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虞子嬰輕然搖頭。
「那你接下來……該怎麼辦?」圖魯眼神閃爍地左右轉動著,在虞子嬰寧然若鏡的眼神下,似在不安,又似在歉疚,似窘迫得不得了,他撓了撓頭,語氣遲疑道。
這時,啪嚏啪嚏的腳步聲從雪地上響來,其它圍攏的流民亦相繼趕了過來,他們站在圖魯身後,看向虞子嬰的目光有發愣,有感激、有警惕、有審視、更有一種對污穢低賤之物的厭惡。
被幾百人擋在身前,虞子嬰輕然抬了抬眼皮,子夜暗星般眼瞳一一掃視過他們的眼睛,平靜道:「我無處可去。」
流民們聞言皆一愣,多了幾分異色盯著她。
「你沒有家嗎,你的父母還有親人呢?」一個穿著破爛披肩大裙襖的小女孩天真又稚氣地問道。
小女孩剛問完,便被她父母給拽拖回身邊,他們神色不自然地看了虞子嬰兩眼,眼神略帶心虛、跟歉意。
其它人側迅速將他們遮掩住,不讓虞子嬰的眼神觸及到他們。
「你們認為一個俘虜還會有家這種奢侈的地方嗎?」虞子嬰像是看不到他們彼此維護的舉動,語氣冷漠自持,雖說是一句反問,卻不帶任何的諷刺意味,僅像是在陳述一個很正常不過的事情。
「對、對不起。」圖魯連忙道歉。
眾人則面面相覷,用一種只有他們自己人看得懂的眼神來交流。
「我會離開這裡的。」虞子嬰忽略了圖魯的道歉,表達著她的意思。
然而,這一句話卻遭到了反對的意見,有人激動地叫嚷道:「不行!你不能離開!」
虞子嬰聞言,長睫利斂如翼,帶著一種劍刃的流光劃去:「你的不行是經過了誰的允許?」
明明是同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但就在此時,這位漂亮如冰雕玉徹的少女那漆色的眼瞳深處散發出含著某種威嚴的冶光,頻頻打量著那人全身,下知何故,那人只覺得身體縮小了一圈似的,不自覺地低垂著頭。
虞子嬰似乎毫不在意,以極端冷靜的態度觀察她全身之後,旋開視線後,又開始慢慢環視著四周的情形,她那如同實質般冷冽的視線從一個人的身上栘向另一個人的身上時,眾人只感覺他們藏在**之下的一切膚淺、自私想闔皆完全被她看穿,身體不禁瑟縮了一下。、,
這時,一個罩著一件破洞披風,一臉風塵疲倦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他眼神既帶著無奈的歉意,又飽含了絕對的堅決道:「雖然覺得很抱歉,但是……我們不能讓你就這樣離開,你或許離開沒事,但我們……但我們接下來卻會有很大的麻煩,你應該沒有忘記,之前玄陰王曾說過,他會留著我們的性命,是為了讓你留在城外面跟我們一起生存,他的目的是什麼我們不清楚,但我想你應該瞭解,如果你就這樣離開了……玄陰王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
其它人聞言,都是一陣沉默。
這種「沉默」很複雜,他們既不願意以怨報德,但又辦法輕易放棄自己和其它人的性命。
在這裡,有他們的親人、朋友、同伴,他們每一個人都比虞子嬰的自由更重要,而在這裡,他們的命,他們親人的、朋友的、同伴的命都不屬於自己,而是在於玄陰王的每一個興起的決定,在北疆國,在未央城,他們即使被趕出城,亦是依附著玄陰王而生存的。
他們不敢想像,如果玄陰王連城外都不允許他們留居,他們會是什麼樣的下場,或許一出玄陰王的地界,便被週遭的侵略小國、狠毒林匪、殘忍盜賊給撕成碎片了吧。
虞子嬰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她斜睨向那名中年男子:「之前為了你們,我遭到了遺棄,如今為了你們,難道又必須留在這種不堪的地方嗎?」
此話一落,所有人在冰天寒意之中,都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地尷尬。
如今話被她挑明了,他們欠她的那一句謝意恐怕也沒有辦法坦然地說出口了。
「如果你們沒有話說,那我就要離開了。」虞子嬰與他們互相盯視良久,在確認他們僵滯的舉動無法得到緩解,便輕輕地頷首一下。
然而,當她轉身之際,卻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呼嘯的冷風,她瀲灩長睫微微一顫,忍了忍,終是選擇了靜等那一刻,不作任何反抗,終於,她感到頸處一陣麻意,或許應該是痛意,然而因為她感受不到,所以只能假裝身體一軟,但隨即一陣昏意便襲倦而來,她險險滑倒摔地。
而就在她即將跌落雪地之際,她卻被一具溫熱的軀體托住,勉於狼狽地掉在地上啃一臉雪,她聽到耳邊有人在氣惱地喝叱——「你們在做什麼?」
「圖魯,我們……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了……總之,絕對不能放她離開……」
——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從朦朧中甦醒,她聽被阻隔的呼呼風聲有如蜜蜂振翅的聲音,在她耳裡留下極深的振動餘韻。
凝神靜聽,直覺……現在……應該是酉時了吧。
身體的時物鍾提醒著她,她昏睡了至少有三、四個時辰了,睜開眼睛後,她彷彿屏蔽了一切聲響,只覺週遭恢復一片死寂。
窗外紅黃色的光線射進她視線內,她望著上空樑柱縫隙的蜘蛛網停著一隻大蒼蠅,像已經死亡一般,動也不動。她感受到正下方堅硬、冰冷的人造石地板上,她雙臂自然滑於身側平躺著。
……奇怪!
虞子嬰躺著不動,睜開眼皮,只是讓眼珠上下左右轉動著。
這是一間十分破舊,用土泥草混搭建造約十二尺見方左右的房屋,窗戶破了半截,一半懸空在外,一半折損在內,粗糙的石面角落沁濕了一大片,透著一股濃重的霉腥味道。
虞子嬰準備起身,卻又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噠噠噠嗒嗒的悠閒腳步聲,憑腳步的輕重步緩跟呼吸聲音,虞子嬰判斷有兩人,且是兩個年齡較輕的少年,想了想,她又重新躺回去,閉上了眼睛,假裝從不曾醒來過。
「咯吱∼」一聲,搖搖欲墜的門扉被人推了開來。
虞子嬰感覺得到那兩個少年走到她身邊,並且彎下身子看著她。
「咦,還沒有醒嗎?」
「看來還沒有呢。」
「那怎麼辦?老哈闥想要見她。」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不過,老哈闥想見她,為什麼事?」
「不知道,不過我想一定很重要,不如我們搖醒她吧。」
「不好吧,對了……小雷,圖魯哥怎麼樣了?」
「噯,圖魯哥已經冷靜下來了,他交待我們一定不要傷害她,我們當然不會傷害她了,我們只是想要讓她暫時留在這裡而已,我想圖魯哥他會明白的。」
「我明白圖魯哥,畢竟她救過圖魯嘛,這也難怪……再加上,她長得真好,比咱們城裡最漂亮的女孩兒更好。」
「戚,長得不好能成為玄陰王的私孌?要知道,咱們未央城的所有貴族都養著一院子的私孌寵物,唯有玄陰王沒有,這一次他會帶著她回來,一定是因為她比全城的漂亮姑娘還漂亮。」
兩人稚言稚語,你一句我一句地興致勃勃地說話,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偏題了。
「哼,他當然沒有……我跟你說啊,玄陰王我聽說根本就是一個戀態魔鬼,你知道他在未央城最乾淨的淨月湖旁邊建立了一座漂亮又華麗的城主堡吧,他會將所有別人獻上去給他的女人或男人施以各種極刑,聽說那些刑法簡單就是慘無人道,他研究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刑具跟刑法,然後將各色漂亮的男女用各種刑具跟駭人聽聞的手段調教完了之後,再返送回那些貴族當私孌……」
「別說了——太嚇人了,這麼說,如果她被玄陰王接回去,以後也會住進那個……惡魔的巢穴去?」
「……我想是吧,反正他們都覺得玄陰王最後一定是會來接她的,所以……才不能讓她離開。」
估計覺得聽得差不多了,虞子嬰驀地睜開了眼睛,頓時嚇了那兩個談話的少年一跳。
「你、你、你醒了?!」其中一名眼睛較大的少年,慌張道。
「不,我習慣睜著眼睛昏迷。」虞子嬰站起來後,偏過頭看著他,十分平淡道。
那名少年被噎了一下。
「……我聽得出來你在諷刺。」
「是嗎?那還真是令人佩服。」虞子嬰繼續淡淡道。
「……」
「你們已經將我抓起來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另一個嘴大的少年恍然道:「哦,對了,是哈闥想見你。」
「哈闥是什麼?」虞子嬰問道。
「哈闥在北疆國的意思就是長者,受人尊重,博學的醫者。」眼大少年挺了挺胸膛,自豪道。
「也就是你們的首領?」虞子嬰若有所思。
嘴大少年眨了一下眼睛,然後懵懂地搖頭:「我們沒有首領,不過……大多數人都尊重哈闥,那願意聽他的話。」
這意思……也就是首領了。
虞子嬰拍了拍袖擺,轉身欲出走出門,那兩個少年驚道:「你要去哪裡?」
「不是要去見你們的哈闥?」虞子嬰微微蹙眉,似在指責他們的遲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