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喬庶妃沒了。」
正當午,外頭鳥雀嘰嘰喳喳地叫,在格外幽靜的屋子裡十分清晰,是此時沉悶的房間中唯一的聲響。
項王妃一臉木然地坐在椅子裡,看著眼前的賬本子,沉默了許久,直到丫頭將一個正小聲啼哭的嬰孩兒放在自己面前,目中才有了幾分活動,微微抬頭往那丫頭看去,見她帶著幾分擔憂地看著自己,也不去接那個孩子,嘴角露出了淡淡的譏諷,冷冷地說道,「她死了,如今,人呢?」說這話時,她頓了頓,又問道,「王爺呢?」
「屍身叫捲著藏了。王爺瞧著很高興,與客卿說笑去了。」這丫頭小聲兒說道。
聽了這個,項王妃往一旁一歪,臉上露出了衰敗之意。
「庶妃是那樣的人,死了也清淨,王妃何必為她難受?」這丫頭見項王妃閉著眼睛難受的模樣,便有些不解地問道。
喬瑩屢屢與項王妃爭鋒,叫她說,死了才好呢。
「你不明白。」項王妃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喬瑩的死又不是她幹的,她有什麼難受的呢?只是若是女人自己之間的爭鬥,就是喬瑩死在她的眼前,她都不會有半分的動容。
偏偏喬瑩死在了項王的手裡。
作為夫君,那女人也曾是海誓山盟過的,又為何就能翻臉無情,為了點子名聲與利益送她去死呢?
那也是給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唇亡齒寒,叫人齒冷。」項王妃喃喃地說道。
今日死的不過是喬瑩,來日若是她礙了眼項王的眼,是不是這王爺也要送她一程?
她自認從未行過惡事,然皇家沒有人情味兒,最噁心的那個卻叫她遇上。
「五爺怎麼辦呢,王妃?」那丫頭沒有聽見項王妃的喃喃自語,只是抱著懷裡的嬰孩兒,與抬眼看來的項王妃輕聲道,「這是喬庶妃的兒子,外頭那些都不肯養的,說不吉利。王爺也不管,奴婢……」
正說著話,就聽那孩子跟小貓崽兒一樣小聲地抽噎了起來,項王妃偏頭沉默了許久,這才輕聲說道,「抱過來給我瞧瞧。」
那丫頭上前,項王妃就見襁褓中的這個孩子白白嫩嫩,生得是可愛漂亮,見他揮舞著小拳頭在嘴邊叫,不由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臉。
彷彿是感覺到她的慈愛,這孩子拿小臉兒拱了拱她的手。
「叫我說,這孩子王妃不該養,庶妃那樣的人……」
「養著吧。」項王妃低聲歎道,「若我也不養,只怕他就要夭折。罷了,長輩的事兒,何必牽連他。」她伸手將這個小孩子抱在懷裡,目光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低聲道,「我只望他長大,不要做如同他父王那樣的人,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能庇護妻兒老小,做個有承擔的人。」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落下,落在了嬰孩兒的肥嫩的小臉兒上,項王妃靜靜地看著這個孩子許久,這才輕聲問道,「喬庶妃,為何竟突然有了這樣的變化?」
「彷彿是王爺的門客進言欲討好陛下,因此有了庶妃之事。」這丫頭小聲兒說道。
「門客?」項王妃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了冰涼的笑意,挑眉說道,「這是個好的。」
這樣的門客,還不知是誰家的底細,只是她如今也懶得提醒項王了。
這樣的男人,她幫著都覺得噁心!
「四皇子妃遞了帖子,娘娘,您何時有空,不如與四皇子妃說說話。」
「韋家那個麼,當年名動京城。」項王妃不是夷安這等初入京不知韋歡來歷的人,自然知道當年皇家之事。
因為這個韋歡,四皇子與五皇子反目,如今五皇子還不肯講和。
不過也是,誰家被撬了牆角,也不帶沒有火氣的。
心中對腳踩兩條船的韋歡帶著幾分鄙夷,然而項王妃卻對這個妯娌前來生出疑惑,頓了頓,這才漫不經心地命人下去給懷裡的嬰孩兒尋乳娘,邊就與身旁的丫頭淡淡地說道,「她要來,哪裡是來見我的?想必是來與王爺討好的,這個女人……」
她面帶不屑,低聲道,「討好了五皇子,嫁給了四皇子,如今還登門項王府,好一副長袖善舞的模樣,真當自己萬人迷呢?!」聽見那丫頭小聲兒笑了,她便哼道,「也只四皇子覺得這是個好的,叫她這樣在外頭與叔伯兄弟走動。」
誰家往來是女人出面與兄弟們閉門懇談的?
韋歡當年的名聲就很不好聽,如今還來?!
不叫四皇子頭上的帽子變綠不甘心是吧?!
「據說四皇子愛重她,如今連個妾都不肯納的。」這丫頭有些羨慕地說道,「這也是頭一份兒了。」
「有這樣的夫君,叫我說,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做個親王妃,日後皇后娘娘總不會虧待她,多大的福氣?」項王妃想要過這樣的日子都是做夢,只韋歡不肯安分,竟陪著四皇子上躥下跳,唯恐顯不著自己,就歎了一聲道,「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的飯!韋氏……」她搖頭道,「一家子都賭上去,成者未必如何,不成,就是……」
染指皇位,薛皇后還能饒得了韋氏,雖不知薛皇后心中所想,然而項王妃是真的畏懼了她的手段,如今也不想別的了。
「那皇子妃?」這丫頭試探道。
「後日請她上門就是。」項王妃頓了頓,這才笑問道,「長安縣主這幾日可有閒暇?」
她與夷安在宮中很能說到一起去,多為交好,這丫頭是她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的,急忙笑道,「縣主這些時候,彷彿是忙著醫館之事。」見項王妃微微點頭,她便笑道,「那醫館人來人往,這京中都稱頌幾位貴女仁德,娘娘您不如也……」
才說到這裡,就見項王妃目光冰冷地看過來,那目光就跟刀子似的,急忙收住了話兒,低頭不敢多說。
「就是因為我與她投契,才不能叫她為難。」項王妃冷冷地說道,「那是該我參合的麼?!」
夷安為什麼開了醫館,項王妃再明白不過,如何能大咧咧地去正這樣的好處?
太子妃都沒動呢!
「做人,不能太貪心了。」項王妃頓了頓,這才指著桌上的一個匣子與那丫頭說道,「把這個給縣主送去,就說是我瞧著好看,與她的。」那匣子裡是新供上來的首飾,只是項王妃也沒有心情打扮自己了。
打扮起來,給項王看不成?
「還有幾份香料,也給夷安帶著。」頓了頓,她就叮囑道。
那丫頭急忙應了退下,帶著項王妃的東西就到了夷安處,就見滿府裡靜悄悄的,只夷安與馮香對坐著收拾草藥,見她拿著草藥十分好奇的模樣,這丫頭急忙上前將東西奉上,這才與夷安賠笑道,「我家王妃心裡記掛縣主呢,只是府裡出了大事,王妃不得閒,因此與這些時候竟不能與縣主親近。」見夷安收了這些東西,又賞了自己,她只好奇地看了看一旁的馮香,這才要退去。
「大事,難道是喬庶妃?」夷安含笑問道。
馮香對京中十分陌生,聽了這樣的對話也並沒有什麼好奇,低頭只拾掇草藥。
她如今生活平靜安寧,竟覺得這樣兒也很好。
那丫頭急忙點頭,見夷安不知為何又笑了,也曾聽說過長安縣主在宮中曾對喬瑩掌刑,只是見她對死了個人彷彿沒有半分膽怯,只覺得背後發涼,告退而去。
「姐姐才一個人,哪裡能收拾多少呢?」夷安見馮香這樣勞動,不由口中責備道,「前兒還歇在了醫館裡,這不是叫人擔心?凡事叫醫館的下人做就是。」
馮香只含笑搖了搖頭。
她能出多少的力氣,就想出多少,雖杯水車薪,到底是自己的心意了。
「若京中,有什麼我能幫助你,就與我說。」頓了頓,見夷安面上彷彿實在沉思什麼,馮香便在一旁寫道。
「並無事。」夷安見馮香關切,掩住不說,只說些尋常有趣的話來與她,又說了太子妃有孕,與馮香詢問忌諱,自己也記下了些孕中的該有不該有的,免得衝撞太子妃,這才算罷了。
殺了喬瑩,這自然叫管仲知道是有人出力,蕭翎此時自然是要為夷安賣好兒的,在一次軍中相聚時含糊地說了幾句,果然叫管仲十分感激,這一日,就有蕭翎上門與夷安討好。
「你可敢上門了。」夷安看著臉色發紅,不知消失了幾天的清河郡王,斜著眼睛說道。
瞧這小可憐兒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佔了他的便宜呢!
當然,想到帶著幾分冷意的嘴唇,長安縣主又覺得,彷彿真的是自己佔了大便宜來著。
這話叫蕭翎越發地不敢出聲,一雙眼睛不知往哪裡看才好,許久之後,方才低聲說道,「我,我就在隔壁?」
「嗯?」
「收拾隔壁的宅子,日後你也住得順心點兒。」蕭翎按著夷安的喜好折騰隔壁的宅子,雖然有點兒辛苦,然而一想到那個有些冰冷的吻,就覺得渾身都是幹勁兒,帶著哭哭啼啼,恨不能抱著他大腿哭出血的唐天沒日沒夜地幹活兒,好容易覺得能嫁……娶媳婦兒了,這才厚顏登門,見了夷安,臉就紅了,靜靜地坐在了夷安的身邊,瞪著夷安纖細得跟蔥管兒似的手,有些討好地說道,「那宅子可好看了。」
那其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對她的心意,如今想來都覺得幸福。
「原來是為了這個。」夷安心裡熨帖。
誰不喜歡被人如珠如寶地放在心上呢?
「去瞧瞧?」見夷安看著自己的目光越發溫和,那雙春水一樣的眼眸裡泛起叫自己心尖兒都在顫抖的流光,蕭翎砸吧了一下嘴兒,慇勤地問道。
「你是不是在打壞主意?」這樣急迫,長安縣主就警惕了起來。
她想著親爹的話,據說這就是個狼崽子!
蕭翎用力搖頭,目光無辜清冽。
「說!」
「那府裡,還沒放人進去……」蕭翎的眼睛落在心上人的嘴唇上,目光游弋地說道,「就,就咱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