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虞子嬰沿著山體環廊遊走攀爬至城主府中端,九蛟腹帶之處,這裡正好盤墩出一塊石磨盤,他站在石磨盤邊緣,伸手摩挲一騰蛟袒露出的腹部,掏出一塊蛟鱗,便拉開一道鐵閘門,「卡噠卡噠」的開門聲,帶出一陣沉重又壓抑的聲響。
待密門一開,內裡卻是無人把守,當光線密集撒入內部時,令人感到窒息的冰冷空氣帶著龐大的煙塵撲襲而來,虞子嬰掩鼻迅速朝後開,而**卻安然若素,揮臂一帶,便刮起一道哧洌洌的清風席捲而去,開闢出一片清新而乾淨的過道。
斜陽殘暉,脈脈洩入,**率先在前,而虞子嬰則緊跟其後,這一路上,他們之間緘默無語,**由始至終沒有再跟她交流一句,兩人自從之前那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後,彷彿隔著一層薄膜阻擋著彼此。
她別過臉瞥了他一眼,在輕淡橘黃的黃昏下,有無數細小的塵埃在無聲旋轉,他那蒼白而奢靡的容顏像被渡了一層薄金,竟透著一股神聖的明淨剔透質感,他鴉黑長睫蜷縮於眼瞼,尤其平靜、安然。
——卻也不像以往纏著她笑鬧的**了。
清脆啼塔的腳步聲,在幽長過道上顯得十分清晰,節奏分明,在轉過一個過角時,室外的光線開始漸暗,變得朦朦朧朧,他們來到一間正霄殿前,殿外壁牆上爬滿了暗綠色的蔓籐,整個過道潮濕而寂靜,腐爛而陰涼,唯有「正霄殿」那金燦燦三字顯得鮮明而亮澤。
——漆金亮而新,一看便知是**的審美觀,虞子嬰看著匾額暗忖。
**站在殿門,似神思了一會兒,便出手推開了殿門。
門一大開,頓時便有一股久封的沉悶氣味被一陣暖風帶出,然後整個殿堂,彷彿一切都從沉寂中復甦了,華美簇擁的燭台,搖曳熠熠的燭火,溫暖的火炬,將眼前的一切都映照的暖意融融。
「這裡是……」
虞子嬰眼前是一片一片妃竹薄紗垂曳而下隔著空間,層疊相加,飄逸而輕盈,內裡盤香繚繞,火光琉璃,紗簾透著燭光,隱約可辨內裡設有一雕龕,在朦朧夜色的籠罩下,像一幅飄在浮雲上面的剪影一般,顯得分外沉寂肅穆。
雖然無法看仔細,看前方的龕中供奉著許多行行列列的牌位,長明燈不滅,靈不息,夜不眠。
虞子嬰心中一動,撩開擋在眼前的薄紗,想上前去一探究竟時,卻被身側的**一把攥住手腕,她滯住了腳步,轉過頭。
「你走錯了,朝這邊來。」他握著她的細白手腕,語氣輕柔,但掌心卻不容拒絕,拉著她朝另一邊走去。
虞子嬰靜靜地看著他的側臉,沒有反抗,任他帶著走:「你難道早就知道這裡有一個秘道?」
「自然不是,不過我知道這裡面有一個機關能夠通向外面,但我卻不曾試過,亦不知道具體通向何處,今日倒是可以一試。」
他終於願意跟她說話了,也不知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亦或者是想通了。
「那裡供奉著什麼人的牌位?」虞子嬰突然道。
虞子嬰這一擊明顯屬於「偷襲」,**掌心倏地一下收緊,虞子嬰瞥向自己發出咯吱一聲的手腕,面色如常,抬眸看著他的背影。
**停下來,眸中像灑了萬千餘暉,絢麗耀目,唇畔噙著的笑容毫無溫度:「哦,那是我的全部家人跟……族人哦。」
這一次,他既沒有隱瞞亦不曾躲閃。
虞子嬰似被他眼底折射出的光芒震攝,她怔了怔。
**凝望著虞子嬰,見她小臉呆笨地,玉頰生暈,透著幾分憨萌,眼底的冷意褪了褪,粉唇彎起,便想伸手碰碰她,但動作至一半卻又生嘎頓住,冷冷放下手。
虞子嬰抿了抿唇角,眉目烏黑沉寂,卻也沒再開口說話了,但隔了一會兒,她瞥開了眼,張了張嘴道:「這種時候……我是否該說一句節哀順便?」
**本該忍住,本該滿腹的怨意,此刻卻終是被她這一句一本正經的歉意給逗得「撲哧」一聲笑了,他見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便伸出尖尖的指頭戳了戳虞子嬰的臉,將那一團軟肉擠進去:「這種時候啊,什麼都不要說最好。」
見他破顏笑了,不知為何,虞子嬰竟覺得週遭緊張壓迫的氣氛終於鬆緩了許多。
她揚起睫毛,小臉清冷絕塵,試探性地伸出一隻小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手背:「會討厭嗎?」
他之前那一番深痛惡絕的話,她始終記住了。
他不喜歡別人碰他。
**用一種深沉瀲灩陰晦的目光地看著她,並未說話。
「會討厭嗎?」
她重複一遍,語氣跟聲調、表情都一如既往,卻帶著一種執拗。
他嘴角微微上揚,上調的角度,帶著她捉摸不透的幾分神色,那亦是她理解不了的千年愁緒。
他朝她搖了搖頭,在心底十分怨恨地哀歎一聲——就因為不討厭……這才會令他覺得更加難過啊。
明明他一切不幸的源頭皆來自於她,但偏偏又是她,變成他唯一的救贖,可笑可悲又可憐,他覺得他的人生分明就是在明明刻刻上演著一出荒誕的戲曲,悲亦罷,喜亦罷,不由他,全由她……偏生,她又對此一無所知,用著那張純白無暇的面容,蠱惑、無聲、邪惡,像一種最甜蜜的毒素不斷侵噬著他的意志。
他的人生因為她,幾乎已經被毀得一塌糊塗了……她難道打算將他徹底毀乾淨了,才願罷手是嗎?
**胸腔翻騰的情緒越演愈烈,揪得他笑容漸漸扭曲猙獰,他不願意再將這毫無顧及的怨恨醜陋面容展現在她面前,便迅速強硬地收起那一片複雜的心緒,轉過頭後,鬆開她的手腕,繼而牽起她的手朝前走。
「這一趟出發,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重遇上那聖靈的聖主,小乖,你會打算怎麼做呢?」他像悠揚馬琴般嗓音清越勾耳,只叫人記住他的美,而忘卻了其它。
虞子嬰其實很夠很清晰地感覺到他心底對她的排斥,但是——他身體卻是很誠實,對她產生了一種病態毒素般的依賴。
他分明已經知道她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目的來接近他,雖然他表面上樂意接受,亦願意配合她,但無論他察沒察覺,他心底對她始終都保持著一種警惕,而正因為這種「警惕」,所以導致目前進展緩慢。
並且,他對她好像還有一個很大的心結,若是這個心結不解開,她認為哪怕她的好感度刷到臨界點去,亦難以最終突破梏桎。
所以……她必須盡快將這個他隱藏在心底的心結給翻找出來,並且解開它才行。
其實**先前衝動之下所吐露的一切話,她暗中已經反覆咀嚼過許多遍,她將他的每一句,每一個詞都剝析組合,最後在腦海之中進行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那就是……或許這七宗罪的玄束本就是為她而設,不,是為了騰蛇族皇族後裔公主而準備,每一種玄束所控制的範圍皆不一樣,施針於對像所產生的效力亦不同,它除了很大程度壓制他們破壞力極強的成長之外,另一種目的,便是通過一種約束的方式,等著……她去一一收服?
這個設想簡直太瘋狂了,但虞子嬰對它的存在總是揮之不去,其實她也搜索了許多的依據進行推敲,但每一樣都隱隱潛藏著一種呼之欲出的答案,它就像一條條的線索串連在一起,變成了一個謎底。
若真如她設想的那樣的話,**遷怒於她,倒也沒有什麼不對。
但她總覺得這條設想還缺少了點什麼,別外還有太多的原由解釋不通。
比如……這無相的師尊為什麼要費心費力這樣做?
想不透,只因目前能夠知道的線索太少了。
虞子嬰耷拉下眼皮,淡淡道:「你似乎很在意他,我記得在我還不曾見過這個聖主之前,你便跟我暗示過,他跟我是有關係的,所以,你其實是知道他是誰的吧?」
**不置可否,他撩開一層幕帷,帶她走到一座半牆高的雕塑前,這立在蓮台的雕塑並不好看,半蛇半人,像孩子似地泥糊捏造而成,僅表現出一個大該的輪廓,卻瞧不出細緻之處,而在這座佛像的後方,卻有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洞窟,而洞下有一個朝內延伸的木階梯。
「我以為你早就感受出來才對,聽聞這騰蛇一族對於血脈的感應一向都會很強烈的,不是嗎?」**笑意睇睇,眉眼生花,宜嬌宜嗔,易生邪妖嬈。
虞子嬰聽到他這麼說後,臉色卻是瞬間沉下,喃喃道:「這麼說來,他果然是……」
**並沒有接下她的話,而是轉動醉酒般波光的澄清眸子,弱風扶柳般立在梯階旁道:「小乖,這麼久了,你的武功可恢復了?」
虞子嬰抬起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眨了眨無辜妖眸:「你該知道的,這一趟……或許會很危險。」
虞子嬰淡淡道:「不是有你在嗎?」
「你應該已經明白的吧,我其實並不可信,你難道忘了那個聖主臨別時對你的淳淳教誨了嗎?」**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風情,朱唇輕抿,似笑非笑。
「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他,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虞子嬰面目冷然,漆黑的眸子折射出一種堅定的信念,她肌膚白皙勝雪,似微微散發著銀白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