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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五章 局中之局 文 / 桑家靜

    達達木是一個唯物主義者,雖然他可能並不知道何為唯物,但他生性磊落奉行實幹精神,歷來對於鬼神一說,便持著一種觀望態度。

    如今,讓他不得不做出這種假托鬼神、耍弄手法的騙局,他臉上一片火辣辣,張嘴無言啊。

    可是……

    達達木看向祭壇上,那些白石城的百姓慘鳴悲泣,被人連拖帶拽帶到一個圓壇之上,圓壇很寬敞,足以容納數百上千之人,以浮雕白浪花為廓,三階白石梯台,他們推攘著一些步履老邁之人,一些稚步嬌弱之人,時不時撞跌幾人,孩童與其父母抱頭痛哭,低咒聲,怒罵聲,慘叫聲,哀哭聲,求饒聲,聲聲交雜成一片混亂的場景。

    在這裡,除了一些聞風逃跑掉的城民之外,白石城內大部份的老弱殘病都被抓住了,當然,最主要的盟會人員與洲府少員皆在場,他們倒也是想第一時間逃跑,但陰鬼軍最憎惡的便是他們,自然會將主要目光用來最先「關注」他們。

    「你們住手!若你等執著如此,正午一刻,海神必然震怒,必將對其施降懲罰。」

    達達木倏地緊緊閉上眼睛,無計可施之下,自暴自棄地再次大聲吼道。

    五鬼怔了一下,「血糊鬼」最先反應過來,她提著一個血淋淋的紅色袋子,身姿婀娜裊裊地站了起來。

    「達達木,你說海神會對我等震怒?」「血糊鬼」模樣雖生得並非美艷之人,但清秀的五官組合起來卻如同一朵水生生的芙蓉花一般,自有一番惹人心動之態。

    她看著達達木,抿唇噙笑,語氣輕輕柔柔地,好不溫柔嫻靜。

    達達木在今日之前從不曾見過五鬼,但關於五鬼的傳聞他卻聽了不少,無不是歹毒、邪惡、醜陋、變態等惡性貶低之詞。

    但今日一見這「血糊鬼」,他倒是疑惑了,這樣溫柔的女人,怎麼會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鬼將的呢?

    「是……是的。」達達木略感心虛地瞥了虞子嬰一眼,卻被虞子嬰橫瞪了一眼,當即聲音一緊,轉過頭射向「血糊鬼」,重重補充一句:「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你等拿白石城的無辜百姓來祭天,海神如何能受?」

    媽呀,他的臉絕對又紅了!

    「嘖嘖嘖……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餓死鬼」啃完了一個干餅,順便將手上的餅榍也一併舔乾淨完後,朝達達木眥開一嘴黃牙,惡聲惡聲道:「越來越感興趣了怎麼辦?」

    「海神發怒?哈哈哈哈——這麼有趣的事情,我倒是想看一看啊。」「吊死鬼」朝他們比了一個上吊的手勢,然後吐出一條腥紅的舌頭,古怪大笑道。

    「趕緊來懲罰我吧,趕緊來啊,我迫不及待啊,哈哈哈哈……」

    「喪氣鬼」一臉悲傷地盯著達達木,碎碎念道:「上天還想讓我再死一次嗎?鬼的話,再死會變成什麼呢?埃,又要死了,這次死的時候會不會比上一次更痛苦呢,怎麼辦,比起自已死,我更希望別人死,噯……」

    「落屍鬼」十分老實而憨厚,他一臉氣憤地看著達達木,大聲質問道:「你認識海神嗎?你怎麼知道他午時一刻會發怒?你為了救人,說這種天打雷劈的謊言,未勉太過份了!」

    達達木臉色一僵,見五鬼根本一個個都是將他當猴耍,將他的話完全當成了笑話來對待,他被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刺激得臉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

    摔!又送上去被人踩踏了!

    「怎麼辦啊!」達達木先前準備的節奏完全被虞子嬰給打破了,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行動了,於是他又憤憤地轉過頭,無聲地朝虞子嬰張動著嘴。

    另外,他亦在無聲地譴責著她。

    ——你究竟在耍他們還是在耍老子啊!救人幹嘛一定要說這種話,而且就算這樣說,你看,你將人家當傻瓜騙,人家立馬就將你當白癡耍!

    「等。」虞子嬰舉起板子。

    「等?等什麼啊?」達達木一頭霧水,不解道。

    虞子嬰這一次沒有回話

    他們辰時出發一路行來,至今,加上耽擱的時間,不知不覺已悄然過去了快二個時辰,午時已至。

    她看向祭壇後方,那是一片廣垠得無邊無際的天空,白石城是鑲嵌在海塘山東南,綿延紆曲數十里,分上中下三段,有七十二岙。白石鎮以西北以海塘山為屏,三面環海,有著非常美礪而旖旎的海濱風光。

    而白石城亦不負其城名,無論是房層、道路皆用白色石塊壘築,頗具特色。

    街道受地形限制,依山傍海,南北一條。縱觀全貌,白石城中低邊高,錯落有致。

    虞子嬰沒有理會達達木的灼灼如火的怒視,而是獨自移步朝祭壇邊沿走去,白石城的祭壇乃最高置點,登山鳥瞰,全鎮的石屋千姿百態,白石鎮山崖突出海中,海又懷抱了山崖,石頭山、石頭屋,參差錯落,風采奇異。

    白石鎮本身就是一塊經風暴浪潮打磨噬咬而不朽的石頭,正是這有著最粗礪線條的石頭,以最原始的裸露,經歲月鋪展,壘疊而成的古老石屋。

    這些石屋又別具風味,一塊塊石頭點綴如瓦櫛鱗而上,與海中風景奇異結合成另一種剛柔並濟的視覺衝擊。

    將下方的白石城全貌收入眼底,虞子嬰站在峭壁的邊緣處,便如一塑亙古歷久的石雕像,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不一會兒,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其中一部分則是五鬼的,他們這倒是第一次注意到跟著達達木將軍一道來到祭壇的她。

    她跟在達達木身邊的時候,五鬼看不見她,那個時候她就像達達木的一抹影子,雖然與達達木一直與影隨行,卻不讓人感到半分特別與值得注意的地方。

    但一旦當她脫離了達達木後,她的身影與氣質便瞬間立體了起來。

    在他們的眼中,此刻披著一件寬大得完全不合身,像皮袋一樣將她裹在一件藏藍色斗篷的虞子嬰,遮住了面容,掩蓋住了身形,她就像一個被黑暗掩埋了的人,無一分真實流露出來,神秘又古怪得緊。

    什麼時候達達木身邊出現了這麼一個怪異的人?五鬼探究地看著她。

    她就這麼毫無違和感地站在祭壇邊沿,當一陣陣輕飄飄的微風,從西北的海灘那邊沙沙地掠過來時,輕輕地翻起了她的衣襟與下擺,此時才隱隱透出她纖瘦而挺拔如松的優雅身姿。

    她面朝著海的方向,下頜輕仰,視線遠遠眺望,朦朧的光線灑在她週身上,似將她的立體又霧化了一些,如同一幅潑墨畫一般,為雲、為水,應手隨意,圖出雲霞,染成風雨,宛若神巧,俯視不見其墨污之跡,或點或刷,水墨淋漓,氣勢磅礡。

    五鬼臉色頓時各異,有對其懷疑的,有對其警覺的,有對其感到奇怪的,有對其感到疑惑的……

    他們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什麼強烈的力量,但從她身上,他們卻感到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

    「什麼人啊?」五鬼心底不禁問道。

    「不要啊……我不想死,達達木將軍,快、快來,救命啊!」突地,一聲聲劃破天際的嘶吼聲,將所有人的視線重新拉拔了回來。

    祭壇那廂,完全不為達達木那一番「妖言惑眾」話語所動的陰鬼軍正將上千名的白石鎮百姓押上祭壇,然後揮刀霍霍,寒光逼近,嚇得白石鎮的百姓面無人色,紛紛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來。

    所謂祭天其實是白石鎮固有的傳統,每一年一次隆重的儀式,是人與天的「交流」形式。祭天儀式通常由「州長」主持。通過祭天來表達白石鎮的百姓對於天滋潤、哺育萬物的感恩之情,並祈求海神大人保佑百石鎮的百姓漁民能夠豐收與順利返航。

    而白石鎮祭天的祭物自然不會是人,一般都是各種牲口或海鮮,在儀式上須誦讀祭文、奏雅樂,並放血焚燒祭品,以表示人們把自己的勞動成果貢獻給天,作為對天滋潤萬物的一種報答。

    祭壇看似平坦的石面似有一圈一圈的淺陷溝槽,此乃為放血所用,而溝槽最終會將這些血流至大海之中。

    而陰鬼軍這一次卻拿活人祭天,實屬殘忍,因為祭天一般需要先將祭品放血後,再行放火焚燒。

    一般被放血的人,到被燒的時候還仍舊沒有死,這一把火燒上去,這等同要活生生地承受這種極致痛苦而死。

    眼看眼下已到放血的階段,達達木一時對虞子嬰的辦法也喪失了信心,他瞪著前方拿著刀給城百割腕的陰鬼軍,突地大喊一聲:「啞巴,若老子死了!你一定要記得,你答應過老子要盡力救他們!」

    一聲大吼完後,達達木也不等虞子嬰的回答,身似猛虎如閘,舉著一柄鐵環大刀便朝陰鬼軍他們攻去。

    他這一次,完全就是抱著必死的態度去救人了。

    虞子嬰聽了達達木那一句類似遺言的話後,別說回應他,甚至沒有回過頭去看他一下。

    他不相信她,這一點,虞子嬰是早就知道的了。

    他會這麼做,虞子嬰亦是早就知道的了。

    他的選擇……已與她無關了。

    看了一眼殺氣騰騰衝進陰鬼軍包圍圈內的達達木,又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虞子嬰,五鬼頓時感到更奇怪了。

    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內訌?好像又不是。

    「我說,你們別再看熱鬧了,誰去招待一下咱們那個自大狂妄的達達木將軍啊?」「血糊鬼」笑佻起眼角,道。

    「我不去,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我不喜歡打架,我只喜歡殺人,可現在……你們又不准我直接殺掉他,我不要去。」「喪氣鬼」垂頭聲細如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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