同他握手,布里斯科忙不迭地說:“請別客套,用不著起來。”他在堆放著雜亂無章東西的辦公桌后面落座,松開白色大褂的扣子,四肢攤開,以驅除剛做完手術的疲憊,然后說:“凡·克里夫,找我有什么吩咐?”
  “你知道此事不是為我,”斯考特說。“而是為了凱特·福萊斯特。”
  “當然,我也是這個意思。只要是為了凱特,什么事我都樂于效勞。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聰明能干,充滿活力。一流的醫生。遇到這种倒霉的事真讓人惋惜。當一個住院醫生或實習醫生可不是鬧著玩的。在急診科一干就那么長時間,說實話,一般人決對承受不了。可她干得特好,干絕了。但眼下被人指責,真不公平。你知道,這种事指不定哪天就落到我們任何一個人頭上。”
  “听到你這么說我很高興,大夫。因為到目前為止,這是我能想到的最佳辯護理論。在极惡劣的條件下醫生盡力而為,這种境況實在很糟糕。任何一個醫生,無論資深的或年輕的,都肯定會像凱特·福萊斯特那樣去做的。”
  布里斯科肯定地點點頭,說:“凡·克里夫,我馬上要協助一個外科大夫做一例十分复雜的內髒剜除術。一個病人癌狀擴散,從子宮擴散到腹腔。所以希望咱們不要談得時間過長。”
  “我只想泛泛了解一下,你在听證會上作證時將說些什么。”
  “作證?你——你想讓我作證?”布里斯科問。
  “福萊斯特醫生自己的陳述肯定會被認為有偏見,所以我們需要證實。誰能比你作證更有力呢?當時你在場。你也檢查了病人。也看到了所有化驗報告。”
  布里斯科點點頭,但倏然變得沉默起來。
  “布里斯科大夫,關鍵的問題是:根据所有化驗室報告、病人的症狀和凱特·福萊斯特觀察到的跡象,你從醫學的角度出發,能不能說凱特采取的治療措施符合當時情況的規定?”
  “從醫學角度出發?”布里斯科問。
  “作為一名受過訓練的外科大夫,目睹過許多這類病症,你是不是認為福萊斯特醫生對施托伊弗桑特的治療很得當?”
  “她治療得不錯,我是說——”布里斯科似乎不知如何措詞。
  “布里斯科大夫,讓我換句話說。福萊斯特醫生的所做所為是不是符合這座醫院的治療標准?”
  “治療標准——”布里斯科若有所思地沉吟著。
  “這是法律措詞。簡單地說,從醫學角度講,凱特·福萊斯特醫生在當時的情況下是不是治療得很得体?”布里斯科躊躇不語,斯考特又追問道:“這個問題應該不難回答。當然,你作證時,問的問題都帶有法律語言的特點。我和豪斯金斯——”
  “豪斯金斯?”布里斯科吃惊地問。“他是誰?”
  “職業醫療行為辦公室法律顧問。”
  “他跟這事有什么關系?”布里斯科問。
  “州委員會開听證會時,他是福萊斯特醫生的起訴人。”
  “你是說他也將問問題?”布里斯科問。
  “當然,他有權盤問我推荐的任何證人。”
  “凡·克里夫,你給我打電話時,我以為你只是想了解點情況。但做證人——我過去從沒當過證人。沒跟法律打過交道。”
  斯考特見布里斯科要打退堂鼓,便只好采取另一种方式。“我們先暫時忘掉作證的事。只簡單地回答我几個問題。”
  “你應該明白,我希望能盡力幫助凱特。我對那個女孩儿印象很好。所以你提的所有問題我都會盡力答复。說吧。”
  “很好,”斯考特說著掏出黃記事本。“福萊斯特根据她對病人的觀察把你叫去時,你認為在當時的情況下,作為急診科的一名住院醫,她叫你去是不是一种正常合理以及謹慎的做法?”
  “這個——呃,對,我覺得這很普遍正常,也合乎道理。她遇到了令人迷惑不解的病例。”布里斯科就此打住。
  “你下面的話是……”斯考特追問。但布里斯科卻不再開口,于是斯考特又緊逼:“她遇到了令人費解的病例……你下面還要說什么?”
  “我想,有了化驗報告以及病人的呼吸、脈搏、血壓等情況,卻還不能作出确診。這時——呃——叫來一位外科大夫,确定一下是否需要做手術是很正常的,”布里斯科說。
  斯考特·凡·克里夫注意到布里斯科回答時,措詞中加進了許多條件句。
  “換句話說,大夫,遇到一個疑難病人,比如他發高燒、白血球高,還有其他化驗出的症狀等,此時叫來一位外科大夫磋商是不是正确的治療手段?”
  “是,沒錯,很正确,”布里斯科承認。
  “那么你當時的意見是什么?”斯考特直率地問。
  “你得明白,我的意見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福萊斯特醫生對我陳述的影響。”
  “你沒有檢查病人嗎?”
  “檢查了,當然檢查了。”
  “你同意福萊斯特醫生的看法嗎?”斯考特緊緊追問。
  “我剛才說了,我的意見主要取決于她對我說的情況。病人的前后經過只有她最了解,我不過是間接了解一點儿。就像你們律師愛說的所謂‘傳聞’。當我得知病人性生活并不頻繁,月經也正常時,我沒法怀疑病人患的是驗尸官報告中所說的子宮外孕。”
  “當時情況下你怀疑她是什么病?”斯考特問。
  “可能是感染、腸內病毒、骨盆發炎等。但不會是宮外孕破裂。”
  斯考特意識到,埃里克·布里斯科決意不与自己合作為凱特·福萊斯特辯白,而是想明哲保身,脫离此事,斯考特仍希冀做出最后努力,從談話中有所收獲,但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
  “大夫,那天晚上,你對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做了檢查,包括盆腔檢查,是不是?”
  “是的,”布里斯科說。
  “檢查時你有沒有發現任何能表明那個年輕女子所患疾病的症狀?”
  “我一直想對你說的是,別人先告訴了我一堆信息,然后我才做的檢查。我依賴的是福萊斯特醫生的觀察。沒有性生活,沒有停經……”
  斯考特打斷他說:“福萊斯特醫生治療時依照的不是也是類似的事實么?那么你們倆得出的結論是否一致呢?”
  布里斯科臉頰漲紅,表現出他內心的焦慮。“我說,凡·克里夫,我可沒被人指控!我也不想讓人指控!我希望能在市立醫院完成我的住院醫實習,走時獲得個好名聲,然后回科羅拉多与人合開一個診所,人家在等著我呢。”
  斯考特朝布里斯科凝視了半晌,見外科大夫泛著紅暈的臉上滲出了汗珠。他似乎窺出了布里斯科不想被牽連進此事的苦衷。然而他又要保護自己的當事人。
  “布里斯科,還剩下一個問題:有沒有人警告、勸說或威脅你不要与我配合調查此案?”
  布里斯科遲疑片刻,頗有些內疚地囁嚅說:“沒有,沒人這么說。”
  斯考特看穿布里斯科在撒謊。但逼他亦無濟于事。而且傳喚這樣一個不情愿的證人將引起災難性的后果。更糟的是,倘若豪斯金斯喚他出面作證——這現在看來十分可能——布里斯科將是個十分棘手難以對付的證人。從法律的角度看,明智的辦法是根本不讓他作證。布里斯科緘默不語,會不會是受到了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的恫嚇或壓力?
  斯考特·凡·克里夫把黃色筆記本塞進公文包里,說:“布里斯科,謝謝你騰出時間和我談話。”說罷朝門口走去。
  “見鬼,凡·克里夫,我以為你能理解我!”布里斯科感情沖動地說。
  斯考特轉身直視他。“理解?那還用說。你想回科羅拉多行醫,所以必須保持名譽上的清白,而昧不昧良心無所謂,”凡·克里夫尖刻地說。
  “僅僅由于凱特在那個可恨的電視采訪中提到了我的名字,你無法理解我招致了多少流言飛語。”
  “把你的魂儿都嚇出來了,是不是?”斯考特問。“是啊,所以要保住你自己,讓別人下地獄!”
  “要是我真能幫得了凱特也好說。可我作證根本救不了她。我將冒极大的危險,又不能帶來任何結果。對凱特我表示歉意,因為我喜歡她,非常喜歡。可我無能為力,毫無辦法!”
  斯考特怒視著他,目光中充滿蔑視。他走到房間門口。
  布里斯科突然沖他大吼道:“那個陰性怀孕化驗結果不是我做的,是她做的!是她誤導了我們倆人!”
  斯考特不屑一答,他跨出門,沿走廊走去,耳畔回蕩著布里斯科的最后一句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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