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聞言眼神閃爍一瞬,蜘蛛裂紋的重瞳一緊一縮,似有萬千光暈幻閃,殷紅唇珠抿得緊,一隻手死死地攥住虞子嬰手掌,大有她敢拋棄了他,他便化身為蛟纏絞死她的狠意。
虞子嬰瞥了一眼被捏扭得幾乎變形的手掌,卻無動於衷,就像受折磨的那隻手並不是她的,而別人的一樣。
刑獄北域不遠處巍峨黑釉群山重重疊疊,起伏雄偉壯麗,光湧波濤海水穿山破壁,氣勢洶洶奔騰而下,奔騰叫囂的潮水如天之鏈,如瀑懸空,砰然萬里。
抬頭仰望天時,朔碩鹹濕的海風終於改變了方向,打著旋兒吹來,忽輕忽重,順序是由南至北。
「終於熬到時辰了……」
虞子嬰如夜梟般於泛著異色金光的眸子轉向眾人,她端是依舊面無表情,身軀挺昂如雪松,那一刻,所有人都發現她身上的氣勢變了。
之前那鋒芒畢露,猶如飛流直下的瀑布,發出地裂般的怒吼,天動地搖,鬼神驚泣,而此時的她……卻如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
之前的她,令他們感到突然而意外,如同一片可憐而弱的紙片,在暴風狂雨之中隨便地吹打跟蹂躪,但現在的她,雖然收斂了全身那氣吞山河、星辰爆烈的氣勢,然而那種風雨欲來之前的平靜,更令他們心沉得如灌冷鉛,全身都有一些麻木了。
空氣死寂一般,所有人激進奔沖的姿勢,被定格在了一瞬間,他們看到虞子嬰從腰間的一個貼身編織小兜內掏出一個陶罐子。
那是什麼?!
一驚一乍的眾人眼皮使勁地狂跳,人們常說,左跟跳財右眼跳災,他們急得一巴掌拍到眼睛上,這見鬼的跳的是哪一隻眼啊!
不准跳!別跳!再跳……再跳,他們就得腳弱了好伐!
「虞子嬰,你又想故弄玄虛些什麼?」
由於虞子嬰是背對著靶靼的視線,所以他只看到那些如蟻遷移準備擒捕始的人,動作到一半卻突然停止了舉動,像一樁樁木塑泥雕,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裡是一動不動,楞著兩隻眼睛發癡地看著虞子嬰他們倆兒。
靶靼心臟猛地一跳,古怪試探地問了一句。
虞子嬰動是沒理會他,心底默默計算著時辰,待一下次的南風吹來時,迅速將陶罐子上的塞子拔了出來,那一刻,陶罐內的白色粉沫就像浩淼江面的青霧一樣,輕紗一般披散開來。
猝不及防,等虞子嬰前方的人察覺到那些粉沫飄過來時,卻是躲閃不及了。
他們雖然並不知道虞子嬰那個陶罐內裝的白色粉沫是什麼玩意兒,但卻也明白這種時候她能拿出來的東西絕對是用來保命的,非毒即傷,是以哪敢讓它沾上身,都下意識想退,想躲,想閃。
他們如被鞭炮趨趕慌頭轉向的牛群,尾鞭一響起來就埋頭直撞,有朝左的便有朝右的,有朝後的便有朝前的,有想躲的,便有想退的,一時之間人滿為患,相撞在一起的,擋在前面的,阻在後方的,一亂,便是一鍋亂粥燉了起來。
「躲開!」
「呃啊!靠!滾開點,別擋著我!」
「啊啊啊啊啊——別跑了,我的腿!我的腿啊——」
「臥槽!別踩了,有人,別再踩了——啊!」
那千人被逼在一方窄仄的兩峰柱間,由於能夠移動的位置就那麼一點兒,無論他們怎麼樣移地兒躲都會撞到別人,而人撞人的最壞的後果就是踩塌,人群由於過度擁擠,致使許多人因行走或站立不穩被撞跌倒未能及時爬起,就被人踩在腳下或壓在身下。
虞子嬰甚至什麼都還沒有做,短時間內那千人已經陷入了無法控制,制止的混亂場面內了。
撲哧——始看著這一場面,先是被怔愣住了,接著不一會兒,便摟著虞子嬰,在她身上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這都是一群蠢豬啊,哈哈哈哈哈哈……」
「呆子,這是什麼啊?癢癢粉,不,你應該不會拿這麼小兒科的玩意兒出來,莫非是見血鋒喉的毒粉?」
始是一個乖戾而煽風點火之人,他即使明知道這種用於大面積的粉沫不可能是見血封喉的粉沫,要知道那種見血封喉的毒粉何其珍貴,哪裡有人一拿就能夠拿出一大罐子當鹽撒的。
他這只是想過一過嘴癮,他故意大聲地說道,勢要將那群仗著人多欺負他呆子的「豬玀」嚇得面無人色。()
「毒、毒粉?!」
果然,始這話一出,那本來就夠亂的眾人此時更是跟鬼追似地,手腳並用地爬離開來,生怕會被那些飄落的粉沫給纏上。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因為他們如今所處的位置正是下風口,粉沫一旦傳播開來,除非他們跳進兩岸的溶漿河內才得以脫身。
其實,這一幕虞子嬰早有設定,雖然虞子嬰並不知道靶靼的決定跟計劃,但這並不妨礙她通過精密的腦袋通過一出出預測來衡量自己目前所擁有的利勢。
地形、氣候、人心,這些靶靼無法觸及,或者忽略掉的東西畢可變成為她的利器,人們常言玄術師一人便可毀一城,這指的並非他一身的武力值,更是指一個玄術師所擁有玄術山、醫、命、卜、相等各方領域的領學。
一陣困一軍,一術改一朝,一卜救一命,一相變一生。
他們究竟太小看虞子嬰了,她是一個玄術師,而並非一個普通的武學大宗師。
「咦!不痛啊!」
「我什麼感覺都沒有,這……這不是毒啊!」
這一次踩踏又令千人死傷無數,等他們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那所謂的「毒粉」根本就不是毒粉,沾在身上無痛無恙,完全就跟普通的麵粉一樣。
一意識到他們被虞子嬰倆人兒耍著玩了一把,眾人的臉色倏地一下變得鐵青,看著地上被踩得斷手斷腳,遍地哀嚎,頭破血流的相識之人,他們喉中似衝出一口腥血,除些噴了出來。
看他們一個個都怒火沖天地瞪著自己,然後慢慢又重新聚攏成一堆,很明顯他們打算故技重施,以眾勢欺他們寡少。
虞子嬰見過蠢的,還真沒有見過像這群人這麼蠢的,當然她不會承認他們的蠢,完全是她有意引導暗示造成的。
剛才分明已經上了人多造成的傷亡的當,如今竟然還不懂得重新佈局,這齊排排地站好了,這不就是送上來被她宰的嗎?
虞子嬰望著他們,一隻手將始推開,邁前了一步,冷靜道:「這的確不是毒……」不等他們惱羞成怒時,她又輕飄飄地補了一句:「不過,我想或許等一下,你們寧願它是一種見血封喉的毒。」
喂!這……這什麼意思啊!?
不帶這樣恐嚇人的!
眾人表情一僵,直愣愣地瞪著虞子嬰那麵攤的神色,心底一陣驚疑不定。
要說他們對虞子嬰真是怕了……
能不怕啊!誰見過千人斬殺於刀下,猶如柴刀砍蘿蔔似的,一刀一顆腦袋轱轆一圈掉地上的?
有誰見過,被成千人圍住,不懼不畏不躲,反而像浴血的大魔頭一樣絞殺地衝上來!那殺人的凶狠氣勢,一人足威攝住他們幾千人。
這種怕,幾乎是深入骨髓了,她只是隨便一個動作,或一句話,一個不經意流露的神色,都能令他們膽顫心驚許久。
——
呵,什麼意思?
你們很快就會明白了……
虞子嬰朝他們詭異地笑了一聲,那笑也就別提多滲人了,就像用一刀子在嘴角割出一道口子的弧度,白牙森森,日月無光。
嘶∼所有人見此都倒抽一口氣,頭皮發麻,連始都禁不住猛搓了搓雙臂,蹦地一跳,虞子嬰遠一些。
媽呀,這哪裡是在笑啊,這分明就是森羅夜叉準備吃人的表情啊!
看自己的笑一如既往的不受歡迎,虞子嬰頓時意興闌珊地收了起來,她木著臉從兜裡又掏出了一個瓷罐子。
這次眾人卻是不動了,畢竟剛才那種歇斯底里的瘋狂場面、白白折騰死掉了自已這方如此多條性命,徒惹她笑話,仍舊令他們餘怒不已,雖然不動,但他們卻心中各有打算,有暗中提防著的,有對虞子嬰故態復萌的舉動嗤笑不已的,亦有想拔腿再跑的……雖然都不至於像剛才那樣驚惶失態,倒也沒放鬆多少。
「乖乖地替我好好招待他們一下吧……」
少女明澈之中帶著幾分清泠的聲音在風中傳飄開來。
剛才造勢了那麼久,每一步,每一個節扣都分離不偏,她布好的局,終於可以收場了。
等到一陣狂冽之風吹來,這一次的風勢很猛,帶著硝煙霧氣撲面而來,眾人只覺那風夾帶著灰石硌進眼中,如刀般劃過令眼睛一痛,下意識閉上眼睛,伸手一遮擋……
虞子嬰始終背對著風,她黑袍如神魔的羽翼張開,神詭魅生之氣令她稚氣的面容變得高深莫測。
不過須臾間,等眾人再度睜開眼時,虞子嬰早已那一灌的蛆蠱蟲全部神不知鬼不覺地撒了出去。
這一幕除了始看見之外,其它人甚至靶靼都不知道虞子嬰究竟在那麼短的一點時間內,做了一件多麼淡定恐怖之事。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之前他們貪生怕死,都一窩蜂繞到虞子嬰後方,跑去擒抓始,抵達了北口處,他們卻不知道這個北口峽谷口,其實是虞子嬰早已挖下的一塊送他們下地獄的墓地。
蛆蠱的威力,虞子嬰之前不曾見識過,如今親眼看到,卻不得不感慨一句——這真是旅行必備的群殺一鍋端的大殺器啊。
無論面前站著多少人,這一把蛆蠱撒過去,但凡被蛆蠱沾上的人,便是從表面皮膚一點一點地腐爛進骨子裡,先是皮膚,肌肉、軀幹,骨腔,一點一點,一片一片,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吞噬了個乾乾淨淨。
「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上千人的尖銳刺耳的淒厲哀嚎聲不絕於耳,劃破了平靜的蒼穹,震得濃郁黑霾雲層翻滾著,驚懼著。
那一地的猩紅肉碎,那姿勢各異、或跑,或跪,或原地打滾,或以頭搶地,或撕心裂肺……但最終,都變成一具失去了血肉支撐,不斷倒塌成一地的白骨成林的地獄畫面,已經無法用言語去形容了。
靶靼此時半蹲於地,一手撐地,上半身挺直,已經癡傻了一半地盯著下面那一片血肉模糊,紅腥沖天的畫面。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滿地打滾,猙獰著面目使勁抓破自己臉上的肉,露出森森白骨時,他臉上的皮膚都收縮了,嘴唇閉得緊緊的,像是正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抑止住嘴裡想要發出來的尖叫。
「什麼?這是什麼?……她、她究竟對他們都做了什麼?!那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他眼睛睜得大大地,血絲以極快的速度爬滿眼白部份,他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十指抓扯著頭皮,嘴裡恨牙嚼齒地不斷啐啐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