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準備出發去夷族之前,其實虞子嬰曾私底下跟嫉表示過,讓他不用跟著她淌這一次渾水,甚至她還特地費心跟他分析了一下他這麼做的後果。
但是嫉這人任性獨斷慣了,再加上他對虞子嬰正在興頭之上,卻是死活固執不肯的答應,他耍滑使詐威脅誘哄無所不用其極,一定要跟著她一塊兒走,最終虞子嬰看自己也說服不他,想著他要跟的話,那總少不得要事先設下一道困獸的「枷鎖」預防。
於是她就跟他約法三章,這一趟萬事以正事為主,其它事情無論他看得慣也好看同不慣也好,都不許無中生事,若耽誤她行程和救人效率,那麼就別怪她翻臉。
嫉為了能跟著虞子嬰,也是能屈能伸的,最終卻還是拽拽地答應下來了。
他特別能摳字眼兒來施行,虞子嬰只講在正事上他不能夠胡攪蠻纏給她鬧事兒塞心,但對於惰的事情上,他覺得算不上是什麼「正事」,於是閒起來無聊時,便卯足了勁不留餘力地想方設法地給他填堵。
他從以往種種憋屈的事情中,總結出了一點經驗——越裝逼的人越遭雷劈,裝逼的人最終苦悶嘔血的就只能是自己。
所以當他看到惰對待虞子嬰那種含糊,不明朗的態度時,看似在意卻又不熅不火的曖昧,他就知道這廝正在暗地裡耍陰暗手段。
他想用冷暴力來收服虞子嬰,想要虞子嬰為他而改變,但實際上,他卻完全不知道實際上,正在步步後退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什麼時候唯我獨尊,視天下人於無物的惰皇會小心眼到對一個女人耍這種幼稚下三爛的手段,只為惹了她,引起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這一點上,他其實就已經輸得連所謂男人的原則都丟掉了。
可惜他本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偏偏讓嫉看清楚這一步,所以他才會在一路上卯足了勁地使壞,朝他心中最柔軟最不提防的位置使勁地插刀子。
哧哧哧哧……他非憋屈死他不可!
——
猀華從後面的木板車上找出一長捆的草繩子,然後將隊伍劃分為五人一組左右,用長繩綁住了腰間,像一個個粽子一樣綁成了一團,然後整理了一下東西,他們嫌棄木板車笨重便丟棄在原地,只帶著輜重車繼續轱轆轱轆地朝裡面走去。
一進毒瘴沼澤眾人便感覺腳底好像踩進了一片軟綿冰冷的海綿體內,空氣中吹來的味道腥冷而帶著淡淡泥土味道,在廣闊的沼澤地帶,最大的威脅是潮濕寒冷的天氣,若弄濕了衣服,又暴露在寒風之中,人就很容易被凍出個好歹。
另外在毒瘴沼澤不論是在高地還是低地,都會有危險的沼澤地,不小心掉進去,可是分分鍾意味著可能喪命的。
他們一行人一踏入毒瘴沼澤便像老人得了白內障,眼前全部的視線被霧霾籠罩,難以清晰辨認眼前三、四丈外的範圍,由於能視界有限,所以行走時需要特別注意,因為在這片天然迷霧的沼澤之中,它是沒有路的,也沒有方向,想要離開,光憑方向感是不行的。
嘩啦∼嘩啦∼嘩啦∼
惰跟虞子嬰還有嫉三人並沒有綁繩子,因為三人自信憑自身能力就像遇到緊急情況亦能夠全身而脫,當然也有隨時準備應付危險情況的想法,若都被繩子綁成粽子樣,豈不是行動時全都被動了?
於是他只牽著虞子嬰,而嫉妒則拖著虞子嬰,三個就像三胞胎的連體嬰一樣同步同節奏地朝著一片水窪泥潭內走去。
「這水窪越來越深了……」虞子嬰低頭看了一眼渾濁在冒泡的水面,感覺小腿肚都被掩沒了,但惰依舊很平靜地開劃朝前走。
「這條水路卻是遠離這片泥潭唯一路徑,等一下只要上岸就好了。」惰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虞子嬰看著他的後腦勺,暗道,卻沒有想到原來如些,這真是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試想無論是自願進入或誤闖了這片毒瘴沼澤的人,寧願選擇高地行走,也不會想到從這底窪水裡淌著走,畢竟這處泥潭的水既不知深淺且一入膚時冰冷刺骨,一不小心泡久了,可能會將腳的肌肉都凍死了都有可能。
「喂,惰,還有多久才到啊?」嫉皺起眉頭,煩躁地將腳上纏上的水草踢掉,怕那那濺起的水花會碰到虞子嬰,所以又被他隨手一掌湮成了水汽消彌於空氣中。
惰細緻眉目淺淡梨如白,冰漠地啟唇一張一吸:「一刻鐘。」
「切,還有這麼遠,那就走快一些,泡著這種又冰又冷的髒水,難道你在享受不成?」嫉對著惰是又譏又諷,他拽過虞子嬰的手,想將她帶到身邊快步越過前方的惰,但卻被虞子嬰一把扯住。
「你不知道路,安份一點。」
嫉一聽虞子嬰那沉靜略重的聲音,便知道她是認真的,他偏過頭看了她白漠若雪的側臉輪廓,看她黑珠的雙眸像靜謐隨風而拂動的菩提樹,充滿了讓人安心動容的氣息,他愣了一愣。
他像渾身有蟲子在爬一樣亂摳了摳腦頰,癟著嘴,卻熄火了剛才的張狂,繼續按耐著性子,跟在她身後慢吞吞地走。
「呵∼」惰覆下靡靡長睫,那淡得近乎白色的嘴唇溢出一聲近似嘲諷的笑意。
——還真是聽話啊。
嫉一僵,接著面目徒然漲紅,像薄皮的水晶面皮內陷準備爆炸,他正準備對惰那一聲嘲笑進行反駁,卻聽到虞子嬰開口了。
「惰,你想做什麼?」虞子嬰看向惰。
她的聲音像清泠泠的水,又像雪癲之上的霧一樣空靈,沒有半分火氣卻令人一聽感到心頭一片涼意。
惰那一雙如同世上最昂貴水晶一樣流瑩著星子般神秘光芒的眼眸半闔,那底下是誰也沒有辦法能夠看懂的奧妙與玄機:「我並不想做什麼……你在防我?」
……
虞子嬰沉默了一瞬,便道:「走吧。」
惰聞言,彎唇冰冷一笑,像玉色蝴蝶落入灩麗的食人花的嘴裡,下一瞬間便被殘忍在吞入腹中。
……
他們三人的身後,猀華領頭帶著一等人攪動著水聲,因為需要推著沉重的輜車緩慢而行,所以他們動作稍慢,走在後面。
這輜車內的東西似乎十分重要,他們寧願冒著隨時會有迷失的危險,亦要將這幾車的東西牢牢帶著身邊。
四周瀰漫的毒瘴越來越濃,濃稠似乳般,他們眼前的可視距離越來越窄,這表明他們離沼澤中心地帶其實很近了,果然,不一會兒三人便率先上了岸。
「暫時停在這裡等一下他們。」由於猀華等人要將輜重車推上岸來,需要耗費一些事情,所以惰找了一處稍微乾燥的土包枯草堆坐下,然後盤腿閉目:「那泥潭之水尤比寒潭之冷更甚,最後還是稍微調息趨一下寒好。」
虞子嬰想到因一時不注意得個像巴娜一樣的老寒腿好像不划算,再說這濕轆轆的感覺並不美好,於是她也學惰一樣坐下開始調息。
嫉看虞子嬰也坐下了,他也不再堅持,也找一處乾燥的位置坐下。
虞子嬰入定後不久,突然感覺頭有一點暈,呼吸也有一些困難,她這才想起這種時候如果運功調息,體內的氣血運化過快,豈不是吸入的毒氣越多?
於是,她立即中斷的運功,可一睜眼睛,她感覺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
她朝惰的方向看去,瞳仁一縮,卻發現惰跟嫉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消失了。
她倏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由於用力過猛,站起時竟感到頭暈眼黑,她腳步踉蹌地退了一步,她立即取出一顆解毒丹餵進了嘴裡,過了一會兒,她才緊目捏緊了雙拳。
冷靜下來四處找尋了一下,她看著那被坐陷的枯草堆的位置,那上面曾證明有人坐過,但上面的人卻不見了,她眸色黯了又黯,黑暗闇黑一片,終沉不住氣息,放聲大喊道:「嫉!」
「虞姑娘……仙女,出什麼事了?」
後方的猀華慌忙急切地趕了過來,他看到虞子嬰一臉陰沉地站在那裡,渾身散發著恐怖而毀滅性的氣勢,一時竟怔住了。
虞子嬰深吸一口氣,轉過臉:「他們不見了。」
「什麼?」猀華一聽,頓時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然後迅速四周看了一眼,他感受不到周圍還有別人的氣息存在,這說明……
虞子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他的震驚與擔憂不似作假,便轉開了眼睛,面目寂冷道:「你們暫時留在這裡不要動,我去周圍找一找。」
「不行!」猀華上前一把抓住虞子嬰的手臂,正色道:「要找也是我去找,再說這瘴毒沼澤根本無路,也沒有方向,你一時之間去哪裡找?」
虞子嬰想了想,視線不經意瞄到他腰間剛才急切跑來時扯斷的繩子,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你還有繩子嗎?」
「啊?哦,有,有的。」猀華被問得愣了一下,然後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點頭。
他讓屬下拿來了繩子,共有五大捆,虞子嬰將這五根繩子的頭尾都打成了死結,五根加起來卻也有上百米來長。
「我剛才查探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並沒有發現任何他們掙扎的痕跡,也沒有發現他們離開的腳印,這件事情很蹊蹺,所以你們必須全部都圍成一團在這裡守著輜重車,我會在腰上栓上這根繩子,如果我在四周圍並沒有查出任何可疑的人或物,我就會在繩子的另一頭扯一下,然後你們就將我拖回來。」虞子嬰對猀華道。
猀華認真地聽著,但終究還是不放心,他伸出想要搶壓繩子:「要不然還是讓我……」
「不用了。」
虞子嬰避開他的舉動,其實內心而言,他並不放心將嫉的安危交到他手上,她一直知道,他跟惰一樣屬於那種隨時找著機會就會將嫉殺之而後快的人,如果嫉真的遇到什麼危險,怕是他看到,也只會樂得閒手旁觀。
畢竟……他們從來都不是什麼具有以德抱怨良善修養的好人。
看到虞子嬰的動作,眼力好的猀華哪裡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其實她猜得沒錯,他只會救皇,別的人在他眼裡根本一文不值,更何況是嫉殿這個經常給他們主僕兩人添堵的傢伙。
「那,那你小心點,如果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你就用力扯兩下,我絕對能夠感覺得到。」猀華明顯是不樂意虞子嬰親自去冒險的,可如今連神通廣大的惰皇都一併出事了,他知道這件事憑他們的能力或許處理不了,唯有讓仙女親自出手才行。
「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要離開這個地方。」虞子嬰再次鄭重交待道。
猀華自然知道這一句話的重量,立即嚴肅下神色,重重地點頭承諾道:「你放心,在你們回來之前,我們絕不亂動一步。」
「嗯。」
虞子嬰將繩子在腰間綁結實了後,便跟猀華要了一支火把點燃後,便朝著毒瘴沼澤深處走去。